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翘捂着脸不敢吱声,她心中当然是不服气的,可是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才好。
张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哪里来的这下作玩意儿?”
“是...是一个游方道士给我的,他说这药是他祖传秘方,任谁也看不出的...”
谁知裴蓁蓁竟然会发现!
“还有没有剩下?!”
李明翘眼神飘忽,张氏狠狠一拍桌子,她浑身一抖,这才手忙脚乱地掏出剩下的药包。
张氏打开药包将没有任何气味的白色药粉倒进桌上茶水,再将茶水浇在屋内盆栽中,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李明翘的眼神很是可惜,她嘴上还道:“阿娘,这下事情总算解决了吧?”
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张氏冷声道:“解决?若是叫人知道你今日作为,我们必然会被赶出裴府!”
“可...可她不是没事吗?”
“她是裴府嫡出的唯一女郎,你对她下药,难道还想轻易逃过?!”张氏反问。“你觉得今日之事,她还会替你隐瞒不成?”
李明翘终于慌了:“那怎么办?阿娘,阿娘,不如你去求她吧?她一向信你!”
“蠢货!”张氏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今日当着你的面揭穿你,逼你吃下云片糕之时,就证明裴子衿不打算放过你!”
“你以为她平日给我三分薄面,就真把我当亲娘看?!”
“那怎么办?”李明翘拽住母亲的衣袖,“那我们要是被赶出去了怎么办?!”
张氏恼怒地抽出袖子:“你做事前但凡想到这一点,何至于此!”
可是再生气,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塞回肚子里再生一回。
“也不是没有办法。”张氏看向窗外,眼神幽深,“只要让人,不信她说的话。”
她抚上李明翘纤细的脖颈,那上面有着浅浅的淤痕,只是不细瞧并不太看得出来。
张氏猛地收紧了手,李明翘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拼命挣扎起来。
片刻后,张氏放开手,李明翘后怕地向后退了两步,而她脖颈上已经变得青紫。
张氏盯着那圈青紫,满意地笑了起来。
李明翘瑟缩一下。
“现在,我们该去寻家主了。”张氏收起了笑。
“什...什么?”李明翘不太明白。
“自然是,求去。”张氏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恶意。
*
裴府,家主居处。
书房外,张氏强硬地扯着李明翘的手:“给我过来!”
看守的家仆上前一步:“李夫人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氏素来会做人,同裴家上下仆役都能说上两句话,她病逝的夫婿乃是裴府门客,众人也客气地唤她一句李夫人。
张氏抹了抹发红的眼:“我是来求见家主的,不知家主如今可在?”
其实这是句废话,张氏自然是打听了裴正的所在这才来了的。
“正在书房中品鉴新得的画卷呢。”
“那劳烦小哥替我通传一二,我实在有重要的事求见家主。”张氏的姿态放得很低。
家仆好奇地看着这对母女,只是碍着规矩不敢多问,只道:“那我这就去请示家主。”
真是怪了,她们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见家主不可?好在家主此时不忙,替她通传一二也未尝不可。
不过半盏茶功夫,书房内传来裴正的声音:“让她们进来吧。”
张氏拉着女儿进门,甫一进门,就厉声对李明翘道:“跪下!”
李明翘默不作声地跪了下去。
裴正本是坐着,看见这一幕,只能起身:“这是作甚?”
张氏夫婿曾是他府中门客,她母女并非自家奴仆,在他面前行此大礼,传出去实在不妥。
张氏也跪了下去:“妾无用,养出这么个粗野无礼的女儿,实在对不住家主多年来庇佑!如今实在无颜留在府中,这才前来求去。”
裴正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如何要离开?
“难不成是府中仆役无礼,冒犯了你二人?”
张氏连忙摇头:“府中上下俱是仁善之人,何来冒犯?是妾女儿有错啊!”
“便是真做错了,古语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不必求去。”裴正如此道,他留下张氏母女,本就是为了一个仁善的名声,哪里有突然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张氏哽咽着道:“阿翘此番实在铸下大错,家主就容我二人去吧!”
她再三含糊其辞,裴正当然要追问,张氏只是红着眼圈摇头。
——直到一旁的李明翘哭出了声。
她抬起头,声音嘶哑:“阿娘,都是我不好!”
