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一直没有出声回答。
顾相最后匆忙地给祁纪阳打了个电话,“喂?你家有房间的钥匙吗?”
“…怎么了,你要夜袭陆遥?”
“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你要不要脸?”
祁纪阳不知道情况,随意地开着玩笑,却被顾相打断:“她状态不对,敲门没人应,有点担心,我去看看。”
“要是我这个时候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对陆遥做了什么,那我真的是畜生。”
“行,你来找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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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相去拿钥匙的时候,碰到钱若霖和白离在阳台吹完风回来,她们看到顾相急匆匆地拿着钥匙快步走。
女人的直接告诉她们,一定是跟陆遥有关的事。
钱若霖把顾相拦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问他:“遥遥怎么了?”
顾相抿了下唇,无法把真正的答案说出口,只能跟钱若霖说:“她心情不好。”
钱若霖和白离一起皱了眉,几乎是同时开口:“你做了什么?”
顾相稍微愣了一下,却又在心间嘲弄了自己一番。
原来一说到陆遥心情不好,就会想到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两个人说出口以后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些不对劲,钱若霖又问了边:“怎么了?”
顾相还是没说,虽然钱若霖跟陆遥是很好的朋友,但万一陆遥并不想把这件事跟别人说,毕竟自己是“偷听”听到的。
“听到她哭了。”顾相沉默许久,只能这么说,“我去看看。”
现在刻不容缓,没有时间在这里跟她们继续浪费时间,顾相迈步从她们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顾相听到白离叹了口气。
白离说,“顾相,有空的时候我们聊聊吧。”
“关于她的事情。”
离开的那些年,陪在陆遥身边的不是他,而是以前的这些朋友。
顾相的舌尖死死地抵着后槽牙,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他说完就走了,步履匆匆。
“当年顾相真的没有对陆遥心动过吗?”白离看着顾相离开的背影问道。
两秒后,钱若霖才回答,语气十分无奈。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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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另外一边,一个截然不同的吵闹世界,闻池站在洗手池前面,不知道用冷水洗了多少次脸,眼睛里进了生水,刺痛地发红,睫毛上沾着水珠。
摆在洗手池旁边的手机响起,闻池擦干了手接电话。
“闻池?”戚月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隐隐担心的语气,“你还好吗…?”
闻池没回答。
“我听别人说,你跟陆遥分手了?”
“嗯。”
“…情侣分手挺正常的,你也别太难过了,下次陪你出来喝酒。”
“不用了。”
“哎,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理解你,你也是对这个女的用情太深了,就当是这次运气不好吧。”
“……”
闻池又打开了水龙头,顺手调低了通话的音量,这样他只会隐隐约约地听到戚月蔓在说话,但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内容。
他也不想知道是什么内容。
戚月蔓把闻池的冷漠当做是分手后短暂的后遗症,过段时间就好了,还在继续说着。
几分钟后,闻池说:“先这样吧,挂了。”
“行,那你什么时候不开心了记得跟我说,我随时陪你。”
闻池没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他回到位置上,还没坐下,看着柯宗:“消息倒是传得挺快的。”
“…我只跟宁雅说了。”
“没怪你。”
他们四个以前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上次那件事发生以后,闻池难免跟宁雅和戚月蔓产生了些隔阂。
闻池坐了回去,陷入柔软的沙发之中。
“这么难受的话,为什么要主动提分手?”柯宗问他。
