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这么做吗?”威廉三世在琼安的紧张目光下,发表了自己的育儿观点:“鞭子和责骂是用来训狗的,而不是用于教育子女。”
“况且儿女们也不是父母的私人财产。”威廉三世瞥了眼肩膀放松的琼安,慢悠悠道:“历史上,反抗父母的子女和压制子女的父母还少见吗?我不会去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不过你得自己面对亚历山大和纪尧姆的疑惑。”威廉三世想起十八世纪的奥地利女皇玛丽亚.特蕾莎因为过于宠爱女儿玛丽亚.克里斯蒂娜,甚至破例让她选择自己的夫婿,而使得这位哈布斯堡的公主与其他的兄弟姐妹们相处甚差,一度到了冷战数年的地步。
“嫉妒心这种东西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适用的。”威廉三世看着琼安,反问道:“你总不会让我给你开了特例后,还让我给你善后吧!”
琼安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威廉三世的表情。
“况且死人也管不了活人的事。我也没法保证自己能死在亚历山大和纪尧姆之后。”威廉三世在琼安看不见的角度耸了耸肩,表示他真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事:“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他们,或是未来都不踏上英格兰的土地。”
“我明白了。”等琼安再次抬眼时,她已经下定决心道:“我选择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
“为什么?”
“因为他们家简单。”琼安直截了当道:“奥地利的鲁道夫有十几个兄弟姐妹,而且他的母亲还是查理五世的女儿,一个相当虔诚的天主教徒。”
“你不想改宗换教?”
“我不想在改宗换教后,还被骂忘恩负义或是口是心非。”琼安跟她的父亲一样,是个相当现实的人,所以并没有特别明确的宗教偏好,盖因她是在诺丁汉女伯爵和克里维斯的安妮的教养下长大,所以并不像胡安娜王后一样,是个相当虔诚的加尔文教徒。
“要是嫁去奥地利,我的那个婆婆肯定不相信我会改变自己的信仰,绝对会往死里去揪我的错处。”对于并不美好的未来,琼安也是尽可能地分析利害道:“屈居于别人之下哪有自己做主来的痛快?嫁去葡萄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后,除去国王基本没人能管我。可是嫁去奥地利就不同了。”
琼安一想到她要跟丈夫的十几个兄弟姐妹,再加上公公的十几个兄弟姐妹打交道,就不免恶寒道:“现在的奥地利大公可是鲁道夫的祖父,我这要熬多少年才能在奥地利的宫廷里来去自由?”
威廉三世不记得马克西米利安二世活了多久,不过查理五世的儿女除了最年幼的胡安娜,余者都挺长寿的。
“那就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威廉三世拍板道:“我跟葡萄牙的恩里克主教聊一下你的婚事,顺便再问下塞巴斯蒂昂的意愿,以及他的身体状况?”
“身体状况?”琼安十分敏锐道:“他身体不好吗?”
“近亲那么多代所生下的孩子,你指望他有多健康?”威廉三世想了下葡萄牙王室的联姻状况:“塞巴斯蒂昂的祖父母生育了九个子女,结果只活下两个,而且都是盛年去世。”
“……那您还给我挑了这么一个丈夫?”琼安难以置信道:“这不是在害我吗?”
“所以才要跟葡萄牙的摄政大臣谈论塞巴斯蒂昂国王的身体状况。”威廉三世似乎想到了什么,顺口提到了欧洲的一种特殊风气:“不然你以为那些大贵族们为何要找情妇?”
搁在风气更为开放的中世纪以前,生育一般被认为是男性的错。
毕竟上帝让妇女承受生育之苦是为了还清她们的原罪,而要是妇女一直怀不上,没法还罪,到底是谁的错呢?
