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多智、聚宝盆管着教中财物、销魂殿收集大明情报、铁牛以前是武艺高强的山大王,管着教中的死士打手。
现在军师吴典用落网,砍断了教主一根胳膊。吴典用没有说谎,汪大夏问下一个问题:“王老板就是教主赵全?”
“是!”吴典用眼泪鼻涕齐出,“求你再拔一根针吧,他就是我们的教主。”
汪大夏是既兴奋,又着急,“拔什么?还没问完呢,你卧房里的密道通往何处?”
又在测谎,汪大夏知道答案是通往积水潭一个渔民的家。
“什么密道?”吴典用目光茫然,“我房里有密道?我不知道啊,万货商行是销魂殿负责建的,建好之后,教主要我来打理。我不知道密道,我更不知道密道通往哪里啊!”
看来只有销魂殿知道逃生之地。
汪大夏问:“销魂殿在那里?叫什么名字?”
吴典用说道:“不知道,我们四大传头很少碰面,即使偶尔见面,也都带着面具,教主是个很谨慎的人,怕手下们出卖他,或者联手篡位。四个传头每人只做自己的事情,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做什么,只对教主一人负责。不过,看她窈窕的身材还有听面具里发出的声音,肯定是个女人,应该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第83章 打脸
“不知道?”汪大夏双指捏住一根插在吴典用额头的一根针, 轻轻捻动。
啊!吴典用只觉得头盖骨似乎要生生从脑袋上剥离出来,“千真万确!我不敢隐瞒啊!我的确不知,但是知道王恭厂的火器是如何到万货商行地库却没有人发现的——求求你, 不要动针了!我知道的我都说!”
汪大夏停手, “快说!”
火器乃国之重器, 这个比抓捕教主赵全更重要。
吴典用疼得全身是汗水, “把这根针抽出来。”
汪大夏:“讲完再抽, 若有隐瞒, 我再加一针。”
吴典用只得忍痛交代。
王恭厂是大明军队力量的心脏,以此对抗北方的铁骑, 南方的倭寇。
所以火器领用, 需层层审判, 层层检查, 才能发放到各个卫所手中。每个月的数目都必须对的上, 而且上官每个月都会检查手下人的火器状况和数目,一些严格的上官甚至会每天抽查,严防士兵们偷偷卖掉火器还钱, 流入民间或者敌国。
如此严格的监管,互相监督,互相牵制, 白莲教很难撬动墙角。
然而这批火器的确来自王恭厂。
王恭厂每天都日产新火器,平均每日需要耗费两吨火药。火器需要精细的铸造,稍微不对, 就容易走火炸膛,伤害大明军队,而火器几乎是纯手工活,容易出错, 所以出厂前需要技师们反复测量,一旦出现瑕疵或者缺陷的,就需拿回去修理,一些有重大的缺憾的,就干脆报废,回炉重造。
正常出厂的火器会烙上编号,发放给大明军队,编号都可以追溯到使用的人和制造的人,以方便监管。所以想从王恭厂大批走私火器相当难,几乎不可能。
这些报废的火器虽然会计入账册,但管的很松,堆在仓库里把零件拆开,扔进炉子里重新铸造。无人过问。
白莲教就盯住了这些缺乏监管的报废火器。他们收买了负责检验火器的技师,在检查的时候指鹿为马,偷偷拆掉一两个零件,把明明可以正常使用的火器当成重大缺陷的废品,送入废品仓库。
白莲教的人经过送钱等等一系列的操作,被雇用在废品库里搬运打杂,看管废品仓库的保管员是个酒鬼,废品库了进了“老鼠” 都不知道,白莲教杂工在“废品”入库后,偷偷把火器带出去。
火器运出去后,技师会将零件归位,变成可以正常使用的火器,然后运到万货商行的地下仓库里。
由于每个月的耗损都有定律,一旦数目过多,会惹王恭厂怀疑,所以白莲教不敢有大动作,每个月就像蚂蚁搬家似的弄上十几件,细水长流。
然而,积少成多,经过快五年的积累,白莲教陆陆续续也积攒了不少,并掺和在货物里运出北京城。
汪大夏把技师和白莲教杂工的名字记下,交给锦衣卫,“连夜逮捕,以免夜长梦多,让这伙人跑了。”
汪大夏抽出了吴典用额头那根针。
吴典用颤抖着声音说道:“多谢。”
“下个问题。”汪大夏问:“这两年一共流出多少件火器?都流往何处?东西都在你的库里,别说不知道。”
吴典用说道:“本来火器出库,就不关我的事了,教主说给谁就给谁,我如何敢置喙?不过,教主赵全是个有大野心的人,他总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满足白莲教依附俺答汗的现状,他不断挑起俺答汗和大明之间的纷争,他好从中得利,他就是希望有一天大明和俺答汗之间发起十年前庚戊之变的大仗,最好打得天下大乱。”
“然后他带着白莲教欺骗绝望的无知百姓,攻占几个城池,自立为王,甚至一统天下,登基称帝。所以我觉得就凭他的野心,这些火器基本上给了四大传头的铁牛豢养训练的死士们所用,教主有称王称霸的野心,依靠俺答汗,也防着俺答汗,一定不会将这些精良的火器献给俺答汗。”
“所以,我觉得火器必定还在白莲教手中。”
吴典用乞求汪大夏,“求求你,把针拔出来,我快要疼疯了,一个疯子对锦衣卫毫无用处。只要留我的性命,给碗饭吃,我愿意效忠朝廷,配合锦衣卫,找到铁牛,把所有流出去的火器全部找回来,铲除白莲教。”
吴典用这个“明奸“还真是有奶就是娘,从“明奸”到“白莲奸”的转变,也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功夫。
饶是汪大夏对吴典用恨之入骨,此时也晓得吴典用对锦衣卫铲除白莲教,追回流失火器的重要性。
但是,汪大夏不敢全信吴典用的话,这家伙两面三刀,也太容易投诚了吧。
马车外,丁巫暗自心算了数目,以每个月十五件火器为例,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一百八件,五年至少就是九百件啊!
