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汪大夏定下三年白头之约,一朝缔约,永结良缘,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此证。魏采薇,嘉靖三十九年,八月二十日。”(注1)
魏采薇轻轻吹干笔墨,递给汪大夏,“现在放心了吧。”
汪大夏得寸进尺,说道:“你得按个手印。”
魏采薇心道,我就是平时太惯着你了!心下有些小恼,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寻找红色印泥,这是保定府衙门的驿馆,房间没有印泥,魏采薇就拿出红色唇脂,往手指上沾了沾,正欲往婚书上按手指印,想起了什么,在半空停住了。
汪大夏飞到云端的心猛地坠落,“怎么不按了?你反悔了?”
魏采薇将食指上的胭脂涂在嘴唇上,然后啾的一声亲在婚书上,留下一个完整的红色唇印。
上一世和汪大夏没羞没臊当一对对食夫妻,七情六欲,纵情声色,没有天然工具就创造工具的各种床笫之欢。这一世和尚且稚嫩的汪大夏谈起纯纯之爱,积累了两世的爱情,魏采薇在情趣上的功力只增不减。
第100章 小秘密
“给, 现在满意了吗?”
魏采薇将婚书递给汪大夏。
汪大夏拿着婚书,愣愣的看着红唇印,目光发直, 如梦似幻, 不, 现实发生的一切比他以往任何一个春梦都要香艳。
看着汪大夏这幅没见过世面的呆样, 魏采薇暗暗摇头:上一世她和汪大夏可会玩了, 两人玩疯了的时候, 汪大夏还曾经在嘴唇涂上她的胭脂,就像盖章似的, 在她全身都盖了一遍, 连脚趾头上都有唇印。
而且, 还撒娇不准她洗澡, 还数了唇印的数目, 说明天晚上还要数一遍,若少一个,他可不依的。
次日, 她只洗去手脸脖子三个地方的唇印,穿上女官官袍,头戴六翅乌纱帽, 去寿春宫服侍尚寿妃去了——宫里有权势的对食夫妻在宫外都有住所,在宫里当差,不当值就出宫在家里, 和普通官员的府邸一样。
刚好那天尚寿妃心血来潮,要出宫去昌平行宫里泡温泉,她随侍左右,尚寿妃下了温泉, 非要拖着魏采薇一起泡,魏采薇全身都是红唇印,脱了就露馅了,执意不肯。
尚寿妃小孩子性情,乘她不备,将她拖下水,她一泡进去,淡红的颜色就从衣服里流出来,把尚寿妃吓坏了,“哎呀,对不起,早知你来癸水我就不逗你玩了。”
魏采薇见她受了惊吓,只得附耳解释原因,把尚寿妃乐得大笑不止,还给她出馊主意,“……汪公公回去检查不要紧,我帮你亲回去,反正唇印都长差不多。他又不知道是他亲的,还是我亲的。”
这话说的,饶是脸皮厚如魏采薇也不禁脸红,“胡闹,若皇上知道寿妃娘娘亲了我,我们夫妻俩岂不是要被逐出宫廷。”
尚寿妃大笑,“你想得美呐,我只亲你自己亲不到的地方,剩下的地方你自己亲,反正看不出来。”
魏采薇坚决不肯——她都亲不到的地方尚寿妃更不能亲了好吗!
此事便罢了。
不过,泡完温泉没几日,她早上进宫服侍,昨晚侍寝的尚寿妃刚刚醒来,慵懒的躺在床上,叫她过去,她不知何事,尚寿妃掀开被子,露出一截锁骨,但见如玉般的肌肤上盖着一个篆刻的红印,“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
这是嘉靖帝自封的道号。
尚寿妃低声道:“昨晚陛下高兴极了,拿着章盖得我全身都是。陪皇上玩耍要花些心思,我就是从你身上得来的灵感。以后你和汪公公再用怎么新玩法,你告诉我呀,不准藏私,自己动脑筋琢磨太累了,我就照抄你们的……”
魏采薇和尚寿妃在一起,犹如小姐妹一样,经常交换一些私密的事情,老皇帝和汪公公都不知道。
如今,这个被后来被称为“妖妃”的宠妃尚氏还在保定府衙门待选呢。
魏采薇写了婚书就出去忙着找未来的靠山尚氏了,留下抱着婚书傻笑的汪大夏。
等汪大夏回过神来,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贼心顿起,对着嫣红的唇印吻过去,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时,停了。
不行,对着唇印吻的话,胭脂粘在他的唇上,唇印会越来越淡的,多亲几次就没有了。
不过,这难不倒小机灵鬼汪大夏,他将婚书反过来,对着唇印的背面啾的一声亲过去。
四舍五入就算是接吻了!而且无论怎么亲、亲几次,都不会影响婚书正面的唇印。
真是一个无比美妙的清晨呢。
魏采薇安抚好了未来小丈夫,就立刻忙事业,去了秀女初选的房间。
第一轮就是验身,淘汰掉五官不协调的、牙齿发黄不整齐的、太胖的、太瘦的、身体有明显疤痕的、皮肤粗糙的、胎记明显或者过大、体态不匀称的、身有异指或者附耳的、罗圈腿的、头发枯黄看起来孱弱的,还要凑过去闻身体,有无狐臭等异味,甚至还用尺量身体各部位,记录在册。
