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昏迷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上一世他为她挡住毒箭,重伤倒下时的时候,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五天后他终于醒过来,但也从此落下病根。
晚上,魏采薇悉心照顾汪大夏,三次喂药,她把他上半身抬高,一勺勺的喂,昏迷的他吞咽缓慢,大部分的药都漏出来了,她就每次多熬几碗药,确保他能喝上足够的药量。
魏采薇一晚上只是微微合合眼,不曾好睡,连衣服都没脱,就趴在他枕边睡了一会,听到窸窣的动静,她立刻睁开眼睛,看到汪大夏醒了。
这说明她的解药有效果,魏采薇高兴极了,要汪大夏起来走两步试试。
但是苏醒后的汪大夏一点都不像有病的样子,精神的很,他还一把抓住她的隔壁,将她扯到了床上,就像做过无数遍似的,娴熟的抱腰翻滚,将她逼到床里头,翻身而上,就像泰山压顶似的压过来,她避无可避,双手又被他轻松控制住了。
他就这么劈头盖脸的吻过来,魏采薇脑子一片空白,明明上辈子做过无数遍的事情,这辈子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这是怎么了?七天不见,他就从乖乖听话的小奶狗变成了见人就咬的大狼狗?
就像冰和火焰同时朝着她攻击而来,她是既期待,又抗拒,心中纠结成了一团麻花。
“娘子,春宵苦短,我们放了半夜的烟花,也该歇息了吧。”
这一句梦呓般的话立刻将纠结的麻花打碎了,这家伙还在幻境中!
而且,你还幻想着和尚氏放烟花!和尚氏过春宵!叫尚氏娘子!
魏采薇双手不能动,但是脖子可以动,在那个吻即将落下时,她别过脸去,汪大夏的唇擦过她的脸颊,落在了枕头上。
汪大夏晃动着脑袋,像个小奶喵似的耸动,寻找她的唇,耳鬓厮磨间,魏采薇脑子全是上一世和汪公公亲热的场景,两世的汪大夏似乎要在这一刻合体了,可是一想到汪大夏还在幻境,他想着并不是自己,魏采薇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
汪大夏犹如泰山压顶,挣脱不动,不仅如此,魏采薇还能清楚的感觉到苏醒的汪小夏膈着她的大腿,越来越来精神的样子。
魏采薇嗅到了危险,只得出了下策,她不再逃避,主动吻着他的脖子,然后……用力一咬!
啊!
汪大夏受痛,终于放开她的手,用手捂住脖子。
魏采薇双手得以解脱,乘机推开了汪大夏,跑下床,拿起昨晚一壶凉透的茶水,兜头浇在汪大夏脸上,“你清醒一点,看看我是谁。”
魏采薇简直要气炸了。七天不见,你梦里就换了人。
疼痛加上凉茶,真实又疯狂,汪大夏都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喃喃道:“不一直都是魏采薇你吗?和你成亲、洞房里玩烟花、共度春宵,你吻了我,怎么又咬我,还朝我头上泼水?我只是做了世上所有新郎会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到嘴的新娘突然变脸,从柔情似水变成冷若冰霜,梦境从春梦一下子变成了噩梦。汪大夏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魏采薇一听,这才明白汪大夏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中了迷药后,把尚氏当成了我。
穿新娘服的是我。和他玩烟花的是我。共度春宵的是我。要亲吻的人也是我。
怒火被瞬间浇灭了。暴雨转晴。
魏采薇拿起洗脸架上的手巾,扔给汪大夏,“把头脸擦干净,清醒一下,你现在不是做梦,这是现实。昨天你被那户人家迷倒,送入洞房,和新娘一起疯疯癫癫的放烟花,差点把洞房给点了。
“什么?”汪大夏如梦方醒,顾不得去擦湿漉漉的头发和脸,当即用被子拦住身体,像个贞洁烈夫似的在被子的遮挡下检查自己的身体。
“啊!我的衣服!连里衣都不是昨天穿的那件!”汪大夏帅容失色,“我该不是被……啊!我不干净了!”
“你没有,你和新娘光顾着放烟花了,没干别的。”魏采薇说道:“衣服是小宦官给你换的。”
魏采薇心想:得亏你遇到了贪玩耍的尚氏,若是其他女子,看上了你的美色,等陆缨等人醒悟过来闯进去救你的时候,你这个生米八成已经成了熟饭。
魏采薇还把他昏头昏脑签的婚书拿出来,“汪伯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你爹的名字写上去,给自己找第二个后妈?”
