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枢便问道:“齐公公这是往哪里去办差了?”这位公公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人,既然劳动他亲自出宫, 自然是了不得的差。
那齐公公看了眼旁边的谢西暝,笑道:“奴婢正要禀告殿下呢,这可不是巧了吗?才往顺天府沈通判府上走了一趟。”
罗枢跟谢西暝对视一眼, 也笑说:“果然是巧,我先前正从那里过来, 不知怎么就跟公公岔开了,不知公公去通判府做什么?”
齐公公连连点头, 听到最后左右一张望,含笑道:“不瞒王爷,自然是为了沈通判的那位千金小姐……之前听说了有关她许多的传闻,娘娘心里好奇,又听说她病了, 所以遣奴婢过去探望,若是她的病好多了的话,便在冬至日那天进宫跟各位诰命、各家小姐等一起饮宴、赏梅。”
罗枢也瞅了谢西暝一眼, 道:“以前皇后娘娘冬至宴请各家的诰命夫人等, 都是京城三品以上以及各位有爵的世家才有的恩典, 这次倒是不同。”
齐公公因是皇后身边的人,当然也知道徐麒臣求娶的事情,便低低笑道:“如今这沈通判虽然不够三品,但皇后娘娘召沈姑娘进宫, 自然不是看沈通判的面儿。”
这一句自然戳了谢西暝的心,罗枢生恐谢西暝不高兴,便笑道:“这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我看娘娘多半也只是好奇想看看沈大小姐的容貌德行罢了。”
齐公公非常机灵,听罗枢如此说,又看谢西暝沉着脸,于是忙改口:“是是,殿下说的对。”
打发齐公公去了,罗枢揣着手儿对谢西暝道:“一个徐麒臣动心,引得这许多人都跟着他骚动不安的。”
谢西暝哼道:“他动也是白动,真是老不休。”
徐大人虽然比他们都大,但盛年不到,加上人品出色容貌端方,正是一等风流人物,谢西暝这话里明显的贬低之意,当然是因为还带着醋意。
罗枢一笑不置可否,同他上车的时候忽然问:“你先前给我的名单,让我暗中找寻的那些人,其中大半儿看在我父王的面上都是听命的,可有几个人很麻烦。”
谢西暝道:“都有谁你告诉我,有几个人是得我亲自出面的。”
罗枢沉吟道:“我原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去网罗这些人,有的嘛还算出身正常,是些没落的世家子弟武将之后,可有的……那被贬黜的武官我就不说了,可为什么还有一些出身匪类的,甚至还有出家之人,直到今儿你跟我说了你的隐秘,我才清楚你果然是大有用意的。”
之前谢西暝曾叫罗枢暗中秘密行事,把一些他点出来的人从四面八方调集,以不动声色不露痕迹之手段,放在他所指明的位子上。
罗枢虽年轻,但扬王殿下威名远播,加上罗枢自己是个缜密有心的,手下当然有不少可靠精明的心腹。
故而做这点事儿倒是容易的,而且谢西暝所要的那些人,多半都不出名,甚至有些是人人嫌弃之辈,落魄潦倒,艰难困苦,故而罗枢命人前去,对这些人来说却如同天降甘霖,多半都是肯听命行事的。
而谢西暝叫罗枢给他们安排的职位,也都是不起眼的低阶官位,只比小兵强上一点儿,有的在西北军,有的却在兵部、吏部各处。
这些小小职务一般无人谋求,所以做起来也毫不为难。
当时罗枢不明白谢西暝是怎么想到有这些人的、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四处安插这些无名之辈,但他相信谢西暝,所以谢西暝交代什么,他就命人去做什么。
直到今日才隐约有所顿悟。
谢西暝道:“不错,我跟你说的这些人,都是会跟着我出生入死的。”
这些人此刻虽看着不起眼,甚至困苦潦倒,被人诟病,但以后他们都是谢西暝所倚重的忠臣良将,他们的名字会频繁被人提及,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只是谢西暝借着罗枢的手,把他们出仕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罗枢道:“我还有点疑惑,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儿?”
