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诈骗——燃珠
时间:2020-11-06 09:52:42

  许荏南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问她, “怎么了, 又做噩梦了?”
  他不为她造成过多情绪负担, 用很轻松闲适的语气问她,但秋棠却想起很多很沉重的往事。
  是, 她又做噩梦了。
  距离上次做噩梦,快五年了。
  收件箱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那个号码的新消息,秋棠托人去查,查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信息,并且用户已经于三天前停机。
  那人宛如人间蒸发,仿佛是某个并不友好的人和她玩了一场并不愉快的玩笑。
  红灯向右跳转至绿灯,灯光穿透挡风玻璃, 照进秋棠眼中,在她瞳孔里晕出一圈迷离的绿环, 直到身后催促的喇叭声响起,她仍有种不真实感,有种慢慢膨胀溢出现实的错觉。
  九月底,夏秋换季,秋老虎在城市里肆意横行,郊区渐渐凉快起来,秋棠披了一件外套,拎着猫笼熄火下车。
  同她一道前往剧组的,还有一位驯猫师和几位宠物医院请来的医生。
  剧组进度在即,要尽快让猫咪与演员熟悉起来,培养感情。虽然小猫病情已经愈合,但片场人多,过于热闹纷杂的环境里,谁也说不准是否又会复发。
  多方考虑,再三权衡,剧组进度不能拖,秋棠将医生请进了组。
  “哇,它真好看,眼睛真漂亮。”
  叶蔓庭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头上的金步摇和两眼同时熠熠发亮,勾了勾小猫的耳朵,“小家伙叫什么名啊?”
  秋棠一顿,“还没取名。”
  “那我来取!”叶蔓庭在它跟前蹲下,“就叫小凤梨怎么样?”
  秦晟挑眉:“为什么要叫小凤梨,由来呢?”
  叶蔓庭摊手:“不为什么,因为我刚才吃了凤梨。”
  秦晟不屑:“嘁,那我刚才还吃了葡萄,小葡萄不比小凤梨好听多了。”
  叶蔓庭开心:“不好意思,你晚了,没机会了,它就叫小凤梨。”
  秋棠笑着点头:“那就这个名吧,正好戏里它是你养的猫。”
  “对吼,我昨天刚好背到那场戏的台词,说是我抱着猫去男主院子墙外捉弄他,哎,要不让导演给凤梨老师加点戏,让它扇男主几爪子怎么样?”
  叶蔓庭舔舔嘴角,摩拳擦掌。
  秦晟:“......你不要过来啊!”
  秋棠哭笑不得:“没有这么驯猫的。哦对了,”她由此想到,“是该给小猫......小凤梨修剪一下指甲。”
  晴朗清爽的天气,片场后面的院子里,小凤梨在柔软垫子上前腿立后腿蹲,腰部由秋棠在后面抱着固定住,医生坐在它面前,正拿着专用小剪刀为它修剪指甲,旁边围了一帮人看着。
  午后阳光慵慵融融,秋棠轻轻抬头闭眼,阳光扫在眼皮上,扫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温暖。
  两手触感柔软,她紧绷多日的神经在周围这些人明灿灿的陪伴中渐渐得以松弛。
  猫爪逐一修剪,剪刀闭合的啪嗒声温和地敲击耳膜。秋棠想,今天的天气真好。
  “好了。”医生把小小乳白的指甲用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随手摸了摸猫爪,一片干净清爽。
  叶蔓庭伸手过去同它握爪:“恭喜入组,凤梨老师。”
  凤梨主子象征性抬了抬眼,湛亮瞳孔显露片刻,眼皮复又垂下。示意这个名字,它恩准了。
  从此剧组多了一项业余娱乐,逗猫。
  拍戏空余,大家轮流凑过去给它加水加粮,同它讲话。大家兴奋度很高,凤梨老师高冷人设不倒,这么观察下来,反倒应该是猫在逗人。
  “你是一只成熟的猫了,该学会怎么吓人了。”彩排前,叶蔓庭摸摸它的头,向她郑重交代。
  秦晟很无奈:“彩排一遍,拍不知道拍几遍,我得被它吓唬多少回?”
  叶蔓庭笑了笑:“要是连拍八遍你还能被吓到,那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待会儿猫要从屋顶跳下,按照剧情,秦晟饰演的万锡南受到惊吓,一掌将其挥开,待它滚落在地才发现这是只猫,这时三公主自墙后探出身来,抓住他糗态,一通嘲笑。
  不是正式拍摄,拍摄现场简单作清场处理,机组镜头只给一组,从猫沿着墙根溜上去开始,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教导,小凤梨俨然训练有素,蹬腿摇尾,三两下爬上屋顶。
  它慵懒的眸子完全睁开,精准定格院中站着的秦晟,朝他飞扑下去。周围人表情严肃,敛息屏声,没有一个人告诉秦晟,猫跳下来了。
  猫跳下来了。
  秦晟不负众望地被吓到了。
  吓得不轻,他一掌挥开了猫,后退几步,扶着墙根,手指着它,“你们......你们怎么都不说一声,还装那么正经!”
