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诈骗——燃珠
时间:2020-11-06 09:52:42

  几个月不见秦易铮,不知他现下如何。秋棠想到他拼命加班收拾烂摊子的样子,忽然有点好笑。
  她站在门口,倩影玉立,眼尾往门内一扫,里面顿时有人起身,“秋,秋助理......”
  方才还大放厥词的人收了声,目光对上秋棠,眼中轻浮散去,讪讪起身,“什么秋助理,叫秋总!”
  秋棠似笑非笑,“周经理,聊什么这么开心呢?”
  “不是,我们......”
  “周经理还是多关注关注节目吧,冠名商都跑了,”秋棠弯了弯眼睛,“也不知道你的经理位置还能不能做到今年秋天?”
  尖酸讽刺一并还给他,秋棠嘲了两句顿觉无趣,冷冷勾唇,抬脚离开。
  这帮人,她启动车子,踩下油门,位置不高心思不小,做出来的节目能成什么气候。
  虽有秋棠先前的及时公关,可当一切尘埃落定,易升的节目复播,重新回到大众视野,人们谈论起来,又多少带了点不虞神色。
  节目因此渐渐走向下坡路,收视日益低迷,出道决赛夜在即,粉丝打投水花平平,甚至还比不上第一期节目播出后的热度。
  与此同时,另一档选秀节目冉冉升起。出品公司规模一般,但相比大公司的统一商业化包装,其实小公司做的选秀会更接地气。
  节目制作良心,选手们个个青春活力,前期宣传也到位,第一期播出就收获了大量热度,收视率节节攀升,很快在网上引发热议。
  新人新面貌,出品公司也有些面生,可冠名商却有些眼熟——
  那是原本与易升合作的品牌。
  若是换成其他赞助商,或许轻易没人发现得了,但冠名商一换,不仅节目改口,连LOGO也要撤掉重做。
  擅长八卦的人立刻闻风而动,私下热议,往内深挖,竟真挖出了猛料。
  这档新节目的投资公司名单,令秋影视经纪赫然在列。
  风评走向微妙,有说秋棠是披着羊皮的黑寡妇,因爱生恨,一朝反水,将老东家摁得抬不起头,实在有些不地道。也有说商业竞争不掺私情,易升内部造的孽,她帮擦屁股已是尽了本分,出来挣钱全凭本事。
  不过到底是手腕过人,秋棠不仅带走整个部门,还引得冠名商也心甘情愿跟着走,不知作为她曾经的老东家,易升损失一匹汗血宝马,现下是何感想。
  易升近日来的气压愈发低迷,无论是秋棠,还是令秋,私底下还能讨论几句,可一旦出了茶水间,“秋”这个字便成了心照不宣的禁语,谁也不敢提起半个字。
  尤其是在秦易铮面前。
  这可苦了做市场报告的人,令秋近日来动作频频,成绩又着实打眼,都是做影视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市场经理在总裁作汇报时,投射在身上的目光犀利如刀,他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令......令秋投资的电影也将于下个月开机,估计到时候可能会和易升一起撞在国庆档。”
  市场经理把令秋两个字说得模糊小声,一通汇报完,整个后背都在出汗。
  “嗯,你回去吧。”
  市场经理如获大赦,放下报告文件,忙不迭带上门走了。
  秦易铮看了看手中报表,将它与这几个月以来的报告叠在一起,每一份都有令秋的名字,秋棠的名字。
  她说她受够了,想离开。
  她说她不愿意。
  秦易铮向后靠在办公椅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很久没有这样为公司操劳过,上次这般焦头烂额的体验还是在创业初期。不过那时公司小,人员少,需要担心的事都是外头的,而不像如今内外交困,秋棠投资的节目,电影,固然规模不如家大业大的易升,却也步步紧逼,成绩不容小觑。
  曾经与她不对盘的股东,说到令秋更是义愤填膺,指责她是个背主的卑鄙小人。
  秋棠刚走的那段时间,不断有人怂恿秦易铮,趁着她公司刚成立,根基不稳,找机会把令秋搞垮。
  秦易铮听得烦不胜烦,发了一通火,从此公司上下纷纷闭了嘴,再无人敢触及他逆鳞。
  见他闭眼假寐,秘书适时为他泡上一杯咖啡。
  秦易铮看着眼前热气氤氲的咖啡,恍然以为秋棠又回到了他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端上一杯热饮,靠在他怀里,说些温暖甜蜜的小话。
  可当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涩味满盈,怀中空虚,事实告诉他,秋棠已经离开他,另谋出路。
  一切的不对劲,似乎都是从秋棠回山城那一天开始的。
  这几个月他忙着处理公司的事物,现在烂摊子收拾完,总算有精力处理其他事。
  “下周的行程推了。”放下咖啡,秦易铮对秘书说。
  “好的,您有什么新的计划?”
  “去一趟山城。”
  秘书记录的手微微一顿,“您去多久?”