第一轮过后,就淘汰了一半的姑娘,司礼监小火者给每个淘汰的姑娘们发放了一些布头,还给了路费,命家人将她们领走,不会让姑娘们白跑一趟。
剩下一半的姑娘们,谈不上大美女,但一个个相貌端正,体态匀称,站在一起时,也有眼花缭乱之感。
接下来,就是魏采薇领着十个保定府本地稳婆来验证她们是否是处女了。
屋里并排摆着十张交椅,交椅的扶手是两根伸出去的木棍,稳婆要求姑娘们脱了裤子,躺在交椅上,双腿打开,加在扶手的两根木棍上,方便坐在小杌子上的稳婆看处女膜是否完整。
都是十二到十六岁未婚羞涩的少女,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脱裤,还要把双腿高高架起来,露出女人最私密之处,一个个羞涩扭捏不已,你推我,我退你,都不敢过去脱裤躺下。
但尚氏例外,她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一个主动进去,解开裤腰带,将裤子一脱,没羞没臊的往交椅上一躺,光洁匀称的双腿往扶手棍子上一撩,还催促稳婆,“快点吧,都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还有一关要过。我饿了,赶着去吃饭,再拖下去,菜都凉了。”
这下把稳婆都逗笑了,“姑娘真是随遇而安的人,一看就是有福的,将来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啊,不要着急。”
尚氏躺在交椅上笑道,“饭要一碗一碗的吃,上顿吃不到下顿的饭,今天又吃不到明天的饭,我可不管未来什么山珍海味,下一顿能吃饱吃好就行。”
“姑娘真是想的开。”稳婆一边说,一边在手指上戴上一截洗净晒干的羊肠,扒开附身验看,“会有一些不适,姑娘忍一忍。”
因尚氏开了头,姑娘们心想反正也要过这一关,也纷纷横下心来,效仿尚氏脱了裤子,躺在交椅上任由稳婆查看贞洁。
稳婆用戴着羊肠的手指扒开细看,对负责记录的魏采薇说道:“半月形,完整。”
魏采薇走笔如飞,心想果然是未来的宠妃,从开始选秀就与众不同了,这乐天傻乐、活在当下、无忧无虑的性格,对多疑阴戾、孤独寂寞冷的老皇帝而言就是一抹阳光。
尚氏从交椅上起来穿裤子,稳婆将羊肠脱下丢弃在桶里,戴上新羊肠,叫道:“下一个。”
这时另一个稳婆验看其他秀女结果也出来,“我没有看到,她并非处子之身。”
姑娘吓得架在扶手木棍上的双腿都哆嗦起来了,“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我一直守在深闺,不见外男。”
涉及女子清誉,魏采薇放下笔,戴上羊肠,亲自查验,的确没有。
姑娘留下两行清泪,觉得人生都要毁了,魏采薇说道:“你别着急,有些女子天生就没有,并不是表示你不清白,我有个法子,你来试一下。”
魏采薇命人抬进来一个马桶,马桶地下铺着干燥细腻的香灰。
魏采薇命光着下半身的姑娘坐在马桶上,拿出一个鼻烟壶,让姑娘深吸一口鼻烟,姑娘只觉得一股酸辣气冲鼻腔里,把浑身的七窍都打通了,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喷嚏,连鼻涕口水都喷出来了。
魏采薇要姑娘站起来,查看桶底的香灰,说道:“若是已经越规行男女之事,上气泄,下气已泄,桶底的香灰必然会被下气吹动。若香灰纹丝不动,她就必然还是完璧之身。你们看,香灰不动,她是清白的。”(注1)
姑娘听了,喜极而泣。
魏采薇说道:“我能还你清白,但是进宫还要查验一次,到时候有更高阶的宫廷女医在场,她们未必都会认同我的法子。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到时候你蒙冤受屈,这一关不能让你过,可服?”
姑娘擦干眼泪,“民女心服口服。”反正我也不想选秀,淘汰就淘汰吧。
姑娘穿好衣服出去,魏采薇把她拉到一旁,低声交代:“将来你若嫁人,新婚夜前几天和当天,将草木灰泡水过滤干净,用这种碱水清洗这里,即使没有那个东西,洞房夜也会见元红。只是会很痛,你要吃些苦头,但总比让人误会你不守贞,新婚夜被退婚强一些。”
这世道,女子若被人指责失贞,相遇当于死亡,所以魏采薇宁可指导姑娘弄虚作假。这个女孩幸亏遇到了魏采薇,避免了悲剧人生。
姑娘懵懵懂懂的点头答应了,“多谢魏大夫指点。”
魏采薇进去继续记录其他姑娘,之后查到一个女孩是石女,天生没有孔隙,遂也被淘汰。
待验完所有的姑娘,已经是下午了。魏采薇去吃饭,尚氏自来熟似的蹭到她身边坐下,“魏大夫,那个坐在木桶上打喷嚏的方法是真的可以验证处子之身吗?”
