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道,“给我吧,我恰巧去书房看少爷。”
刘全微迟疑了一下,便立刻双手奉上书信。
虽然少爷不许旁人动她的书信公务,但这二少奶奶可不是旁人,还是别得罪的好。
阿古将书信放进袖中,继续往书房而去。
这日云舒休沐,早膳之后,便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此刻见阿古进来,立刻放下手中公谍,笑道,“外头日头颇大,怎么这时过来了?”
见她脑门上有细细的薄汗,起身用帕子给她擦。
绿萝见此情景,立刻放下食盒,取出糕点摆上便退了出去。
阿古眉眼弯弯,笑道:“一个人在院子未免太无聊,便想过来看看相公。”
云舒将阿古扶到玫瑰椅上坐下,自己坐到另一侧,拿起茶壶,给阿古倒了一盏茶,道:“快喝一盏,降降暑气。”
阿古接过,珉了几口,忽的瞥见凭几上还有一个食盒,待放下茶盏,纤手揭开食盖,里面残存着几块九江酥。
阿古眼皮一翻,看向云舒。
云舒笑道,“这是先前昭儿拿过来的,味道不错。”
“昭儿”两字叫的异常顺口。
阿古面色不显,盖上食盖,将自己带过来的点心往食盒装,道:“相公既已用过点心,看来我这点心,您也吃不下了,我还是回吧。”
云舒按住阿古的手,端回点心道,“谁说我吃不下的,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揉了揉阿古的头,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上一口颇为喜欢的样子,道:“味道不错。”
阿古微扯了下嘴角,心下微沉,这点心,她加了大量细盐,正常人舔上一口都得被齁死。
感官已然开始变异。
若无其事拿过云舒右手,掀起一角衣袖。
果然,腕间心脉隐隐泛红。
缠丝镯显然已经开始渗入心脉,五脏。
最后直至完全浸透,所饮所食,所见所闻,都是沈昭的气息为止。
现如今,只剩体内本能的意识在对抗。
云舒心底有愧,便将这碟子点心都吃了。
昨日晚间本该是宿在汀兰苑,一下朝,听说沈昭不舒服,便想着去看上一眼便走,最后竟迷迷糊糊的宿在了绿芜院。
原想着早晨去汀兰苑赔罪,沈昭拉着自己,小嘴巴一开一合的软语求着一起用早膳,他便把赔罪的事给忘了。
如今见着阿古才想起来。
自己最近的记性真够差的。
他歉意问道,“昨晚昭儿不舒服,才没去你那,你没空等我吧?”
阿古摇头,道。“没有。”见他点心也吃完,便起身道,“相公公务要紧,我还是不叨扰了。”
云舒话到嘴边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将阿古的手护在手心,只道:“我晚上去看你。”
阿古微微颔首,转身出了书房。
长廊上空,天高云阔,奈何烈日太过刺眼,以致无法窥见那恣意聚散的朗朗白云。
云舒大抵是来不了的。
阿古穿廊绕避回到汀兰苑内室,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笺展开。
沈煦在心中直白写到:
沈昭已然疯魔,恐会伤害姐姐沈念,望姐夫务必保护好姐姐。
沈煦敬上。
阿古拿过火折,点燃烛火,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点燃,火光立刻窜上纸笺,阿古随手扔进火盆,须臾,便只剩薄薄的灰烬。
如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身子往后倾,靠在官帽椅背,摸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还剩两个月!
