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叼着筷子想了想,故意骗他说:“可能是因为花甲馊了,放多点蒜盖一盖味儿吧。”
味冲脑门,秦易铮眼前一黑:“......什么?”
秋棠把旁边装烧烤的锡纸盒推到他面前:“那你吃这个。”
秦易铮闻了一下味道还行,但是吃进嘴里又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他暂时忍住了,连吃好几口他终于说了:“这个豆腐也是馊的吧?一股腥味。”
“嗯?不啊,那个是脑花。”
“脑花?”
“就是猪脑。”
秦易铮撂了筷子,低头弯腰找垃圾桶,他要吐了。
怎么会是猪脑,竟然有人吃猪脑?这种东西?难以置信。
“大惊小怪。”秋棠嘲讽他见识短浅,吃东西品味也不怎么样。她把她那盒脑花拆了,吃得津津有味。
在夜宵摊子订的晚餐,除了煮粉就是烤串,秦易铮眉头紧锁,拿起一串签,试图研究它到底是个什么肉,有的颜色橘不溜红,香味也很诡异,他这边还没研究明白,对面秋棠一串接一串吃得正欢。
她看着手机,秦易铮看着她,她每咬下一块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肉,秦易铮的眼皮就要紧张地抖一下。
秦易铮突然觉得,他和秋棠之间或许存在一些代沟。
秋棠觉得秦易铮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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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成对门的邻居,秦易铮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秋棠面前,次数多到近乎执着。
他每天陪她上班,目送她进门,等她下班或者加班,公司里有关他的传闻不断升级,一开始是从天而降小白脸,后来变成霸道女总帅司机,直到有一天,有人偶然目睹他前呼后拥出席某场酒会,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终于将这张脸与之前诸多新闻对上了号。
令秋内部掀起八卦狂潮,秋棠以前是秦易铮的助理,这一点大家心照不宣,除此之外又挖出许多边边角角的碎料,大家各执己见激烈辩驳,替身包养乃至死遁梗轮番上阵,总结就是,好大一盆狗血!
有人拍案总结,可怜的秋总,曾经为爱痴狂,苦苦当了五年替身结果白月光回国,小替身含泪出走,狗霸总终于幡然醒悟!
立刻遭到严正反驳:“这个故事还能再老套一点吗?二十一世纪了信息时代拜托,对方有没有白月光长得像不像自己不会动手查吗?编得不行,故事会的编辑看了都直摇头。”
“搞笑吧,叶蔓庭是黑月光还差不多,见过有谁和白月光隔空对骂一条街的?”
“这也太OOC了,你说秋总把他当替身我倒还有点信,敢拿秋棠当替身的我觉得要么死透了要么生不出,反正不存在。”
“对对对,你们听没听说秦晟是怎么签的我们公司!当时令秋刚刚成立,他后脚就跟来了,易升那边大把资源说扔就扔,他自己出的违约金,据说他还想白给令秋打工,但是秋总没同意。哦哦,原来这就是爱情吗?”
“我爱上了弟弟,不小心把哥哥也收进了鱼塘,但我真的不是海王。
我追妻没有追进火葬场,却追到了我弟的头上,但我仍然相信自己没有被绿,表面霸总俏秘书,其实正宫是总裁他弟?
芜湖,这个可以,这个带感,下期知音没你我不看。”
“不知道吧,秦晟连微博账号都是秋棠在管!私人账号共享哎,是不是真的你们摸着良心自己说。”
“啊这,也就是说每天和叶蔓庭甜甜蜜蜜秀恩爱的其实是......”
气氛突然安静。
片刻过后,众人纷纷摇头,各自载着满腹忧忡心事离开茶水间,
“走了走了。”
“算了算了。”
“真够乱的......”
