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梓不语
时间:2020-11-05 10:25:00

嬴政不言不语,赵高也就在一旁专心为君王磨墨。
末了,嬴政轻笑着摇摇头:“赵高啊赵高,寡人吩咐给你的正事没见你多上心,反倒是下人们分内的琐碎杂事,你这个中车府令倒做得贴心细致。”
“王上的事,没有琐碎,都是正事……”赵高仍旧微低着头,言语和表情甚是一本正经,“无论奴才这个中车府令,还是樊大人的卫尉一职,亦或王翦将军一家的荣耀,都是王上所赐,所以不管是奴才、樊卫尉还是上将军以及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王上的下人,王上的奴仆。”
“溜须拍马这一套在寡人这里可不管用,倘若没有真本事,即使一心甘当奴仆,寡人也会弃之如敝履。”对于赵高方才那番言论,嬴政不以为意。
赵高说的是谄媚之言也好,大实话也好,在他看来都不重要。
烛火轻轻一动,嬴政刚伸手,赵高便将才沏好的一盏茶放在他手里。
嬴政一言不发,低头一边喝茶,一边烘着暖水袋。
这一盏茶的工夫可非同一般,热腾腾的清茶喝了又添,添了再喝。嬴政从天色初暗喝到夜色未央,赵高也就站着磨墨磨到了那时候。
“茶也喝了,身子也暖了,现在该谈谈正事了。”
面对嬴政的问询,赵高显得胸有成竹:“王上放心,奴才已将您吩咐之事打点得差不多了,那些人本身就能力不俗,只要稍加训练和引导,必能为王上所用。”
赵高所说的“那些人”指的是霓虹楼的残余势力,嫪毐死后,其一手创办的霓虹楼也随之覆灭,然而剩下的那批杀手该如何处理却显得有些棘手。
嬴政一开始是打算将他们流放,但赵高提议与其流放不如收为己用,那些人原先也都是些江湖杀手,谁给的赏金多便为谁所用,后来被嫪毐收揽到自己身边成立了杀手组织。因此,他们虽是嫪毐的手下并听从其调遣与命令,可实际上并不忠于嫪毐。
而嬴政正意在暗中谋划培养自己的势力,将中车府交给赵高打理正是他的意思。
“差不多?樊於期的白虎卫已经练成,你的中车府也该加紧点了……”嬴政将茶盏往案上一搁,继续奋笔疾书,“到时候,军队由樊於期盯着,朝堂上有你的眼睛,寡人自可高枕无忧。”
“只怕即使到了那时,王上也未必能无忧……”赵高顿了顿,接着说道,“就拿眼下,吕氏与嫪毐余孽已除,王上也已经大权在握,可烦恼的事还是免不了一件连着一件。”
赵高的话讲完,嬴政亦落下最后一笔:“你说得对,当下就有一件麻烦的……”
接着,他将这份刚拟好的诏书拿起,示意对方也看一看。
赵高快速浏览了一遍,然而诏书上除了拟定的后妃人选并无其它内容。
任赵高再怎么善于洞悉揣测嬴政的心思,也想不到对方会让他看这个:“恕奴才直言,王上犯不着为此等小事烦心……”
“这你就不懂了。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纳妃之事虽小,可若是处理不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也会后患无穷。”
赵高恍然大悟:“奴才明白了!王上同意纳妃,却对具体人选只字不提,是为了探查朝臣们的反应。若有人在此时蠢蠢欲动,想借着纳妃之事为自己的升迁铺平道路,那他们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跟你说话不禁让寡人想起以前夫子对寡人的评价……”嬴政放下笔墨,将摞得高高的奏章推到一边,起身走一走,松松筋骨。
赵高跟在后头:“奴才洗耳恭听。”
“孺子可教,一点就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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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的家里这几天也不太平,倒并非朝堂上那些事,而是将军夫人老是跟她夫君争执不休。
王翦烦不胜烦,正打算偷偷回军营躲清静,没想到被夫人逮个正着。
“事儿还没说明白,你往哪儿溜?”