“因为我不配。”
因为他不配跟顾相比在陆遥心中的分量。
“因为我累了。”
因为他对这场没有把握的感情,精力已经全部花光了。
每个人都会累的,爱情这件事不是绝对对等的,在爱情里总有一个人要爱得多一点,这场关系里,他爱陆遥更多,所以卑微地处在了劣势。
在陆遥和顾相的关系中,陆遥爱得更多。
爱得越多,是因为越深刻。
他无法跟顾相比,这一点闻池早就清楚了,跟陆遥在一起之前,他们也有过这个约定。
当年他追陆遥的时候,明知道陆遥心里有个叫顾相的人会永远占个位置,但他还是追了,最后陆遥很诚恳地跟他说。
“闻池,我可能很难做到去爱一个人,我不知道要怎么爱。”
“我也不能对你撒谎,我无法保证能不能跟你有结果。”
别的人在恋爱之前的保证都是保证两个人会有结果,会天长地久,会在一起很久。
可最后大多数都成了空话。
但是陆遥一开始就跟他说了,他们之间可能不会有结果,两个人一直都是知道的,他们都在努力,但最后也没有成功。
会难过,会舍不得放手,但最后也无可奈何。
他说捂不热陆遥那颗心不是气话,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在分手的时候体面一点,是因为他真的做不到了。
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陆遥对他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闻池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是陆遥的男朋友,后来他一点点地教,跟她说要怎么样,陆遥都会照做。
除了跟他上.床。
现在的人谈恋爱其实进展都挺快的,有的在一起几天觉得不错就上.床了,有时候闻池被朋友问起来,他笑笑说自己无所谓,可以再等等。
所以朋友之间也会调侃他,说他谈着恋爱反而像是在去寺庙进修。
他提分手不是突然之间的事,顾相回来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且分量很重。
两年,陆遥很少主动,不管是约会还是其他事情,就连每天的联络,都是有事才联系,读书的时候她学习忙,毕业以后她工作忙。
闻池有时候会自己生气,觉得陆遥对他的在意太少了。
上次戚月蔓的事情,他后来在卫生间确实碰到了戚月蔓被泼了酒,他不可能不帮忙,但闻池没想到那天陆遥后来什么都不说,陆遥就连看到他身边有其他对她有威胁的女人的时候,也很冷静。
他始终没有觉得自己被在意着,所以是真的捂不热了。
所以这一次,他放弃了。
但他谁都不怪罪,陆遥没错,顾相也没错,在爱情关系里,总有一些人要卑微一点。
爱情或许,有时候真的有先来后到。
*
外面下了雨,风拍打着窗户,所幸是没有打雷,只是刮了大风,不断被风敲响的窗户一直在响着,扰乱人的心绪。
顾相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就僵住了,他顺手又关了门,看到陆遥满脸疲惫,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那双从来没有流露过悲伤情绪的眼睛现在已经被泪水铺满。
刚才陆遥一定是靠在门后,这个时候刚站起来不久。
顾相从来没有看到过陆遥哭。
陆遥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哭,十几岁的时候就坚强地不像个小女孩,他第一次见陆遥的时候,皮肤白皙的小姑娘生得水灵,一双大眼睛明明应该是灵动的,但是顾相在她眼里看到的是死寂。
他们的那几年,顾相从来看到陆遥哭过。
有一次陆遥被人暗地里阴了,原本属于她的名额被人用别的手段抢走,陆遥也什么都没说,身边的朋友倒是比她还生气,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声讨小人。
朋友都在替陆遥委屈,只有陆遥自己一副没受委屈的坦荡模样。
那时候顾相还很不正经地跟她开玩笑,捏着她的脸轻声说:“遥遥,不生气吗?”
“有一点。”
“那你不难过吗?”
“……”陆遥看着他,“生气会有,但是为什么要难过?”
“那原本是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会难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哦。”陆遥淡淡的说,“不管是怎么争取到的,都有理由吧,就算动了手脚,也总归是能力,我没觉得哪里不公平。”
“……”顾相沉默,最后被陆遥的逻辑打败。
她说,“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什么绝对属于谁的东西?”
穿着校服衬衫的少年笑了。
“我啊。”
顾相的语气带着十足的玩笑,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随口就说了一句:“那我属于你怎么样?”
