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黛玉一回府, 便察觉有些怪异,让紫鹃去打听了一下,才得知宝玉去了学馆老先生处, 吃住在一起, 以备十月的秋试。
黛玉说:“宝玉向来不喜欢学习这些应试文章, 如今还送去了学馆, 岂不是要疯。”
紫鹃安慰道:“听袭人姐姐说,也不是不回来, 休假期间还是可以回来的,与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
话虽如此,黛玉的心中仍旧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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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一走,院里的几个丫鬟闲着无事可做, 袭人只好让麝月、秋纹她们几个做做针线活儿,自己则常去王夫人屋里, 帮着打点料理、说话解闷。
王夫人突地问袭人:“林姑娘回府了么?”
“前儿刚回。”袭人说道,“紫鹃还过来打听了一下宝玉,我便说二爷去学馆常住了。”
王夫人脸面上虽然并无不快,却隐隐有些担忧。
“这件事, 终是瞒不了太久, 也不知林姑娘得知,会是什么状况。眼下连如何告知林姑娘也商量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来。”
袭人道:“可是太太,不管怎样,哪有爷们订了亲却瞒着家里人的, 说出去, 倒显得咱们府里小气了些。”
王夫人却说:“你说的何尝不是我考虑的,只是老太太那处始终没有定夺好, 她也有想法,想让林姑娘与琴姑娘一同侍奉宝玉。”
袭人忙道:“依我瞧,竟是不妥,且不说林姑娘那般心高气傲,怎会同意,即使她同意了,老爷会同意么?外人又如何看?她们谁大谁小?”
“这正是我所顾虑之处,才在昨儿老太太提起时,表示了忧虑,老太太这才作罢。”
袭人见状,给王夫人倒了杯茶,说道:“依我瞧,这事既然早晚得知晓,不如就……”
“你可有好主意?”
“我一个没见识的丫头,能有什么好主意。只是园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爱嚼舌根的,早晚有一天会抖露出去。”
王夫人看向袭人,没有应声。
袭人只道:“太太,麝月秋纹还在等我回去做鞋垫,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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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上下了一场大雨,把园子里浇得透透的,午后阴云凉爽,林黛玉去栊翠庵找妙玉说了会儿话,回来时,因记起先前打算借的一本经书又忘了说,命紫鹃回栊翠庵去借取,自己独自在园子里走了走。
途经葬花的林子时,见傻大姐在跟一个叫秀儿的丫鬟聊天。
傻大姐说:“我偷偷告诉你一件喜事,我们府里,马上就要迎娶二奶奶了。”
秀儿年纪尚小,问:“二奶奶?哪个二奶奶?”
傻大姐道:“自然是给宝二爷娶妻。”
黛玉听着,心都停顿了下来,呼吸艰难起来。
“谁是新二奶奶?”
“你猜猜看?都是在园子里住过的。”
“宝姑娘?”
傻大姐摇了摇头。
黛玉的呼吸这才感觉有些顺。
“那是林姑娘?”
傻大姐又摇了摇头,嘿嘿笑着说:“你肯定猜不着,是琴姑娘!”
黛玉感觉嗓子眼里有一股子腥味往上涌,脑子里却一团浆糊一般,没了思考的空地。怎么会是琴姑娘?
秀儿也说:“可是琴姑娘不是许配了人了么?”
“已经被梅家退婚了……”
“既是订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听见人说?”
“我也不知道,我是偷偷听见宝二爷的奶妈嘀咕,说这么大的事,竟没有人告诉她?袭人姐姐说,因还未商议好,聘也未下,只交换了庚帖,订亲信物,想正式下聘时再风风光光公开的……”
此时的林黛玉已经天旋地转起来,一口血喷在了那株桃花树上。随后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踉踉跄跄,也不知怎么走回的潇湘馆,扶着大门时,整个人已经无力地要瘫倒了。
紫鹃带着那本书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了傻大姐。
那傻大姐说:“我们刚才好像看到林姑娘快步回潇湘馆了……我叫都叫不住。”
紫鹃吓得飞也似的回了院里。
此时的林黛玉,已经躺在了床上,整个人仿佛中了魔怔,眼中含泪,却掉不下来,一句话也不说,面目凋凋零零,形容凄凄楚楚。
“姑娘这是怎么了?”紫鹃问道。
雪雁答:“我也不知,姑娘刚回来时,出了一身汗,嘴角还有血丝。”
“可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紫鹃正要转身之机,被黛玉一手抓住了腕子:“别,别去,你们且出去,让我歇歇。”
紫鹃虽然很忧心万分,却还是应允了林姑娘。
林黛玉木愣愣地躺在床上,头疼欲裂。
她便知道,在她去叔叔家的这两天,府里出了大事。连去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也眼神有些闪躲,问了两句就说要歇息。
她便知道,自己与宝玉,终是无缘。
那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
不想一语成谶。
*
林黛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夜幕降临时分,来到怡红院的门前,她敲了敲门唤几声:是我,有人开门么?