谢西暝说道:“当然要用你的,一来如今对他们而言,还不认识我呢,所以要用扬王的名号。另外,皇上本就疑心甚多,我如今不宜太过引人注目,操之过急反而不妙。”
罗枢点点头:“那其他几个人你要怎么处置?比如那个豫西的大盗张渠,我派去的人差点给他杀了,还有五台山的那个叫弘光的僧人,我的人没说服他,还差点儿给他说的剃度出家呢……”
提起此事,罗枢还有点悻悻的。
“还好他心情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怕会把人说的自杀,而不是剃度了。”谢西暝难得地笑了。
罗枢叹为观止:“自古能人异士的脾气自然是古怪的,有空的话,你要把你上辈子的事情仔细再跟我说说,今日只是蜻蜓点水,却是隔靴搔痒,叫人心痒难耐。”
谢西暝道:“好,等我回来自跟你细说。”
“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也正要跟你说此事,数日后我大概要离京,”谢西暝皱眉道:“一是为了这几个请不动的人,二来我要亲自往西北去一趟,赶得快的话也要三个月。”
罗枢盯着他:“带多少人?”
谢西暝道:“四五人吧。”
罗枢道:“不行,我给你一队人马,都是我的心腹……”
“不用,”谢西暝拒绝:“我如今没有打谁的眼,危险不大,倒是你在京内需要的人手多。我还有一件事要格外托付你。”
罗枢眯起双眼,未卜先知的:“你托付我的……莫非是想让我帮你看着你那位?”
谢西暝笑道:“瞒不过你,只不过不是‘看着’,你帮我照看着柔柔。别的我不担心,就怕、怕意外。”
罗枢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你啊,把她交给谁只怕都不放心,好像非得带在你身边儿最好。”
谢西暝竟喃喃道:“带在我身边还不放心呢,放在我心里最好。”
罗枢愕然,瞠目结舌看了他半天道:“你真的是魔怔了!我真要怀疑那个沈柔之会什么魇魔法,把你给魇住了。”
谢西暝笑道:“那我也是甘心情愿的。”
“呸,”罗枢磨了磨牙,说道:“你这些话留给你的‘柔柔’去说罢,真令人牙倒。”
当下转过脸往车帘外看去。
又过了片刻,罗枢却想起另一件事,便又回头问:“你只管说沈柔之,那如如呢?”
“这个还要问?”谢西暝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也是你帮照看着,我看如如很喜欢跟着你。”
罗枢抬手扶着额头,叹道:“我是哪一辈子欠你的,要给你做牛做马。”
到了半道,谢西暝下车,才要走,又唤住了罗枢。
罗枢以为他有要紧事,便命车驾原地等候,不料谢西暝走到路边上,不多会儿又回来敲了敲窗户。
罗枢掀起车帘,却见一支娇艳欲滴的冰糖葫芦递到跟前。
小扬王瞪大眼睛:“你……”
谢西暝笑道:“让殿下做牛做马很过意不去,这个请你吧。”
罗枢本有点高兴,忽然心头一动,眼睛往外撇了撇,果然见他手里还握着几支,当下冷笑道:“果然又是顺水的人情,我总是给捎带着的。”
“别小气,时候不早了,走吧。”
谢西暝说了声,便翻身上马,跟扬王挥手作别。
这一来一回的,天已经不早了。
加上冬日昼短夜长的,谢西暝门口下马之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但此刻英国公府的诸位竟才要告辞回府去。
谢西暝入内的时候,正李二夫人曹亦寒等往外而行,沈承恩带了沈珍之亲自相送。
曹亦寒本有些心不在焉,竟没看见谢西暝,另外一人却老早就见到了,那人却是曹青莲,她的眼睛看着谢西暝,轻轻地拉了拉曹亦寒:“哥哥……”
曹亦寒一抬头才看见谢西暝,竟下意识地呆站住了,赶紧拱手俯身:“小郡王!”
谢西暝淡淡瞅了他一眼:“曹公子。”
李二夫人跟曹青莲也正行礼,谢西暝目不斜视,点点头,只对着沈承恩行了礼便入内去了。
这边曹亦寒大气儿不敢出,等谢西暝走了才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
李二夫人回头看了眼,含笑对沈承恩道:“这小郡王也是怪的很,跟定远王府闹翻了,竟还是住在这儿,有点儿不合规矩呢。”
曹亦寒吓得变了脸色,要制止母亲的话:“太太……”
不防曹青莲笑道:“听说小郡王是感激沈大人当时收留他的好心,而且柔之姐姐对他也很好,所以他才留住这里的。”
沈承恩想起在定远王府里,谢礼差点打死谢西暝的一幕,自然不便说,只顺着曹青莲的话道:“是这个意思的,他毕竟是郡王之尊,要住下去,我们自然不便说什么。”
李二夫人笑道:“话虽如此,到底有些儿不成体统,外人会有闲话的……幸亏郡王的年纪也不算很大,倒也不必格外避忌。”
曹亦寒听到这里,忍不住嘀咕道:“他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夫人一怔:“什么?”