公司传言已经衍生进化到N.0版本,然而作为老板以及传言当事人,秋棠却消息闭塞,还停留在小司机那个版本。
秦易铮听她说完沉默了半天,突然伸手揉她的唇,效仿那一天在办公室里一样圈着她,眼里的火快把墙烧穿,最后仍没有真的吻下去。秋棠没点头,他不敢。
他们之间你进我退,一场拉锯战来来回回,双方弹药消耗将尽,身上铠甲零散披挂,敞开得越来越多,离得越来越近,现有的关系总有一天要被另一种关系打破,那个临界点谁都知道,谁都说不好。
秦易铮放下手中平板,座椅后调,打开车顶天窗看着星空夜幕,微微一笑,秋棠的司机当然只能是他。
他并不是每天都有空做饭,秋棠也时常有应酬。每当到了这个时候,秦易铮总是忍不住地紧张,秋棠以前有过应酬喝酒喝到进医院的经历,他没法不牵挂。
秦易铮有时开自己的车接她,有时当她的代驾,他坐进秋棠的车里,手刹,离合,手指握上方向盘,分开这一年仿佛一辈子那么漫长。他闭上眼睛,车钥匙转动的那一声响,什么东西开出去好远,绕了好大一个圈,现在正慢慢兜转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也许等他下一次眨眼,也许再下一次。
秋棠酒量不错,练出来的,她如今很有分寸,偶尔也有饭局尽兴不胜酒力的时候,但她是喝得越多反而看起来越清醒,脸不红气不喘,眼神依旧清明,方向也很明确,很难看出来她喝没喝醉,但她知道自己不行了,第一件事就是撤,立刻回家。
副驾车门打开,秋棠乘着醺醺的酒气坐进来。她拉好安全带,抬手整理头发,目视前方:“回家。”
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开口说话。
她闻着像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秦易铮一路将车子开得很平稳,秋棠看着没事人一样,其实估计已经醉得路都不认了,他今天换了一条转弯少的路,要是换做平时,她必定要起疑,怎么走这条尘沙又大灯又暗的路。
到了车库,秋棠解开安全带,下车时还不忘关门,带起一阵风,她裙袂飘扬,踩着细高跟笔直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几步动作极利落,秦易铮倒车停车,差点没跟上她。
回来车上一路无话,电梯里仍是沉默。出了电梯,秋棠冷不丁突然来了一句“晚安”,把秦易铮吓了一跳。
“......晚安。”他说。
她像是设置好了程序的机器人,听到秦易铮的回应后,她点头表示接收,然后转身往家走,走成一条直线,每一步都踩在点上。
秦易铮看直了眼。
秋棠准确地找出家门钥匙,插进锁孔旋开,扬手一拉,门敞开到最大。她就这么敞着门走进去,不记得关门了,倒是记得换鞋,一双高跟鞋歪在地垫上,她趿着棉拖,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慢慢坐下去,就着地板,躺下睡着了。
第58章
秋棠睡着了, 睡在她家的地板上,忘了关门。
秦易铮看得目瞪口呆,时值入冬, 地板冰凉,秋棠就那么直接躺在地上, 枕头被子一律没有, 当真是给酒精催得什么也不讲究了。
秦易铮真怕秋棠明早起来要着凉难受, 顾不得那许多清规戒律,他三两步走了进去。
秋棠家没有他的拖鞋, 他脱了鞋,刚挨到地板,一瞬间寒意从下自上地侵袭,他犹如浑身过了一遭电。
秋棠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秦易铮轻手轻脚走过去, 他蹲下来, 要将她抱起来, 谁料刚刚触及她的肩膀,就被她一个反手扣住了手腕。
她睁开眼睛, 冷冷看着头顶的人,“你干什么。”
秦易铮:“地上冷,我抱你回卧......”
“出去。”
她仍面无表情,拿眼神警告企图入侵她领地的人,一双猫似的瞳仁亮得不像话,嗖嗖往外飞小刀子。秦易铮看得入迷,同时捏把冷汗, 秋棠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和他吵一架,她现在变得牙尖嘴利的, 他可吵不过她。
“我是谁?”秦易铮问她。
秋棠瞪着他没说话。
“能站起来吗?”他起了坏心,明知故问。
“要么你自己站起来回房间去,”他指着她的卧室说:“要么我抱你进去,给你三秒钟,你想想。。”
还是没反应,还是瞪着他。瞪就瞪吧,平时求她多看他一眼她都不甩,秦易铮冷笑一声,眼睛不嫌酸你尽管瞪个够。
“秦易铮。”秋棠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嗯。”秦易铮忙把嘴角那点冷笑收了回去,“我在,怎么了。”
“你混蛋。”
秦易铮愣了一下,心内酸楚划过,他点头,轻声说:“嗯,我混蛋。”
“以前是没见过世面,才会喜欢你。”
秦易铮有一个很沉重的呼吸,他看着她问:“那现在呢,你还喜欢我吗?”
秋棠又不说话了,秦易铮吃不准,他看着她一双剪水秋瞳,竟真有些怀疑了,她到底真醉还是装的?
刚才满肚子的坏水变成满腹晦暗愁肠,秦易铮什么旁的歪主意都打跑了,他叹了口气,起身去给她拿被子枕头。她不愿就山,他便只好移山来就她。
秋棠抓着他的手还没放,秦易铮晃了晃手,示意她松开。
“你要去哪。”她警惕地看着他。
“去给你拿被子,然后从你家滚出去,好吗?”秦易铮拍拍她抓着他的手,“听话,手放下。”
“谁准你走了?”
秋棠不仅没松手,反倒突然发力,猛地将他往下拽。秦易铮完全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臂下方一阵强烈的牵拉袭来,紧接着天旋地转,他失去平衡往地上摔去。
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他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不让自己贸然压着秋棠。他人高马大的,秋棠那个小身板可经不住他当肉垫儿那么摔。
然而又出乎他的意料,秋棠在他即将倒地时借力一转,一个利落翻身压在他身上,她揪着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地冷冷质问:“谁准你走了?”
