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姑父, 有些事情可不好当着姑妈的面说,不如让我们去外边走走。”威廉.都铎不确定这里是否存在用以窃|听的密室,所以想到一眼就能看清有什么的地方,与萨福克公爵好好谈谈。
“你们都守在花园门口。”萨福克公爵让自己的随从都别跟来, 而威廉.都铎那边只带了一个理查德.克伦威尔,同他们保持一个难以听清话的距离,就这么慢慢跟在威尔士亲王和萨福克公爵的身后。
“你跟那位凯瑟琳.威洛比小姐的事早就被人捅到了父亲面前。以你对父亲的了解, 想必能猜出他的怒火有多么严重。”威廉.都铎用轻柔的语气说出让萨福克公爵心脏紧缩的事,以至于后者死死地盯着他的外侄子,冷声道:“殿下是想跟我分道扬镳,还是想拉我一把。”
“你希望我怎么做?”威廉.都铎的脸上看见不到愤怒, 这让萨福克公爵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威廉.都铎暂居他家时的种种表象,他又觉得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威廉.都铎很少显露出强烈的情绪。他就像是教堂里的微笑雕像, 戴了张无法脱落的死亡面具。
“我希望您能帮我平息国王陛下的怒火。”萨福克公爵老脸发赤道:“还有, 尽可能地保住凯瑟琳.威洛比的性命, 因为她已经怀上了我的骨肉,而我至今都没有合法儿子。”
“可即便那位凯瑟琳.威洛比小姐能生个儿子, 你又能给他什么?”威廉.都铎一阵见血道:“我姑母去世没多久她就怀上了孩子, 这可不是什么能造假的事, 尤其是在上帝和有心人眼里,凯瑟琳.威洛比小姐未出生的孩子是你的私生子, 无法继承父母的一切。”
“如果你是冈特的约翰或者瓦卢瓦的凯瑟琳, 自然有特权与情妇结婚并且将私生子合法化。但是您觉得可能吗?”威廉.都铎的声线逐渐变得像冰水那样冷静:“在罗马教会与英格兰的关系距离捅破天只差一步之遥, 在我的父亲已经宣布他为英格兰教会之首的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特赦。”
“无论凯瑟琳.威洛比小姐是否安然无恙,你也不可能娶她为妻,而这个孩子也注定是私生子。”威廉.都铎的话让萨福克公爵感到十分愤怒,但是又不能指责自己的外侄子,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我以为国王陛下能够理解我想要一个男嗣的愿望。”
“前提是被你婚内背叛的可怜夫人不是我的姑母,国王陛下的亲妹妹。而且那位做出大胆举动的女士也不是你的准儿媳,那么一切都有可商量的余地。”威廉.都铎反问道:“我父亲还没原谅姑母背着他与你结婚的旧事,而现在的一切都让那件旧事显得可笑又愚蠢。仿佛我们一家都是傻子。”
“……”被噎得说不出话的萨福克公爵只能将目光落到草坪的影子上。
在中午的阳光下,他的影子比身旁的威尔士亲王大了足足一倍,但是在两人的谈话中,威尔士亲王才是主导的那个。
“平心而论,我不希望你因此被父亲雪藏,尤其是在安妮王后已经怀孕,诺福克一系正在为未来的约克公爵奔走之际,如果你倒了,我和玛丽也不会好过。”敲打够的威廉.都铎语气一转,让萨福克公爵也随之松了口气:“殿下可有平息国王陛下怒火的方法?”
“当然有,只怕你舍不得。”威廉.都铎已经做好了被萨福克公爵拒绝的准备:“第一种,将过错全都推到凯瑟琳.威洛比身上,告诉国王,你是在受了诱惑或者喝醉酒的情况下,才与之发生了关系,而且不凑巧地被我姑母撞到。事后将凯瑟琳.威洛比送入修道院,至于她的儿子,也只能托人抚养。”
“我不可能这么做。”威廉.都铎的话刚一说完,萨福克公爵便拒绝道:“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儿子。”
“你既想让我父亲消气,又想给凯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儿子一个正式的名分,还想要自己名誉不损,你怎么什么都想要?”威廉.都铎的话令萨福克公爵再次老脸一红,但还是咬着牙道:“还请殿下帮帮我,毕竟殿下也有必须帮我的理由。”
“你这是在威胁我?”威廉.都铎的声音再次冷了下去,令萨福克公爵在他身上看到了亨利八世的影子,于是赶紧否认道:“我并非是有意冒犯殿下,而是已经走投无路。”