也就是在教会率先弥漫起奢靡之风后,一些贵族男性为了证明生育真的不是自己的错,才会通过养情妇和私生子的方式来证明这一点。
而到了中世纪后期,这就变成了大贵族们用于证明财力和魅力的特殊方式。
“如果你嫁入葡萄牙后,实在是无法与他继续生活下去,我会考虑让你们离婚。”威廉三世也不会真看着女儿在糟糕的婚姻里越陷越深:“毕竟你拖不起,人丁凋零的葡萄牙王室同样拖不起。”
“那就好。”放下心来的琼安还希望从父亲这儿得到一句承诺:“倘若我这次联姻失败,或是丈夫在我盛年而逝,还请您不要再次逼迫我为国家做出重大牺牲。”
“当然。”威廉三世十分爽快地答应道:“不仅是你,还有亚历山大,纪尧姆,都不会被我强制牺牲两次。”
“只是琼安……哪怕你联姻失败了,我也不会答应让你跟一个社会阶级远低于你的人结婚。”威廉三世在给出承诺的同时,也不忘丑话说在前面:“你的家族承担不起这样的错误。除非你愿意真真正正地放弃一切,否则你很难在爱情上随心所欲。”
面对父亲的警告,琼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在千里之外的法兰西,另一名公主同样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怎么……没了国王在一旁桎梏,你这是要教我做事?”哪怕是被吉斯公爵再次困住,勒妮公主依然没有放弃她的高傲姿态,冲着威逼她的吉斯公爵冷笑道:“别做梦了,你就是再等上一百年,我也不会如你所愿地行事。”
说罢,勒妮公主还抬高自己的下巴,露出纤细的脖颈。
“你要是有点胆量,就直接给我一个痛快。”时隔数年,这位老公主还是像她当年被吉斯公爵送入巴士底狱时那样无所畏惧:“否则我就是签下谴责胡格诺派的协议,也会在脱身后,与他们站在一起。”
“我们将业已飞翔,至那无形的世界,在彼地,我们厚赐福佑,永驻天堂。”勒妮公主说出一句柏拉图的名言,在锋利的刀剑砍向她时,脖子上青筋暴起道:“即便我回归上帝的怀抱,也无人能阻止我的信仰,我所坚信的一切。”
“我是瓦卢瓦家的勒妮。”
“至死,都是一位高尚的胡格诺派。”
刀光消失的那一刻,并不高大的勒妮公主软软地倒在地上。
一直都被侍从拦在后面的吉斯公爵夫人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她不知从哪儿得来力量,居然能一路扒开那些挡在她面前的人,然后跌跌撞撞地跪在母亲的尸首前,手足无措询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着痛哭中地妻子,吉斯公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强硬道:“这是拨乱反正的必要过程,你也不必为了一个背叛上帝的母亲而痛哭流涕。”
说罢,吉斯公爵冲着家里的侍女命令道:“将她带走,带走……”
被吉斯公爵哄得浑身一震的侍女们一溜小跑到吉斯公爵夫人身边,然后架起虚软的吉斯公爵夫人,将其带离了现场。
“弗朗索瓦……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毫无力气的吉斯公爵夫人只能在离场时,冲着丈夫大吼道:“我诅咒整个吉斯家族……”
“你们都该下地狱。”
“下地狱。”
第247章 第 247 章
“将勒妮公主的遗体搬到地下墓室里。”吉斯公爵在送走自己声嘶力竭的妻子后, 突然冷静下来,然后招呼着士兵将勒妮公主的遗体带走。
一直都默不作声地夏尔主教突然制止了吉斯公爵的举动,为勒妮公主做了一番祷告后,低声说道:“让几位贵族女性过来整理勒妮公主的遗容。”
“你这是干什么?”吉斯公爵看着弟弟的举动, 十分不解道:“无论你为这位疯狂的异教徒祈祷多少次, 她都不可能感谢你。哪怕她已经下了地狱, 也不可能接受一位天主教徒的祝福。”
“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 我愿不愿意祝福却是另一回事。”夏尔主教跪在勒妮公主面前,为她划了个十字,语气平静道:“不管怎么说,她都履行了瓦卢瓦公主的职责, 没有让布列塔尼分裂出去。”
“你真是这么想的?”吉斯公爵总觉得弟弟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放下眼前的纠葛, 找人封锁勒妮公主已经死亡的消息。
“让几个验尸官想法子保存勒妮公主的尸体。”离开房间的吉斯公爵用手贴着额头,在门外的走廊里焦急地走来走去:“我得为勒妮公主的死亡找个说法……”
总之不能让外界以为是他杀了勒妮公主。
吉斯公爵在冒出这一念头后, 努力思考着怎样解释勒妮公主的死亡。
然而在他为此急得脑子发疼, 甚至开始后悔杀死勒妮公主时,他那位怨恨的, 声嘶力竭的妻子已经将勒妮公主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 只求还在犹豫中的孔代亲王和科利尼将军,能够给予吉斯公爵来自上帝的惩罚。
哪怕是将整个吉斯家族毁于一旦, 也在所不惜。
………………我是个分割线…………
既然琼安选择了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那么威廉三世自然要为女儿的婚事,同葡萄牙的摄政王详谈一番。
所幸的是琼安是新教双王的女儿, 出生在欧洲最强大富有的王室里, 因此想求娶英格兰公主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在刨除一些年龄不合适的求婚者和身份不高的求婚者后, 威廉三世选择与葡萄牙联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代替塞巴斯蒂昂执政的恩里克主教在收到威廉三世的来信后,字斟句酌地进行了回复,竭尽全力地让威廉三世感受到他们的诚意,同时也不能将葡萄牙搁在过于谦卑的位子上。
“陛下,葡萄牙的恩里克主教对两国联姻有什么看法?”因为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还在处理英格兰与意大利的外交问题,所以由塞西尔爵士的连襟尼古拉.培根暂替与葡萄牙的联系工作。
“他很诚恳地说明了塞巴斯蒂昂的基本状况,表示他们无法替国王做主,但是对琼安选择了葡萄牙,表示十分的荣幸与欢迎。”
尼古拉.培根是第一次与威廉三世进行正面接触,所以显得十分拘谨,于是一边观察着威廉三世的表情,一面回忆着塞西尔爵士交代他的事。
“一定要促成琼安公主与塞巴斯蒂昂国王的联姻。这将在英格兰与西班牙的冲突中,起到重要作用。”
“塞巴斯蒂昂国王是对琼安公主的宗教信仰有所不满吗?”尼古拉.培根仔细观察着威廉三世的表情,尝试性地问道:“您不希望琼安公主在嫁去葡萄牙后改变信仰吗?”
