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达德利闻言,颇有些不解道:“陛下,您为何现在才驱动‘伟大的亨利号’。”
虽然威廉三世早就让人在上诺曼底登陆, 但是迄今为止,却没有让英格兰海军的主力, 尤其是千吨级的军舰向着上诺曼底进军, 显然是在戒备着什么。
亦或是说, 他在等着比法兰西更为可怕的敌人。
威廉三世看了眼躁动不安的约翰.达德利,知道对方迫切希望一个能够扬名立外的机会。
毕竟约翰.达德利跟亨利八世是同一辈人,已经到了要准备棺材的年纪。而这次的军事行动里,约翰.达德利的成年儿子都有参与,里头就包括历史上的九日女王的丈夫吉尔福德.达德利,以及伊丽莎白一世的宠臣罗伯特.达德利——他还差点娶了苏格兰的玛丽女王,结果在伊丽莎白一世的犹豫,以及玛丽女王的不情愿下,迎娶了玛丽.博林的外孙女,也就是伊丽莎白一世的侍女莱斯利。
考虑到约翰.达德利的急切心情,威廉三世准备在西班牙人抵达后,就将他们父子扔到对抗法兰西人的最前线上。毕竟约翰.达德利既然敢把儿子带上战场,那么就一定做好了让他们牺牲的准备。
况且有一个海军大臣的父亲在一旁保驾护航,要是这几人还拿不下一点点的功绩,那么约翰.达德利就得怀疑这几个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我在等西班牙的查理五世。”威廉三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一下。
约翰.达德利注意到那是布列塔尼的位子,于是问道:“您是说,西班牙的查理五世会带兵攻打布列塔尼?”
“米兰公国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去跟奥地利的斐迪南进行协商。”威廉三世没有跟约翰.达德利提到教皇与科西莫一世,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
“奥地利的玛丽无法解决哈布斯堡家的领地问题,所以查理五世必须为了他的儿子而走一趟。”威廉三世分析道:“查理五世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而腓力二世跟奥地利的关系,一直都是他的心结。”
说罢,威廉三世的脑海中闪过里士满公爵和纪尧姆的面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借此给这两人上一课。
“与其放任着腓力二世跟奥地利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还不如趁机将其一次性解决。”威廉三世瞥了眼约翰.达德利,意识到这家伙可是有四个儿子。
也不知达德利家族,会不会在约翰.达德利去世后,变得和哈布斯堡兄弟一样。
历史上的达德利之子,在九日女王被处死后,为了赢得玛丽一世的信任。而加入了腓力二世对抗法兰西的军队,这也给他们冠上了新教叛徒的称谓,从而令罗伯特.达德利失去了能与伊丽莎白一世结婚的可能,同时也让他被宫廷里的新教大臣们所排斥着。
历史上的罗伯特.达德利之所以不得人心,有一半原因都是归于达德利家族在玛丽一世时的自保行为。
毕竟皇宫里,谁会因为一个女人的死,或者是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而对一个权高位重的贵族男性,极尽排斥之事。
约翰.达德利不知道国王的思绪在这一瞬间有了千回百转的变化,而是以为对方正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负责观望的威廉.帕尔这时传来消息,说是卡斯蒂利亚的海军派来一艘交涉用的小船,说是查理五世希望能和威廉三世好好聊一聊。
约翰.达德利终于明白威廉三世为何现在才驱动“伟大的亨利号”。如果是要面对强大的西班牙舰队,那么这个程度的戒备,也是无可厚非的。
“陛下,您真的要跟查理五世进行面对面的协商吗?”匆匆赶进来的塞西尔爵士来不及擦拭满头的大汗,嘴唇紧绷到让威廉三世以为他是不是误用了妻子的铅粉,所以有了一张中毒般嘴唇。
“我要是不跟查理五世进行面对面的协商,那么他会以为英格兰要傲慢到无视西班牙的地步。”威廉三世安抚道:“况且比起我,亨利二世才是最应该担心的那个。”
塞西尔爵士的脸色稍有缓和。
毕竟跟法兰西相比,西班牙和英格兰的关系还没有恶劣到需要大型开战的地步。
况且亨利二世比任何人都担心法兰西又要经历一次意大利战争。
那绝对会彻底动摇到瓦卢瓦的统治。
………………我是分割线…………
“威廉三世还没有派人来传话吗?”查理五世在主舰的卧室里烤着炉火,然后让人将稀释过的YA|片液滴入饮用水中。
自打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因为服用ya|片过量而去世后,查理五世便很少使用这种能让人产生依赖性的药物。
只是随着年纪的上涨,他的身体也变得越发的娇气。
而要是与威廉三世进行会面,那么查理五世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
