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蓁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张氏,朱唇微启:“若是你今日磕死这里,说不准我就能放过你女儿。”
张氏的动作一滞,怎么会...
“够了!”裴正突然出声。
他大步走到裴蓁蓁面前,裴蓁蓁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看看你方才说的什么话!纵使她有错,李夫人又何辜?你难道真要逼死她们母女不成?!”裴正痛心疾首,他心中的女儿,该是温柔守礼,大度宽仁的,可眼前这个...
裴蓁蓁扯了扯嘴角:“是她自己上赶着要担责,与我何干?”
那漫不经心的神态,瞬间就叫裴正想起了另一个人。
你娶我,为的不就是萧家的权势么?女子安然地坐在矮桌前,手中捧着茶盏,只用几句话,就将他所有的尊严都碾碎。
啪——
裴蓁蓁被他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眼中泄露出惊色。
这一巴掌,是裴蓁蓁也没有料想到的。
身形不稳地退后一步,裴蓁蓁回过头,冷漠地看向裴正。
“你今日所为,若是传扬出去,简直叫裴氏的门楣蒙羞!”裴正训斥道,裴家决不能养出一个冷血无情的女儿!
听了他的话,裴蓁蓁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带了几分嘲意。
“裴家的名声...”
缓缓收起笑,裴蓁蓁与裴正四目相对:“你这辈子,大约就只为了名声活着吧。”
裴家满门忠烈——
用尽裴家所有儿郎的性命,才换来一个满门忠烈!
可惜啊,这后面还有一句话。裴家满门忠烈,唯独出了虞国夫人裴子衿这样祸乱朝纲的奸佞!
当她终于逃出失陷的洛阳城,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说,她不该活着。
她该像那些世家女一样,为了清白,为了家族的名声,自尽!
可是,凭什么?
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自己的性命?!
“上辈子...”裴蓁蓁张开嘴,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撑着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裴正。
喉中涌上腥甜,几乎用尽全力,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换了满门忠烈的名声,值得么?!”
可是这句话,只有她自己听得清。
听在裴正耳中,不过是无意义的呢喃。
鲜血从裴蓁蓁口中喷出,溅上了裴正雪白的衣襟,血色蔓延,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女儿在他面前倒下。
“女郎!”白芷满脸惊慌地扑了上来。
她再也顾不得对裴正的敬畏,流着泪哭道:“家主,女郎的伤还没好!”
*
洛阳城,萧府。
后花园中正举行着一场宴饮,萧云珩萧云深兄弟坐在主位,席上还有数名与他们相熟的少年,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就是多了王家兄弟。
今日这场宴会,原就是为了感谢王洵当日在洛阳郊外的救命之恩。
王三郎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凑在弟弟耳边道:“怎么回事?怎么没有那位裴家小女郎?”
王洵无奈:“三哥,且不说她伤还未愈,就算是致谢,也没有让女郎在这样全是儿郎的宴会上出面的道理。”
王三郎撇撇嘴:“早知道我就不跟来了。”
今日本来只是王洵和父亲前来,出门之时叫王三郎瞧见了,他听说要来萧府,便死皮赖脸地要跟来。
结果到了之后,王父与萧明洲在书房相谈,而他们则有萧云深萧云珩兄弟来此宴饮,王三郎连那裴家小女郎的影子都没瞧见。
“既来之则安之。”王洵给自家三哥倒了一杯果酒,“三哥你就消停会儿吧。”
席间觥筹交错,少年们高声谈笑,一片热闹中,有家仆悄悄走近,在萧云深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瞬间变了脸色。
这一幕,恰好被王洵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裴正:我就是想训她一顿QAQ
你们可以想象裴正会被弟弟儿子侄子还有小舅子喷成傻子的画面了(* ̄з ̄)
下章男女主终于能再见面了~
第十八章
嘈杂之中,只见萧云深对萧云珩简单言语两句,萧云珩随即起身,借不胜酒力离席。
“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王三郎晃着折扇,饶有兴致地问王洵。
王洵微微垂眸:“怕是有什么麻烦。”
否则也不必那么着急,只是不知这麻烦,到底为何。
王三郎好像猜到他没说出的这句话,接话道:“遣人瞧瞧,就知道了。”
他招手唤来自家护卫,吩咐两句,护卫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护卫快步走回,低声禀报:“似乎是裴府的家仆来传话,裴家那位女郎,不大好了。”
“宫中医官不是说,她乃是轻伤么?!”王洵脱口而出。
王三郎意味深长地看着幼弟,这么关心啊...