听说自己贞操尚在,汪大夏由悲转喜,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从床上起来,点燃火镰,把婚书烧了,“就是签顺手了,以前在外头欠了花销,就签上我爹的大名,要债主找我爹要钱去。不过——”
汪大夏看着魏采薇脸色,“我现在已经不干这事了。”
魏采薇脸色转好,知错能改,这还差不多嘛,果然比以前有担当多了。
汪大夏颇为得意的继续说道:“我现在在外头都签在锦衣卫的账上,要他们去锦衣卫衙门结钱。若遇到那种没有锦衣卫账目的小店,我就要老板开收讫,拿着找陆统领签字报销。就像你昨晚给我喂的药,我这算是工伤,汤药费归锦衣卫出,等你回去给我写个条,尽量多写点数目,我能多报点钱。”
魏采薇:你这……也太会过日子了吧!
“且住。”魏采薇发现汪大夏擦头发的手巾有血迹,定睛一看,“你的脖子流血了。”
就是魏采薇在床上咬的,没想到汪大夏脸皮厚,脖子皮却薄的很,一咬就透了,留下两排带血的牙印。
刚才汪大夏苏醒后关心的是他是否失身的问题,忘记了脖子疼。
魏采薇要汪大夏坐下,她拿出药粉,一点点的洒在脖子上止血,说道:“牙印太明显了,你记得穿竖领的衣服,直到牙印消失。否则,顶着这个幌子出去,我昨晚又和你在一起,外头还不知道会怎么传谣言。”
第99章 我家里那块灵牌擦一擦还能接着用
汪大夏不想穿竖领衣服, 锦衣岂能夜行?必须得把吻痕亮出来显摆给大家看啊。
汪大夏说道:”陆统领一年四季都穿着竖领的衣服,我不想学他,看着就热。脖子勒得慌, 无法呼吸。”
其实已经是秋天了, 穿竖领不会热。汪大夏这个借口不怎么样。
真是个磨人的家伙, 魏采薇念及他中毒初愈, 身体尚虚, 不好说他, 选择后退一步,说道:“那你就待在房间, 不准出去。”
又问:“你那个梦……是怎么回事?刚才都把我拉到床上去了。”
别以为我把你的脖子咬出血, 就忘记找你算账了!年纪轻轻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着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汪大夏脸一红, 身下的绵软还印在他皮肤的记忆里, 他虽没有亲到, 但沾了不少便宜,支支吾吾的说道:
“我……我以为还是那个梦。梦这种事情,天马行空, 我也控制不住的,做梦……不管做到什么荒唐的梦境都不算犯罪吧,别说洞房梦了, 我就是梦到登基皇帝,也不能说我谋反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过, 汪大夏看着魏采薇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立刻改口道:“当然,做梦不能成为我轻薄你的借口,做错了就得认, 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其实,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没有变,既然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我会负责到底,等回到京城,我就和父亲挑明此事,三媒六聘,娶你过门。”
汪大夏居然在第一次表白失败后不到两月后再次表白,颇有越挫越勇之势。
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我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历经沧桑,深知情为何物,你还是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郎。
魏采薇内心激动,面上淡淡的,“你是中了迷药才会做这种梦,这药怕是还有催情的作用。生病就吃药,对症下药,别把终身大事当成解药。就当刚才的事情是一场梦,没有真的发生过,不准说出去,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言罢,魏采薇转身就要走。汪大夏不甘心第二次表白就这么失败了,连忙迈着大长腿跑去堵在门口,“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你明明那么在乎我,红袖招被炸的夜里,你不顾性命的走进积水潭里找我,你就是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有情人就应该结为眷属,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
“我——”饶是魏采薇两世为人,此时一颗心也如惊涛骇浪上的一叶扁舟,被浪头扔上去,顶到云端,又打下来,压在浪底,“原因上一次我就说过了,你还太年轻——”
汪大夏打断道:“我已经不是那个好吃懒做、只等着继承家里千户爵位的纨绔了。我已经封为百户,脚踏实地的升官走仕途过日子,我努力攒钱,一应开销全部找各种由头要陆统领签字报销,月俸一分都没动,全攒起来了。我是年轻,但不幼稚了,京城十四岁就成亲甚至当爹的男子有的是,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点头?你给个准话,我照着去做便是。”
第一次表白被拒绝后,汪大夏自我反省,觉得魏采薇拒绝他是有理由的,是啊,她凭什么答应我。
图我年轻小?图我赚得少?
