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请您稍等，我一会儿给您送上来。”服务员说。
服务员说完就掩上了门。
程栀站在原地很久，她站在门口的位置打量着里面，感觉自己脑子都有些晕晕的。
或许是巧合。
她很久没来这家咖啡店，更是很久没有进过这一间。
脑子里忽然被回忆占满了。
以前，他们每次来这家咖啡店，好像都是在这个包间里，因为他们几个大少爷每次都会跟老板说要这间。
风景最好，最安静，最隐私。
跟外面零散的位置不是同一个世界，这里更像是他们的一个小天地。
后来因为经常来，这一间几乎是被他们几个承包了，许让和祁纪阳出钱，换程栀教他们写作业。
十几岁的程栀从来都没搞明白，为什么那几个晚自习都不去上的人，偏要多出这么一点钱来请她给他们上课。
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么？
有免费的课不上，偏要来这小小的咖啡馆里。
那时候许让和祁纪阳的理由也是蹩脚的，他们老是说：“在学校被逼着学习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意思，外面舒服点，感觉就会想学习了。”
“在学校不是犯困么？喝点咖啡好提神学习。”
后来。
二十几岁了，程栀才知道，他们只是给她找个理由。
祁纪阳吊儿郎当的，看着很不靠谱，但是程栀知道，他其实不是那样。
他说的有一些话倒是对的。
比如，如果他是她男朋友，家里一定会很满意的。
如果他是她男朋友，一定会做得很好，让人放心。
祁纪阳知道她喜欢喝这家咖啡，所以找了些蹩脚的理由塞过去，就只是为了让她喝到咖啡。
程栀发了会儿呆，就连身后有人开门都没注意到，门突然打开，程栀差点一个踉跄。
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很轻的笑。
“怎么回事啊？”纪生低声说，“怎么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以前一样笨笨的？”
程栀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欸，你来了啊。”
“嗯。”纪生应着，“赴女孩子的约，总不能迟到。”
程栀笑了几声，“你要喝点什么？点了吗？”
“刚点了。”
两个人这才去坐下，面对面对视了几秒，场面竟然一点不局促，按理来说，儿时的玩伴忽然变成要相亲接触的对象，是会有些尴尬的。
但是纪生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温润如玉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显得刚刚好，毫不夸张。
“叔叔阿姨最近怎么样？”纪生温柔地开口，“这次回来还没见过他们。”
“挺好的。”
“叔叔最近可能会辛苦点吧，最近建卫生城市，对化工厂的管控挺严格的。”
“是呀，我爸前段时间因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的。”
程山在厂里很多年，现在也算是个小官，南城建卫生城市，对他们这个行业打击很大，程山倒不担心自己，整天就担心下面的人会被裁员。
“嗯，阿姨应该已经退休了吧？跟我妈应该一年。”纪生说，“特殊工种，虽然年轻的时候辛苦点，但现在也算是能早点退休享福了。”
程栀应着，“是啊，不到五十岁就开始在家天天打麻将过休闲生活了。”
“还是因为女儿争气。”纪生弯了弯眉眼，“你现在发展得也不错吧，给家里省心了。”
程栀突然被夸，稍微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
“小程栀也比以前漂亮多了。”纪生缓缓开口，“已经不是那个几岁的时候来我家抢卡布达玩具的小朋友了。”
“当然会长大的呀。”程栀说，“几岁的事情就别拿出来提啦！”
纪生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这时候服务员轻轻地敲了门。
“你好，你们点的接骨木气泡水和榛果拿铁。”
“谢谢。”两人同时开口。
几秒后，服务员退出去，轻轻关上门的时候一声嘎吱响，纪生忽然抬头看着她。
声音还是温柔的，却又有些坚定。
“我今天见到你，觉得还挺喜欢的。”
程栀的手刚刚在搅弄咖啡，忽然僵了一下，眨了好几下眼睛，什么都没问出口。
他们应该都会这次见面的目的心知肚明。
“小姑娘长大了。”纪生笑了声，“我说的喜欢，没什么歧义吧？”
程栀有些傻眼，“啊…没。”
她赶紧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即便是这个天气，她也还在喝冰拿铁。
年上哥哥的直球来得猝不及防，一点弯都不转。
“你不用急着回应，愿不愿意都可以告诉我。”纪生又说。
他见程栀在发愣，问了一句：“是觉得有点突然吗？”
“……一点点。”
“可以理解。”纪生笑了，“可能在你现在这个年纪，还会觉得谈恋爱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要想很多吧。”
