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猎户才说谁进竹门就要谁的命,他像唬人的样子吗!”
“没想到猎户功夫竟然这么好。”
“那摔在地上的姑娘是丑媳妇吗?我怎么瞧着是个漂亮姑娘啊!”
卢家媳妇也纳闷,想起猎户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姑娘,看她的身形和衣裳,的的确确就是前几日看到的丑媳妇啊!怎么摇身一变,脸上的溃烂就好了?
那皮肤白得跟珍珠似的,晶莹剔透,比城里的小姐还要娇美,哪里跟丑搭得上边!
所有人都觉得传言错了,亲眼见到过丑媳妇的人也都怀疑自己当初看错了。
云横步子一向很快,但到床边的时候还是缓了下来,将她轻轻放在床沿坐好,“有没有受伤?”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淡淡的温润,好像没有了方才的戾气和冷峻。
沈晚夕没有回答,许久却是展颜一笑,从床边枕头边勾出一条四方方的帕子,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云横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就像是话本里那些气概非凡的英雄。
他高大威猛,能降龙伏虎。
他顶天立地,也敢傲睨一切。
他虽然面容深邃清冷,棱角锋利,可这双充血的眼眸在看她的时候还是像温水一样柔和啊。
至少,沈晚夕是这样觉得的。
尤其是在方才那一刻,他一箭下去,疯驴登时丧命,血流如注!所有人都惧怕他的暴力狞恶。
可她似乎不怕他了。
云横总是在她最慌乱最恐惧的时候出现,哪怕周遭风雨如晦、兵荒马乱,他亦会小心翼翼将她圈在怀中,给她一身胆色,令她有人可依。
第24章 想看他生气
沈晚夕才替他擦了两下,右手就被云横紧紧攥在手中,她只好停下了动作。
云横被她一脸不明不白的笑引得心烦意乱,定声道:“我在问你,有没有受伤?”
沈晚夕弯了弯嘴角,以往此时她一定被他不怒自威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憷,可现在她才不怕他呢。
既然他对她受伤这么在意,那她偏要让他心急。
让他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有多危险,有多恐惧。
云横眉头紧皱,见她低眸不语,心下更是烦躁,直接将她衣袖粗暴地抡起,一道泛着殷红的伤口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臂弯之上。
她方才摔倒时只顾着右胳膊抵住地面,借此保护好头脸,没想到竟然蹭出了这么长的一道伤口,幸好只是磨破了皮,并无大碍。
云横微微吁出一口气,抬眸冷然看她一眼,她盯着手腕上的擦伤默默笑着,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话,直到他用药酒狠狠压了下去,沈晚夕才轻轻“咝”了一声,疼得五官都揪起来了。
手臂想往后缩,却被云横的手掌紧紧桎梏着,半点都动弹不了。
沈晚夕气得小脸发红,抬头去嗔他:“你这又是做什么?”
云横道:“我跟你说过什么?”
沈晚夕垂下眼盯着手腕的伤口,忽然想到之前一次从床上下来摔了腿,云横说过,不许她受伤,否则他绝不会手软。
沈晚夕又笑了。
他总是这样,一看到她磕了碰了,或是上一次小日子来了,心里都会有股无名之火在燃烧。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坏,从前害怕云横生气,可现在她竟然喜欢看他生气。
这都是什么毛病啊。
她摇摇头,缓缓笑道:“云横,这只是一点小伤,一点都不疼,啊呀——咝——”
云横手指又用了点力,将蘸了药酒的纱布清洗着她小臂的伤口。
沈晚夕气得轻拍了一下他手背,“我方才摔了都没有你擦的这下疼!而且,我也不是有心让自己受伤的,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很是无聊,除了喂喂鸡、晾晾衣服、做做饭,其他什么都做不了,我哪知道在院子里坐了一会,那头疯驴子就跑进来了呢!”
