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威廉三世并没有画出最重要的结构部分,所以米开朗基罗需要一个织布机和传统的纺纱车进行参照,然后与工人深入交流一番。
威廉三世让理查德.克伦威尔去完成米开朗基罗的要求,二人趁着胡安娜王后和几个孩子都未回的空隙,干脆喝起酒来。
“陛下,如果条件允许,我想再添一下颜料库。”难得好脾气的米开朗基罗想着他都给威廉三世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要点好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嗯?你要添多少。”随口一问的威廉三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全部。”
“……”
如果不是要维持国王的架势,威廉三世一定回会当场喷血。
他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颤抖的模样,努力维持着声音上的平静:“仓库里的颜料你都花完了?”
米开朗基罗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理,所以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没用完,但是也没剩多少。”
威廉三世:“……”这跟用完了有区别吗?
不过考虑到人是威廉三世自己请来的,所以含着泪也要继续捧下去。
“我会想办法给你配齐用完的颜料。”一想到自己的十万英镑都没了,威廉三世就觉得心脏在滴血,有必要拴住米开朗基罗大肆挥霍的爪子:“现在的颜料行情并不好,尤其是用埃及木乃伊制成的褐色,已经变成了有钱无货的奢侈品。”
米开朗基罗也不是没买过颜料,所以知道一些颜色能不能等到货,完全得看你是否受到上帝的青睐。
至于他在颜料的消耗上是否该收敛些。
想必威廉三世的脸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会让我的付出配得上那些颜料。”一想起大肆挥霍的快乐,米开朗基罗就难以控制自己浪费颜料的手,于是跟威廉三世耍无赖道:“所以您……”
米开朗基罗并不含蓄地比了个“来货”的手势,并且忍痛道:“或者您可以让小王子来我这儿学习。”
虽然带孩子不是米开朗基罗的本意,但是考虑到小孩子比较好哄,再加上威廉三世夫妇委屈谁都不会委屈孩子,所以在材料费上也不会多吝啬。
实在不行,米开朗基罗就以画廊的条件太差为由,将纪尧姆王子丢给附近的葡萄酒庄照顾。
这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威廉三世战略性地抱胸看着米开朗基罗的笑容,发现对方似乎在走神中:“你是不是想着,纪尧姆要是留在你这儿了,我也不好吝啬于画廊的材料费?”
回过神的米开朗基罗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妥善保管我和丁托列托的作品,况且您也不希望自己辛苦攒下的艺术品,都被不识货的后代给卖了吧!”
一想到罗马之殇里的损失,米开朗基罗就肉痛到五官都跟着扭曲起来。
威廉三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比米开朗基罗也好不到哪儿去。
兴许真的可以把纪尧姆交给米开朗基罗教导。
身为国王,威廉三世不会说什么这对纪尧姆不公平的蠢话,因为再不公平也不能改变纪尧姆已经出生的事实,更不能改变他和胡安娜身为两个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不希望日后发生亚历山大处死纪尧姆,或是纪尧姆处死亚历山大的惨剧。
诚然,站在第二继承位上的王子会有着更大的压力,更少的曝光度,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可以比里士满公爵承担更少的责任,获得更多的自由。
并且因为天生就要站在哥哥身后的缘故,纪尧姆或许能获得比里士满公爵更多的关爱,以及财富。
至少就目前为止,恩里克二世和昂古莱姆的玛格丽特都放话将私人财富都交给纪尧姆。
哪怕里士满公爵继承了王位,他的可动用资产,也不一定高过纪尧姆。
…………
………
“让纪尧姆搬去米开朗基罗那儿?”当威廉三世跟胡安娜王后提起这事时,后者以为他是疯了。
“你在开玩笑吗?”如果不是知道威廉三世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胡安娜王后一定会当场翻脸:“让一个王子去当画家的学徒?我看你是想让所有人都嘲笑我们。”
