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毕竟也说了半晌话,有些乏了,听了这话笑道:“很是,我一时忘了,倒是该叫你们相处相处。”
曾氏看看柔之又看看曹亦寒,笑道:“叫哥儿也一同去吧,毕竟都是自家亲戚,也不必避嫌。”
老夫人本没有多想,突然得了这句,忽然想到一事,便忙也道:“是这么回事儿,柔之,带着你表哥表妹去逛逛吧。”
柔之正愁没机会,听了这话心头一喜,竟没留意曾氏跟老夫人的异状,忙起身道:“是。”
于是这些人都行礼退出,沈奥他们正也要跟上,却给曾氏拦住了。
大家出了上房,青莲便笑对柔之道:“先前太太回府后,不知何等的称赞表姐,我心里盼着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惊为天人。”
沈柔之摇头笑道:“不过是穷乡僻野来的野丫头罢了,蒲柳之姿而已,姑娘不笑话已经是好了。”
青莲也笑:“想不到表姐是这样诙谐的人。”
这会儿曹亦寒听见了,便道:“柔柔又何必自谦呢,我们太太可不是常常夸人的,那样赞你,我们阖府都知道了。”
青莲看了眼哥哥,说:“可不是吗?非但是太太,连哥哥也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呢。”
曹亦寒忙咳嗽了声,青莲抿嘴一笑。
沈珍之陪着他们走了会儿,便故意地跟青莲搭话。意思自然是给柔之跟曹亦寒相处的时间,谁知青莲也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也有意于此,于是两人便往前先行了一步,隔了些距离。
从在老太太上房看到柔之的瞬间,曹亦寒的目光就多在她身上了,此刻更是频频地相看,望着柔之微微垂首,凤眸的眼角微挑,像是无端有万种风情摇曳在上,忍不住竟有些口干舌燥。
越看越觉着令人心折,正盘算要跟柔之说些什么,却听她说道:“这两天表哥有没有听过京内有什么奇闻?”
曹亦寒微怔,忙道:“倒是不曾听过……难道妹妹听说过什么奇闻?”
沈柔之不过是想起个头儿,见他问,便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表哥是京城人士消息灵通的。”
曹亦寒微笑:“我知道了,必然是你在这里住的气闷,不如你们索性就搬到府内去,我们府内也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们见了你必然喜欢……”
沈柔之见他胡扯起来,忙道:“这个倒是不必麻烦了,对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
“啊?是什么?”
柔之故意皱眉道:“今儿一大早,都察院忽然来了人,把、把小西带了去,我正担心是为什么呢。”
“都察院?”曹亦寒的双眸睁大,此刻笑容才退去了:“小西、就是姑父的那个……”
他毕竟是大家公子,那个“外室之子”却说不出口。
沈柔之点点头,认真地说:“我想、表哥你在京城中认识的人多,不知能不能打听打听,小西到底怎么样了?”
事关都察院这种机要之地,曹亦寒这种世家公子也忍不住皱眉,虽然他在京内认识的人不少,但他年纪尚不大,又不是官场上人,相识的也不过是些世家子弟……
可是他又不想在沈柔之跟前折了面子,当下便道:“既然表妹说了,我当然要替你想法子。放心,我会拜托人去打听的。”
“多谢表哥!”沈柔之大喜,这才露出了笑容。
她这一笑,就连原先阴测测的天色都好像瞬间晴了几分。
曹亦寒心头荡漾,忍不住走前了一步:“妹妹,你……”
柔之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正觉着不大对头,就听到沈奥的声音道:“长姐!”忙转头,却见是沈奥牵着如如的手走了来。
如如远远地看看她,又看看曹亦寒,忽然撒开沈奥的手向着她跑过来,到了跟前,便张手抱住了她的腿。
就在柔之想方设法之时,都察院中,谢西暝终于跟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男人见了面。
此时的谢西暝还不知道,跟徐麒臣的这一次正式会面意味着什么。
他们两个都捏着一张底牌,但同时他们两人又都隐隐地意识到对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牌。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走,是王不见王,还是玉石俱焚,没有人知道。
第34章
虽然沈柔之操心谢西暝的安危, 不惜找曹亦寒帮忙,但对于当局者的谢西暝而言,他当然不担心杀人的罪名, 跟那件小事相比, 他要见的徐麒臣才是重中之重。
昨晚上定远王府那么一闹,有了小扬王罗枢出面, 定远王谢礼思量半宿,已经有了主意。
王妃因知道他把谢西暝放走了,自然不依不饶, 谢礼给她闹得头疼,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 喝道:“别叫了,你是不是想整个王府都给你那个宝贝兄弟陪葬?”
