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陵听了他的话,苦下脸:“这下我可要对不住小颜了。”
亲手把兄弟送入李常玉那个女人的魔爪,饶是桓陵素来脸皮厚,也不由一阵心虚。
“这么说来,你近日是要宴客了。”王洵似无意般说道。
桓陵点点头:“也只有赴宴的借口,才好将小颜请来。”
他突然觉得不对:“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七郎,你可从来是不关心这些事的。”
“阿瑶年纪也大了,该带她出来结识一些朋友。”王洵淡然自若,完全看不出什么心虚。
王洵口中的阿瑶,便是他的亲妹妹王瑶书。
桓陵反应过来,一脸坏笑:“最好要结识那位裴家的小女郎,之后还要多走动一二,对吧?”
王洵矜持地看了他一眼:“你同萧家大郎,也是熟识的。”
桓陵笑着摇头:“七郎啊七郎,你可真是…”
他一时也想不出太合适的词,只能失笑着摇摇头。
“我从前只见你对相识的女郎都很是冷淡,恪守礼仪,还以为你是天生不解风情,却原来,是还未曾遇见动心的人啊。”桓陵冲他挑挑眉。
“裴家小女郎天真率直,我想阿瑶与她,定能成为至交好友。”王洵慢条斯理地说道。
桓陵险些没喷出来,天真率直?!虽然也就见了裴蓁蓁一面,但结合之前关于她的传闻,桓陵敢肯定,这小姑娘绝不简单,王七这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啊。
“…你高兴就好。”桓陵拉着缰绳,最后只憋出这几个字。
“对了,那只叼走你踏雪乌骓的小狐狸,也是她吧?”桓陵忽然反应过来。
王洵但笑不语。
前方到了路口,两人也要分开。
“王七,你当知道,裴家和王家的门第,乃是天壤之别,若是娶了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桓陵骑在马上,回身对王洵道。
且不说来自家族的反对,倘若日后王洵自己也后悔,那么对于嫁给他的人,才是真正的悲剧。
王洵先是一怔,随后轻笑道:“阿陵,放心,我心中有数。”
得了他这句话,桓陵也算松了一口气,王洵是他兄弟,萧家大郎也是他朋友,而裴蓁蓁是裴氏女,身后却还站着萧家。
他一扬马鞭,马蹄扬起一阵灰尘,王洵看着他的背影道:“别忘了说好的事!”
“放心!”桓陵对他挥了挥手。
*
裴清行来到明霜居门口时,天色已晚。
一路走过,园中侍女恭敬地向他躬身行礼,正厅之中,萧氏见了他很是惊讶,她身边的裴舜英立刻起身,羞怯地向裴清行问好:“见过阿弟。”
裴清行一丝不苟地向她还礼:“见过阿姐。”
看着自己最爱的一双儿女,萧氏的眼神也变得温软:“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快坐下。”
“礼不可废。”裴清行坐在萧氏下手。
萧氏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只能生硬地转开话题:“你才到家,该多休息才是,不必急着来给我请安。”
裴清行回答:“此来不仅为请安,还有些事情要问过母亲。”
“什么?”萧氏有些疑惑。
裴清行看向裴舜英:“还请阿姐暂离。”
裴舜英一怔,心中不由觉得委屈,为什么不让她听?果然还是不将她当做一家人吧…
也对,她做了这么多年奴婢,怎么会有人瞧得起她…
裴舜英低着头,不想叫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萧氏皱起了眉:“舜英是你阿姐,有什么话她不能听?”
“请阿姐暂避。”裴清行重复了一遍。
萧氏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情,只得退让道:“舜英,你先回房。”
裴舜英嗯了一声,语气似乎带了点哽咽,裴清行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哭的理由。
那大概是真的听错了吧。
“母亲这些年,便一直独居明霜居中?”
萧氏点头:“我素来喜欢清静,一人住着甚好。”
原来到了现在,父亲和母亲还是未能和好。
“母亲是还在为数年前阿姐走失一事怨愤” 裴清行皱着眉问道。
萧氏冷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闻蓁蓁回来这半年,母亲始终不肯见她,对于阿姐却是呵护备至,如此偏颇,实在不妥。”裴清行并没有被她难看的脸色吓退。“同是女儿,母亲该一视同仁才是。”
“舜英不过五岁便被拐走,为奴为婢,而今好不容易找回来,我多疼惜三分,你也有意见?!”萧氏话中满是怨气。
“阿姐走失之时,蓁蓁尚且不知事,她于此事毫无过错,您不该迁怒于她。”裴清行口吻平淡,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现在,是为了裴子衿在质问你的亲生母亲吗!”萧氏厉声道。“你可知什么是孝道!”