她噘着嘴,用那种“我都受伤了你还怪我”的眼神,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云横默了半晌,抬起眼睛慢慢看着她。
小姑娘眼睛里没有眼泪,却还是亮晶晶的,像是星星打碎了落在银河里,乌瞳可遥望见更加深邃却通往光亮的远方,一直指引着他深深地望进去。
他认真地看着她道:“有我在,日后没有人会伤害到你。”
沈晚夕慢慢将双腿从床上放下来,抬眼道,“当然没人敢伤害我啦,你方才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人腿都软了,扬言谁敢进咱们的小院,就要谁的命,日后谁还敢跟我们说话?云横,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云横嘴角不露痕迹地勾起浅浅的弧度:“我只要你一个人就足够了,旁人,不需要。”
沈晚夕摸了摸暗暗发热的耳垂,低头莞尔一笑。
云横转身正要去清洗蘸过药酒的纱布,衣角却被人轻轻拉住。
沈晚夕脸色一烫,终是鼓起了勇气,轻轻笑了笑说:“云横,你退后一点点可好?但是不要转身。”
云横不清楚她想要做什么,沉默着思索了一下,还是照做。
只后退了半步,腰腹间忽然一紧。
云横身子一僵,低眸只看到两条软软的手臂绕过他腰间,将他轻轻搂住,露出来的手腕和手背的肌肤,细腻洁白得像一块暖玉。
沈晚夕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这是她第一次抱男人,紧张到不敢呼吸。
她只敢让云横背对着她,否则真的会羞到没脸见人了。
云横的腰好细啊,而且硬得没有一丝赘肉,她两只手就可以完全搂过来。
好温暖啊,感觉就像是身边依着一座小山,能够替她遮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
她抱着他,就像是落雪抱住了山峦,纷纷落雨融入江河,倦鸟有了栖枝,无依无靠的浮萍终于贴紧了岸边的石壁。
只抱那么一小会,她一点也不知足。
她好想就这么一直依靠在他身上,长长久久地抱着他。
可是她不敢,云横身体经常会有那种反应,她抱久了会出事吗?
沈晚夕心里很忐忑。
良久,云横又听到身后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云横,我不动,就抱这么一小会好不好?你就当没我这个人,或者,就当是一只小兔子在你身后边。”
云横呼吸一窒,喉咙也微微干燥起来。
她身子那么热乎,又那么绵软,的确像一只小兔子,只是将他一身的火都点着了。
沈晚夕将右脸靠在他后背,轻轻蹭了蹭,她觉得云横身上那股淡淡的青草香真好闻,比那些侯府世子常用的沉水香、龙涎香都好闻多了。
脑袋一空,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云横!”
她忽然大叫一声,把云横吓得不轻,“怎么了?”
小姑娘眼圈又红了,捂着右脸惊吓地一时说不出话,许久才舌头打架地说:“我脸到底怎么样了?丑不丑?”
她好想照照镜子啊啊啊。
云横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类似铜镜的东西,认真思索半晌后,他在她跟前蹲下,“在我的眼睛里,是不是可以照见你自己?”
沈晚夕愣了愣,好像可以试一试。
但,那是不是要离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到呀?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就算近一点也无妨,又不是真的靠在一起,更何况她方才都已经抱过云横了。
于是她朝他勾了勾手指,小声嗫嚅道:“要不你靠过来一点,这样离得太远我看不到。”
云横往前靠近了一些,沈晚夕在他眸底的深渊里瞧见了一个小到看不清的人儿。
那么小一个,连身形都看不真切,哪里能瞧见脸上什么样子。
她又勾了勾手指,“你再过来一点。”
第25章 清炖鲫鱼汤
云横轻叹一口气,又慢慢靠过去,直到两人脸颊隔了不到一指的距离,小姑娘竟然浑然不觉,还忽然笑出了声,香甜的呼吸轻轻吐在他下颌,烫烫的。
“云横,我的脸好像好得差不多啦!就是脸颊还有点淡淡的疤痕,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的缘故,总觉得不仔细看好像也看不到,云横你帮我看看,能不能看到?”
她很是自然地往后退一下,却瞧见云横的眸色好像更深了一些。
他皱着眉紧紧盯着她,呼吸也好像粗重了许多。
沈晚夕吓得一愣,眼神不自觉地往下面瞥了一眼,瞬间心态崩了!
这这这……
“这是你让我看的啊,与我无关!”
沈晚夕慌忙解释,恨不得撇去自己所有的责任,云横定定看着她,眸色极深,眼底的欲望肆无忌惮地横行,恨不得将她一口吞进腹中。
呜呜,突然害怕。
“云云云……云横,我要做饭去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阿夕,现在才未时。”
是啊,沈晚夕抬头看了看外面,阳光还刺眼着呢,她慌忙改口道:“那……我也要早点去准备了,我中午没吃饱……”
也就吃了一碗油泼拉条子,两个豆腐皮包子,一盘凉拌笋丝,一碗菌子豆腐羹。
沈晚夕被自己噎了噎,差点就打出个饱嗝,天知道她中午为何会吃这么多!
她这两日正好嘴馋想喝鱼汤,忙赶在云横发作之前催促道:“我晚上想喝鲫鱼汤,你功夫这么好,一定可以多捕几条鱼回来的,是吧?”