王妃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她自个儿撒泼太过,于是便含泪带委屈地说道:“我哪里有这个意思,只是王爷说了要给我兄弟报仇的……怎么就又放了他呢?”
定远王道:“我不放能行吗?小扬王亲自来了,我要不给他这个面子,明儿皇上跟皇后就得找我。”
“小扬王有这么大本事吗?”王妃还以为是定远王怕了罗枢。
谢礼道:“呸!那也不过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怕他个什么?我怕的是咱们理屈、丢人在先!”
“什么?这、王爷是什么意思?”
谢礼咬牙切齿,先挥手叫侍从们都退下了,才握紧王妃的手腕道:“我问你, 你那个兄弟平日里拈花惹草的也就罢了, 为什么这么狗胆包天地对着罗枢下手?真他娘的是属畜生的, 脑子都长在了XX上……要不是小西杀了他,小扬王就要闹出来,你说是你扛着还是我扛着?老子什么都可以扛!但觉不能背着那种龌龊的罪名,想想就恶心!”
王妃吓得脸色也变了:“什么、什么……”
“你如今还不给我乖乖的?再闹就把你扔出去!”定远王怒道。
定远王说的粗俗而直白, 王妃本是明白的,可又不敢信:“王爷?这、这不是真的吧……是不是他编出来的?”
“编出来的?亏你想得出来!他再怎么样也是个小王爷,是个男人,这种龌龊腌臜的事情,要不是真的他会编出来?你当他是什么人?”谢礼且说且用力将王妃的手腕甩开。
王妃往旁边一退,的确,她那位兄弟平日里逛青楼,养娈童,家里也有好几个姬妾还不够,她是知道的,只是惯着罢了。
偏偏小扬王生得清秀如处子,加上年纪不大,也许那混账东西色迷心窍昏了头也是有的。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心都凉了。
定远王不理她,只说道:“事到如今,就不必提以前了,只是小西杀人的事情传遍了京城乃至天下,若不想法儿解决了这件事,惹急了罗枢再掀出来,倒霉的还是王府!”
王妃到了这个地步终于不敢再挑拨了,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定远王:“那、那现在该怎么做?”
谢礼说道:“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少不得……咱们低个头吧。”
当下就同王妃商议了几乎通宵,次日一大早,谢礼先派人往扬王府走了一趟,又即刻收拾同王妃进宫面圣。
王妃跪地,声泪俱下,说起当日王府血案,其实并不是谢西暝所为,其实是自己兄弟喝醉了酒,不小心跌倒在山子石上撞破头而死,自己当时因跟恼恨谢西暝向来轻视自己,加上当时谢西暝恰好路过,急怒攻心之下,认定了是他下的手。
定远王也说道:“臣当时也是听信了她的话,以为是西暝杀人,所以才打了他,谁知那孩子年纪虽小气性很大,他见我不相信他,就放了火逃走了。昨儿无意中知道他回了京,便把他叫到王府,毒打了一顿……是扬王及时赶到说了实情,臣逼问这妇人,她才终于承认并不是亲眼看见了犬子杀人,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
皇帝听完两人所说,皱眉道:“当初你命人追杀你儿子,朕就觉着你做的太过,就算真的杀人,也要把他带回来问明白了再处置,何必急着要杀?要是有个误会,却先害了他的命却是无法挽回了,现在看来,果然给朕料中了。”
定远王道:“臣也不知竟是这样,是利令智昏的听信了妇人之言,如今弄的儿子也不肯认我了,口口声声地要跟臣恩断义绝,宁肯去认别人当爹呢。”
皇帝道:“父子无隔夜之仇,只怕是那孩子的赌气的话,你好好说说就是了。”
定远王叹道:“皇上不知道,西暝年纪虽不大,性子却很倔强,先前的追杀害得他几次性命一线,加上昨晚上差点打死他,他已经恨上了我,昨儿头也不回地跟着沈承恩走了。”
“胡说,再怎么样也是你儿子,骨血亲情是打不断的。”
“臣虽然也有些后悔,只是从没有爹给儿子低头的道理,所以也任由他自生自灭吧。何况当初事发,他居然不好好解释还放火,就算我有错,他这样岂不是火上浇油?”
“你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急躁?”皇帝笑了笑,又道:“你刚才说的沈承恩,是不是先前进京述职、如今在顺天府任通判的?”