甘迪亚公爵因为不放心皇帝的身体状况,所以暂时放下了耶稣会的种种事物,跟着查理五世一起会见英格兰的威廉三世。
“陛下,也许您不该为了国王的错误,而折腾自己的身体。”甘迪亚公爵看着查理五世无比佝偻的身影,知道他在这场旅途中,因为痛风而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对于一个已经退位的皇帝而言,是不必要承受的痛苦。
可是为了腓力二世和哈布斯堡家族的未来,查理五世还是尽可能地压榨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经历,希望能在合眼前,彻底解决哈布斯堡的内部矛盾。
甘迪亚公爵劝不了固执的皇帝,只能尽可能地用温和的方法,来摆脱查理五世对于YA片的依赖性。
而就在药力发作的这段时间里,英格兰的使者终于登上了西班牙的主舰,对着端坐在椅子上的查理五世,深深地鞠了一躬:“陛下,考虑到现在是一个相对敏感的时期,我们的国王希望会谈能定在上诺曼底的海岸边。这样对于双方,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管是在哪国的军舰上进行会谈,都势必会让外来的那一方满心戒备,从而无法放开心扉地交谈。
而将会议的地点定在上诺曼底的海岸边,不仅可以确保双方统治者的安全,更是能将英格兰和西班牙的海军暂时联合在一起,用以抵抗法兰西的偷袭。
这可真是最聪明的选择。
查理五世忍不住对威廉三世的评价又提升了一个台阶,语气也下意识地温和了几分。
毕竟一个愿意给面子的潜在敌人,总不会是妄自尊大的蠢货。
英格兰使者见状,也是稍稍地松了口气。因为他的国王陛下还不希望同时惹怒两个强大的欧洲国家,所以能和谈的事儿,就不必动枪动刀地让英格兰脱层皮。
“既然您同意国王陛下的安排,那么会议就定在三日后。”英格兰使者也没有在西班牙的军舰上多呆,汇报中也是极尽所能地精简内容,让人听着就很明白——甚至是舒服:“我国的国王已经提前撤离了上诺曼底的居民,如果您对会谈的地形有更多的要求,那么可以在会谈的前一天,派遣士兵去上诺曼底查探一番。”
“当然,还请您不要介意那里的英格兰驻军,同时也不要打搅到他们。”
“感谢威廉三世的好意,我定不会辜负他的良苦用心。”查理五世让自己的男仆送走了英格兰使者,冲着甘迪亚公爵感叹道:“亨利八世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对比威廉三世跟腓力二世在登基后的所作所为,即便查理五世带着父亲滤镜,也不得不承认,腓力二世比不过威廉三世的进退有度,老辣果断。
“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儿子,哈布斯堡能在一百年内,拿下法兰西。”查理五世遗憾道:“可惜了……”
一想到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和杰洛明,查理五世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的同时,也有了更为大胆的设想:“我的表弟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也许英格兰和西班牙的关系,能够得到进一步改善。”
“您的意思是……”
“威廉三世的女儿虽然不靠近王位,但是他跟比利时的胡安娜都很富有,绝不会吝啬于女儿的嫁妆。”
毕竟在玛丽长公主出嫁时,可是带了超过二十万英镑的巨款,去了洛林公国,相当于陪上了一个小公国或者伯国的一半国库。
至于嫁到苏格兰的萨里女伯爵,以及还没有出嫁的诺丁汉女伯爵,也都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女富豪。
由此可见,英格兰的琼安出嫁时,威廉三世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
而考虑到比利时的胡安娜,阿拉贡的凯瑟琳,以及那位在苏格兰混得风生水起的萨里女伯爵,查理五世很相信威廉三世和他的女性亲属们,一定能将英格兰的琼安教导为出色的女政客。
如果阿斯图里亚斯亲王派不上用场,而腓力二世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天主教公主,那么查理五世就得在孙子身上,再加一层保险。
第183章 第 183 章
要是后世谈论起十六世纪的第一君主是谁, 那么查理五世绝对能在一波儿耀眼的君主中,杀出重围。
而说起来,十五世纪到十六世也确实是明珠闪烁的年代。
从圣女贞德的壮烈牺牲,到英格兰的玫瑰战争;从马克西米利安的强势崛起, 到天主教双王的联合统治。再加上意大利的波吉亚和美第奇为一代又一代的人文事业添砖加瓦, 以及黑死病与汗热病所导致的科学意识的萌芽, 都在无形间, 为伟大君主的诞生,奠基了不可或缺的社会基础。
用威廉三世的话来说,没有文艺复兴的百年努力, 伊丽莎白一世的黄金年代与西班牙的无敌舰队, 也只是空想的阁楼。