程栀微微点头，被他说中。
她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做一件事情前先把所有的东西都考虑清楚。
现在自己对纪生的了解也不多，突然被这么打直球，有些陷入了茫然。
“其实很多事情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纪生说，“恋爱很多时候，其实是一瞬间的心动，可能我们的性格相反。”
他手中的气泡水往上冒着。
“喜欢就去恋爱，不用考虑太多。”纪生笑了声，“没有不尊重你，我只是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喜欢你，会为你心动，所以想要跟你谈恋爱。”
程栀被他说得有些晕乎乎的。
纪生的性格确实跟自己完全相反，但是她又觉得纪生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现在的自己就被两种思想拉扯着。
“嗯…”程栀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好，我也不给你压力，我们先聊聊其他的。”
跟纪生相处起来的确会很舒服，他做事的分寸和把握都十分成熟得体，勇敢的表达，但也会缓和气氛。
两个人又聊了很久，关于小时候的事情，关于工作的事情。
最后还一起吃了个晚饭才道别。
…
程栀到家以后，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才去卸妆，她一直没看手机上的信息。
卸完妆泡了个澡出来，才发现有人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祁纪阳】：今天去店里了？
【祁纪阳】：上次我们一起去的，服务员刚好认识你。
【祁纪阳】：你们聊得怎么样？
程栀坐在床边，有些犯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脑子一直有些晕乎乎的。
好像有很多东西塞在了一起。
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多想，只是懒洋洋地回着消息，泡了个澡出来以后更犯晕。
程栀看了眼祁纪阳发来的消息，闪过一些他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打了个哈欠，顺手随便回了两句。
【程栀】：还行吧。
【程栀】：他说他喜欢我。
第26章 不忘
温度一天天降低, 十二月中下旬就开始有些要下雪的趋势。
工作室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是裴淮的一个朋友，说是想要结婚之前自己拍一套属于自己的照片留作纪念，刚好听说裴淮这边开了个工作室, 于是马上就预约了。
邬白薇来的那天外面很冷, 正下着雨夹雪, 程栀在工作室里等人来，冲了一杯热茶。
穿着长大衣的女人走进来的时候, 靴子底上还有些外面沾上的水渍，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程栀看到她就迎了上去。
“你好。”程栀微微一笑, “我是程栀。”
“你好, 久仰大名，邬白薇。”女人落落大方的伸出手, 打量了程栀两眼, “没想到你本人这么漂亮呀。”
程栀有些微微讶异, “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邬白薇点头，先问：“有拖鞋可以换吗？里面挺干净的，外面下雨鞋底有些脏, 不忍心踩。”
“有的，稍等一下。”程栀回头叫了助理一声，“小张，麻烦给邬小姐拿一双拖鞋！”
换好鞋以后，邬白薇才说：“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呀, 拿了不少国内的摄影大奖吧？稍微对摄影这行有点了解的人, 应该都会知道你的名字。”
程栀抿唇笑了笑。
“程小姐你对自己的名气认知稍微有点不准确哦。”邬白薇调侃道, “都这么出名的人了, 被认出来不是很正常？”
“我也就那样…”
“好了，别谦虚啦。”邬白薇说，“裴淮也是真有能耐，竟然能请到你来工作室当首席。”
程栀的确没想到邬白薇竟然会认识自己。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要出名一点。
邬白薇的要求很简单，可以说是没有要求，她只说是想要留下一些关于“自己”的照片。
整个交谈的过程中，程栀感觉邬白薇好像并不是很开心，但是临走之前，她又对程栀说：“我再过两个月就要订婚了，到时候让裴淮给你捎个请柬。”
程栀想到她不开心的样子，在邬白薇走之前，多嘴问了两句。
“邬小姐，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吗？”
“嗯？当然可以。”邬白薇说，“你要足够了解我这个人，才能拍出我们都满意的照片吧？”
程栀点了下头。
