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点头,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门店会在一天内把制作好的眼镜送到公司。
刚才一声不吭走了的秦易铮下现在又悄无声息地回来,秋棠在门口与他打了个照面,两人差点撞上。
“你......”
“小心。”秦易铮伸手虚扶了一下,她自己站稳了。
秋棠脚下急刹,看着他怀里的玫瑰花,讷讷将刚才的话说完:“......你不是走了吗?”
“去买了束花,几分钟你也能发现。”
秦易铮绕了大半个商场跑到花店又跑回来,这会儿还微微喘着气,他笑着,把包装精致的花束送到秋棠面前。
“送你的,你不要就把它扔了。”
深蕊红瓣,茎顺叶舒,开得这样好,秋棠干不出扔花的事,秦易铮就吃准她这一点,看她接下了,心里别提多得意。
很好,就是这样,他离她又近了一步。
迈巴赫穿过公路拐角,滑过成排落英,在桩边刷了卡,驶入小区停车场。
秋棠提醒他:“你停人家居民车位上了。”
秦易铮刷的还是她以前给他的卡,不是业主只能停在48小时外来车辆区。
“没事,一会儿就开走。”秦易铮随意应了一声。
“那我走了,再见。”秋棠关上车门,“你赶紧回家吧。”
“嗯。”秦易铮放下车窗,对她笑了一下。
秋棠被他看得莫名一阵脸热,挥挥手转身走了。
进了电梯径直按下楼层键,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她朝门外回头,秦易铮坐在车里,仍看着她。
那眼神够她嚼味半生的,面板数字一层层攀升,直到门开,她走出电梯,抱着玫瑰花,手心一层微汗。
在楼层过道站了一会儿,她往家门走,手伸进包里拿钥匙。
就在这时,旁边那道电梯又开了,竟是秦易铮从里面走出来。
秋棠与他面面相觑,她看见他时明显一惊:“你......你上来干什么?”
秦易铮轻咳一声,手上挂着的钥匙绕着指尖转了一圈,他说:“回家。”
他回谁的家?
哦,秋棠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个狗东西,原来顺路送你回家是这个意思,顺便还眼镜,顺手送束花,最后把他自己顺进她家。
打着算盘做梦呢?想的比花还美!
秋棠惊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后退一步,捏紧了包,戒备地看着秦易铮。他若敢私闯民宅,她就一掌劈了他。
她眼神藏锋,秦易铮步履从容,打开了她家对面的门。
秋棠:“......”
什么情况?她有点傻眼。
秦易铮站在门边,反手伸进门里打开客厅的灯,他在暖白的光幕里看着她,眼神含笑。
她后知后觉,终于迟疑地明白过来:“你买了房,在这?”
“进来坐坐吗?”
“......不必了。”秋棠摆摆手,扭头进了自己家,带上了门。
她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发愣。
她家对面原本住着一位工程师,工作原因常年居住国外,一年到头见不着人,门口还贴着三年前的春联。也不知道秦易铮怎么联系上他的......
算了,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搬到这里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接近她,软化她,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让一切水到渠成,他就是那有意落花,流水也许有情,大概率无情,反正他跳了。
杯子里的水凉了还没喝一口,秋棠把水放在茶几上,窗外的夜幕下万家灯火,不知道谁家在做饭,香味出溜到她这来了。她摸出手机点外卖。
选了一份寿司和一碗蔬菜沙拉,准备下单付钱了,屏幕上方弹出来秦易铮的消息——
【过来吃饭。】
秋棠沉默片刻,婉拒他——
【已经在吃了。】
消息发出后,秦易铮就没有再回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秋棠听见门铃响起,秦易铮的声音通过厚重的防盗门模糊而低沉地传进来。
“秋棠,开门。”
听不见里面动静,他站在门外叹了口气,再次按响门铃。
“给你送碗汤,我不进来。”
第56章
这算怎么回事?秋棠脑袋嗡嗡响, 眼皮噗噗跳,突然成了邻居,吃饭睡觉一墙之隔, 突然离得这样近,近到从放下手机到敲响家门只需要一分钟, 搞不好哪天她披头散发穿着睡衣出门倒垃圾都能跟秦易铮打个照面, 就很尴尬。
生活能让一个人改变到什么程度?秦易铮以前来过她家, 房本到手那天秋棠请他吃乔迁宴,他来了, 一进门就笑说,你就住在这小麻雀里?倒是五脏俱全。
他统共没来过几次,就是嫌弃,觉得地方小,又吵, 平心而论这房子真不算小, 秦易铮当时肯定不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沦落到睡公司睡车里, 他说她住小麻雀,那他现在又叫什么, 蜗居?