裴正一眼就看见了她脖颈上青紫的淤痕。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Y小天使的营养液~啾咪╭(╯ε╰)╮
这章有没有闻到熟悉的狗血味鸭
第十六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裴正一脸震怒。
李明翘脖颈上的伤痕明显是被人掐出来的!
见他如此,李明翘仓惶地低下头:“没...没有...是我,是我自己自己不小心弄伤...”
这一听就是假话,裴正道:“你无须害怕,自有我替你做主,你的伤究竟是谁动的手?”
府中竟还有这等心狠手毒之人!
李明翘慌忙摇头:“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惹怒了女郎...”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一脸惊慌失措。
但裴正早已听得清清楚楚:“蓁蓁?!你的伤是蓁蓁干的?!”
张氏将李明翘挡在身后:“家主息怒!是阿翘不懂事,惹恼了女郎,受些教训也是应该。”
“你不必替她遮掩!”裴正越发恼怒,“她素来肆意妄为,如今竟连他人性命也不放在眼中,若是今日放纵了她,日后岂不是要随意打杀身边奴婢!长此以往,必定闯下滔天大祸!”
“你放心,我一定为你们讨一个公道,定要这个逆女向你母女二人道歉!”
在裴正心里,就算裴蓁蓁和李明翘起了什么争端,也不过女孩儿间的口角,断然不会到要动手伤人的地步。
“女郎身份尊贵,如何行事都是应该,家主怎可为了妾等卑贱之身责怪女郎。”张氏掩面而泣,“还请家主容我们求去!”
她越是这样说,裴正对裴蓁蓁的不满越发严重。因着前日裴蓁蓁忤逆自己,不肯上姜家道歉,定要解除联姻一事,裴正心中一直是压着火气的。
偏偏萧明洲一意护着裴蓁蓁,裴正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桩婚事作罢。
除此以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裴正素来以端方君子自居,也一心想让儿女长成温和守礼的模样,可惜裴蓁蓁却天性散漫,行事随心,又有萧明洲、裴元、裴清渊几个兄长护着,裴正想教训她一二也往往被含糊过去。
可是她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裴正下定决心要借此好好训诫裴蓁蓁一番,小小年纪便如此残忍无情,传出去整个河东裴氏的声名都要被玷污!
*
短短几日间,这是裴正第二次来瑶台院。
往常他一月也未必会去裴蓁蓁的院落一次。
白芷看着他带着张氏母女,气势汹汹地进了门,心头顿时漏跳一拍。
虽然知道女郎心中有了打算,白芷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家主的脾气...
只是再担心也没用,现在只希望一切顺利。
她扬起微笑迎上去。
裴正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径直进了正厅,厉声道:“让那个逆女滚出来见我!”
白芷微垂着头:“家主可是有事?女郎如今伤还未愈,还睡着呢。”
希望家主念在女郎还受着伤,不要过于苛责。
“她以为自己受了伤,便有免死金牌了不成?!”裴正一拍桌子,“平时骄纵任性便罢了,如今还动手伤人!”
“她不肯出来,那我去见她!”
裴正大步上前,推开了裴蓁蓁的房门,白芷根本拦不住,只能跟在张氏和李明翘身后进去。
裴蓁蓁正歪在软塌上看书,乌黑的长发散在靠枕上,姿态慵懒。
听到推门声,她似乎丝毫也不惊讶,抬头清清冷冷地看了裴正一眼,口中疏离地唤道:“父亲。”
她这样,轻易让裴正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父亲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裴蓁蓁见他不说话,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淡声问。
裴正终于回过神来,他冷哼一声:“你还敢问!”
让李明翘走上前,指着她脖颈间的淤痕:“看看,你做的好事!”
裴蓁蓁看了李明翘一眼,目光扫过张氏,勾了勾唇角:“父亲焉知,这不是她们自己动的手。”
“胡说八道!”裴正怒道,“难不成她还要掐了自己脖子,借此诬陷你?!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那父亲应该问问她们,”裴蓁蓁微微偏着头,“究竟做了什么,要心虚到以这种方式,才能留在裴家。”
裴正一怔,转头看向张氏母女。
李明翘心虚地低下头,张氏上前一步挡住她:“女郎,我知道阿翘不该冒犯您,可是您也不能这样污蔑她,若是传出去,阿翘便无颜再活!”