在萧云珩离去之后,萧云深颇有几分心不在焉,不过一会儿,就结束了宴饮。
确实时间也不早,众人便没有生疑,只道下次再约。
看着萧云深步履匆匆地离开后花园,王洵微皱着眉,眼中带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忧虑。
“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位裴家小女郎?”王三郎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
王洵没心情同他开玩笑,语气不太好地回答:“三哥,慎言。”
“别生气呀。”王三郎挤眉弄眼,“若是担心,去府上瞧瞧她不就好了。”
王洵摇头:“王家与裴府素无往来,你我岂可随意上门拜访。”
尤其是作为王氏子,王洵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他若真的主动上裴家拜访,第二日这消息就会传遍洛阳城,届时他和裴家女郎,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你我主动上门自然不可,可萧云深主动请我们前去,那就没问题了。”王三郎笑得如同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
朱雀大街,从萧家到王家、裴家必经的路口,王家的马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突然停了下来。
王三郎跳下马车,看着折断的车辕,夸张地说:“哎呀,这车辕怎么断了!”
车夫一脸汗颜地看着自家郎君,这车辕分明是离开萧家前他吩咐自己动的手脚,如今还装出这样神情。
跟在他身后下车的王洵不忍直视地回过头。
王三郎似模似样地吩咐两个骑着马的护卫回府报信,再带一辆新的马车来接他们。
等护卫离开后,他站在街头东张西望,不久果然看见了印着萧家族徽的马车。
“快快快!”他示意车夫,“去拦车。”
萧家的马车果然停了下来,车上的萧云深探出头来:“王三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王三郎能看出,他出来得很急,除了车夫,连护卫家仆都不曾带。
“我与七郎途径此处,马车出了问题,车辕断了,只好吩咐护卫回府报信。只是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们带人来。”王三郎解释道。
萧云深回他:“此处离贵府颇有一段路程,的确没有那样快回来。”
王三郎做作地叹了口气:“只是我兄弟二人等在此处,吃了一嘴尘土,实在不雅。不知萧兄能否顺道送我们一程。”
“这...”萧云深露出难色,“我现下正要赶去裴府,分身乏术...”
“没关系,我们同你一道去就好了。”王三郎一点也不见外地说,“等你办完了事再送我们回去也不迟。”
“啊?”萧云深一脸懵逼。
在他的迟疑中,王三郎反客为主,直接爬上了马车,还一边招呼着弟弟:“七郎,快上来!”
三哥,你可真是...
王洵在心里对萧云深说了一声抱歉,也上了马车。
萧云深被王家兄弟挤在中间,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王洵责怪地看了兄长一眼:三哥,你吓到萧郎君了。
王三郎挤眉弄眼:不管怎么样,如今我们总算可以顺理成章地去裴府。
王洵表情纠结:这样总归不好,下次还是不要如此。
王三郎继续挤眉弄眼: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
萧云深正襟危坐,感受到身边两人的眼神交流,只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萧云深:我总觉得我不该在车上。
三个人就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到了裴府。
萧云深对王家兄弟道:“二位,我要去瑶台院看望妹妹,不如让车夫送你们回去?”