她不是什么爱八卦的人，也不会去窥探别人的内心和生活。
只是这个工作室的理念就是这样，要拍出一个人独特的故事感，就需要去了解这个人，要拍一套图比其他的人像拍摄都要花费时间。
不是拍摄费时间，而是了解故事费时间。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邬小姐你说自己快结婚了的时候好像是开心的，但我又感觉到你似乎不是那么开心。”
程栀顿了顿，“是结婚对象的问题吗？”
邬白薇刚换好鞋，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眉头轻蹙，想了很久，反问程栀：“我刚才有表现得不开心吗？”
甚至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是的。”程栀很确定，“我能感觉到你在纠结和犹豫一些事情。”
邬白薇被程栀说得有些懵了，她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小声地说着：“快结婚了，我应该挺开心的呀，我跟我男朋友也挺不容易的。”
“他呀，家里条件比不上我家。”邬白薇说，“我爸妈一开始是很不支持的，虽然现在也不是那么支持，但是还是拧不过我。”
“我们俩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一直都很不容易，现在终于要订婚了，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程栀摇了下头，“关于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或许是我感觉错误了。”
邬白薇笑了笑，也没多纠结这个问题，她说：“我觉得你观察人很敏锐的，我之前看过你一些作品，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女生，所以啊，这次我也相信你，或许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只是我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吧。”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适，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浮现上来。
邬白薇走了以后，程栀回到办公室开始做企划。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也不知道邬白薇那双干净漂亮的浅色雪地靴会不会被弄脏。
…
刚开始正式营业，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裴淮和程栀一开始也没想接待那么多顾客。
对裴淮来说，现在赚多少钱不是最重要的，这个工作室就算前期赚不到钱要倒贴很多也没关系。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资金。
他想要的只是把这件事情做好。
邬白薇就是工作室最近唯一一个客人，程栀也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邬白薇每次有空的时候就会来工作室，跟程栀闲聊几句。
她本来就喜欢程栀，也经常来跟程栀交流一些关于摄影方面的事情。
除了邬白薇，最爱三天两头往工作室跑的就当属祁纪阳。
他像是每天闲得没事可做，随时都往工作室跑。
降温了几天以后，这天忽然天气回暖了一下，室内开着暖气甚至有些热，程栀穿了件单薄的内搭毛衣，窝在沙发上翻看之前买的图册。
祁纪阳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杯咖啡。
他把咖啡杯放下，很熟练地在程栀对面坐下，眉梢一扬：“给你带了你喜欢喝的。”
程栀抬眸看了一眼，“热摩卡？”
“嗯。”祁纪阳应了声，“天气这么冷，你冬天不是爱喝热摩卡？”
程栀笑了声，没否认，她伸手端起来，觉得手心暖暖的，温度传到每一根手指上。
“要是我口味变了呢？”程栀忽然开口。
“嗯？”祁纪阳似乎没听清，他懒懒地眯了下眼。
“这么多年了，人也不可能会一直喜欢同一个口味的东西嘛。”程栀说，“你按照我以前的口味直接买过来，也不怕我已经不爱喝了？”
祁纪阳看着她，外面的阳光刚好落在他身上，被冬日的阳光照着，像一只慵懒晒着太阳的小狮子。
他没回答程栀这个问题。
程栀继续翻动着手上的书页，小口地喝着咖啡，衣物摩擦窸窣作响，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男人忽然开口。
“那你口味变了吗？”
程栀的眉梢微微一扬，咖啡杯正贴在嘴角。
安静空荡的环境之下，角落里的音响播放着悠长的钢琴曲，程栀的手握着温暖的纸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