“正是那人。”定远王皱眉,“他倒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收留那个孽子!我质问他,他说什么……觉着谢西暝不是个穷凶极恶的,所以大胆收留了。”
“你对亲儿子喊打喊杀,还不许别人护着?这沈通判倒也是个聪明人,”皇帝叹息,想了会儿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们都说了,便把此事交给都察院再核查一遍,查证无误公告天下就是了。”
“皇上!”定远王忙道:“公告天下要怎么说?还求皇上顾及老臣的体面……”
“你自己不反省,还敢求这个,”皇帝哼了声,说道:“这件事朕叫徐麒臣来做,看他如何处置吧。”
“那个徐麒臣?”定远王皱眉:“落在他手里只怕不会好看啊。”
皇帝道:“不好看也是你们自己弄出来的,好歹没有干出亲爹杀死儿子的人间惨事,就算真不好看,也是该给你们长长记性!”
定远王这才不言语,王妃却忙磕头求饶。
在谢西暝到都察院之前,小扬王罗枢早叫人把定远王串供的话告诉了他,所以谢西暝了然于胸。
都察院几个堂官退下后,徐麒臣大人姗姗而来,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那人莫测高深的脸,谢西暝还是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关。
“谢小郡王,委屈您了。”徐麒臣淡淡地,向着谢西暝一拱手。
谢西暝才不跟他姓这些虚套,坐着纹丝不动:“徐大人,要如何治我的罪,请直说。”
徐麒臣淡笑道:“言重了,定远王亲自跟皇上解释了当初命案经过,皇帝下旨让微臣查证,若是查证属实,自然不敢为难郡王。”
谢西暝不想看他,垂着眼皮道:“那徐大人要怎么查?”
徐麒臣道:“很简单,请郡王将当日事发经过完完整整跟我说一遍。”
谢西暝道:“若是我不想说呢。”
徐麒臣微笑:“怎么小郡王像是有气,我也只是奉旨行事,您这是在跟我置气吗?”
倒不是有气,而是有仇。谢西暝冷哼:“徐大人位高权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可不敢得罪您啊,只是事情过去很久,我记不清了。”
“这样啊,那么就委屈郡王在都察院多住几天,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徐麒臣竟不勉强,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看向谢西暝:“不过我刚才来的时候,听人说都察院外头有人探头探脑的,像是沈家的人,应该是不放心郡王所以来探听消息的吧,就让他们也等着吧。”
谢西暝本来稳坐不动,听了这句,便知道是沈柔之担心自己。他暗中握了握拳,感觉血液都有些战栗。
他居然还是熬不过这个家伙!这一回合又是他输了!
深深呼吸,谢西暝道:“好啊,徐大人既然这么想听,我说就是了。”
“郡王想起来了?好快啊。”徐麒臣似笑非笑地。
谢西暝冷着一张脸道:“是啊,我一看到徐大人,欣喜难耐,突然就想起来了。”
徐麒臣不置可否,便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等谢西暝按照罗枢的交代说完后,徐麒臣点头道:“这跟王爷面圣时候说的差不多,就是有一件……”
谢西暝看他又卖什么药。
徐麒臣道:“那个身死的王妃的兄弟,当初仵作本想查验,因为是王府里的事,只匆匆看了眼并没仔细检查,既然我奉旨查证,少不得再开棺验尸,一探究竟了。”
谢西暝道:“徐大人办事果然仔细,不嫌麻烦您只管去。”
徐麒臣打量他的脸色,却一无所获:“可惜啊。”
“什么?”
“那人的尸身在下葬后不久就给盗墓贼挖了出来,尸体惨遭野狗啃咬,如今早不复存在了。”
谢西暝啧了声:“那的确可惜,可惜省了徐大人的事儿了。”
两人嘴里都说“可惜”,但彼此的脸上却都写着明显的“冷漠”。
谢西暝说完这句道:“既然这样,徐大人是不是已经问完,我可以走了吗?”
徐麒臣道:“郡王是担心外头沈家的人等急了?”
“跟你无关。”
徐麒臣忽然道:“其实外头等的除了沈家的人,还有一位,是英国公府的曹公子。”
谢西暝眉头一皱,向来惜字如金的徐大人忽然变得这么“健谈”,自然有缘故。
徐麒臣看着他道:“我问了他几句,才知道他是受了沈家姑娘……哦,柔之所托才来的。”
谢西暝听他忽然唤出柔之的名字,在瞬间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