“嘲笑又如何?难道他们有胆子当着我们的面嘲笑?”威廉三世劝解道:“纪尧姆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胡安娜王后想起恩里克二世的溺爱,也是十分懊恼道:“我就不该让父亲来教育纪尧姆,这都把他宠成什么样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宠爱,那也不会放任他到这一地步。”威廉三世深究道:“你的父亲也不是蠢货。能够在法兰西和西班牙的夹击下,保住纳瓦拉主要领地的国王也不是平凡之辈,况且你的父亲比你更清楚王位之争的危害。你说他要是没有故意将纪尧姆养成这样,我是不信的。”
因为恩里克二世的母亲是纳瓦拉的卡塔琳娜女王,也就是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的幺女,埃利诺一世的孙女。
而真要说起纳瓦拉的继承权之战,那可比亨利八世的六个妻子还要刺激。
阿拉贡的胡安二世的三任妻子都为其生下了子女,而且其中的长女布狄卡二世在继承其母的纳瓦拉王位后,被其父和妹妹埃利诺所毒杀——因为胡安二世的第二任妻子想让其子,也就是阿拉贡的斐迪南二世继承王位。甚至还对胡安二世的原配,布狄卡一世所留下的纳瓦拉垂延三尺,所以故意离间了丈夫和继子女间的关系,鼓动丈夫夺走纳瓦拉的统治权。
再加上那时的胡安二世也想与纳瓦拉联合对抗法兰西,更不喜欢跟自己对着干的大儿子卡洛斯四世和大女儿布狄卡二世,所以动手让卡洛斯四世和布狄卡二世相继身亡,然后扶持听话又赶忙表忠心的小女儿埃利诺登上王位。
而现在说起恩里克二世之前的纳瓦拉王位争夺战,完全充斥着意大利式的阴谋与毒杀,让人以为他们是波吉亚的亲戚。
而在埃利诺登上王位后,纳瓦拉也没有消停几分。
毕竟埃利诺的儿子和孙子接连早亡,便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情。
胡安娜王后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还是犹豫道:“让我再思考几天。”
第163章 第 163 章
不仅是对于胡安娜王后而言, 搁在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家庭里,都不会认为当画家是个体面的职业,甚至将其认为是和杀猪一样低贱的职业。
即便是在文英复兴最鼎盛的佛伦罗萨, 画家之间的社会阶层也是很明显的。
诚然也有像拉斐尔和提香那样,积累了大量财富与声望的画家, 但是更多的, 却是抱着画家之梦,然后年复一年地做着苦力活的学徒。
他们可能一生都买不到紫色的颜料, 但却坚信自己能创造出让贵族们一掷千金的艺术品。
正如年幼时期的米开朗基罗宣称自己得到了上帝的启示, 然后被愤怒的,自喻为体面绅士的父亲狠狠地责罚了一顿。
偏远乡村的绅士尚且如此,更别提胡安娜王后。
威廉三世也没指望自己的一时提议会让胡安娜王后做出如此重要的选择, 就像他从没指望里士满公爵会为了他的三言两语,而放弃对纪尧姆的警惕那般。
当皇帝的马车离开米开朗基罗的画廊时,几个孩子同乘一辆,然后里士满公爵看着自己的兄弟与未婚妻相谈甚欢, 从古希腊神话聊到文艺复兴, 从文艺复兴聊到米开朗基罗的作品。
恨不得当场结为至交,完全把里士满公爵当成空气。
靠着王储的诺丁汉女伯爵只觉得车厢里的气氛诡异至极,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示意纪尧姆和玛丽.斯图亚特稍微收敛一点, 至少别当着里士满公爵的面, 聊得这么开心。
被打断兴致的玛丽.斯图亚特, 轻而易举地了解到诺丁汉女伯爵的背后意思,于是略有不满道:“如果亚历山大愿意跟我说这些, 不也不会在白厅宫里找不到几个知心人。”
克里维斯的安妮和恩里克二世一样, 在教育上有意引导玛丽.斯图亚特不要将过多的精力放在政治培训上, 但是该有的素质还是会小心培养的。
听了玛丽.斯图亚特的话,里士满公爵抬了抬眉毛,质疑道:“我从没跟你说过艺术史吗?”
身为王位继承人,都铎王朝一直都有意打破之前的英格兰国王留下的野蛮形象,致力于将高端引入到王室教育中。
所以后世的史学家们,会声称都铎王朝是文化水平最高的那群人。
因为威廉三世的兄弟姐妹都规定在十三岁之前,至少掌握四种语言(英语,法语,拉丁语,以及希腊语)的读写方法,并且能够熟练测出岛屿的位子,或是演奏音乐,进行演讲,否则会被亨利八世破口大骂。
而身为亨利八世的命|根子,威廉三世的学业只会比其他的兄弟姐妹更重,并且女孩和男孩的教育方式也是截然不同,这也是前者需要配备一个侍女长,后者至少需要两个管家的主要原因。
“你跟我聊艺术史的情况只限于人文学课和礼仪课,并且所谈的内容都是按照家庭老师给的宴会模板进行排练,根本算不上交流。”玛丽.斯图亚特看着里士满公爵那张板得像是彩色玻璃壁画的脸,就觉得气不打一处。
“这种交流有什么意思?你不过是像应付学业一样应付我。”玛丽.斯图亚特虽然比里士满公爵大了四岁,但是在表现上却比里士满公爵更不成熟:“我知道你跟我只是联姻义务,我们的责任就是维护两国的统一,但是你就不能对我上点心吗?”