陆遥看了他两秒,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有些话有的人当作玩笑,有的人却认真放在心尖。
此刻,顾相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有东西一直在自己的心上插着,伴随着曾经一些回忆的时候,像是一根根细针,一根根地扎了进去。
他不是没见过陆遥脆弱的样子,他甚至见过很多她的软弱。
但是从没有那一刻如此无力。
顾相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审视自己当年做的那些事情,也第一次开始正视他对陆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
前几天的饭局上,他突然离场,没有别人知道原因,只有顾相自己知道原因。
几年前,顾相知道陆遥有不太管她的父母,但是他也只当是父母太忙,所以不会管他,毕竟自己也差不多,父母要忙工作上的事情会疏于对孩子的关心和照顾。
好在顾相还有两个哥哥,虽然有时候在家里会跟哥哥们吵架斗嘴,但是大哥和二哥还是会关心他的。
家里总是有人关心着自己的。
并且顾相一直都觉得自己不需要太多的关心,他可以理解父母的处境,有什么困难他自己解决就好了,但是陆遥可能不太一样,她没有别的亲人了。
在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没有得到陪伴,顾相当时以为的也仅仅是这样而已,当年陆遥说她父母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她,以为陆遥说的那一句“我好像没有爸爸妈妈”只是因为她父母对她的关心太少而已。
他以为只是陆遥自己的认为而已,因为没有父母的关心所以说自己好像没有父母,有些许责怪和叛逆。
这次回国,顾长云跟他提了好几次安又榕有关的事情,某次顾长云打电话来问了他一件事,因为说安阿姨孩子的年龄跟他相仿,所以想问一下顾相的看法。
顾长云当时说,“安阿姨有个女儿,这件事怎么说呢,以前确实是她做得不太对,小姑娘确实受到过一些伤害,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顾相还没想,就直接下意识地怼了一句:“早干什么去了?”
顾长云知道自己小儿子说话很冲,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也没有生气,并且现在也确实是找顾相帮忙看看情况,算是有求于人,他没发火,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难免会做点错事。”顾长云说,“现在阿姨也是真的想补偿她闺女,只是我们都不知道那女孩儿会不会抗拒。”
顾相觉得顾长云有点多管闲事,但顾长云说这几年在生意场上,安又榕帮了他们不少,两家的关系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好,现在人家有麻烦,帮忙想想办法也是应该的。
“那我总不能去问你哥。”顾长云说,“毕竟顾景辞跟顾安,都比你个臭小子听话多了。”
家里老小总是最叛逆的一个。
“……”
“行,那你跟我说说情况。”
“就是安阿姨有个女儿,她和孩子的父亲在女儿六岁的时候就离婚了,那会儿两个人都忙自己的工作,安阿姨手上也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抽不开身。”
“所以她就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以免影响自己事业?”顾相随口玩笑,却没想到顾长云却沉默了。
几秒后,他回答:“是。”
“当年安阿姨为了自己的事业,选择不要这个孩子,但也不是断绝关系,只是她自己实在没时间照顾。”顾长云说,“那会儿孩子她爸对孩子好像也没什么感情,离婚以后找到了新女友,也不愿意带走孩子。”
“最后呢?”顾相问,“两个人都不要孩子,那孩子怎么样了?送给哪个亲戚养了吗?”
“没有。”
“她自己生活,家里请了保姆。”
顾相愣了愣,脑海里出现一个小女孩孤苦伶仃站在黑暗之中,看到自己的父母都个自己背道而驰的样子。
六岁,她才六岁,就独自生活了。
别的女孩子六岁的时候还在怕黑,还在害怕孤独,甚至还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
而这个小姑娘已经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孤寂。
顾相冷哼了一声,对这样的父母不太有话说。
不过总归是别人家的家事,他没有什么办法感同身受,只觉得那姑娘确实挺可怜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想了?”
“年纪大了,就想回归家庭,再加上现在事业稳定蒸蒸日上了,终于有了精力。”
“所以她是觉得这个孩子是自己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吗?她忙就不要,她闲了就想和好?”
顾相笑了笑,“这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所以…如果是你的话,觉得要怎么弥补?”
“想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原谅吧,对方根本就没有任何原谅之心的话,感动自己的弥补也是无济于事的。”
顾相把那个故事听完,只觉得这对父母是无情和自私的,但人就是这样,因为是父亲的朋友,顾相虽然对这种行为看不上,但也会努力帮忙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