秋棠在沙发上坐着没动,心里刺挠,门外秦易铮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陷入持续性的沉默,他应该走了吧?总该走了,站了这么久。
外卖员的电话打进来,提醒她取餐。她应好, 起身过去开门,然后看见了穿着制服站在门口的外卖员, 和拎着保温盅倚在墙边的秦易铮。
“您的外卖已及时送到麻烦给个五星好评祝您用餐愉快!”
外卖小哥说话犹如打连珠炮,一个逗号都没有,送完餐扭头就走,冲进电梯赶下一单,一刻停顿也没有,眨眼工夫跑没影了。
秦易铮笑着走近她:“不是说吃过了?”低头看清她点的什么,他笑容顿失,转而皱眉:“晚上就吃这个?你现在每天就靠点外卖,点一堆菜叶子?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秋棠被他念得耳朵疼,嗯嗯嗯连嗯好几声:“没错就吃这个,我修仙,行吧。”
“以前是谁跟我讲膳食搭配,提醒我少去外面吃饭的?”
不经意提到了以前,秦易铮及时打住没继续往下说,他把汤给秋棠,“说不过你,你回去吃饭吧,记得把汤喝了,要是到晚上饿了别点外卖,我家有粥。”
秋棠拎着保温盅的把手,掀开一点盖子,虫草百合鸭汤满满当当躺在里面,香气溢出来,漫到鼻尖时她想起来了,就是刚才在家闻到的,别人家做饭的香味。
这汤显然炖了许久,一闻便知其用心程度,她脑子里已经条件反射地有了画面,鸭肉先去血沫再腌香入味,食材先后盛进砂锅放上文火,锅盖小孔冒上足足三五小时的汽,用药膳的法子慢慢煨出来的。汤的香气做不得假。
秦易铮,他可真能折腾啊。
秋棠几乎叹为观止:“你每天都这么闲?”
秦易铮:“什么?”
“不用上班的?”秋棠提起手里的汤,举到眼前,“有这功夫能干多少正事?”
“做饭就是正事。”秦易铮看着她说:“你吃我做的饭,看你吃得开心,我觉得比工作赚钱收获更多。”
他已经过了靠事业证明实力的时期,金钱也从不是他自信的来源,相反,他从来都是一个相当自信的人,直到发生秋棠这场变故,当时几乎令他怀疑人生。
反思对于任何人都很艰难,但他后来总算明白,易升是他的责任,秋棠同样,甚至更重。事业有高潮有低谷,也许接连碰壁甚至推倒重来,可人就这么一个人,爱情磕不得碰不得,随便给他一下,他就受不了了。
“你现在哄人挺有一套。”
“实话。你很重要。”
秦易铮笑了一下,语气肯定:“非要做类比,事业和你,我选你。”
秋棠被他搞得有点肉麻:“不至于吧。”
她还是不相信。秦易铮心中苦涩,他想起五年前两人刚在一起,那时秋棠才十九岁,脸庞稚嫩眼瞳黑亮,她看他的时候眼里有光,属于少女的幻想和期望,那个时候,她对他是有期待的。
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越来越疲惫,把自己藏在冰冷的镜片后面,得积攒了多少失望才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不悲不喜,她没有期待了。
秋棠不知道秦易铮为什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失魂落魄的,她没怎么他吧?一句重话都没说啊。
行吧。她把汤放下,捏在手里:“那谢谢了啊,闻着挺香的,应该会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秦易铮温柔地看着她。
那倒也没有很喜欢。
秋棠笑出标准八颗牙齿,点头:“好的好的。”
她站在门里,秦易铮站在门外,彼此都沉默,不上不下地僵持着。瑟瑟寒风从楼道的窗户里卷来,秋棠有点冷,便说:
“那个......”
“我先......”
两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愣住,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秋棠:“......”
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场面,也就比刚才尬一万倍吧。她一双棉拖几乎被抓烂。
秦易铮低头闷笑几声,揉了揉秋棠的脑袋:“进去吧,别受凉了。晚安。”
“晚安。”
关上家门,回到餐厅放下汤盅,秋棠后知后觉抬手抚上头顶。
他刚刚摸哪了?这儿?
让他摸了吗他就伸手瞎摸?!