既然如此,我就改嘛。
汪大夏从混吃混喝继承爵位变成努力升官发财,连瞎子都能看出他的转变。
尤其是升了百户之后,汪大夏自觉是个可以养活小家庭的大男子汉了。
所谓饱暖思老婆,升官发财的汪大夏很快开始第二次的告白,而且这一次,他更加“咄咄逼人”,根本不给魏采薇拒绝的机会。
你可以说不行,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怎么做,你会说行,总有一天你会说行。汪大夏志在必得。
男大十四变,汪大夏成长太快了,还化被动为主动,令魏采薇难以招架。
“你很好。”魏采薇说道:“你这样下去,将来必成大器。我拒绝你,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
汪大夏急道:”你有什么问题?我未婚,你未嫁,两情相悦,明媒正娶。你是个假寡妇,家里的亡夫的牌位就是个摆设,无所谓要守三年孝期,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汪大夏一直坚定的认为魏采薇是喜欢他的,哪怕第一次表白拒绝他,她也喜欢他,甚至不舍性命的救他,只是嫌他年纪小,还不到成亲的时候。
汪大夏就是这么自信。
这下把魏采薇逼到角落里了,面对汪大夏炽热深情的眼神,和上一世相比,还多了一份天真清澈,没有一丝阴霾,就像秋天湛蓝的天空,这是她努力守护,也为之沉醉的东西。
她无法看着这样的眼睛,对他说出类似“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种违心之词。
她不忍伤害他一丝一毫。她奇迹重生,就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上一世的苦难和折磨。
但是,浑然不觉自己和全家都逃过一场大劫的汪大夏却陷入了感情的折磨,他爱而不得,而给他带来爱而不得的痛苦的人正是她自己。
魏采薇左右为难,只得说道:“我有心结(你还太小),只能自己慢慢打开(等你长大),任何人都帮不我(不能拔苗助长)。你现在就很好了,无需改变什么,不要再从你自己身上找问题。”
汪大夏说道:“可是你一直拒绝我,如果不能娶你,我改变有何用?我还不如回到过去,当一个好吃懒做、无忧无虑的纨绔,轻松自在。”
这是大实话,为了娶魏采薇,汪大夏才心甘情愿的走出纨绔的舒适区,不再混日子,开始钻研升官发财、仕途经济、追求上进,他往上爬的很辛苦,出生入死,甚至还被迫出卖色相,累并快乐着,因为这样日子有个盼头,他离娶魏采薇又进了一步。
这下把魏采薇逼得毫无退路可走了,别看她嘴上嫌弃,面上淡淡的,心中却一直在克制自己。汪大夏就是她掌心的宝贝,吹不得,碰不得,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万一再拒绝他,他走了极端,重回过去北城四害的样子,破罐子破摔怎么办?
何况,他本处在容易走极端的年龄,上辈子就悲愤之下挥刀自宫了。
不管怎样,今天得给他一个交代。
魏采薇说道:“三年,你给我三年时间解决问题。三年之后,如果你的心意没有改变,无论外人如何议论、嘲笑,我都会嫁给你。”
就像上一世,我和你结为对食夫妻一样,嫁给一个死太监,终身都有人在背后耻笑、讥讽、指指点点,但那又如何?我们两个一世恩爱,甜了一辈子,才不理会外人如何说。
在锦衣卫摸爬滚打三年,汪大夏应该能够长成一个男人了。上辈子,汪大夏也是长到十七岁才吃上她的软饭。
汪大夏:“三年?”
魏采薇:“三年。”
汪大夏狂喜万分,乐颠颠的去翻黄历,“今天是八月二十三,三年后的今天,我就可以带媒人上门?”
魏采薇点头,说道:“如果你还没有改变心意的话。你敢娶,我就敢嫁。”
汪大夏还是不敢相信:“三年之后,我只要提亲,你就答应?万一我像我爹一样被政敌算计,削职为民;或者和白莲教打斗,缺胳膊瘸腿,或者干脆死——”
魏采薇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别胡说八道,自己咒自己,你会好好的。我既然许下诺言,定会信守承诺。无论你遭遇什么,我都会等你。即使遇到最坏的状况——我家里那块灵牌擦一擦还能接着用。”
亡夫汪二郎之灵位。一直都是你啊。
还能这样用?被捂住嘴的汪大夏不能说话,只能点头。
魏采薇一直都是爽利果断的性格,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可是汪大夏没有想到魏采薇会如此笃定的定下三年之约,那句“我家里那块灵牌擦一擦还能接着用”看似是一句话玩笑话,可是他明白这句话比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更加决绝!
魏采薇放开手,“还有,这三年里,你必须对我以礼相待,发之于情,止乎于礼,可不能像今天早上这样把我拖到床上动手动脚了。”
魏采薇的誓言来的太快,汪大夏都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咬了咬自己的手臂,很疼,然后像苍蝇似的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冻,最后,在书桌旁边停下,铺开纸笔,添水磨墨,说道:
“口说无凭,你得立个字据,写个婚书,三年后的今天,我就拿着婚书上门提亲,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
为了让汪大夏在这三年安心搞事业,不要走极端,魏采薇提笔写了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