鲫鱼比其他食材难处理,要花一些功夫慢慢刮鱼鳞,清洗也耗费时辰,即便现在还早,可等到云横捕了鱼回来再处理,等到烧成一锅鱼汤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辰了。
云横眼睛盯着她,目光灼热得快要将人烫伤。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压抑着翻涌的心绪,良久缓缓哑着嗓子道:“你想要多少条,就有多少条。”
沈晚夕浑身酥麻了一阵,脸颊也热了起来,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要捉几条鱼才能让云横灭火呢?
他那么厉害,肯定一出手就是一条。
不行,不能让他那么快就回来。
沈晚夕深思熟虑了好一会,“要不,先来个二十条?”
云横抿了抿唇,“你确定?”
沈晚夕一边认真点了点头,一边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二十条不多吧,大不了她硬着头皮养着呗!
云横一走,沈晚夕就到外面磨了刀,为等下刮鱼鳞做准备。
她遗传了阿娘做饭的天赋,只可惜在沧州侯府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施展,侯府有后厨,姨娘和公子小姐的院子中也都有各自的小厨房,她只能偶偶做做,还都是偷偷摸摸跟在娘后面学。
听阿娘身边的秋娘说,爹爹就是看上阿娘做得一手好菜才为之心动的,可阿娘进了府之后,爹爹慢慢就不喜欢阿娘做菜了。
秋娘说,沧州侯府的四姨娘若是日日窝在府中厨房,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当然,爹爹更不喜她学做菜。
世家贵女每日必修的只能是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她们为家族荣耀而生,注定会与云境十四州联姻,嫁的不是君侯世子,便是高门大族,这些世家怎么会容许未来的主母是一个整日厨头灶脑的小厨娘呢。
只有在云横这里,每日下下厨做做饭,她倒是欢喜得很。
柴米油盐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是世上最令人幸福的事情啊。
院子里被驴主人清理得很干净,草地上已经看不到血迹,连竹门两边损坏的栅栏都重新固定了,仿佛生怕云横瞧见什么似的。
沈晚夕突然觉得那三两银子花得还算值。
云横不喜欢他们,却也不至于杀人,不过从今往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沈晚夕才拔完葱,云横就提着两只木桶回来了。
这么快 !
她悄悄瞄了一眼那里,看到方才硬鼓鼓的地方消下去了,这才放心。
满满两大桶的鲫鱼,小的一斤左右,大的两三斤,沈晚夕顿时傻了眼。
云横双手抱胸,一脸淡漠地看着她。
几番思量下来,沈晚夕决定把被竹棍贯身戳伤的几条今晚烧汤吃,再留几条养在水里慢慢吃,再给钟大通家送去几条,“云横,你说这样好不好?”
云横淡淡道:“方才在河边遇到钟大通了,我顺手打了六条给他带走。”
“……”
云横真是周到,还给她把退路都堵上了。
云横又望她一眼,认真道:“说好的二十条,一条都不能少。”
沈晚夕扁扁嘴,心里委屈极了,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坏呢!
算了,吃鱼就吃鱼,阿娘说过吃鱼对皮肤好,说不定将这二十条吃完,右脸的浅浅疤痕还能淡去一些。
沈晚夕气鼓鼓地坐在院子里一边冲洗,一边刮鱼鳞。就跟上次给大雁拔毛一样,她向来不擅长清理食材,但是足够耐心,只要时间够,她能慢慢忙活大半日。
在鱼肚子上剖开一个大口掏出内脏,在掰开腮帮取出鱼鳃,随后才开始用菜刀慢慢从鱼尾向鱼头的方向刮去鱼鳞,如是处理完四条鲫鱼之后,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回到堂屋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沈晚夕心里一咯噔,云横又上哪去了?
她轻轻喊了两声,没有人应。
一声不吭就走了,这算什么?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沈晚夕轻轻叹息一声,独自到厨房做鲫鱼汤,大不了一人吃独食呗,这种情况还少吗?
鲫鱼两面分别用菜刀划出三道细痕,锅底烧热,放入凉油,将鲫鱼煎至两面金黄,再用烧开的水浇入锅中,在鱼汤里加两个煎好的荷包蛋一起煮。沈晚夕知道云横大概是猎到熊瞎子了,拿到镇子上少说能换二三十两银子,几个鸡蛋也无需替他节省了。
鱼汤很快就便成了诱人的奶白色,加入葱段、姜片、料酒去除腥味,最后撒上盐和胡椒粉,香浓鲜美的鲫鱼汤就出锅了。
刚准备将鱼汤端到饭桌,就听到房间里有声响,沈晚夕忙撑着拐杖去看动静,没想到在出门的那一刻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沈晚夕:哼,我要把你的蛋全都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