主演奏就位,指挥棒在灰尘粒子四下飞扬的灯光里划下此次演奏的第一道弧线。
乐声响起,似缓缓飞驰的瀑布,时而穿过石头,时而倾泻而下,一股脑全部钻进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
不懂音乐的人听着,什么都像是催眠曲,可在舞台残光里映照的林様专注的面庞,万分投入。
结合林様日常生活里的种种行为,若不是接触过多,任是夏贻晚也不会将那个做事冷酷带着无情的男人,同浪漫味道的交响乐结合在一起的。
夏贻晚悄悄转头,借着这短暂且不用接受他人打量的时间里,贪婪地看着身旁这个男人。
让自己沉沦的眉眼,四下无人之时在自己脸颊上烙下亲吻的薄唇,她的这个角度看去,刚好看得到林様完美的脖颈,他微微抬着头,露出喉结,在黑暗里呈现出曲线形状。
这些都是她迟迟不愿脱离林様的原因,对她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吸引力。
夏贻晚看得有些忘我,以至于什么时候被林様发现都不知道。
他抬手,黑影略过夏贻晚眼帘,这才让她浑身一机灵,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脑袋上便挨了林様的轻轻一弹。
“无聊吗?”
林様凑过来,轻声问她。
夏贻晚借着余光,看着黑暗里男人沉稳的面容,摇摇头。
“不无聊。”
坐在他身旁,夏贻晚就已经满足了。她能够忽视一切声音,安静地想想昏暗的路灯下,两人坐在长椅上,静静地感受夏日的夜晚。
虚无缥缈的浓情氤氲在夜空里,林様无形间造就的指挥棒划动着这扑朔迷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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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结束后,主办方为所有来宾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宴席。美其名曰招待不周,实则是提供一个暗下交流的机会。
端着香槟,夏贻晚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跟在林様身旁,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只是宴会不像刚才带着隐形桎梏,很多人都等待着这一时机来接近林様。进入宴会主场没几分钟,身旁就围过来不少人。
大多年龄都同林様相差无几,他们穿着差不多的正式西装,乍一看黑漆漆一片。
讨好者的目标只有林様,他们看向夏贻晚的视线,总是轻蔑且玩味。
“这位小姐,看上去年纪不大啊。”
有一个人这样发问,夏贻晚回答得很是礼貌。
“今年大学毕业。”
“那不才二十出头么?”那人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番夏贻晚。“是小妹妹级别了,你様哥可比你……”
他没有继续说,夏贻晚猜得到,林様那双眸子向来堪比刀锋。
待在这儿太过压抑,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以补妆为借口,夏贻晚同林様说明情况,暂时离开一会。
林様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句。
高跟鞋踩着地毯,行走稍有不便,夏贻晚捏着裙摆,走得有些小心翼翼。
站在高档华丽的梳妆镜前,她拿出口红,凑近仔细补了补妆。
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来到她身旁,夏贻晚透过镜子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并且认出对方。她是方才忙着巴结林様的其中一人的女伴,两人在进门时打过照面,夏贻晚有些印象。
只见那个女人饶有兴致地将夏贻晚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在嘲笑她。
又是一次无声较量,最后它终结于女人不屑地转身,拂袖而去。没有争吵,也没有低级的言语嘲讽,社会上的风风雨雨从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夏贻晚的目光再次回到镜中,与安静地伫立在那儿的她的倒影对视着,良久才离开。
回到宴会主场,她还没来得及寻找林様便被人从身后叫住。夏贻晚回过头,发现是何陌扬。
“学长!”大学校园里的习惯夏贻晚一下子改不掉,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略带惊讶的语气,“没想到今晚会遇到你。”
何陌扬的眉眼相较于林様,清秀了很多,也更加温柔,不会仅看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略宽的双眼皮下,他今天特别佩戴了浅蓝色瞳片,发型师帮他将额前碎发弄卷,在灯光映照下,仿佛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我也没有想到。”他对夏贻晚浅然一笑,“马上要毕业了?”
夏贻晚点头,对方没有问什么让自己难堪的问题,她并不像先前那般僵硬。
“毕业后怎么打算?留在枫城还是回南城?”何陌扬继续问了些较为日常的话题,先前两人交流中他得知了夏贻晚的出生地。
夏贻晚:“想在枫城试试看。”她也不想回到那个只有紧逼与忽视的城市中去。
她内心有些害怕对方会问起林様,何陌扬算是自己心底较为尊重的一位前辈,先前在校时他便对自己万般照顾。如若问起林様,非但夏贻晚不方便解释两人的关系,于情于面子,她都有些过不去。
女孩子,谁不爱面子?