而现在,查理五世确实抢在了所有君主之前, 成了欧洲的第一人。
只是看看他年老的身体, 以及哈布斯堡家族还未解决的内部矛盾, 威廉三世便觉得自己有可乘之机。
不过当着老狮子的面,威廉三世还是小心隐去了自己的不怀好意,同以往那样, 表现得像个温和的君主。
“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查理五世虽然是威廉三世的表兄, 但是就年龄而言, 却可以当后者的父亲,并且差点还成了威廉三世的姐夫——如果西班牙没有在帕维亚战争里反插一刀, 搞不好英格兰的玛丽就是现任的西班牙王后。
落座的罗马皇帝有着标志性的哈布斯堡大下巴,五官算不上俊美, 但好歹能看出英俊王腓力, 以及卡斯蒂利亚的较好遗传。
要知道阿拉贡的凯瑟琳可是迷得亨利八世不惜与玛格丽特.博福特作对, 也要迎娶自己的寡嫂为妻。
而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更是以美丽著称, 她的儿女自然没有一个是不漂亮的。
然而厄运并没有放弃这位天主教女王,反而在她最荣光的时刻里,降下了数不胜数的灾难——独子因肺结核而死,留下一个死胎女婴;长女难产而亡后,其子也只活了几个月的时间;次女胡安娜被利用她的亲人们终身囚|禁;三女玛丽亚的情况稍好,但也死于难产。
至于威廉三世的母亲阿拉贡的凯瑟琳……
如果不是这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儿子,估计她的命运不会也好过接连遭难的兄姐。
至于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的孙辈和曾孙辈……倒是占据了欧洲的半壁江山。
不仅是罗马的皇帝和奥地利大公,甚至连英格兰国王,葡萄牙国王,萨伏伊公爵,以及小帕瓦尔公爵,也都是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的后代。
查理五世试图从表弟的身上找到与自己的相似之处,忍不住可惜道:“如果没有哈布斯堡的内部矛盾,我应该把玛丽亚或者胡安娜嫁给你。或许我们本不必在这个没有美酒,宫殿,以及动人乐章的沙滩上,如仇敌般相互试探着对方。”
只可惜威廉三世并没有因为查理五世的善意,而有一丝一厘的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您想饮酒,我这里有来自尼德兰的好货。”
英格兰国王的表情看上去体贴极了,但是说出的话,却让查理五世收敛了笑容:“即便您有意与英格兰达成联盟,但是在施马尔卡尔联盟的压力下,也不会这么做。”
威廉三世的话让查理五世合十了双手,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为什么?”
“因为罗马之殇,以及来自教皇的压力。”威廉三世知道入侵罗马的决策,让查理五世遭受了难以想像的非议。
哪怕之后的查理五世又是抵抗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又是驱逐国内的异教徒,也无法抹消他在天主教世界里,所犯下的大逆不道。
而在这种情况下,查理五世要是敢把女儿嫁给一个新教徒,无疑是火上浇油的行为。
至于后世的德意志公主们为何会变得那么枪手,一方面是由于工业革命后的财富上涨,而另一方面,自是因为教皇的权势下降,以及哈布斯堡的恐怖遗传病,让无数贵族们都觉醒了惜命的本能。
只可惜后世的宗教宽容,还是无法在这里得到全面发展。
查理五世并不否认威廉三世的分析,但是跟教皇的关系相比,他更注重哈布斯堡的内部和谐,以及与葡萄牙的关系。
“如果你是我儿子,哈布斯堡家族会在一百年内,拿下法兰西。”查理五世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只可惜我们当不了盟友,但至少不要成为仇人。”
“您说笑了。”威廉三世谦虚道:“欧洲没有任何一国能与哈布斯堡对抗。”
“可是你正在与我对抗。”查理五世的话,差点让威廉三世寒毛直竖:“你鼓动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向我造反。”
“这也不全是我的问题。”威廉三世斟酌道:“英格兰的乡下有一句老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想以您的智慧,总不会将过错都扣在我的头上。”
说罢,威廉三世还感叹道:“毕竟您也是父亲,应该能理解奥地利大公对于继承人的良苦用心。”
查理五世下意识地心虚了一秒,不过在表象上,却没有任何的异常:“即便我与斐迪南存在着无法调和的矛盾,但这也不是能容忍你插手于此的借口。”
“亲爱的皇帝陛下,我不是您的臣民,所以不需要您的容忍,以及许可。”威廉三世纠正查理五世的逻辑错误,让后者有些尴尬。
“况且都坐上了统治者的位子,难道我还不明白后果需要自己承担的社会规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