“看来你对凯瑟琳.威洛比小姐真是情根深种。”威廉.都铎讽刺道:“她让你感到年轻,让你觉得这世上有一人愿在青春貌美之时,爱你那备受摧残的苍老面容而不是公爵夫人的珠宝。而且她还懂得如何激起你的男子保护欲。”
“一个丧父丧母,只能依靠着已故未婚夫父亲的男爵之女,手握着相当可观的财产与爵位,犹如抱着金砖行走于闹市的孩童,就等着回家后被贪婪的亲戚撕得一干二净。”
威廉.都铎觉得这世上的一见钟情大都是设计好的奥斯卡戏剧,可是年老的萨福克公爵显然不愿苟同,而是执意为自己的爱人挽尊道:“她决不是那样工于心计的女人,我们是真心相爱。”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威廉.都铎并不意外萨福克公爵会这么说,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萨福克公爵要是没点花花肠子,也当不了亨利八世的死党:“你很了解我父亲的心软之处,所以得亲自告诉他,你有多么渴望一个儿子;告诉他,你有多么在意我的姑母;告诉他,你对已故的两个儿子有多么绝望。”
“另外,如果你想让凯瑟琳.威洛比在世俗面前显得好看些,就得考虑安抚姑母的两个女儿,以便她们能在你获得宗教特赦时,说出对你有利的话。”威廉.都铎缓缓道出自己的第二个计划:“让凯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子女放弃萨福克公爵的所有财产和爵位,将我的两位表姐列为你的主要遗产受益人。当然,你可以稍微留一点给第二任夫人留下的两个女儿,前提是别让父亲发现你打着这个主意给凯瑟琳.威洛比母子留东西,不然你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威廉.都铎很清楚现在的亨利八世除了对萨福克公爵夫人的愧疚与怜爱,便是对萨福克公爵敢欺骗自己的愤怒:“你只有让一切都表现得像个意外,才能令父亲真正相信你是出于对血脉延续的渴求,才执意要保下凯瑟琳.威洛比母子的性命。至于遗产的分配,也是让父亲觉得你心里还有我姑母,还有他这个君王,同时也让我父亲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为外甥女出头的架势,否则大家都不能退一步说话。”
瞧着萨福克公爵若有所思的面孔,威廉.都铎漫不经心道:“反正凯瑟琳.威洛比小姐跟你是真爱,她总能理解你的难处,对吧!”
一阵冷风从萨福克公爵的脖子边扫过,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就算没有爵位和遗产,她和你的儿子也有萨福克之子的头衔,你总有时间为自己的儿子保驾护航。”所以得更加尽心地保住威尔士亲王的地位,防止自己死后,凯瑟琳.威洛比母子彻底玩完。
第35章 第 35 章
“这是什么意思?”看完萨福克公爵和解意愿的弗朗西丝.布兰登直接将东西摔到威廉.都铎的面前, 丝毫不顾及威尔士亲王的颜面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我母亲的?”
一旁的埃利诺.布兰登虽然一如既往地拉着自己的姐姐,但那赤红的眼睛跟弗朗西丝.布兰登如出一辙:“这份协议简直是在羞辱我们的母亲,还有我们已故的兄弟。我绝不承认一个荡|妇是我们的继母。”
“你们也不必承认这点。”面对布兰登姐妹的愤怒,威廉.都铎十分平静道:“根据萨福克公爵与我的协议, 凯瑟琳.威洛比婚后不能住进韦斯索普大宅,而是搬到她父母留下的房子里分娩。另外,托马斯.克伦威尔先生给凯瑟琳.威洛比母子设定了最高年金, 无论是她从萨福克公爵那儿所获得的珠宝还是布兰登家批给她的生活费,其总价值都不过超过七百英镑。”
“我以为你会为我们的母亲,你的姑母去讨个公道。”弗朗西丝.布兰登死死盯着威廉.都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母亲曾为了凯瑟琳王后不顾一切, 曾为了照顾你而忽略了她自己的孩子,而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让一个婊|子占了曾属于她的位子,让一个婊|子成为我们的继母?”