王翦之妻昭氏也算是楚国的名门,然家道中落,所幸机缘巧合之下与王翦一见钟情。
而王翦又是个妻管严,自从成了家以后,对其千依百顺,渐渐养成了昭氏刁蛮任性的脾性,年逾不惑也丝毫没有改变……纳妾就不提了,甚至在夫人的要求下连伺候自己的下人也都统统换成了男的。
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上将军依然是上将军,绝不含糊。
比如此时此刻,面对夫人的无理取闹,王翦在态度上和颜悦色,在原则上不动如山:“夫人呐,听我一言!立后纳妃乃是君王圣心独断之事,那些人私下里百般打听王上喜好,妄图投其所好,实则是犯了大忌……”
“你怎么不说是你没用?打听一下王上平常的喜好怎么就成犯大忌了?看看别人,官阶没你高、人脉没你多却还在为自家女儿四处奔走,想尽办法,还有魏宗正一家,他们早已张罗着给女儿找专人来训练仪态和教授宫中规矩了!再看看你,没事人似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昭氏继续跟他针锋相对,在年纪上苦夏俨然早已不占优势了,她素来要强,自是不愿看到孩子被比下去。
王翦不温不火地解释:“不着急就对了,这种事急不来,也不能急。”
昭氏突然不吭声了,王翦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谁知将军夫人好端端的居然笑起来,她的笑让王翦莫名瘆得慌:“我明白了!你根本不在乎那些后妃之位,所以不急。你笃定了咱们家女儿肯定会被册立为王后的,对不对?确实,王上看重你,家里也跟着沾光,而且苦夏这孩子出生时不是有个云游的方士算过一卦吗,说她命里贵不可言。依我看呐,王后的人选应该差不了……”
“夫人慎言呐!”上将军赶紧示意妻子别乱说,又左顾右盼好一会儿,生怕刚刚那些话被人听了去。
昭氏不满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咱们苦夏哪点差了?”
“不管什么话,像今天这样的话以后千万不可以乱说,在家里说也不行,当心祸从口出!”
王翦何其谨慎的人,夫人偏偏是个大大咧咧、讲话从来不注意的……唉,可怜上将军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唯恐哪天自己这位心大的夫人胡言乱语,惹祸上身。
别说如今自己是朝堂上的红人,风头无人能及,正因如此,才更要谨言慎行,不能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更何况伴君如伴虎,天意难测,圣眷正隆又如何?君王如今重用你,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冷落了你,甚至疑心于你……登得越高摔得越重,吕不韦便是最好的例子。
 
 
第101章 情深情浅
自从那日与嬴政见面并摊牌以来, 姬丹就像是变了个人,整日里沉默寡言,青莞问她也只说没事。
青莞暗地里着急, 她从未见过殿下如此消沉又令人心疼的模样。
其实她很清楚, 即使不强行说破, 殿下与嬴政的结局亦会是这般, 这也是为何她从质秦一开始就告诉姬丹不要太难为自己。
青莞有些后悔,后悔当时自己没有拦住殿下, 更后悔自己光图着堵住咸阳阁那些人的嘴而故意把樊於期带进那家药铺唉,说来说去也怪自己耍小聪明,谁知道那傻大个警觉性强到如此地步!
如果那时候没把樊於期往药铺带,咸阳阁的据点也不会遭到严查,即使嬴政发疯不放人, 殿下也不至于完全陷入被动,从而不得不主动暴露自己来换取嬴政对她的彻底死心, 然后放手。
青莞当然知道再继续纠结这些也是无用,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姬丹的身体。
接燕太子归国的使团已到达咸阳,前段时间姬丹大病一场还没好透,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用膳冬日严寒, 回燕国又路途遥远, 这样下去身子如何扛得住?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青莞眼神里透出的隐忧姬丹不是不知道,她不想让对方担心自己,更何况自己是青莞和荆轲的主心骨, 哪怕再艰难也不能倒下。
·
就在姬丹一行人打点行装准备回燕国时, 嬴政的后妃人选也终于公之于众。
其中自然少不了重臣要员家中的闺秀,也不乏在蕲年宫一役中立了功的将门之女。
玩味的是这些适龄女子皆出身不凡, 然而拟定的位分普遍不高,最高的只是个七子。
不仅如此,之前那几个蹦哒着到处打听嬴政偏好的朝臣非但最后没能把自家女儿塞进嬴政的后宫,反倒贬官的贬官,调离的调离。
王翦的女儿并不在名单之列,王家目前势头正盛,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于是众人私下都在猜测是不是王上准备册立上将军之女为王后。
不光别人在猜,就连苦夏自己都一度这么觉得,她想起王上为她检查伤口时流露出的温柔眼神,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然而几天之后,一纸诏令直接到了将军府——苦夏被册封为夫人,封号为端华,居端华宫,不日依礼入宫。
苦夏是和父亲一起跪地接诏的,乍听之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后送来的各种封赏物件大到香熏炉、屏风小到发簪、步摇无一不在证明她没有听错。
宫中等级森严,后妃有后妃的规制,王后有王后的规制,那些物件皆是嬴政亲自挑选,且按照夫人的位分赏赐给了苦夏,说明嬴政对王家重视归重视,但并不等于王后的人选就一定要出自将军府。
苦夏接了诏后,内心难免失落苦闷。
王翦在一旁安慰她:“‘夫人’这个位分仅次于王后,而且王上只册封了你一人为‘夫人’,又不曾立后,你在后宫不就等同于王后?再看看其他人,最高的也就是个‘七子’,比你差了一大截!”