锦衣卫库房里的火器都没有九百件,如此庞大的数目,一旦正如吴典用说的那样,大明和俺答汗再次发动大的战争,天下大乱,白莲教凭借这九百件火器的确可以攻占城池,占地为王。
教主赵全并非是幻想,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丁巫连忙写了个纸条,要锦衣卫交给汪大夏。
汪大夏看了,拔出吴典用头上穴位的细针,说道:“只要你诚心和锦衣卫合作,我们既往不咎,但只要有一句谎言,这些针会物归原主,保管颗粒归仓。”
丁巫在纸条上要汪大夏拔针,不要把吴典用弄疯或者弄残了,留他将来还有大用。
细针离头,立刻就不疼了,吴典用觉得游离于身体之外的七魂六魄归位,手脚也不抽搐了,好舒服啊。
眼前一黑,又陷入昏睡中。
“喂!”汪大夏拍打着吴典用的脸,“这是死了吗?”
丁巫走近马车,试探着吴典用的鼻息,“没死,刚才半夏用银针蘸着药水,刺入穴道,强行唤醒,他已经到了极限,兰柯一梦药效还没过,自然又睡过去了。”
好在已经获得了重要的情报。
汪大夏将笔录交给锦衣卫,连夜送到陆炳手中。
陆炳在半夜被护卫叫醒,得知至少有九百件火器从王恭厂流出,当场就有些不好了!
这比知道王老板就是白莲教教主赵全更加可怕!
九百件火器,成千上万的人会因此而死。相比之下,教主赵全从密道逃亡,成为漏网之鱼,下落不明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
反复中风的人最忌讳熬夜和受刺激,陆炳这次两者都占全了,一时僵在床上,护卫熟练的拿出通窍的药丸化开,喂给陆炳。
陆炳缓了缓,说道:“陆统领在北城,王恭厂在西南角,路途遥远,不要延误时机。王恭厂的技师和在报废仓库打杂的白莲教教徒我亲自带人去抓。”
护卫说道:“可是您的身体……外面还下着大雨。”
“把我常用的药拿上,再把宋御医请过来。”陆炳起床,“快点。”
根据吴典用交代,技师和杂工都住在王恭厂附近的双河庵胡同,两家只相隔五户人家,双河庵胡同的居民基本上都是祖传的手艺,几代人都在王恭厂当差是,子承父业。
技师五代人都在王恭厂,祖宗们也没料到第五代出了个反骨不肖子孙,背叛了王恭厂。
杂工是外来的,五年王恭厂招打杂的,杂工贿赂了招工的,混进了王恭厂废品库。
这两人狼狈为奸,技工指鹿为马把正品报为废品,入库后由杂工偷偷夹带到家里,然后技工借口去杂工家串门,把“废品”修好,再由万货商行的人以送货的名义入了地下仓库。
两个人、四双手、五年、九百多件正统制式火器,就这么蚂蚁搬家似的偷运出王恭厂,威胁大明安全。
陆炳生吞这两人的心都有了。
陆炳坐上马车,指挥抓捕,先命人将双河庵胡同的两头设了路障,全部堵死。然后兵分两路,分别去抓杂工和技师。
杂工自称河北保定人,是个丧妻的鳏夫,无牵无挂,有人给他说媒,他都以思恋亡妻拒绝了,常年独居。
但技师是京城本地人,妻儿老小俱在,是家里的顶梁柱。
陆炳指着技师的名字说道:“只盯着他一人去抓,不要试图用他的家人威胁他。和白莲教同流合污之人,已经没有什么道德人性了可言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家人的死活。”
手下领命而去。
由于两家离的近,为了不打草惊蛇,杂工和技师同时进行抓捕。
大雨磅礴,行动开始,锦衣卫翻墙破门破窗而入,直奔床铺,将睡的正香的杂工和技师从床上拉起来,嘴里塞了麻核,捆住手脚。
技师的家人从睡梦中惊醒,慌忙无措。
陆炳走近杂工的家里,锦衣卫从床铺底下拖出一个柜子,里面赫然就有五支火枪,而且还是王恭厂最新仿造(山寨)西洋佛郎机国的燧发枪。
以往的火枪基本都是火绳枪,需要先用火镰点燃引线,然后瞄准敌人,引线烧到尽头才会开火。
最新式的燧发枪没有引线,只需拨动机括,枪膛里有硝石弹片自动打火,发射子弹。
燧发枪产量少,因陆炳和嘉靖帝的关系,目前只有锦衣卫已经全部换成燧发枪了,可见其珍贵。