曹亦寒忙道:“没、我没说什么。”
李二夫人并未放在心上,也没追问,倒是曹青莲怔怔地看了曹亦寒一眼。
沈承恩带了沈珍之送了二夫人一行人,李二夫人上了车,见曹亦寒仍是有点儿失魂落魄的,便忍不住半带抱怨地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当时柔之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就有心要他们进京,那时候没有人听我的,如今,沈家成了京城内炙手可热的,这会儿才打发我来行事,岂不晚了?前儿你父亲还说,不必在意,徐家不过求娶而已,又没有成。如今倒好,宫内都来人了……我竟想不到柔之的福分这般大,才进京就有进宫赴宴的荣耀,咱们府内,只有老太君跟长房大夫人才去过两回,哼,等回府之后倒要看他们还怎么说。”
曹亦寒闷声不响。
李二夫人又道:“当初我说撮合你跟柔之,老太太还嫌弃柔之身份低呢,现在呢?只怕人家很快就是三品诰命夫人了。”
曹亦寒才忍不住道:“妹妹不会嫁给徐大人的。”
李二夫人微怔,她因知道曹亦寒喜欢柔之,还以为曹亦寒是不死心,便笑道:“可是因为先前沈家拒绝了?傻孩子,你趁早儿别再惦记沈柔之了。你以为今儿宫内为什么来人?叫我看,指定是宫中也听说此事了,徐麒臣可是皇上跟前当红的人物,而且这位大人是有名的厉害角色,他想要的还有不到手的?”
曹亦寒呆呆地问:“太太是说,宫内请妹妹赴宴,也是因为徐大人?”
“不然呢?你没见到那位公公面对你妹妹时候的语气神情?恭恭敬敬的就像是面对宫内的娘娘!那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咱们家里还没有这份荣宠呢,”李二夫人哼了声,有些得意,又有些惆怅,最后叹了口气:“我看你这表妹啊,福分大着呢,竟不是我们能高攀的了。”
谢西暝回到内宅,先给沈奥如如两个拦住了,沈奥问道:“哥哥去哪里了?才错过了大热闹。”
“什么热闹?”
如如道:“宫内有个公公来了,还见了长姐呢。”
谢西暝“哦”了声:“长姐好多了吗?”
沈奥道:“好着呢,就是……就是看着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话也少的很。”
如如忙道:“不是不高兴,你没听太医说吗,是因为大病初愈的人,所以没有精神。”
沈奥挠挠头。
谢西暝从手中的油纸包里抽出两支糖葫芦,两个小家伙一阵欢呼,各自得了,擎在手中便吃。谢西暝道:“你们两个自去玩儿,我去见见长姐。”
两个小孩子虽答应,却仍是簇拥着谢西暝进了沈柔之房中,才又跑到院子里追那只花猫去了。
菀儿早听见动静迎了出来,垂头道:“哥儿回来了。姑娘才吃了药……”
看见谢西暝手中的糖葫芦,便道:“正嫌苦呢。”说完便给他打起了帘子。
谢西暝来到里间,却见沈柔之靠在床边坐着,正仰头闭着眼睛,像是在出神。
打量着她安静的样子,谢西暝把手中的糖葫芦抬起来,轻轻地在她的唇上沾了沾。
沈柔之吓了一跳,蓦地睁开双眼,见他手中拿着的是这个,眼中便忍不住透出惊异之色,像是不能相信。
谢西暝笑道:“沈奥跟如如都有了,这是给你的,你尝尝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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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沈柔之直看了谢西暝半天, 才推开他的手:“我不喜欢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她仿佛想对他笑一笑,可是那笑到底是没有显露出来, 只留下了很敷衍的一点浅影。
谢西暝倒是丝毫气馁都无, 顺势在她的床边坐下:“你从没吃过的,又怎么知道不好吃?到底得亲自尝一尝。”
沈柔之眉头微蹙, 定睛看他。
正好这会儿,外间院子里是沈奥跟如如在说话,沈奥说道:“如如你的那个好吃吗?”
“当然好吃了, ”如如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都是一样的,奥哥哥怎么问我的呢?”
沈奥脆脆地说道:“你看我这个比你的大, 只怕比你的那个更好吃呢,你尝尝看。”
一阵沉默, 想必是如如的确尝过了,便高兴地笑道:“这个沙沙的绵绵的,真好吃,奥哥哥,我吃了你的这个, 你就少了一个,你从我这里也吃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