裴清行似乎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生气:“若明知母亲犯错而不加以劝诫,那便是愚孝。母亲所为的确失了公平,若是传闻出去,也叫他人取笑萧家教养。”
他说的每个字都发自真心,并未故意针对萧氏,但却正好戳在萧氏心上,将她气得浑身发抖。
而罪魁祸首裴清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的诛心之言。
“够了!”萧氏强行压下火气。“你也请过安了,退下吧!”
说完这句话,她怫然而去。
再同他多说几句,萧氏只怕自己要被气得折寿。
在她身后,裴清行皱眉不语。
“大郎君,您别怪夫人,她这些年也实在不好过…”持萤上前一步,忍不住劝道。“夫人一直盼着您回来,您就不要在她面前说这些叫人生气的话了。”
裴清行站起身,挺拔如松:“错便是错,既是错了,就该改正才是,逃避不可能解决问题。”
“你跟在母亲身边侍奉,深得她信重,更应该规劝她才是。” 裴清行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持萤低下头,夫人如何是她一个奴婢能劝住的她对女郎的憎恶,几乎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何况,这其中还有更复杂的缘由…
那是必须深埋在黑暗中,永远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秘密。若是被人知晓,不仅她活不了,就连夫人也…
“看来今日母亲乏了,我明日再来请安。”裴清行负手走了出去。
“…是。”持萤恭敬地送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这样的君子对付萧氏有奇效O(∩_∩)O
文章开了50%的防盗呀,订阅率不足的小天使见谅蟹蟹Y、君冰颜两位小天使的地雷~
蟹蟹君冰颜 ,林宥嘉的慢歌 ,梦之流光 ,郁渝 四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比心 (*≧▽≦)
第四十三章
“郎君, 你怎么又在看书?”青柳嫌弃道,“这本书都快被你翻得起了毛边。整日待在房中看书能有什么出息,你可知道, 那位才被找回来的大娘子, 今日已经去了天麓书院呢!”
想到她那日闹的笑话,青柳嘲笑道:“她恐怕还不识得几个字呢!”
“这样的人都能去书院,若是你肯出门求求女郎中书令大人那么疼女郎,说不准就让你也一起去了!”
“好了。”裴清黎按了按眉心, “我做什么还不用你来置喙。”
青柳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出门,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郎君, 她可真是劳碌命。他不肯去,只好自己去了。
摔门声响起,裴清黎抿了抿唇,青柳是他母亲为他留下的侍女,自幼照顾他长大,一些小事上, 裴清黎向来都不会和她多计较。
手指摩挲着面前桌案上《大学》粗陋的封皮, 如青柳所说, 这本书已经被他翻得起了毛边。
事实上, 裴清黎拥有的不多的藏书, 大都是如此。
你不过是个庶子, 生母背主向家主下药才生下你,裴家供你吃喝,不曾苛待,已是仁至义尽,你怎么还敢想着同嫡出郎君一般?
裴清黎在心中对自己道, 你怎么敢有那样的奢望?
他拿着书,缓缓站起身,将书放回简陋的书架。
站在书架前,裴清黎久久没有动作,他只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男儿生于天地,又有谁不想做出一番事业?
