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只跟柔之沿路而行,幸亏才走不多时,就有一辆马车迎来。
随车之人大老远地看见傅寒,忙过来行礼:“小侯爷,王爷吩咐,让您陪着沈姑娘乘车。”
傅寒一拍脑门:“还是小扬王想的周到。”于是忙请柔之上车。
柔之听他念叨“小扬王”,又听那来人的话,便知另有内情,于是便上了车。
傅寒才也上了马背,陪着她离开这热闹的长街。
出了街市,早把徐麒臣抛在喉头了,柔之便打算问问傅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小侯爷最是个口快心直的,隔着车帘子自顾自地便说道:“当初小郡王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就想跟着他的,谁知他看不上我把我撇在这里发闷。今儿还不是要用到我?”
柔之掀开半边帘子:“侯爷在说什么?”
傅寒巴不得跟她多说几句话呢,以前是碍于谢西暝在旁边跟把刀似的,现在这把刀出京了,不再明晃晃地威胁他,他乐得自在。
当下从马上俯身过去,说道:“柔姐姐,其实我刚刚对徐大人说的话,是半真半假的。”
柔之问道:“这是怎么说?”
傅寒道:“沈奥跟如如两个在定远王府是真。但叫我去找你的人不是宏伯,而是罗枢。”
“小扬王、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傅寒眼中带笑,道:“柔姐姐,你还不知道呢,这自然是小郡王在出京之前的交代,他拜托罗枢替他照看着你呢。”
柔之心头一动,脸颊微热,那帘子差点儿便落下来。
偏偏傅寒的嘴快,又道:“不过呢柔姐姐,我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柔之低声问。
傅寒道:“小郡王跟你日久生情的也就罢了,这徐大人又是怎么回事?之前叫人提亲,如今竟还跟你单独的在那酒肆之中相处,我听说他为找沈奥跟如如,命人封锁了周边六条街呢,啧啧!他可不是那种会被美色所动色令智昏的人啊……”
柔之低低咳了声。
傅寒吐吐舌头,陪笑道:“柔姐姐你别见怪,我可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想不通而已,对了,刚才我看徐大人跟你、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傅小侯爷想到哪里就说到这里,完全不顾忌柔之脸上下不下得来。
不过柔之在车中,傅寒想瞧她的脸色也是瞧不到的,索性一股脑说完了。
柔之给傅小侯爷这几句话噎的几乎闭气。
其实,这前一个疑问,在今日之前,她也是百思不解的。
可虽然得到了答案,却越发的叫人惊心不安。
至于最后那句,却让柔之不知如何回答,只假装没听见的罢了。
傅寒等了半晌,见柔之没又声响,却也知道女孩儿家毕竟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是有的。
当下在心中嘀咕道:“算了,我可管不了,也不敢管,以前我多跟柔姐姐说一句话谢西暝还恨不得咬我呢,回头我只告诉罗枢,让他看着办就是了。”
当下傅寒陪着柔之回到沈府,才在门口停了马车,扬王府的一名侍从赶到,对傅寒道:“刚才宫内突然紧急派了人来,传了王爷进宫去了,王爷临行交代,让小侯爷权益行事,有什么事儿等他回来再商议。”
傅寒啧了声:“他可真是个香饽饽。”
柔之对傅寒道了谢,请他入府略坐,这本是客套话的。
谁知傅寒因为谢西暝不在京城,罗枢又进了宫,简直没有人能管他了,于是去了顾忌,兴高采烈跟着柔之入了府内。
柔之只好请他在厅内用茶,自己赶回院子更换女装。
原来她担心府内听说了风声,老夫人自会不安,于是匆匆地先换了女装,才去老太太上房跟老夫人说起了沈奥跟如如去了定远王府的事儿,只说宏伯陪着,玩够了就会回来的。
幸亏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到老太太耳中,故而也没当回事儿,柔之又说了小侯爷在,于是便请了傅寒过来说话。
原先在洛州的时候,老夫人就很看好傅小侯爷,此刻因为柔之已经拒了徐麒臣,老夫人未免又有点心意活泛,心想着就算不是徐家那样的门第,“退而求其次”,嫁到侯府也是极好的。
于是格外的和颜悦色,加上傅寒是个爱聒噪的,一老一少倒是很合得来,简直是相谈甚欢的势头。
柔之在旁看出几分端倪,生怕老太太说出不该说的,便故意咳嗽了几声。
幸亏小侯爷还有些眼力价,得了柔之提醒,忙借口告辞出来。
出了上房,柔之心里有些尴尬的,便故意转移话题,只对傅寒道:“今日多亏了小侯爷。只不知道为什么,沈奥跟如如还没回来。”
傅寒说道:“没事儿,只怕孩子们贪玩。”
柔之看看天色道:“多半如此,我先前已经派人去了定远王府询问,看时候也该回来了。”
说到这儿,果然府内的那家丁回来,愁眉苦脸地跪地禀道:“回姑娘,那王府的人很了不得的,他们说小郡主自然是得住在王府的,所以从此不会回来了,至于咱们哥儿,据说他是自己不想回来、要留在王府陪着小郡主的。那人原话是‘等他什么想回,自然就派人送回来’……我还想再问几句,就给他们赶开了。”
柔之呆住:谢西暝离京的时候,是把如如托付给沈府的,且自打上京,定远王府对这一子一女也是不闻不问,此刻突然把如如带回去,又是用那种非正途的法子,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傅寒也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么霸道吗?”