威廉三世抬头看了眼尼古拉.培根,猜测他是替塞西尔爵士问出这话:“你觉得葡萄牙能接受一位新教王后吗?既然我们要联姻,那就得给出相应的诚意。”
说罢,威廉三世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允许尼古拉.培根进行阅读。
“恩里克主教说塞巴斯蒂昂国王是个身体强健,乐于学习的人。他喜欢在各式各样的严酷环境里磨练体格与意志,不管是狩猎、□□比武、还是斗牛,都在教师的辅助下小有成就。并且他受到耶稣会的影响,是个神秘主义者与科学爱好者。”
“那倒是个相当不错的消息。”尼古拉.培根大着胆子说道:“至少塞巴斯蒂昂国王表现得越想个有为之君,他就越不容易受到西班牙的影响。”
“影响?”威廉三世细细品味着这句话,露出一个相当微妙的笑容:“你以为奥地利的凯瑟琳为何在塞巴斯蒂昂国王懂事后,就被剥夺了摄政权?没有小国王的支持,置身事外那么多年的恩里克主教能够轻而易举地成为摄政王?”
“您的意思是……”
“塞巴斯蒂昂是葡萄牙国王,而不是被西班牙操纵的棋子。”威廉三世意味深长道:“近亲产物不一定是怪物,也有可能是异于常人的天才。”
尼古拉.培根以为自己的表现没有达到威廉三世的预期,于是手足无措地看向信件,努力表现出不亚于塞西尔的专业态度:“不过恩里克主教在信件里也提到了塞巴斯蒂昂的身体问题……”
身为一名贵族,尼古拉.培根实在说不出信件上的内容,只能委婉道:“也许琼安公主要承担相当大的生育压力。”
“要不是这一原因,葡萄牙也不会表现得这么谦卑。”威廉三世拿回恩里克主教得信件,轻描淡写道:“毕竟是跟西班牙联姻数代的大国……能摆出这样的姿态,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至于身体原因……”
威廉三世想起与女儿的谈话,话音一转道:“让卡尔达诺去给塞巴斯蒂昂看看。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这门亲事依旧是作数。如果塞巴斯蒂昂国王出于生理原因而不想娶妻,你便让使者给他带一句话。”
威廉三世清了清喉咙,一字一顿道:“阿维什王朝要是断绝在他手里,那么葡萄牙将属于哈布斯堡王朝。”
“即便塞巴斯蒂昂想将他的王位传给在葡萄牙的旁系亲戚,腓力二世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葡萄牙国王真的能听进您的话吗?”尼古拉.培根对此表示怀疑。
“一个能将祖母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的国王……难道愿意葡萄牙的王冠戴在腓力二世的头上?”
“是。”不再犹豫的尼古拉.培根立刻执行国王的要求。
然后威廉三世又找来琼安,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后,询问道:“你对医学感兴趣吗?”
“医学?”琼安被威廉三世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在认真思考后回答道:“不算讨厌。”
“行吧!那我换个说法。”威廉三世重新问道:“你愿意学医吗?”
“可是父亲,我为什么要学医?”琼安感到莫名其妙道:“这不是我应该学习的课程啊!”
按理说,贵族女性从小学习的内容应该是骑马,打猎,外语,缝纫,操持家务,以及阅读各式各样的宗教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