“我说过, 你们不必承认凯瑟琳.威洛比是你们的继母, 因为你们的监护人是我父亲, 所以在法律上,她的地位将永远屈居于你们之下, 也无法在婚后使用萨福克公爵夫人的头衔。”威廉.都铎的继续道:“这是让国王陛下原谅萨福克公爵并且给予他宗教特赦的条件之一。”
“凯瑟琳.威洛比的子女将是合法的私生子, 所以她无论生男生女都不能获得萨福克公爵的财产和头衔, 并且在第二段婚姻前,都只能使用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称谓。”威廉.都铎对萨福克公爵夫人怀有一定的感情, 但是理智告诉他, 纠缠在死人身上是百害而无一利之事:“如果你们执意要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 那就让我告诉你们事情的之后走向。”
“首先是凯瑟琳.威洛比会被送入修道院,然后你们的父亲会再娶并对你们毁掉他名声一事记恨一辈子。且不谈你们以后会不会多个兄弟姐妹,光是萨福克公爵的无视,就能让你们寸步难行。”
“可我们是公主的女儿,潜在的王位继承人。”弗朗西丝.布兰登执拗道:“就是为了血统,我们的父亲也不敢无视我们。”
“问题是你们的继承顺序是第几位?现在是第四,第五(嫁入苏格兰的玛格丽特公主的后代被排到最后),可当安妮王后再次生下儿女,我和玛丽,伊丽莎白相继结婚后,你们能排到第十就不错了。到那时,你们的血统有多大用处?而我的父亲也不是个耐心的人,他对自己的女儿都缺乏关爱,更别提关系远了一层的外甥女。”
“眼下他是因为对姑母的怜悯而对你们多加关照,但是岁月无情,等姑母在他心里的印象逐渐淡去,而萨福克公爵再次复宠,你们这些不受宠爱的女儿会过得比私生女还艰难。至少别的不说,萨福克公爵完全可以将你们排在遗产继承人之外或者克扣你们的嫁妆,让你们在夫家难以立足。”
“到那时,就算我想帮你们,可距离我独当一面还要很多年,而且国王也不希望王储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即便我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但是亨利二世,威廉一世,还有爱德华二世的故事都被写在历史上,难保我父亲不会动了怀疑之心。”
面对威廉.都铎的发问,布兰登姐妹的愤怒正一点点地冷却下来,眼里满是犹豫之色。
“往近的说,你们的父亲有个貌似合法,但却无法生下合法继承人的妻子,所以萨福克的财产和爵位都是你们的,并且你们的父亲也要为了凯瑟琳.威洛比母子的名声而对你们好言好气,礼貌相向。”
“往远的说,你们的父亲已经五十岁了,就算他保养的不错,可又能活多久?到那时,他还管得凯瑟琳.威洛比母子?就算闹到国王那儿,孰轻孰重,国王陛下根本不用多想。”毕竟一位女公爵可比男公爵要好拿捏的多,并且对于国王而言,贵族绝嗣才符合他的利益,因为这样就有理由将土地收回。
“我知道了。”弗朗西丝.布兰登恍若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要不让那个贱人好过,怎样都行。”
威廉.都铎见她们想通后也没有在萨福克郡继续停留下去,而是在萨福克公爵夫人的葬礼结束后,和玛丽公主一起启程回威尔士,结果在中途收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殿下,王后陛下流产了。”理查德.克伦威尔夹着一身风雪进入威尔士亲王的马车,对着王储姐弟轻轻说道:“国王陛下认为是托马斯.莫尔先生的存在导致了王后陛下的流产,所以让议院想法子处死托马斯.莫尔先生。”
“等等,这跟托马斯.莫尔先生又有什么关系?”玛丽公主幼时曾在凯瑟琳王后的身边听过托马斯.莫尔的讲课,并且对他的《乌托邦》十分推崇:“这完全是无妄之灾,父亲他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处死托马斯.莫尔先生。”
“只要国王动了这个念头,哪里还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威廉.都铎瞥了眼愤慨的玛丽公主,冷静道:“而且也不是王后的流产导父亲要处死托马斯.莫尔先生,而是托马斯.莫尔先生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英格兰的宗教改革。”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进行英格兰改革。”玛丽公主急躁道:“西班牙皇帝已经从罗马退兵,一切都不是正往好的地方发展吗?”
“问题是他既能退兵,也能再弄一次罗马之殇。”威廉.都铎叹息道:“托马斯.莫尔先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想通过天主教的内部改革来限制教皇的权力,使得欧洲由一个统一的教会来解决纠纷。”
“这样不好吗?”
“问题是这个统一的教会由谁主导?里面的席位如何分配?监察机构怎么确保每一席的人都不会存有私心?”威廉.都铎反问道:“领导天主教教会的是教皇,但是近几年的教皇都姓美蒂奇。”
这就像是后世的美帝和泡菜国总统,无论谁上位,控制议会和总统的还是财阀。
“最重要的是,那些高傲的皇帝,国王,大公爵会听从教会的调解吗?就算是十字军东征,也没法阻止欧洲内部的战争,更别提威信力不断下降的教会了。”威廉.都铎从不认为英法两国的宗教改革只是纯粹的信仰问题,而托马斯.莫尔的信念绝不会因为亨利八世的威胁而产生一丝一厘的动摇,反而会在人身受限时一遍又一遍地坚定自己的信念,并且让那些反动人士深受鼓舞。
所以这位备受尊敬的大法官必须死。
不管是亨利八世还是安妮.博林,亦或是想为托马斯.莫尔做点什么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和威廉.都铎,都默认了托马斯.莫尔必须死。
而安妮.博林的流产只不过是给了国王一个相对合适的借口和发泄口,甚至对于安妮.博林本人来说,这称不上高明的一步。
其实玛丽公主自己也很清楚,亨利八世的意愿是不可违的,所以根本不存在安妮.博林左右国王思想一事。
一旁的理查德.克伦威尔被车厢里的沉默氛围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十分生硬地说道:“我父亲给托马斯.莫尔先生找了个经验老道的侩子手,想必他不会经历多少痛苦。”
“安妮王后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威廉.都铎记得自己离开白厅宫时,安妮.博林的精神状况就有些不好,毕竟亨利八世的冷淡加上生儿子的压力,足以逼疯一位产后抑郁的敏|感者:“她是否与国王陛下发生剧烈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