“父亲,您知道女儿不是计较位分高低的人……”苦夏依然低垂着眉眼,闷闷不乐,“我只是想成为王上的妻子,只有王后才是王上的妻子,百年之后才能与王上合葬在一起。”
“哎呀,你这孩子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听父亲的话,安心入宫,用心侍奉王上,尽好作为一名后妃的职责,王上不会对你的付出视若无睹。”事到如今,王翦也只得这么劝。
苦夏心气儿太高,如果不是她对嬴政一往情深并苦守多年,王翦也不会让她入宫。因为王翦看得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即使有感情,也得服从于朝政和利益的需要。
而今,他只希望女儿能够在宫中安守本分。
唯有安守本分,方能安身立命。
·
姬丹归国前夜,嬴政于宫中设宴为燕太子饯行。
赴宴前,青莞拿来白龙鱼服给姬丹穿上,又替她换上了最华丽的腰封,以及诸多衣饰发饰林林总总……
望着镜中的影子,一身华服白得夺目,仿佛带着霜雪千年不化的寒气扑面而来。
姬丹的眼瞳微微动了动,视线里似是只剩下那件无价的白龙鱼服和那些光华璀璨的饰物,而自己的眉眼、面容、身形轮廓却全都模糊了……
看到姬丹站在铜镜前身子一晃,青莞赶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适才头有点晕,不打紧……”姬丹摆摆手,然后看了看袖口处以金线绣成的祥云图案,不禁笑了笑,“这身行头重得很,大概是许久不曾穿了,有些不习惯吧。”
青莞看她脸色还好,稍微放下心来。
“听说那个苦夏入宫了……”青莞一边为姬丹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姬丹一怔,很快恢复了原先的平静:“这不是很正常吗?君王及冠,接下来便是立后纳妃。王家战功赫赫,在吕不韦一事上又全力支持阿政,为表示对臣下的看重,立她的女儿为王后本就是最妥当的做法……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可惜呀,那个苦夏没有做王后的命!册封的诏书出来了,只封了个夫人。”青莞一开始就莫名不喜欢苦夏,自从知道对方的意中人也是嬴政时,她对这位将门之女就更讨厌了,现在得知苦夏没能当上王后,不禁拍手叫好。
姬丹无语地看了小丫头一眼,心里却更加疑惑。
牌也摊了,嬴政也恨透了她,他们俩再也回不去了……可为何苦夏没有被立为王后?
难道说,嬴政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苦夏成为王后?
姬丹决定不去想了,毕竟这一切显然已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明早他们一行人便踏上归国之路,不管对于自己与阿政、亦或是青莞和樊於期,今晚的宴会之后便是真正的分道扬镳。
“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姬丹想起青莞还未与樊於期告别,而过了今夜,怕是再无机会。
“见面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再说,那傻大个像根木头似的,木讷又不开窍……我才懒得理他。”青莞无所谓地笑笑,言语间眉心却微颤了一下。
姬丹并未点破,只是认真地说道:“其实,你们俩不像我和阿政……你们两人在一起,并不是没有可能。”
青莞不是她,而樊於期也并非嬴政,姬丹这么说,不过是想为青莞争取一个机会。
自己无法追求无法触及的美好,她希望青莞能够拥有。
然而小丫头仍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这时候对方何出此言。
“我可以让你留下来,只要你愿意……”迎向小丫头愕然而又充满疑问的目光,姬丹一字一句道,“我会上报黄金台,说你留在秦国是为执行我交给你的任务,他们自不会起疑心。至于阿政,他现在最恨的人是我,只要我一走,他也就没有为难你的必要。”
“我不会留在秦国……”青莞闻言,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就算我和樊於期两情相悦,可我知道,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即使相守也没有好结果。”
不可否认,就像姬丹为嬴政不计回报地付出一样,她亦深深爱着樊於期,所以她必须走得潇洒又果决,不留一点余地,哪怕强忍着泪水,哪怕背地里痛得撕心裂肺。
况且青莞始终记得自己的命是殿下给的,对方又待她亲如姐妹,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弃殿下而去呢?
姬丹看青莞语气坚决,没有丝毫想留下的意思,便也只好随她了:“罢了……把我那块玉佩取来吧。”
青莞很快将姬丹要的东西拿来,只见那是一块水滴形状的白玉,色泽纯白剔透,通体毫无瑕疵,几乎能与和氏璧相媲美!
“殿下,您要戴着这块玉出席宴会吗?”
“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今晚的宴会算是临行前一个正式的告别。按惯例,国君与质子通常会互赠对方一件礼物,我准备将这块玉送给阿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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