院内寂静空空,四周只余回音。
巡逻的婆子听到动静,大声问了一句:“是谁?”
林黛玉没有回答,只往前行去。
附近就是蜂腰桥,林黛玉立在桥边,眼泪早已经流不出。
她反反复复思虑过很多次,设想过各种场景,想过若是听到他订亲了,自己会是何种心情,会如何难过,可是演练过无数次,也没有料到此时此刻的心中,竟然只有嘲弄。
夜风袭来,柳枝摆动,一弯下弦月倒映在水中。
寂寞池水映孤月。
无力柳枝伴伊人。
林黛玉怔怔望着水中月亮,这些年执着不已想要得到的,不正是镜中花水中月吗?心心念念期待了那么久,辗转反侧了那么多个漫漫长夜,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须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想探手去摸一摸水里的月亮,却整个人都无意识地晕了过去……
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前世,见到自己不过是一株绛珠草,受了神瑛侍者的浇灌,对神瑛侍者萌生了情意。又看到神瑛侍者思凡想要来人间,而她则请求警幻仙子,跟随下凡,以期偿还他一生的泪。
而今缘已断,泪已尽,曲已终,人已散,是时候离开了,是回归的时候了。
这些年实在太累了,太苦了,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只想好好睡一场,永远不要醒来。
这阵入水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巡逻的婆子闻音过来,打着灯笼一照,影影绰绰,水中正是一个身着白衫的人,青色的帔帛随水而扬,婆子大喊起来:“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紫鹃当时正好出来找林姑娘,听到叫喊急忙跑来……
*
潇湘馆里,充满了焦急、难过、叹惋。
听到消息后凤姐和平儿一同过来,问道:“情况如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紫鹃哭道:“正是掌灯时分,林姑娘说想在院子里走走,不想一个人出了门。我出去找的时候,就听到有个婆子说有人掉水里了,过去一看竟是我们姑娘……”
凤姐凑到林黛玉的床前,四处探了探,说道:“还好,还有呼吸。姑娘的头发还未干,快多拿几块干帕子来垫一垫,雪雁,你坐进去替姑娘擦干头发。”
一番手忙脚乱,凤姐道:“姑娘身子这么弱,也不知有没有呛到水,平儿,快去找大夫了。”
贾母也颤颤巍巍地过来了,话还未说,泪先流下。
“我的林丫头啊……你要是走了,我怎么活?”
凤姐说道:“老太太你别慌,我们细细查看过,林妹妹呼吸均匀,口鼻吸入水不多,且未挣扎过,只怕是晕倒了才落的水,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贾母听罢,心中稍安,又问:“怎么好端端的怎么又会一个人夜里还在外边?”瞪眼瞧向众人,“谁发现姑娘落水的?”
那婆子吓得赶紧回:“我正巡逻,听见好大一阵水声,附近都没人,应该是姑娘一不小心落水里了。”
紫鹃也跪着解释了一番。
众人待了快一个时辰,林黛玉也没醒过来。
请来的大夫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说道:“老太太请放心,姑娘脉象平稳,呼吸均匀,想来只是吓晕了过去,过一阵就醒了。我这里开一剂安神汤,待姑娘醒来后,喂姑娘服下。”
凤姐安慰了许多好话,扶着贾母回去休息。
此时贾琏在屋子时急得坐立不安,来回踱步,但又不便夜里过去,只好干着急。
凤姐一回屋,贾琏忙问:“情况如何?好好儿的,怎么会落水?”