当着纪尧姆和诺丁汉女伯爵的面,玛丽.斯图亚特似乎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丝毫不顾前两者的尴尬目光。
诚然,在纪尧姆出现之前,玛丽.斯图亚特还能忍受里士满公爵一年比一年冷淡的事实,明明她们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但是玛丽.斯图亚特觉得自己在面对一扇捂不热的铁门,将她死死地关在名为婚约的冰山里。
纪尧姆从未料到他会引发兄长和准嫂子的感情危机,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向诺丁汉女伯爵投去求助的眼神。
里士满公爵至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玛丽.斯图亚特,既不安慰她,也不为自己解释什么,就是干坐着那儿,看着玛丽.斯图亚特面红耳赤地说完后又哭了会儿,然后与诺丁汉女伯爵交换了位子,任她去安慰自己的未婚妻。
纪尧姆或许现在不明白该怎么处理感情问题,但是当他成年后,绝不会像里士满公爵这样,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在那儿痛哭。
…………
……
当国王一家的马车抵达港口的交易市场时,胡安娜王后是掩盖不住眉宇间的一抹纠结,而玛丽.斯图亚特则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愤怒,甚至还有意与里士满公爵保持距离,不让对方靠近自己。
威廉三世的眼睛自下马车后,就没少在自己的王后与未来的大儿媳间游荡。
他很想问问自己是遭了什么孽,才会遇上如此进退两难的情况。
诺丁汉女伯爵趁机凑到威廉三世的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道:“要不您让苏格兰女王跟王后陛下一起逛逛?“
“玛丽和胡安娜?”威廉三世又看了眼还在想着纪尧姆之事的胡安娜王后,觉得自己真是头大地宁可去跟西班牙还有法兰西进行轮流谈判:“你觉得玛丽有胆子跟胡安娜单独相处吗?”
说句难听的话,玛丽.斯图亚特面对威廉三世,都比面对胡安娜王后要来得轻松自如。
对此,诺丁汉女伯爵也是很无奈道:“可是只有英格兰的王后,才能教导英格兰的准王后一些特殊的事情。”
“同样的,只有英格兰的国王,才能解决王子间的纷争。”
威廉三世顺着诺丁汉女伯爵的视线,看向低头不语的纪尧姆,以及面无表情的里士满公爵,终究是无奈地叹口气道:“你去跟着她们,有你在背后,玛丽和胡安娜不会相处得太尴尬。”
诺丁汉女伯爵终于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立刻安排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一艘来自罗马的船只顺利停靠在了英格兰的港口。
某个和地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了整整二十年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踩上英格兰地土地,眼睛被阳光刺得不住地流泪——他终于摆脱了约翰.加尔文的搜捕与教皇的侩子手,又能安稳地活上几年了。
第164章 第 164 章
塞尔维特这一路上都在担心基督世界的船只会将他拦截在前往英格兰的海域上, 甚至已经做好了一旦接到日内瓦或是罗马教廷的传唤,就跑到阿尔及尔当海盗的决定。
当然,以塞尔维特的医术来说, 这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海盗船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从基督徒到MSL,从拜火教到撒旦信仰。这样的鱼龙混杂导致他们的餐桌和日常生活就是一场灾难, 甚至要在吊床的枕头下放一把匕首,防止哪位异教半夜搞刺杀。
“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到阿尔及尔的黑船。”塞尔维特在意大利听说过尼德兰和英格兰的港口并没有宗教审判局的侩子手, 再加上这两地的商船多, 跟奥斯曼帝国也有贸易往来,所以抱着能逃过一劫的侥幸心理, 让一些支持他的人帮忙搞到了前往英格兰的船票, 又在充满着酸菜和潮湿物资的舱底呆到发霉, 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跟塞尔维特擦肩而过的人都捂住鼻子, 当他是偷渡而来的宗教难民,估计是在伦敦当一会儿乞丐。
因为常年逃亡的缘故, 塞尔维特下意识地用斗篷挡住自己干瘪的脸庞。好在现在是冬天,所以港口的人们都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冷风从衣料的缝隙间钻入。
而就在这时,两个商人打扮的外国人注意到塞尔维特的异常, 然后与对方相相视一笑,准备将塞尔维特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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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跟在胡安娜王后身边的玛丽.斯图亚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是那被手背擦红的眼角却是掩盖不住的。
身为里士满公爵的母亲,胡安娜王后应该为里士满公爵的行为做出辩解,但是她在听了诺丁汉女伯爵的描述后, 却没有这么做:“你觉得亚历山大对你关心不够也是件正常事。而且更糟的是, 他们会用你不懂事, 你的任性,来为亚历山大的行为进行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