裴蓁蓁对上她的目光,眼神交汇,裴蓁蓁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张氏的心猛然下沉。
不过是半月不见,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郎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张氏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似乎有什么事,脱离了她的掌控。
裴正作为裴家家主,自然不是什么蠢货。先前因为不熟内宅手段,对张氏母女的话不曾怀疑,但到此时他也生了疑窦。
难道这母女俩真有胆子欺瞒于他?
裴蓁蓁敲了敲身前桌案,白芷立刻从一旁端出了白如雪的瓷碟。
瓷碟放在桌上,那里面,只放着一块散碎的云片糕。
李明翘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怎么会?!所有的云片糕,不是都被她吃了吗?!
张氏质问的眼神也落在女儿身上,不是说没有证据么?!
这样一来,她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
李明翘当然不记得,那片被裴蓁蓁拈起来,又扔在地上的云片糕,更不会想到,那片落在地上的云片糕没有被清理,而是被保留下来作为揭穿她们谎言的证据。
张氏心内一片冰寒,这就说明,从一开始,裴蓁蓁就预料到了她们会做什么。这样的城府,如何会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如何会是对她一向孺慕的裴蓁蓁。
张氏此番,本是打算借着裴蓁蓁对她的信任,算计她一遭 ,谁知现在却是被反摆了一道!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张氏低着头,怎么办...
裴蓁蓁将瓷碟向前推了推:“这是李明翘今日送来的云片糕,据说味道不错,可惜给我的这一份里,多了一点东西。”
“我没有...”李明翘苍白无力地辩解,谁都能看出她的不对。
裴蓁蓁嗤笑一声:“那就吃了它。左右你都吃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片。若是我没记错,药性发作不过一炷香,父亲今日看来颇为清闲,不如等一等,一切不就清楚了。”
第十七章
话说到这里,情况似乎已经很明了了。
屋内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裴蓁蓁从软塌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李明翘。
而每走一步,就带给张氏母女巨大的心理压力。
停在李明翘面前,裴蓁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吃还是不吃?”
眼中满是恐惧,裴蓁蓁戏谑的态度叫李明翘心中无比恼恨,她已经被逼到了死路。
“不是我!”李明翘尖叫着要推开裴蓁蓁,“是你在云片糕中下药,陷害于我!”
裴蓁蓁轻轻松松地握住她的手腕,听见她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陷害你?”
一脸轻蔑地将她的手甩开,裴蓁蓁声音冷淡:“你是什么身份,值得我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陷害。”
裴蓁蓁是裴府嫡出的唯一女郎,而李明翘不过是寄居裴府的门客之女,裴蓁蓁若是一定将她们赶出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就是裴正,只要裴蓁蓁哭闹一通,有萧明洲袒护,为了免去麻烦,裴正也会给些银钱送她们出府。
李明翘这话,谁也不会信。
李明翘被甩开,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裴蓁蓁微微躬身,眼神冰冷:“我若想对付你,有千种百种法子,不必用最蠢的一种。”
真像...真是太像了...
裴正看着女儿,心情复杂。
“逆女!”张氏突然上前,干脆利落地打了李明翘一巴掌。“你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紧接着,张氏对着裴蓁蓁跪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是妾没有管教好女儿,女郎若是要责罚,便责罚我吧!”
说完,她又连连叩首,而地上已经染了浅褐的血迹。
白芷脸上不由露出不忍的神色,算起来,一切都是李明翘做错了事,如今却要李夫人为她下跪求情。
也不知女郎能不能看在李夫人往日视她如亲女的情分上,饶过她们这一次。
可惜这番举动并不能叫裴蓁蓁动容,张氏这样,叫她又想起来那些褪色的回忆。
‘妾看到,是二娘子将大娘子推下去的!’
‘你胡说,我没有!’
她也是这样跪下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二娘子,妾一直将你视作自己的女儿,可这回妾实在不能再包庇你。大娘子被你推入水中,险些就丧命了!你还是认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