瑶台院中,繁缕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偏厅,双丫髻上装饰着几个小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叮叮当当地响,别有一番趣味。
“女郎,这是白芷姐姐亲自做的蜜豆糕!”白如玉的瓷盘之中盛着四五块小巧精致的糕点,玲珑可爱。
裴蓁蓁放下手中的书,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白芷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忍不住赞了一句。
只是怕裴蓁蓁多吃了甜坏牙,白芷向来是不肯多做一点的。
繁缕看着裴蓁蓁用食,绞着手指,一脸欲言又止。
她的神情实在太明显,裴蓁蓁便抬起头问:“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
“…女郎,今日大娘子就随二郎君一道去天麓书院了…”繁缕犹豫着开口。
裴蓁蓁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繁缕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既然大娘子都能读天麓书院,那女郎为什么不向中书令大人提一句,叫五郎君也去书院?五郎君性情温和,必定记得女郎的情,将来女郎出嫁,他也一定会帮衬你…”
这么长一段话,她说得磕磕巴巴。
裴蓁蓁静静地看着她,繁缕涨红了脸,继而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裴蓁蓁冷淡道。
这种话,绝不是繁缕自己能说出来的。
“…是…是五郎君身边的侍女,青柳。”繁缕好像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情绪低落。“她在院外拦住我,求我在女郎面前提一提五郎君。她说,五郎君这些年刻苦读书,天麓书院实在是极好的地方,他却连报考的机会都没有…”
天麓书院入学考试,只有裴蓁蓁和裴清渊去了。因为裴清知裴清衡兄弟在外,并不能及时赶回来,至于裴清黎,根本没有人想到他。
这个侍婢所出的庶子,这些年在裴府活得都像半个隐形人。
“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裴蓁蓁没有看繁缕。
“没有!”繁缕急忙道,“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青柳的确想塞一个银镯子给我,我当然不能要,只是想着前日女郎受伤,五郎君特意为女郎求来平安符,是个好人,这才想着帮他说几句话。”
说到最后,繁缕话中都带了哭音,她跪在裴蓁蓁面前:“女郎,我错了,您罚我吧!”
“错在何处。”裴蓁蓁淡淡地问。
繁缕俯下身,额头贴在地上:“不该逾矩。”
作为女郎的贴身侍女,她只需要伺候好女郎,听女郎吩咐便是,如今日之事,本就不该是她该多言的。
裴蓁蓁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她缓和了语气:“以后做事,要记得谨言慎行。起来吧。”
繁缕红着眼站起身,向裴蓁蓁俯身行礼之后才退了下去。
青柳?五哥身边这个侍女,胆子还真是不小。
不过若不是今日她借繁缕提起,裴蓁蓁险些忘了,如今的裴清黎,在府中可是默默无闻的小可怜。
不过,就算要帮裴清黎,天麓书院却是不必去的。
太子妃徐氏是一艘大船,但用不了多久,便会沉没。
何况仔细算来,裴蓁蓁眯了眯眼,徐氏,还是裴家的仇人。
*
晚春的阳光已经带上夏日特有的热意,萧云深和萧云珩一路穿过花园小径向裴蓁蓁的瑶台院去,身上竟也出了一层薄汗。
“这天气真是一日日地热起来了。”萧云珩道,他是不耐热的体质,每年到这时候都要苦夏,做什么都没劲。
兄长萧云深点点头:“可不是,这要到夏天了。”
“夏天最是恼人。”萧云珩抱怨道,到了夏天,便是他平日最感兴趣的什么诗会宴饮,都不能叫他出门。
萧云深笑道:“阿珩,我看你多花些时间练习武艺,打磨一下身体,说不准到时就不会那么惧热了。”
萧云珩连忙告饶:“我已经开始练武了,循序渐进便好,一口可吃不成胖子。”
萧云珩一直忘不了在洛阳郊外裴蓁蓁为了救自己险些命丧虎爪的事,所以那日之后,他也开始跟着萧云深一起学些拳脚功夫。
阳光穿过茂盛翠绿的树叶,从缝隙中撒下一点碎金。
“阿珩,你这两月月例可还有剩?”萧云深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萧云珩点头:“倒是还没用光。”
“先借我一点可好?”萧云深厚着脸皮开口,他有急用,这事儿还不能让小叔知道。
萧云珩没有起疑,解下腰间钱袋给他:“就是不多了,大哥,你莫不是又看上什么上好的兵刃?”
“…我之后还你。”萧云深不自然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萧云珩没在意,两兄弟随口说着家常话,说话间,瑶台院已经近在眼前。
裴蓁蓁坐在秋千上,翘头履随意地脱在一边,裙摆遮掩着只露出一点雪白罗袜。
她倚着秋千,昏昏欲睡。
“蓁蓁。”萧云深凑到她身边,轻轻唤道。
裴蓁蓁朦朦胧胧地听到他的声音,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慢慢睁开双眼。
“深表兄,珩表兄。”裴蓁蓁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两兄弟坐在一旁的石桌上,裴蓁蓁吩咐小侍女拿些茶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