好在何陌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林様相关,夏贻晚稍稍放了心,也许刚才对方根本没有看到台下的情况。
两人寒暄没几句,夏贻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同何陌扬打过招呼准备回去。何陌扬也没做挽留,仅仅客套地说着在枫城要帮忙尽管找他后,他们原地分开。
林様那儿依旧满满都是人,夏贻晚拽着裙摆缓缓走近,谁都没有注意她的靠近。
她还在犹豫该怎样让林様注意到自己,谁知下一秒,一句话就传入夏贻晚耳中。
“様哥怎么对小女孩来兴趣了?”
夏贻晚抓着裙摆的手指一僵,面上的微笑逐渐凝固。
“哎哎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様哥的玩法和我们不一样,哪是你搞得懂的。”
“也是,様哥的玩哪能是我们理解的啊。”
夏贻晚的表情收敛得很快,别人根本发现不了方才她面上的短暂失落。
林様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态度,视线穿过众人,最后发现了夏贻晚。
对于刚才的那些话,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抬手对她勾了几下。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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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林様在叫她过去。
夏贻晚仍在原地,头顶柔和的灯光投在纱裙上,反射些许碎亮星光,她有些呆滞地看着林様,看他朝自己伸出手,稍稍几下弯曲。
脑海中,方才那些话正在反复播放,一同进行着的还有林様面上淡漠且无所谓的表情。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碎去。装着细沙记录时间的沙漏,颠倒几下,没站稳脚,掉落在地。混杂着一片狼藉,夏贻晚苦苦等待的时间却没了。
今晚之前,她将最后的一丝侥幸存放在心底。期待着,等待着,总有一天,林様会看到身旁跟着的自己。
可就在不久前,一个“玩”字,破碎了夏贻晚的侥幸,也将那个时间沙漏拂倒在地。
许是停留时间过长,林様身旁那几个男人纷纷侧目,打量的眼神落在夏贻晚身上,很明显地不怀好意。
夏贻晚深呼吸一口,随着气息的缓缓吐出,她逐渐回到这个冰冷的现实世界中来。视线在慢慢聚焦,远处,林様的面庞再次清晰地印在夏贻晚的眼帘里。她没吃什么东西,空腹感觉渐渐被放大,耀眼的灯光带着轻微眩晕感向她袭来。
只要饿了,她就容易贫血。
短暂几秒后,夏贻晚调整回状态,面上不再是刚才那般木讷,相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轻轻扬起下巴,迈开脚步,朝林様那儿走去。
林様看着她,浅棕的卷发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淡妆配着红唇,纱裙那若隐若现的朦胧,一切都刚刚好。
夏贻晚站定,抬头看着那个时刻都牵动自己心弦的男人。
“在想什么?”林様俯下身,贴近她耳旁,动作有些亲昵。
这般才俊配美人的场面,养眼得很,不论是谁都忍不住将赞叹埋在心底。
夏贻晚嘴角的笑容仍在:“没什么。”
“看样子様哥对夏妹妹的吸引力还不够嘛,”人堆里那个总爱挑话题的又开了口,“夏妹妹,你很特别。”
夏贻晚将视线投在那人面上,个子几乎与林様相差无几,只是神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狂放、轻浮且玩味十足,与他的行为风格全然相符。
“梁译由。”林様叫了那人一声,伸手,双指在他肩头轻拍两下。
梁译由眼力见不错,面带微笑转向一旁。
林様并没有在这晚宴上停留多时,他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欣赏音乐,并非被一群时刻打量算计自己的人勾搭。他将夏贻晚叫去后没多久,以时间不早为借口离开。
回去路上,依旧是周鹭开着车,可车厢内鸦雀无声,后排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兴许是一天下来谁都累了,兴许是被伤了心正独自舔舐伤口。
夏贻晚靠着沙发座,侧头看着窗外擦过的华灯与树木。嘴角的微笑早已消失,刚才那些伪装不见了,她面上只剩下空洞。
无声胜有声,她沉默着独自一人浸泡在碎裂的时间沙里。
到别墅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夏贻晚泡了个热水澡。水面漂浮着玫瑰花瓣,她整个人向后仰,只有脸庞露在水面之上。浴室中热气蒸腾,给所有东西都蒙上水雾。她闭上眼,耳旁水声之中,似乎荡漾着晚上音乐厅里徜徉的交响乐。