若是一般人,魏采薇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就是了,但魏采薇晓得尚氏的喜好,尚氏喜欢直来直去、说真话的人,而且一旦取得尚氏的信任,她就会对这份信任十分珍惜。
魏采薇说道:“女人下面的两个出处,能让桶底的香灰动的其实只有一个出处,那个地方男人女人都有,和是不是处子毫无关系。”
尚氏恍然大悟,直接了当的说道:“那就是说只有放屁才能吹动香灰了。”
额,不愧为是你。魏采薇点点头,“你不要说出去,这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哦。”
第101章 作弊
尚氏见魏采薇好相处, 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个姑娘……是真的天生就没有那个东西吗?”
魏采薇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如果你身处一个一句话就能改变其他女人命运的位置, 真相什么的, 重要吗?”
尚氏想了想, 说道:“说的也是。不过, 我肯定坐不到像魏大夫这样的位置, 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选进宫的, 我爹就住在保定府衙门外头的一家客栈里,就等着我被淘汰, 把我接过家呢。魏大夫, 你觉得我有希望么?”
“这个嘛……”魏采薇说道:“我只负责检查参选秀女的身体, 至于选中或者落选, 我管不着。你呢, 你想要被选中吗?”
尚氏从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分给魏采薇一半,边嗑边聊, “我当然不想了,听说宫里规矩多,我从小散漫惯了, 在那种地方不适合。不过,我最远只跟爹爹去过京城玩,远远的看过皇宫, 皇宫真大啊,我对皇宫挺好奇的,如果能够撑到进宫参选,长长见识, 最后被淘汰了也值,我这辈子也算是进宫的人了。”
“魏大夫,你是宫廷女医,应该经常进宫吧,宫里是不是好奢华,连路都是金子铺的?宫里的嫔妃是不是特别的美,就像画中的仙女?宫里的人都吃什么?顿顿都有肉吃,山珍海味,想吃啥吃啥?”
魏采薇说道:“实不相瞒,我虽是宫廷女医,但医术尚不如其他女医有名气,至今只给豪门高官的女眷看过病,宫里的贵人们还没有征召过我进宫瞧病。我只进宫去司礼监参加御医的会考,并没有进过东西六宫。不过,我走过的路都是石板路,地上没有金子。”
尚氏拍马屁,“那是因为魏大夫年轻嘛,很多人都觉得年纪大的有经验。”
又问,“我成为保定府送选的秀女,在宫里待选时,可以召魏大夫进宫看病么?”
魏采薇生怕这个尚氏进宫参选后异想天开,做出装病找大夫的事情来,忙说道:“你若真病,就会立刻被逐出宫廷。你若假病,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尚氏吐了吐舌头,“如此说来,就是我这种秀女根本资格征召女医,只有宫里的贵人们才可以。”
魏采薇点点头,“宫里规矩多,只不过,越往上的贵人,能够约束她的规矩就越少,贵人们是有特权的。”
尚氏懵懵懂懂,“我明白了,要么别进宫,要么就要使劲爬,当宫里最贵的贵人。”
尚氏虽然像个大大咧咧的傻大姐,悟性却是极强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魏采薇说道:“最贵的贵人也是一人之下,越不过皇帝的。”
尚氏说道:“哦,当然是皇帝最大。”
一荷包瓜子的功夫,两人就这么聊熟了,末了,尚氏还请教魏采薇,“我今天下巴这里痒痒的,好像长了个疮,这个会影响明天的复选吗?”
魏采薇细看过去,尚氏是个小圆脸,额头饱满,秀眉大眼,一脸福相,双颊就像两个成熟蜜桃,不用施脂粉就有十分的颜色,她低头的时候,下颌是双下巴,有些婴儿肥,更显得幼圆。
那个疮就夹在双下巴皮肉之间,尚氏努力高昂起脑袋,把双下巴扯平了,把疮指给她看。
魏采薇看了疮的形状,又给她把脉,说道:“不用担心,你只是快要来天癸了。天癸过后,红疮自会消失,千万不要手挤压,会留疤的。”
“天癸是什么?”尚氏听不懂。尚氏母亲早逝,父亲独自把她带大,一直把她当小女孩宠着养大,并没有发觉女儿即将成为一个大姑娘了,怎么可能告诉她这些女孩子私密之事。
魏采薇猛地意识到尚氏还是一个初潮未至的十三岁小少女,遂把她带到自己房间,取出一包她备用的陈妈妈来(也就是古代的布质卫生巾),教她使用之法。
尚氏抱着一包陈妈妈,面如死灰,“……每个月都要来一次,一次好几几天,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天啦,我不想当女人了。魏大夫,有没有药吃了之后就不来这个?”
“没有。”魏采薇说道:“等你四十多岁老了,或者怀孕、喂奶的时候才会断。在这期间,别无他法。注意保暖,多喝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