这晚,云舒果然又没有来。
沈念已经尝这种苦楚,对云舒的“变心”,也不在意,一句都不曾问过阿古。
醒着的时候,把下人都遣出去,阿古现出仙身,两人一起坐在窗边,喝茶品茗弹琴。到也过的惬意。
倒是汀兰苑的下人忧心不已,俨然觉得二少奶奶已经失宠。
但一来,晋安候府的侧妃常邀沈念去做客,二来,阿古出手大方,又掌着中馈,下人道也不敢怠慢。
这日晚间,阿古收到地府传音,需要她回一趟地府,调配孟婆汤料。
阿古眼睛一闭,见绿芜院内,沈昭正趴在云舒怀中两人缠绵,想来也顾不上来汀兰苑找麻烦,且自己一来一回,不过一盏茶时辰,便告知了沈念,回了地府。
沈念让她安心去,便自己待在内室看书。
绿芜院内,沈昭最近过的顺遂,云舒基本已经到了万事都听她的地步。
这会子,见云舒已经将沈念忘的七七八八,同意她掌管中馈,一刻也等不了,将云舒留在绿芜院,自己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了汀兰苑。
因着等着这一日太久,这会子连走路都带风,粗暴的嫌弃内室帘子而入。
因着力气大,帘子被震的来回晃荡。
沈念被这样突兀的喧嚷吵到,本能抬起头,见沈昭一脸得意,拧眉厌恶的瞥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沈昭道,“把账册钥匙交出来,如今我才是云家的掌家主母。”
这语气,宛如在命令一个丫鬟婆子,端的是高高在上,极尽势力。
这几个月,沈念和阿古共存在这一俱身体里,神仙的神识强大,沈念原本柔弱的性子被同化,已经和阿古同样霸气。
此时,一个眼刀甩过去,冷然道,“就凭你,还不配,有本事让云舒来说。”
沈昭最惧恨这种看透一切的森然眼神,让她有莫名的看不透的恐惧。
人面对恐惧的事物,会有两种极端的选择,一种落荒而逃恨不能终身不见,一种是仗着胆子拼尽全力去毁灭。
沈昭此刻鼓足勇气,选了后者。
她走进沈念道,“就你这残花败柳,哪里配得上相公。”
沈念见她嘴中不干净,豁然起身,大力“啪”的给了沈昭一个耳刮子。
沈昭的脸上,立刻有红红的五指手印,可见沈念是花了大力气的。
第二次被沈念打,沈昭胸中涌出滔天恨意,不管不顾的用腕间手镯向沈念袭去。
上古神器,法力强大,沈念一个凡人自然受不住,怕能剩个全尸都是好的。
电光火石间,阿古恰好赶来,来不及细想,腕间宫玲快速飞出,撞上缠丝镯。
宫玲撞上缠丝镯之际,两件神器碰撞,迸射出两道冲天光束,阿古护着沈念转身,自己被光束射进身体。
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如一阵细密的血色红雨倾落在地砖。
沈昭则被缠丝镯反射的保护圈稳稳护住,和身后的丫鬟婆子,见到凭空冒出的红衣阿古,被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阿古正要倒地的瞬间,世界突然静止,细密的血停留在空中,沈念定格在半空,沈昭和一众丫鬟婆子,眼珠子嘴巴定格在张开状态。
最终,阿古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闭眼前,透过最后一丝眼帘缝隙,依稀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头顶插着玉簪的束发金弁,闪着赤金光泽。
骨节分明的手,拿出绢帕,擦掉怀中人嘴角的猩红血迹,微叹息一声道,“何苦呢!”
声音厚重低沉,便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也让人沉沦其中,生出无限遐想。
来人将阿古扶着坐稳,解下腰间玉佩,沈昭腕间的缠丝镯立刻自动飞了过来。
一玉一镯,原本残缺的玉石纹路融合到一起,悬在阿古头顶,发出天青色光芒,射向阿古。
来人驱动法力,凝绝将法力集中在手上,射向阿古。
不知多久,玉质光芒散去,此人收了法力玉佩,在阿古掀开眼皮前,突然虚化消失,无影无踪。
阿古睁眼,一切回到原点,沈昭腕间镯子向自己砸来。
阿古死死捏住她的手腕,红唇一勾,在她耳际道,“我手中有一道云舒的辞呈,明日我若是呈到翰林院去,你猜,你的富贵日子可是到头了?”
玉石俱焚这种念头,往往只是一时冲动,待过了那口气,便什么也不剩。
沈昭一击未中,那口气便泄了,此刻身子僵住,心中惧怕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阿古将她用力往后一拽,沈昭一个趔趄仰倒在地,阿古顺脚踩上沈昭的脸道,“若是还想保住云家的富贵,享你的锦衣玉食,便给我夹起尾巴待在你的绿芜院。”
阿古倾身,冷然道,“否则,我不介意让云家变成第二个沈家。”
一旁的丫鬟婆子想光来拉阿古,阿古厉声道,“谁敢过来,立刻发卖出府。”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最终谁也没敢动。
沈昭奋力挣扎,通红的眼睛充满血丝,瞪向阿古。
阿古脚在她脸上黏了几下,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沈昭牙都快咬碎了,但想起晋安候侧妃,辞呈,对视良久,最终悻悻败下阵。
阿古嗤笑一声,拿下脚,沈昭爬起来,抖了抖衣裳,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昂着脖子走了。
约莫是丢人次数太多,已经习惯了。
绿芜院的丫鬟婆子,反倒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灰头土脸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这个世界就结局拉,乌拉拉乌拉拉
众丫鬟婆子:我替我的主子感到丢人
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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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条迸跳的鱼
那日,已然失宠的阿古怒打沈昭之后,附中管事和汀兰苑的下人便明白,二少奶奶是个有本事的,便是不靠少爷,也能过的风生水起。
阿古和沈念每日里悠哉悠哉的闲闲度日,一晃,日子便到了九月份。
这日,云舒已经被缠丝镯侵蚀满一百八十天。
五脏六腑已经完全被缠丝镯浸透,这天下的万般风景,于他而言,已经只剩沈昭。
早就等着这一日的沈昭,昨日便迫不及待命沈氏亲自去药堂买了堕胎药。
身在佛堂的云氏接到消息之后,露出一丝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这日东方不过看看露出微光,沈昭浓妆艳抹完毕,铜铃眼尾对镜一挑,迸射出的森然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缓缓起身,携云舒往汀兰苑而来。
沈氏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手中托盘里的药碗随着走动,微微晃动出水光纹路。
一行人至假山水榭拐角处事,微风夹杂着火红色的醉蝶花拂面而来,如细雨轻轻摇曳进白瓷药碗中。
阿古红色裙摆旋转出一圈红色弧度,最后落在塌边,沈念安详侧躺在瓷枕,半边侧脸莹白宁静。
阿古轻轻将她摇醒。
沈念迷蒙睁开一条缝,阿古幽幽道,“沈念,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了。”
沈念清醒一些,美眸全然睁开,疑惑看向阿古。
阿古继续道,“你与云舒是天定三世姻缘,本该恩爱携手三世。奈何沈昭腕间持有上古神器缠丝镯,这镯子的情丝可以渗进人的骨血,让人对宿主产生极致的爱意。”
“偏云舒对你情根深种,不愿屈服在沈昭裙下,体内对你本能的爱意与情丝相对抗,导致神志一日一日被吞噬,如今已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沈念豁的起身,抓住阿古,急切看向她,“你是说,他因为我,成了傀儡?”