柔之急忙又派一人,叫去顺天府找沈承恩,想要让父亲出面往定远王府走一趟。
不料今日沈承恩偏偏出城去了兵营,晚上会不会回来还是个问题。
柔之听后跟傅寒面面相觑,她本来想让自己静心等候的,可想到沈奥从没离开过自己,而且如如当初才到沈府的时候身上是带伤的……
要是这次回了定远王府再出什么事故儿,自己将来怎么对谢西暝交代?
谢西暝于她可是有莫大之恩的,若是她连如如都看不好,以后可真是无颜以对了。
傅寒见她蹙着娥眉,便道:“姐姐别担心,大不了我去看看。”
柔之知道他是个直性子,加上对定远王府的印象不佳,生恐傅寒去了反而不美,忙先问:“扬王殿下不知回来了没有?”
如果是罗枢出面的话,自然更加稳妥。
傅寒摇头道:“我看难,他若回来早派人来了。不打紧,我又不是去打架的……”
不提则已,一提,柔之的心狂跳了几下,略一思忖:“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王府看看究竟。”
横竖沈奥也在那里,自己身为家长,去一趟也不算唐突。
而傅寒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闻言竟笑道:“这敢情好呢!反正姐姐迟早是要见……”
话说半句突然想起,忙咬住舌头。
柔之因为正想事情,竟没有察觉傅寒这小子口没遮拦说错了话。
收拾出府的时候,珍之赶来,沈珍之本是因为白天韩奇的事情,想要跟柔之说会儿话,主要是表白表白自己的心。
谁知柔之匆匆地并没理会,只跟傅寒一起去了。
珍之气闷,往回走的时候便想:“整天教训我没有规矩,怎么自己倒是不懂避嫌了,天儿都要黑了,跟小侯爷一起跑出去是什么意思呢。”
且说傅寒陪着柔之乘车前往定远王府,才到朱雀大街,忽然听到马蹄声响。
傅寒人在马上看的明白,不由脱口说道:“哟,是徐大人,这会子了是要往哪里去?”
柔之在车中听说是“徐大人”,便猜是徐麒臣,耳闻马蹄声越来越近,奔雷似的,人仿佛还不少,她不免心惊,生恐徐麒臣是奔这里来的。
正屏息静气,却听那马蹄声滚滚靠近,傅寒招呼道:“徐大人!”
而对方并没有答话,更加不曾停留,仍是一阵风似的去了。
柔之听那马蹄声远去,才敢掀开帘子看了眼,此刻却早不见了那一队人的踪迹。
只听傅寒说道:“看方向像是往城门处去的,连跟我说句话都来不及赶得这样着急,还得劳驾徐大人亲自出马,嗯……莫非是城外出了什么大事?”