  叶蔓庭在旁边笑到捶墙。
  气氛带动下,秋棠也肩膀耸动,弯着眼睛笑了。
  秦晟见她笑得开心,那点惊吓和不爽霎时烟消云散。他转了转手腕站直了身体,手臂伸出,嘴角一扬:“猫让我抱抱。”
  这一天,剧组度过了一个平和且欢乐的下午,谁也不曾想到了晚上,网络大爆炸,一场征伐声势浩大,突如其来,仿佛平地升烟,骤然烧起的一把业火。
  #和亲公主剧组虐猫#
  因为一则代拍发布的视频,这一词条经由被创立,被转发,被热议,直到两小时后,被直接顶上热搜。
  视频内容即为剧组当天拍摄的内容,理论上这种属于违法偷拍,但如今流量谁没几个热血铁粉,流量走到哪,她们跟到哪,线上跟到线下,舞台跟到剧组,
  找角度找光线,拍得爱豆美照若干,筛选精修一番,发到网络平台,获得大量转评赞,顺带涨一波粉。
  换算成粉圈用语,这种走哪跟哪的铁粉,大家一般称之为站姐。
  站姐也分人,有钱有闲腿脚勤快的,场场都跟;当然还有不堪长途跋涉旅途奔波的,就会去找代拍,花费一些金钱,换取偶像的最新动态,维持应援站子的流量更新。
  像秦晟这样的顶流,真情实感逐梦追星的,花钱办事托人代拍的,只要他一出现在片场,不管白天黑夜,片场外的山头上大小镜头□□短炮,焦点全部聚向他。
  他将猫一掌挥开的那一幕被拍下,不作任何解释说明地发布到了网上。
  代拍收钱办事,不会用心找光线找角度,视频交完发完了事,她们自然知道这是片场,这在拍戏,但看到这只视频的网友并不知其前因后果。
  直观视觉上,秦晟用力地将一只无辜猫咪摔在地上,周围无一劝阻,反倒拍手叫好。
  虐猫事件震惊全网,引发爆炸性热议。
  “秦晟竟然做出这种事,震惊掉一百个下巴,不会再爱了。”
  “应援站发的视频,太子粉别洗了,自己把自己锤死的内娱仅你们一家哈。”
  “汰渍粉有够好笑,视频做不得假,虐猫做不得假,我看只有你们哥哥的人品全世界最假。”
  “不光秦晟了,这个剧组都有毒,他堂而皇之虐猫,旁边所有人哈哈大笑,视频看得我鸡皮疙瘩起了浑身。”
  “就令秋投拍的《和亲公主》?在此避雷,先吐为敬。”
  ......
  猫的身体异常柔软,天生具有极佳弹跳性,从高处往下跳时可以自行缓冲。即便如此,古代宫里那么高的围墙,跳到坚硬的青石地砖上还是有一定安全风险。
  因此,每次彩排或者拍摄,剧组都提前在地上铺好一层软垫,保护工作十足完备。
  可是代拍在场外的山头,镜头架得太远,即便是远焦也难免失真,拍出来的视频像素模糊,那张软垫因为与地板颜色接近,从而在视觉上被抹去了。
  看起来真的就像猫咪被一掌摔到冷硬地面。
  一支视频如滴水入油锅,噼里啪啦。
  亲者痛,仇者快,虐猫触及人类道德底线,一时间群起而攻之,铺天盖地恶评如潮。
  令秋官方平台账号经营至今,从未收到过这样多私信和评论。
  全部在谴责,斥骂,声讨。要求《和亲公主》立刻道歉,剧组就地解散,秦晟和他的经纪公司接受大众公开批评。
  公司那边紧急致电,秋棠看了一眼迅速接通。
  钥匙伸进旋开,引擎启动,她刚从片场疾跑到车库,声音三分气喘,余下七分尚且冷静:
  “查清视频具体来源,找到剧组现场花絮。舆论暂作冷处理,我立刻回公司。”
  “好的老大,不......不过还有一件事。”
  秋棠左手持电话,右手熟练打着方向盘,向后掉头:“说。”
  张助理语气惊惶:“公司刚才来了个人。”
  他看着休息室里那个身穿破旧花旗袍,油头簪一劣质假花,身材明显走样的女人,女人手捧一杯热茶,朝他盈盈一笑。本该是柔媚绰约,只那满脸风霜沟壑实在有些堪称惊悚的别扭。
  张助理吓得当即转头收回视线,对着电话期期艾艾地:
  “这个......阿姨说,她是你妈。”
 
 
第41章 
  秋棠想过很多突发事件, 唯独没有想过,会突然见到姜品浓。
  无人的城郊高速上,宾利如银弹飙出, 三分月色撞窗而入,将她的脸放大成特写。
  一张无比冷静, 又透着疯狂的脸。
  一双疲惫到极致, 也清醒到极致的眼。
  张助理放下电话后就顿觉不妙, 秋棠挂电话前只留下一句话,看着她。
  呆滞片刻, 他握住手机,转头看向会客沙发上坐着的,与秋棠七分像的女人,额角一滴冷汗滑落,突然觉得自己办了一桩糊涂事。
  秋棠如期回到公司, 一路行驶保持平稳, 倒车入库那一下有点难看, 车屁股歪出去一大截,几乎占掉两个车位。
  重重甩上车门, 车门闭合的巨响震亮了头顶一排灯。一瞬间灯亮如昼,她的脸比白更白。
  秋棠盯着LED屏上数字上升跳跃,握着钥匙的关节泛着青白。
  虐猫,变态,道歉。
  短信,见面,姜品浓。
  她对着平整光滑的金属内壁整理衣领, 抚平发梢,填补被抿掉色的口红。
  口红盖啪嗒合上, 电梯门开,公司走廊的暖光照进来,她脸颊染上几分柔和血色,对焦急上前的张助理说,“好了,一件一件来,她人呢?”