  秋棠不在,新招的总裁助理虽然优秀,但刚刚入职,还在业务熟悉阶段,公司机密也不能让他知道,因此现在基本还是秦易铮在挑大梁。
  他说:“可能当天就回,也可能第二天回。”
  秘书点头,随即应道:“山城没有机场,到时候安排司机送您。”
  秦易铮说不用。
  “我自己开车去。”
 
 
第22章 (小修)
  第七十五次, 秦易铮独自从大床上醒来。
  床单枕巾每周更换一次,但秋棠的枕头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数根长发散落其上, 七十五天过去,似乎仍有余香。
  秦易铮现在醒得比之前早, 习惯定闹钟, 因为再没有人每天七点整, 系着围裙来到床边,温声软语喊他的名字。
  如果时间紧急, 他们会有一个轻浅温暖的早安吻,如果在周末,贴面轻吻继而深入,唇凉舌暖,渐浓渐深, 他们极有可能双双陷入床塌, 衣衫尽褪, 缠绵消磨大半个上午。
  闹钟铃声刺耳,一连串阳光越过窗帘炸在他眼前, 旖旎梦境烟消云散,他清醒于今日冰冷的早晨。
  脱下黑色睡袍,高大身躯修长玉竹,秦易铮逆着阳光走进衣帽间,光雕在他紧实分明的腹肌上,十分钟后,他从里面出来, 风衣黑裤,衣冠楚楚。
  四月春末, 还是有些冷,庭院深深。迈巴赫自车库开出,驶过高楼林立的繁华市区,驶过空旷寂寥的郊外高速,驶过渐渐西斜的大道余晖。
  从后视镜望去,有山,有水,深城的建筑群落慢慢远去,缩成一团匍匐暗影。
  秦易铮赶时间,几百公里的距离,途径三个服务站,他只在加油站里眯了几分钟,一路疾驰到了山城,太阳已沉往西边,浅赭如玫,四散在远方山顶。
  他将车停在村口,一片绿油油的农田边,傍晚将暮,四下无人,他在鸟儿啾鸣中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假寐。
  地方实在远,且偏僻。他开了整整七个小时,中间没有任何休息,此时已是累极。
  同样一个人开车,秋棠路上有没有休息?以前和她打长途电话,只要他说一句想你,短则当天,最多第二天,她便迢迢归来,卸去满身仆仆风尘,为他洗手作羹汤。
  那时秦易铮只沉醉于她明媚笑脸与琳琅晚餐,却不曾注意到她眼底倦色,酸疼颈腰。
  抬手覆在眼前,酸涩扎在心尖,秦易铮长叹一声,稍作休息,重新启动车子,进入这座他从未造访过的村庄。
  秦易铮出身显贵,从小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即便毕业回国后白手起家,也是扎根于大城市,娱乐投资,金融操盘,生意来往非富即贵。
  他没去过乡下,但也知道乡下该是什么模样。山城地处偏僻,所在地区是著名的贫困县,他下了国道,途径几个邻近的村庄,土路泥泞,黄沙白水,房屋低矮,像胡乱种在田边的豆芽。
  也是迈巴赫底盘够稳,才一路颠簸不至于晃得眼花。
  而进入山城宛如时空穿越,
  地图上闭塞到近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柏油公路笔直宽阔,肆野阡陌,粮食果树规划有序,秦易铮自车窗内随意一瞥,稻田间,他们用的竟然是统一的滴灌。
  车子驶过成排梧桐树,眼前的景象愈发繁荣到不真实。
  公路尽头,一片平坦绿茵之后,一座新翻的医院,几所新建的学校,窗明几净,绿树青葱,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近乎荒诞地矗立着。
  秦易铮心神剧震,关门下车,迎着夕阳举目仰望。
  山城,怎么会是这样?
  楼瓦飞甍,操场崭新,教学楼蔚然高耸,校内遍植桃树李树,时值春末,绿李峭立,桃粉拥簇,隔着校外草坪,他听见教室里学生们干净稚嫩的声音,齐刷刷念着古诗:
  “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
  声音洪亮如钟,撞碎恍惚心神,秦易铮仍有些割裂般的不真实感,仿佛置身梦境桃花源。
  下课铃响,孩子们如放飞的雀鸟般欢快涌出教室,往家里跑。
  他们经过秦易铮,脚步却都慢下来,拽着书包带子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有惊有喜,又似是对这英俊挺拔的男人有些畏生,只看一眼便挪开视线,转而与同伴窃窃私语。
  “是不是他?校长说的秦......叫什么来着?”
  压低了声音:“秦易铮,电视上也见过几次!”
  “真的好像他哎......”
  秦易铮听觉灵敏,转头讶异看向刚才那个叫他名字的学生,问他:“小同学,你认识我?”
  小学生顿时脸色爆红,吓得拔腿就跑。
  旁边的同伴也不敢再看秦易铮,嘻嘻哈哈地追上去了。
  越发觉得奇怪,秦易铮微微皱眉,锁了车,抬腿迈入学校大门。
  刚才那几个孩子是听校长说才知道他的名字的,难道他与这里的校长认识?