阿古点头道,“是,如今你有两条路可选。”
“第一,斩断你和云舒的月老线,他生生世世做沈昭的傀儡,两人生生世世纠缠,灵魂永不得救赎,”
“第二,沈昭已近癫狂,用你的爱唤醒云舒,缠丝镯必然被善念识反噬毁灭。”
阿古双手攀上沈念的肩膀,定定看向她道,“我只是微末小仙,这镯子我对付不了,但你可以。人的潜在毅力,瞬间喷薄爆发出来,具有无穷威力,若你还想救云舒,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沈念忽然知晓这劲爆的真相,脑袋轰然炸开懵掉,愣愣看着阿古,不知该如何回应。
感应到来人已至门口,阿古道,“两条路,随你选。”
言毕,瞬间需化消失,如空气一般无色无味无形。
沈念还未来得及反映,沈昭已得意的掀帘而入,随后是眼神空洞的云舒,和狗仗人势的沈氏。
沈昭诡异一笑,转身端过沈氏托盘里的药碗,走到沈念面前,道:“我的好姐姐,妹妹我来送你,和你的孩子一程。”
沈念抬头瞥了她一眼,面目狰狞而扭曲,小时候的柔顺天真,当真是一分都没有了。
这哪里还是记忆中的妹妹,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鬼,让人从骨子里厌恶。
沈念收回视线,走到云舒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云舒神色默然无光,视线紧紧盯着地面,连眨都不曾眨一下,毫无反应。
这还是个人吗?
这和那没有眼睛鼻子肉身的玩偶有什么区别?
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辨别不出花的颜色,尝不出膳食的滋味,闻不出雨露的清香……
自己到死都在怨着他,恨着他。
他竟是这般身不如死的,苦苦和神器对抗吗?
沈念鸦羽般的眼睫被眼泪覆盖,心脏被扯的零零碎碎。
沈昭见沈念这般难过,得意极了,走过来道,“沈念,如今你别说是相公对你陌生如路人,便是母亲也对你厌恶至极。”她捏着帕子呵呵笑起来。
笑够了,指着沈氏道,“你看,这一尸两命的堕胎药,是生你的母亲亲自去买的,也是她亲自煎的,你瞧瞧你做人多失败!”
“哈哈哈……”
沈氏被提到,抬头迎上沈念冷然的目光,心中一虚,对视良久,最终悻悻然又低下头。
沈念转头,看向沈昭,抬起双臂,两手轻轻拍打敲击,笑道,“很好,你继续啊。”
沈昭一愣,以为沈念的淡然是想到清欢这个靠山,随即道,“你就别指望那出生青楼的晋安候侧妃给你伸冤了,你死了以后,我便对外宣称你不慎摔了一跤,才导致一尸两命,她还能管到云府后院不成?”
沈念看完了沈昭自鸣得意的表演,心底生出无限勇气和自信,嘴角漾起微笑,激道,“那你要不要试试,”她端起放在凭几的药,递到沈昭面前。
“让云舒亲自喂我?看看相公是不是当真对你言听计从?”
沈昭被这样明艳的笑容晃住神,随即接下挑衅,笑着接过药碗,走到云舒面前,柔声道,“相公。”
云舒抬头,看向她,沈昭指着沈念道,“这个女人她肚子里怀了孽种,你去把这碗药灌进她嘴里。”
云舒木然点头,接过药碗,走到沈念面前,递到她唇边,道:“喝。”
这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默然的像寒冬里,挂在廊下的冰棱。
沈念既不动,也不语,静静看向云舒,如儿时偷偷藏在团扇后那般痴痴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