  似有心灵感应般,姜品浓茶杯一放,三两步冲至会客室门口,扒门看着秋棠,嘴唇颤抖,眼眶通红,恰到好处的欲说还休,停顿两秒,开口哀哀唤她,“阿朝,阿朝,我是妈妈。”
  她下一步就要上前,拉着秋棠手腕诉一番衷肠,做足母女情深模样。秋棠在姜品浓抬脚那一瞬就料出她想干什么,结霜眼眸冷冷扫过去,一个眼神将她冻在原地。
  “我不认识你。”秋棠转头问,“保安呢?把她请出去。”
  她暖光灯光渗下睫毛,在她眼底投出两道平整浓密的阴影,所有情绪都藏匿于此。
  张助理将刚才所见所闻悉数吞进肚里,手机拨出号码,脚步离去得飞快。
  姜品浓的表情扭曲一瞬,转眼又挤出一个笑,上下打量秋棠身上奢品名牌,欣慰点头,唯一不满她过于干净空荡的双手,既无钻戒也无珠环,想到方才问那姓张的小助理,如今秋棠和秦总如何了?
  对方三缄其口避而不答,姜品浓暗中扼腕,看来还是没攀上。粗粗一算,秋棠得有二十五了吧,她不由叹息,恐怕再难找到更好的了。
  不过倒也不算太差,虽然那张助理不近人情,严防死守不让她出去走走,但刚才来之前,姜品浓特意在车库转悠了一圈,觉得真是气派,员工都开这么好的车,秋棠当老板的得是什么了?
  她试图从秋棠指缝中分辨车钥匙的品牌来源,嘴上一万分的关心:“阿朝啊,这入秋了,你穿得这么少会不会冷啊?”
  “人都走了,别装了。”
  秋棠视线笔直越过她,拎包走进休息室,门没关,反倒推到墙边大敞着。门里正中一张灰色长沙发,刚才姜品浓坐过的左侧凹陷下浅浅一窝,秋棠扫了一眼,转身迈至右侧。
  她坐下,不动声色打开手机录音,“从哪来的,怎么找到的我,找我什么诉求,保安来之前,你还有三分钟。”
  姜品浓怔了怔,扭腰摆胯跟进来,姿态做作,如一只臃肿踽踽的花蝴蝶,不复当年曼妙身段,昔日柔媚嗓音也磨出几分愤世嫉俗的尖利,她站在茶几对面,叉腰瞪着秋棠:
  “你说的什么话,我现在有难了过不下去了,你这当女儿的难道不应该负起赡养母亲的责任吗?”
  “我没有妈。”秋棠将胸前垂落的长发拨至脑后,提醒她,“姜品浓,你还有两分钟。”
  姜品浓气急,顿时原形毕露,抬手冲她一道怒指:“你现在神气了,翻脸不认妈了,在外面勾搭男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谁生给你的这张脸!”
  秋棠站起来看着她,森冷的目光与她齐平,姜品浓惧怕地往后退了退,还在嘴硬:“怎么,你想打我?”
  秋棠垂下的拳头紧了又紧,过往回忆涌出,杀意不断翻腾。
  不可以,不值得,要冷静。
  她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
  姜品浓镇定下来,抹去眼角多余的泪水,向她开口要钱:“给我三千万。”
  “你公司之前那部电影线上线下票房加起来十几个亿,超出成本十几倍,投资的节目也赚了不少,马上又要播新剧了,项目接项目,利润滚利润,不会连三千万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吧?可别骗我。”她动用起不太灵光的脑子,替秋棠算起账来。
  秋棠安静听她放屁,听到最后那句你别骗我,勾起唇角低笑一声。
  “有,当然有。”秋棠一字一句说得诚恳,对上姜品浓放光的两眼,语气认真,“并且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姜品浓愤恨咬着下唇:“你怕不怕......”
  “不怕。”秋棠不耐打断她,看了一眼时间。
  “不怕?”姜品浓很怪异地笑了一声,点头说,“好,我也不怕,实话说吧,我离婚了,秋涵笙现在管不着我,你手里那点证据已经没用了。”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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