柔之本来庆幸于徐麒臣并未为难,听傅寒嘀咕了这两句,心竟莫名一慌,眼皮也跟着猛跳了两下。
她来不及多想,不多会儿已经到了定远王府。
门口之人向内禀报,一刻钟后,便有内侍走出来迎接。
两人才过王府仪门,柔之耳畔仿佛听见孩子的哭声,她对如如的声音很熟悉,这哭声却极像是如如。
屏息侧耳再听,却没了响动。
柔之看向傅寒,小侯爷却一脸懵懂,显然是没有听见。
第50章
定远王谢礼今日在外赴宴未归, 召见柔之跟傅寒的,正是世子谢少阳。
柔之两人进了堂下,谢少阳才从内厅走了出来, 他当然是认得傅寒的, 目光只在小侯爷面上一闪而过,就落在了柔之身上。
京城内的高门名媛是不敢轻易的只身外游的, 何况如今还同一个陌生的男人,不过这规矩显然对面前的女子无效。
谢少阳打量着柔之,心中想起的却是白日在长街之上, 远远地惊鸿一瞥。
其实谢少阳早就想见见沈柔之了,之前定远王暗中跟诚国公提起要给谢西暝求亲的事情, 谢少阳自然也知道了一二。
谢西暝虽然是个行事不羁的性子,但在谢少阳看来毕竟是自己兄弟, 如今谢西暝死里逃生回来,却忽然着魔似的要娶沈家长小姐,莫说是定远王大吃一惊,连谢少阳也是百思不解。
在他看来,一向从不亲近女色的弟弟, 突然间改了性子,自然是有缘故的。
而且谢西暝从不正眼看别的女子一眼,如今却对沈柔之动了心, 这当然是因为谢西暝住在沈府, 跟沈柔之朝夕相处……更或者是沈家的那女孩子用了什么勾引人的手段也未可知。
所以谢少阳在没见到柔之之前, 就已经先入为主地有些不喜欢她了,之前在街头看到沈奥跟如如,本有些惊喜,只不知道他们身边那个面容清丽的少年是何人。
然而定远王府的内侍很是老辣, 一眼看出了柔之是女扮男装的……谢少阳这才知道,她就是沈柔之。
果然是个妖娆妩媚之辈。
少阳本来就对柔之心存偏见,如今更见她身着男装招摇过市的,又生得那副样貌,跟通身的风流气质,当然绝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闺中女子。
谢少阳心中甚是不悦,更加不愿意同她照面,于是心生一计,便吩咐王府的侍从们悄悄地把如如带回府中,免得如如也给教坏了。
谁知沈奥跟如如寸步不离,为免他们吵闹,竟将两人一并带回了。
他也是存心让柔之着急,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只是谢少阳想不到,柔之居然会亲自来王府。
如今总算是两下照面。
傅寒抱拳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世子殿下,听说您把小郡主跟沈府里的沈奥一起带了回来?”
谢少阳淡淡地:“是啊。侯爷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如如是王府的人,本该留在王府的,这不过是稀松平常一件事,何必亲自来问?”
傅寒虽然爱说话,但是没心机,面对谢少阳这种冠冕堂皇无可挑剔的话,就有些不知如何应答,只道:“啊,那沈奥呢?”
谢少阳道:“沈家的公子我自然不敢强留,你们带他走也是应当的,只是原先他自己不肯走,我才叫他留下的,如今小侯爷若想要人,我让他们带出来就是了。”
“呃,虽然是这样,但如如……”傅寒心里知道不对头,但偏偏一时嘴拙想不到怎么继续说下去,便求救似的看向柔之。
正好谢少阳也看向了沈柔之。
柔之却并不抬眸,只是静静地说道:“请世子殿下恕我直言,如如是郡主之尊,回王府原本是应当的,只是为何世子竟悄而不闻地把人带了回来?”
“你质问我?”谢少阳冷笑:“就算是令尊的官职小些,但毕竟是官家之女,今日沈姑娘所做所为,却是不合规矩吧,你自己破格逾矩,为何还要带着如如,正如你说如如可是王府的郡主,很做不得这些惊世骇俗的行径,我并没有问责怪罪于姑娘,姑娘倒是来兴师问罪我了?”
傅寒听谢少阳语气不对,吓了一跳,又很担心沈柔之吃亏。
“嗳世子殿下……”傅寒绞尽脑汁地,想替柔之辩白。
柔之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我初进京不久又病了数日,今日才兴起出游,破格嘛似有点儿,惊世骇俗却远算不上,毕竟本朝没有哪一条律法规矩女子是不能扮男装出游的,世子殿下应该明白。”
“哼,你不必说到律法,你自己愿意我也管不着,但如如不能跟你学这些。”
柔之一笑:“之前因为小西离京,如如闷闷不乐,故而今日才也带她散心,据我所知她是极高兴的。”
谢少阳听她唤谢西暝“小西”,心头一刺,冷笑:“她是小孩子又懂什么好歹?自然容易给人蒙蔽。”
“正是小孩子,心底无邪,才最知道好歹呢,”柔之缓缓道:“另外,小西离开之前,是把如如托付给沈家的,要是他觉着不妥,早就把如如送回来了,何必世子殿下亲自悄悄地动手呢?还有一件我不明白,世子殿下若是觉着如如跟着我们会学坏,早在小西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接他们回来?”
谢少阳没想到她的口齿如此厉害,隐隐地竟有些脸皮发热:“你、你……竟敢质问我?”
其实谢少阳也曾劝过定远王把谢西暝跟如如接回来,但定远王是跟谢西暝通过气的,还要继续演父子相残不共戴天的戏码,又怎会答应。
因此这话谢少阳当然不能回答。
柔之仍是神色淡然,甚至柔声道:“哪里是质问呢,只是世子说起来,我在向世子解释罢了,至于我所不懂的,若世子能够也跟我解释一二,也不枉我今夜又‘破格逾矩’,登王府而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