凤姐道:“我猜着定是宝玉订亲之事,被林姑娘知晓了,这才……”
贾琏其实也有这样的猜测,但一直不愿意相信是这个原因。
“万幸并无大碍,只是一直昏迷中,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紫鹃雪雁守着林姑娘,直到次日天亮,也不见她醒来,急急地又去回禀凤姐。
贾琏有些不放心地一同去往潇湘馆探望。
但见林黛玉双目紧阖,面容宁静,宛如沉睡千年的美人。
贾琏心中万分担忧:若是一睡不醒,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荒君 4瓶;
第一卷结尾把妹妹虐成这样,我也不想哇,剧情需要~~~
第二卷官配出场,不会虐了(微弱地说)~~~
PS。亲们评论我都有看,非常感谢。
只是一时不知回啥好~~~
第31章
眼见着过了两日, 林妹妹还没有醒来,众人急得团团转。
贾母深知黛玉的心病,不住地后悔, 也跟着茶不思, 饭不想, 不眠不休地陪着外孙女。
贾琏更焦急得不行。
先不说眼前的若干打算, 单说她好歹也是自己不分亲疏的妹妹,他对香菱、彩霞尚且惋惜, 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林妹妹香消玉殒。
凤姐说:“今儿又换了个偏门大夫,说此等怪异之症,想必要用怪招来治才能醒。”
贾琏问:“什么怪招?”
“无非是些歧黄之术,甚至想以毒试之,老太太觉得不靠谱, 拦下了。”
贾琏蓦地想起那张系统给的“忘情水”药方——用苦参、苦菜、苦草、苦花、苦果、苦瓜、苦胆七苦熬成的水,只是药引不知为何物, 说什么要等危急之时。
眼下可不就是危急之时么,贾琏打开系统一看,药方仍旧没变,但是药引也依然未说明白。
真是要把贾琏给急死了。
这个系统也实在太磨人了!就不能给个痛快么?贾琏喊道:“祖宗, 如今林妹妹危在旦夕, 怎能不给点明示?”
系统响起来:“早已提示过,你好好回想。”
说完系统又无情地关闭了。
早就提示过?贾琏思来想去,也没参破,只好一一去翻看前面的任务, 在第三个任务奖励下, 看到了一个锦囊,当时一直打不开, 这会子居然可以打开了。
一瞧,上面是一张小纸条,赫然写着“若要救人,需寻和尚道人”。
贾琏恍然大悟,忙对凤姐说:“当初你与宝玉双双遭遇魔魇,是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治好的,如今也去找他们看看。”
凤姐说:“可当时是他们自己寻上门的,现今茫茫人海,上哪儿去找?”
贾琏也不管顾那么多了,让人备了马,想去心中猜的那个地方寻上一寻。
当初有人看到柳湘莲在城外山间破庙门口跟了人跛脚的道人出家去了,想来就是那位跛足道人。这些玄乎其玄的事情,都与这两个和尚道士相关,焉知他们不是世外高人,来指点迷津的?
找到那间破庙,庙已经更显破败,不少地方都塌落了,有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正坐在草堆中,看到贾琏过来,不由生畏地往里缩了缩。
贾琏问他们话,他们也不答。
贾琏在庙外气得甩了一下马鞭子,喊道:“高人尊者,请你们发发慈悲,出来现个身,救救林姑娘吧!”
山间除了回音,一无所有。
“柳二弟,你在哪儿啊……”贾琏喊着喊着,不由想起当初薛蟠酒后哭喊柳湘莲的事,如今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
兴儿劝道:“二爷,要不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毫无踪影,又能去哪儿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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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马垂头丧气地回城,打算不要这药引,也要试上一试。
贾琏进了一家药铺,将那七味苦药说了出来,抓药的小哥说:“其余六味都好寻,这苦胆,可是指什么苦胆?蛇胆么?”
贾琏道:“皆是草药,应当不是什么活物的胆。”
小哥说:“那便只有地苦胆了。”
抓齐了药,一出药铺,便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人,破履烂衫、蓬头垢面,冲着贾琏淡淡一笑。
贾琏惊讶万分地赶紧快步过去,抓住了他:“柳二弟,你是柳二弟!”
柳湘莲说:“正是我,我刚走小道回破庙,那两个乞丐告知有人过来寻一个叫柳二弟的人。”
贾琏高兴得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忙问:“你师父呢?”
“此番回来,正是受师父所托,给你们送个锦囊的。”
这两年,柳湘莲随着两位师父一路化缘去了天南地北,前几个月在黄河边上,跛足道人说:“你我缘分已了,但你的尘缘未尽,还是回去吧……”
癞头和尚交代着:“若有人去那破庙中找寻你,你便现身,随他而去,若无人找寻你,你便自己修行到老。”说罢,癞头和尚给了他一个锦囊,“将此锦囊交与前来找寻你的人即可。”
柳湘莲领了命,一路化缘至京城郊野,在破庙住了半个多月。
他将一个青色的锦囊递给贾琏,贾琏慌忙打开,只见里边一张字条,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写着“通灵宝玉即药引”。
看着这几个字,贾琏心中有了分寸,带着柳湘莲去了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