人赃并获,看来吴典用没有说谎,竹筒倒豆子般全部交代了。
杂工被堵着嘴,双膝被迫跪地,但是他脸上带着笑容,双目满是讽刺,并不惧怕陆炳。
陆炳拔出杂工嘴里的麻核,冷冷道:“你笑吧,马上你就笑不出来了。带你去锦衣卫监狱,见识一下我们的‘好东西’。你是销魂殿的人,一定知道销魂殿的下落,找到销魂殿,就找到了教主赵全。”
杂工呸了一声,“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爪牙,休想从我这里挖出任何消息。”
陆炳说道:“是吗?我很期待。”
半个时辰之后,锦衣卫最有经验的狱卒说道:“他招了。”
第84章 奔跑吧,爸爸!
白莲教杂工十个手指甲、脚指甲都连根拔没了, 左眼被蜡油糊死,已经滴瞎了,右眼还在。
就在透明的蜡油即将滴在右眼时, 杂工招了, “……销魂殿是……红袖招的老鸨温四娘。达官贵人们来红袖招谈事, 夹墙有耳, 皆被温四娘手下龟公们记录, 送给教主。教主把大明的情报献给俺答汗, 以求照应白莲教。”
红袖招就在积水潭湖畔!
前晚教主赵全在湖畔酒家画舫上设宴,也是请了红袖招的花魁姑娘表演歌舞!
陆炳说道:“立刻飞鸽传书给陆统领, 要她立刻带人包围红袖招。”
陆缨离得近。
陆炳看着电闪雷鸣和瓢泼大雨, “这种天气信鸽容易迷路, 多放几只, 另外派快马疾驰, 千万不要漏了消息。”
陆炳干了多年锦衣卫,心细如发,手下领命而去。
这时护卫送来了王恭厂技师的口供, 此人贪生怕死,还没用刑就招了。
原来他好色,经常出入低等的风月场所, 找些便宜的暗娼什么的,总之红袖招那种喝一壶茶都要一两银子的地方不会去的。
五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在路边被一个面生的妇人拦住了, 妇人穿着寒酸,身体削瘦,但是长的好看,妇人对他说, 只需要给她一顿饱饭吃,就愿意跟他睡一次。
他给妇人买了一笼包子,妇人狼吞虎咽的吃下,把剩下的包在帕子里,果然把他领到了城外一个流浪者聚集的小窝棚。
妇人主动脱了衣服,粗陋的衣裙下,居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他当即就扑过去,给了妇人几个钱,要了妇人三次。
后来不知是太累还是什么原因,他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他还趴在妇人身上,双手掐着美妇人的脖子,美妇瞪大眼睛,舌头都伸出来半截,已经气绝,身体都凉了。
他慌忙起来要跑,一个男人进来了,将他堵在窝棚里,自称是妇人的丈夫,还要把他拉到顺天府衙门保管,告他奸杀妻子。
他连衣服都没穿,跪地求饶,额头都磕出血来了,男人终于松口,说只需他配合做一件事,不仅不告他,还会给他钱,让他以后可以坐拥天下美女。
实际上,从那件事情之后,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他连硬都硬不起来,被妻子嫌弃,和他分房睡,怎么找女人?
他按照男人的要求,自称男人是他的远房表弟,家里的人死绝了,来城里投亲靠友,他将“表弟”介绍给了王恭厂招工的人,还给一些钱贿赂,把“表弟”安排到王恭厂废品库里打杂。
这五年来,每个月他都故意把十几件可以正常使用的火器“报废”,送到废品库,然后下工之后,去远方表弟家”串门“,把火器修好。
至于“表弟”到底是谁、火器会送到何处,他胆小懦弱,什么都不敢问。
技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给我一些钱财,可是我不敢用啊!何况我已经‘不行’了,花也无处花,我床底地砖下挖了个洞,所有的银子全都放在里头,一个子都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