“不是你......”
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秦易铮想说,但是他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两瓣温热的唇贴上他的,带着酒气,秦易铮眼前是秋棠放大到最大的脸,他狠狠一窒,捏着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
他双目紧盯着她的脸,自上而下一寸寸扫过,声音喑哑得可怕,“秋棠,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秋棠似是不满被打断,漂亮秀挺的眉头皱起,一巴掌拍上他脑门,“罗嗦。”
说罢,又俯身吻下来。
秦易铮仅存的理智溃不成军,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她。
她的呼吸变成他情绪的河流,辛辣,滚烫,要人命的甘甜。秦易铮沉醉其中,双手捧上她的脸,探出舌尖勾缠住她的,毫无罅隙地与之接吻。这个吻动情至深,几乎让人发抖,发疯,真要命啊,秦易铮快意地想,要命他也认了。
近一年没接过吻,秋棠显然生疏许多,忘了换气,秦易铮吻到她满脸通红时把人放开,视线温柔而深沉地描摹她的脸,见她唇瓣湿润,唇珠嫣红,唇角晶亮,他心一动,柔肠百转,仰头再度吮吻上去。
秋棠攥着他衣领的手指蜷曲,渐渐收紧,又逐渐放松。她醉得无知亦无觉,他吻得情真也意切。
大门敞开,朔朔寒风里,他紧紧拥她入怀。她的羊毛大衣搔刮过他的脖颈,一阵阵的摩擦,层层叠叠的痒。秦易铮想起有个故事叫卖火柴的小女孩,曾经他是秋棠的那根火柴,在某一个夜晚给予过她温暖,现在秋棠走出了她的冬夜,而他开始渴望童话。
秦易铮又将她拥紧了一点,他的火柴,他得抱着。
翌日清早,秦易铮在浅白的晨光中睁开眼睛,眼前这间房间布置温馨而陌生,与自己的卧室装修风格迥异,他打量几秒,终于想起这是在秋棠的房间。
昨晚秋棠吻着吻着睡着了,他这才总算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锁了大门,回了房间,秋棠一沾床顺势往里一滚,卷起被子呼呼大睡。他分得寸缕被角,在旁边合衣躺下。
前夜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扬起嘴角缓缓笑起来,伸出长臂往身旁搂去,却扑了个空,转头一看,没人了。床上只他一个,秋棠不知什么时候早走了。
害羞了,秦易铮嘴角再度扬起。他掀开被子,站在床边将床单铺理平整,被子叠好,出门回家洗漱。
楼道里的保洁阿姨正在拖地,听到关门声,她转头,惊讶地看着他。
秦易铮春风拂面,微笑着与之回视,主动与她打招呼说:“阿姨,这么早就上班?”
阿姨脸色僵硬,生拉硬挤出一个笑来,点头,是啊是啊。
短暂寒暄结束,秦易铮走到对门,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了。关门的那一刻,他余光瞥见刚才不敢抬头的阿姨竟又转头来悄悄看他。
秦易铮疑惑皱眉,怎么了,楼里一位女士脱单这么值得惊讶?他摇摇头,脱下外衣进了卫生间洗漱。
一照镜子他傻眼了,整个人雷劈一样焦在原地。
他脸上画着猪头。
用口红画的,两边脸颊每边一个,画得线条流畅形状逼真,格外清晰分外显眼。
他抬手抹了一把,摸得满脸满手红成一片。
到这时,秦易铮才终于明白,刚刚楼道里那位打扫的阿姨究竟转头时为何脸色大变,终于明白了她眼神里的含义。
她看他,就像看一头高大英俊的猪。
秦易铮挤了一大堆洗面奶,几乎把脸搓掉一层皮,好歹是把这两个红彤彤的猪头给洗掉了。毛巾一甩,他披上大衣出门去公司,进了办公室,秘书眼皮一抬随即肩膀一抖,心想不知道谁又犯了太岁惹得秦总今天刚上班就心情不佳,脸沉得能滴墨。
秦易铮潦草用过早餐,伏案工作一上午,中午没让秘书送餐,下楼开车径直去了秋棠公司,结果再度扑了个空。
前台这回倒是没有再拦他,很客气地告诉他,秋棠出去了。
出去了?他皱眉:“去哪了?”
前台微笑应答:“约了客户吃饭,地点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您问问她?”
秦易铮想起来了,昨天秋棠是说了今天有事会出去一趟,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前台接着微笑:“三点之前,要不您先上去等等?现在刚好有个客户也在上面,二位可以一起等。”
秦易铮已经迈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什么叫一起等?一起等她回来凑一桌斗地主?他缓了缓,把气接上了,“上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