有个说法叫一个人呛呛呛做了一桌菜,厨房忙进忙出,最后开饭了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时候山珍海味不如倒头大睡,根本毫无胃口,食欲为零。
秦易铮把摆上桌的菜倒进垃圾桶,坐下喝了碗汤,从冰箱里拎了盒牛奶,瓶瓶罐罐倒了七八粒营养素就着奶一口咽下,一顿晚饭就算这么交代过去了。
并非每天都这样,其实他饮食一直很规律,只是搬到秋棠隔壁之后,又需要再次适应他们已经破裂疏远的关系,再次习惯一个人的孤独。这很难熬,他需要一些时间,他们都需要时间。
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渐停,秦易铮洗完澡打开门,浴袍松垮系着,带出一身水汽。
他走进卧室,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还是不太适应套房这种低矮的高度,天花板的灯像是怼着人的头顶往下照似的。
江景看着还不错,一丛丛灯火游在水上,水面映金滚粼,一座大桥横跨其上,从窗户的高度,一眼能看见对面矗立着的易升大楼。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秦易铮关上窗帘,坐回书桌前,电脑桌面亮着,屏幕对面的会议室里正坐着十几位翘首以待的股东。
他披上一件正装外套,戴上耳机调试了一下麦克风,连上远程,威严的视线扫过屏幕上正襟危坐的众人,淡淡开口:
“说一下上周项目采购的订单情况,还有接下来的人事调配方向。老规矩,你们说完我补充,周助理总结记录,明早八点之前发邮箱。”
会议持续近一小时,着重讨论了一番明年贺岁档的项目。从方案到执行,环环相扣,秦易铮几乎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今年以来,他越发关注并参与基层实际工作,比曾经的秋助理眼里更容不得沙子,几乎任何细微的误差都逃不过他一双火眼金睛。
以前秋棠一般是秋后算账,先小本儿记着,过后挑个时间扇得他亲妈不认,顺便杀鸡儆猴。秦易铮没她那么能忍,整人从不需要挑日子,他铁血手腕说一不二,恩威并施奖惩并重,秋棠走后,公司管理的风向标大转向,高层风声鹤唳了相当一段时间。
于公司整体于尽忠守职的下属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福音,至于其余少数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的人,早在秋棠离开之后不久的那次高层调整大换血中被一纸解聘书踢走,原来偷吃了多少吐出多少,黯然离场。
晚上九点,秦易铮摘掉耳麦,关掉摄像头,起身脱了外套,去厨房倒了杯咖啡回来,把书柜上一叠文件拿下来放在桌上。
他重新拉开椅子坐下,主持一场会议相当耗费脑力,这帮老狐狸个个离成精就差一条尾巴,难对付得很,他有些疲惫,支着手揉揉眉心,稍作休息过后,将桌上文件打开。
每人一天都是二十四个小时一分不多不秒不少,他当然不是神仙,效率提到最高,还是有那么多事要忙要操心。
只要秋棠出现在眼前,她永远是第一位,其他任何事都得让步,让步的结果就是夜深人静,人们都安然入梦,秋棠也准备入睡的时候,他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开一盏小灯坐下来,好好地再把其他工作做完。
很辛苦,但这样就已经是他现阶段所能够拥有的最多,几个月前所梦寐以求的最好。
想什么来什么,秋棠这天起得早,出门扔垃圾时跟秦易铮碰了个正着。
她倒没有蓬头垢面,穿戴也很整齐,上一次和秦易铮在她家楼下碰面是在刚分手后不久,隆重订婚潦草收场的那一天,矛盾堆积已久终于爆发,一个怒火攻心一个心如死灰,他质问要一个解释,她冷笑反唇相讥,当面扔了她车上有关他的所有东西,像扔垃圾一样,说狠了做绝了,那天谁都惨淡,谁都难堪。
当时如何能知道竟然还会有转圜的一天,秦易铮此时站在她眼前,刚刚结束一场晨跑,又或许是因为看见她而驻足停留。汗水顺着他的线条好看的侧脸流下,他在茂盛又蓬勃的熹光里,蓦然向她绽开一个暖意融融的笑。
秋棠再一次地,深刻地意识到,秦易铮是真的改变了。
她把垃圾袋扔进桶里,返身折回来,看着秦易铮说:“你笑什么?”
秦易铮也不知道,只是看见她就觉得很充实,很高兴。他笑就是笑的本质,笑得那样惬意,笑得真实不作伪,笑过之后,他在沉默的注视里走向秋棠。
想抱抱她,亲亲她,很多动情至深的想法,但最后他只是很浅地,很克制地想要摸摸她的发顶。
秋棠敏捷抓住他伸出一半的手,她向上看着头顶:“秦易铮,你差不多行了啊。”
天天摸人脑袋是什么毛病?她踮起脚,捏着秦易铮的手腕,一把将他的手扣回他自己头上。
秦易铮无奈勾唇:“什么时候上班?待会儿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