之前的担心与焦虑,似乎在这时全然不是问题。
夏贻晚睁眼,看着略微模糊的天花板,沉思。
心底的那些放不下,似乎从某一刻起,释然了。
躺回床上时,时针已经过了零点。房间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她裹着厚被子,脸贴在有些冰凉的布料上,丝毫没有睡意。
门被轻轻推开,走廊上的亮光顺势偷偷溜进房间,脚步踩着地毯,只有闷闷的摩擦声。夏贻晚感到床边下陷,知道是林様来了,回过头的同时,朝一旁挪了些位置。
大晚上的来她房间,林様只会做一件事情。
这方面,夏贻晚早已习惯。
被子被掀开,她贴上了一具略微灼热的躯体。林様的手臂穿过她的后颈,就这样让她随意地枕在上面。
“今晚怎么了?你有些心不在焉。”
耳旁,林様的低音伴随着温热气息,一道钻进夏贻晚的耳中。
“没有吧。”她回应,在黑暗中,林様的面庞都有些模糊不清。“第一次见到你的朋友,不适应。”
林様好像动了动,没有继续贴近她:“不是朋友,生意场上不得不面对的人而已。”
夏贻晚枕着他的手臂,在昏暗中睁着眼。
林様口中的“不得不”,似乎带上了些无奈与疲倦。这是难得的,他在她跟前露出真实的自我。
其实向来高高在上,万人眼中巴结的目标,林様也不会开心快乐到哪里去吧。尽管夏贻晚对他没有任何深入了解,但是凭借鲜少在深夜枕边耳鬓厮磨的这么几次吐露真言,她能够感受到些许林様的无奈。
换作曾经,夏贻晚义无反顾,傻傻地跟在林様身后的日子里,她会尝试理解他,继续陪伴他。
只不过,那都成为过去了。
夏贻晚感觉林様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耳垂,指腹的温热延续到那片薄薄的肉上,混合着粗糙。随后,林様贴近自己,吻落在锁骨之上,留下灼热的印记。她转身面对着他,黑暗抹去眼中的沉思,林様看不到。
冷热自知的房间里,又是一晚的春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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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实习的工作室合约未到,趁着答辩完等结果的空闲期,夏贻晚干脆回去那里继续工作。
工作室不止一次向她发出offer,说他们真的很希望向她这样的天才能够正式加入到团队之中去。
夏贻晚以还没有决定在枫城的去留为借口,既没有推脱也没有接受,反正先这么将就着,万事留条路总是好的。
工作室地点离林様家远得很,夏贻晚婉拒林様提出让周鹭负责接送上下班的要求,自己起早贪晚地乘地铁上下班。
一方面,周鹭接受的阵势实在过于豪华奢侈,夏贻晚不想继续引起非议;另一方面,她在慢慢习惯。
习惯以后没有林様的生活。
优秀毕业生的评选结果终于出炉。
在查看时,夏贻晚整颗心吊起,点下链接的那一瞬间,仿佛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夏贻晚”三个字,写在了网页最中间,“2019届优秀毕业生”几个大字的正下方。
她看着这一结果,短暂地出神。
她获胜了。
获胜了,代表着那么多个紧张难眠的夜晚没有白白浪费;代表着自己费煞苦心,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晚礼服终于得到了肯定。
坐在电脑前,夏贻晚面上展露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颜。
她拿起手机,想要分享一下此时此刻这一好消息。然而在打开微信的那一刻,夏贻晚犹豫了。
自己似乎,没有人能够分享。
被置顶的聊天栏只有一个人,是林様,夏贻晚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她不想再次品尝满怀期待地苦苦等待,最后杳无音讯或是简简单单几个字的回复了。
翻遍微信列表,几乎都是她的点头之交,先前为了工作和学习不得已才加的好友。特地跑过去分享这一消息,或许有的人会认为夏贻晚又在耍那些不存在的大牌。
人没翻到,夏贻晚倒是看到了不少新鲜玩意。
唐贝:果然傍了个大款就是好,啥都能给到。
闵妤洁:啧啧啧我也想要一个什么都给我的男人,姐妹们有人知道哪里去领这样的男人么?
钢琴社的一位学妹:好心疼聆聆学姐……其他的,懂自懂。
……
……
夏贻晚面无表情,拇指在屏幕上随意划动,像刚才的那些言论居然不在少数。
现在都流行毫无根据地内涵别人了吗?
评选结果一向不公布任何数据,在没有异常的情况下,这么公开地发表言论真的好吗?
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夏贻晚无声地冷笑着。
不管她们再怎么说,最后站上领奖台,双手接过荣誉的人,是自己。
这是事实结果,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