王三郎抢过话:“你说的妹妹,便是指的前日阿洵救了的那位小女郎?恰好来此,也算缘分,我们该去探望她一番才是。”
“啊?”萧云深愣住了。
“走吧走吧。”王三郎主动揽住他的肩膀向前走。
*
瑶台院,裴正坐在正厅,面上难掩焦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把女儿气得吐血。
他虽然时常觉得裴蓁蓁骄纵,可那毕竟是他的女儿,裴正也是一心盼着她好才会管教她。
只是他心中对错的标准,与裴蓁蓁是不大相同的。
裴蓁蓁昏过去之后,裴正立刻请了府中大夫来看,可那大夫却只是摇头,言道自己学艺不精。
裴正当时便慌了,派人递了帖子去宫中请医官。
事情闹得这样大,裴清渊立刻便赶来了瑶台院,顾不得尊卑上下,对着裴正发了好一通火,又吩咐人把张氏母女捆起来关了,等蓁蓁好了再处置。
听到消息后,裴清黎、萧云珩也赶来,没敢如裴清渊那样对裴正大发雷霆,但也忍不住拿责备的眼神看他。
理亏的裴正被三个小辈赶到正厅等消息。
现在宫里来的医官已经进去好一会儿,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裴正一颗心七上八下。
脚步声靠近,裴正抬起头,只见萧云深带着王家兄弟进门。
他脸上惊讶一闪而逝。
萧云珩没心情对他多说,只道小叔正忙,之后会赶来,请他待客。
说完,就径直进了卧房。
他就没见过一个做父亲的要为了门客之女逼死自己亲生女儿的!
王洵目光跟在萧云珩身后,心思飘散,以他的身份,并不能直接提出进去探望 ,那会坏了裴蓁蓁的名声。
他和同样心不在焉的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开门声响起,正厅中三个人齐齐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一定能写到互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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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裴清渊、萧云珩、萧云深兄弟簇拥着背着药箱的医官出门来,裴正顾不上与王洵二人说话,立刻站了起来:“如何?”
胡子花白的老医官皱着眉,沉吟片刻:“女郎脉象,颇有些古怪。”
他还没有见过哪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会因为忧思过度,郁愤至此地步。
裴清渊急了:“那好不好治?!”
“老朽且写一张药方,分三剂让女郎服下,若是明晚之前能醒来,那就没有大碍。”老医官拈着长须,并不将话说满。
“那要是醒不过来呢?”裴清渊忍不住又问。
“那恐怕...”老医官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可能!”裴清渊怒道,“我家蓁蓁不会有事的,你这个庸医!”
萧云珩和萧云深连忙上前,一人一边将他拉了下去。
裴正有些失神,怎么会呢...
之前她还是鲜活明媚得如同春日鲜花,怎么就突然失去了生气?
悔意爬上心头,裴正今日不知多少次后悔他挥向裴蓁蓁的那一巴掌。若是蓁蓁真出了什么事,就算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裴正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但他只能压下心底惶然,对老医官道歉:“小儿无状,请老大人见谅。”
老医官并没有因为裴清渊的冒犯生气:“裴大人客气了,也怪老朽能力有限...”
“老大人,此番裴家女郎病情当真凶险?”王洵忽然开口,打断了老医官的话。
老医官抬起昏花的眼仔细瞧了他一番才认出来:“原来是王家三郎君和七郎君啊。”
他俯身见礼。
王三郎和王洵纷纷起身,向他回礼。
“我家供奉了一位医者,山韫先生,若是需要,我可请他前来诊治一番。”王洵礼貌道。
老医官有些惊讶:“山韫先生啊,他若能来,说不准另有法子。只是听说他轻易不出诊...”
王三郎笑着拍了拍王洵的肩:“别人请不来,可我家七郎与他是忘年交,请他出手救个人还是容易的。”
裴正喜出望外:“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
王洵便写了一张信笺盖上印信交给裴家下人,叫他前去王家请人。
这事当然要越快越好,由下人快马加鞭前去最合适。
王洵肯出手帮忙,裴正自然感激不尽,他要亲自将两人送出去,却被王三郎拒了:“裴大人乃是长辈,怎么能由你送我们?支个侍女为我们引路便可。”
要真是裴正送他们,今天这一趟就白折腾了。
这话也有道理,裴正便叫待在一旁侍奉的繁缕送这二人出门去。
穿过假山,王三郎忽然一拍手:“不好,我随身的玉佩像是不见了。”
繁缕停下脚步:“可是落在路上?”
“这我便不能肯定了。”王三郎一脸苦恼,“也说不准是落在了方才坐下的地方。”
“那我这就回去为郎君找一找。”繁缕丝毫没有怀疑,脆声应答。
王三郎点点头:“也好,我们便在此处等一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