  他在保安室处询问校长办公室的地址,看门大爷眉慈目蔼,从报纸后抬头,扶了扶老花镜,看清来人模样,忽然显出几分激动来,颤颤巍巍起身,要过来与他握手。
  秦易铮挂着微笑,心里悄然疑惑,看样子这老大爷像是认识他似的。
  没想到大爷上前,果真直呼他名字:“秦先生,您怎么有空来咱们这儿?”
  笑容一滞,秦易铮微微挑眉,“您认识我?”
  “当然认识了,你是易升的老总,我们村的大恩人!又是捐路又是建学校的,去年医院也建起来了......”
  老大爷拉着秦易铮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每一句话他都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秦易铮确认自己从未来过山城,也从未在山城捐路捐桥建学校。
  必定是有人假借了他的名字。
  而会用他的名字在山城做慈善,又有这个经济实力的,只有一个人。
  心脏几乎跳出胸膛,秦易铮脱口而出:“请问您认不认识秋棠?”
  仍在家长里短的看门大爷一愣,神色迷茫:“秋棠?”
  秋棠是后来才有的姓名,她提过一次,阿朝是乳名,家乡的人都这么叫她。
  秦易铮改口,“阿朝,阿朝您认不认识?”
  “阿朝!”大爷一拍大腿,笑了,“阿朝我还能不认识?文梅的外孙女儿,我看着她长......哎,还没长大就被带走了。”
  秦易铮心里一紧,“被带走了?”
  大爷长叹一口气:“唉,她那个妈啊......”
  繁星入夜,校门马路两边亮起路灯,灯光暖黄映地,静谧远山皴擦染影,隐匿在灰黑夜里。一眼望去,只见灯下光,不知远山景。
  聊得太多太久,秦易铮浑噩起身,向大爷道别,他从保安室出来,脚步虚浮,尚存一丝理智。
  他曾经问秋棠,你的童年怎么样?
  秋棠笑着陷入回忆,说很好,很快乐。或许是命运一早预料到好景不长,她记事极早,在山城的点点滴滴都记得清楚分明。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嗓子里像蓄着一汪清泉,晶莹浮在面上,暗礁沉在水底。
  她说她以前玩累了,田野间打一圈滚,天空广袤无际,四周是旷野的风,大声喊一句,整个山谷都有回音,
  却没说过她被姜品浓关在没有灯的屋子里,在一片漆黑里饿到匍伏蜷缩,哭都没有力气。
  秦易铮很欣赏她不做富贵花,拒绝家族联姻出国上学的勇敢清醒,可珍贵的品质不是生来就有的,疯过,野过,自由过,做过正常的人,才能保持清醒,才会时常痛苦。
  山城以前没有学校,如果秋棠不曾离开这里,也许和其他农村女孩一样,早早嫁人生子,做一辈子快乐的野丫头。
  如果秋棠自幼跟着姜品浓,耳濡目染,她也许会变得和她母亲一样,理所当然地养尊处优,永远活在虚荣的幸福里。
  老天心狠,偏要将两道轨迹捏合起来,秋棠在不断分叉交错的命运里跌撞磨砺,最终活出这个样子,含沙吐珠,好似美得莹润轻巧,而内里是经久不愈的陈伤。
  每个人都有童年情结,秋棠过早背井离乡,攥着五年的快乐熬过接下来的十几年,她感恩这五年,后来给山城大把砸钱,却又不愿为人所知,过多的关注让她不适,她只想做自由自在的阿朝。
  学校,医院,公路,进山城以来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是秋棠出资建立的。
  以秦易铮,或者易升的名义。
  她自己没有留下一个姓名。
  周身有如千斤重顶。秦易铮从未有过这样沉重而脱力的感觉,原本感情于他好聚好散,互不牵扯,可是秋棠,在他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她倾尽所有地爱他,静水流深下是轰轰烈烈的一往情深。
  看似平等的关系实际上并不对等,他习惯了以上位者的角度思考问题,习惯了每天醒来闻到的美食香气,习惯了任何时候回头,都能看见秋棠温柔的笑脸。
  并非所有人都天生富贵骨,如果秋棠不曾翻脸离开,他将永远活在自己的舒适区。
  秦易铮打听到的住处,她当时回深城回得匆忙,家中院门没关,因为常年不在家,院子里土壤充裕,却只有一架秋千,和几棵仙人掌之类耐旱的植物。
  她是很喜欢花花草草的,家里每周都要更换鲜花,别墅外的庭院里,半数花朵都由她亲手种下。花瓣滴露,黄莺粉蝶,每一个蓬勃新生的生命都让人治愈。
  秦易铮从花店买了些种子和植株,文竹,茉莉,杜鹃花。
  他不懂怎么种花,拿着操作手册,迈巴赫停在院门口,车灯大开,他便迎着夜色,照着册子上说的,一棵一棵,一盆一盆地将花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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