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突然冒出来,沈晚夕吓得抬头,看到了掌柜的身后那个四十多岁的凶大叔。
猜想就是掌柜口中那不太行的大厨,沈晚夕忙将餐盘端过去笑道:“菌子,您尝尝。”
厨子皱着眉头夹了一块吞下,看不出任何情绪,沈晚夕等着他评价,可见他咀嚼了好久才咽下,且眉头仍是未曾舒展开,心里不禁敲起了小鼓。
得不到厨子的肯定,那也不行啊。
厨子还未说话,掌柜的就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说实话,好不好吃?”
那厨子冷哼一声,眼神古怪地盯着沈晚夕看了一眼,似乎带着微微地怒气:“什么东西做的?”
沈晚夕压着心里的窃笑,知道已经成了一半了,忙将背篓里摘的几种菌子拿出来给掌柜和厨子看。
两人知道松茸和牛肝菌,晓得松茸乃是山珍,不可多得,也知道牛肝菌香甜可口为人所喜,可就是没见过松乳菇,不禁心中起惑,这什么鬼东西?是他们刚刚吃的那个么?
沈晚夕便指着那一小碟松乳菇炒肉,笑道:“肉嘛,您二位倒是一口没动,可松乳菇都被吃得光光的,二位可不能翻脸不认菇啊。”
掌柜的意犹未尽,又用筷子腿蘸了一点汤汁放在嘴里涮了涮,果然是那鲜美至极的味道!
厨子注意到她食盒里还有东西,也让她拿出来瞧瞧。沈晚夕便将那一罐子油鸡枞开了封,两人又是一惊,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厨子从前也将吃剩的菌子用来做菌子油,用来拌饭或者做面条的浇头再好不过,却没想到这小姑娘的罐子里竟是如此奇香!一块煎炸过的焦黄鸡枞入口,既有辣椒油的香,又有花椒的麻,还有少许豆豉的清香。
和厨子对视一眼,掌柜的当即拍板,三十文要了松乳菇,二十文要了牛肝菌,一钱银子要了松茸,最后又花三十文买了那一罐熬好的油鸡枞,并央求沈晚夕长期为店里提供山菌,对其他种类的菌子更是求之不得。
沈晚夕拿着钱爽快地答应了,和花枝前脚离了客满楼,后脚就去了隔壁茶楼听戏。
花枝高兴得合不拢嘴,可四周皆是客人,不好表现得太过兴奋,只能使劲压抑着笑,“嫂子,你这是要发了!”
沈晚夕也没想到这么顺利,短短一天功夫就挣了近二钱银子,抵得上庄稼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只是山珍可贵,尤其是像松茸那一类的珍品,一个月能找到两次就不错了,况且那油鸡枞也是她花了近半日功夫做好的,这钱来之不易。
她思虑片刻,将其中五十文拨给了花枝,找寻松茸和松乳菇有她一半的功劳,多的花枝也不肯收。
在茶楼休息片刻,沈晚夕又同花枝四处逛了逛。
想到云横给她买过许多物件和衣裳,自己却还从来没有回过礼,不禁秀眉皱起,问花枝送男子什么样的东西比较合适。
大户人家自是香囊荷包玉佩之类的最为普遍,可如今在山里,压根用不着这些。
花枝也没送过钟大通什么,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提议道:“村里的姑娘一般都会送男子一条腰带。”
沈晚夕当即恍然大悟,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云横那条黑色的腰带的确是有些旧了。
两人找到一家样式较多的布庄,挑了一条黑色镶金边的腰带,花枝还提醒道:“自己绣上图案更有心意。”
沈晚夕眉头微蹙,为难道:“可我绣活不好。”
花枝怕她灰心,赶忙道:“明日云大哥出去了,我便过来教你。”
见小嫂子糊里糊涂地点点头,花枝想笑又不敢笑。
她没告诉小嫂子,女子只有对心仪的男子才会送上自己亲手绣的腰带,这一送,说不准就成了。
第45章 赠腰带
沈晚夕小日子又到了, 前一个月夜里就算热,她也坚持将被子盖得严实,所以这一回腹痛才缓和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也上不了山, 走不了远路。
客满楼那边又要得急,花枝便一个人去山上采菌子,回来后经沈晚夕确认无毒后才拿去店里。
花枝没在镇上耽误工夫,下午早早便回来了, 看到小嫂子在太阳光底下大眼瞪小眼地摸索针线,愁眉苦脸却又娇俏可爱,那股子认真劲儿, 让她不禁心中一乐。
原本沈晚夕想给云横绣一只鹰,翱翔九天的鹰,可她转念又想,她不求云横能飞黄腾达一飞冲天,只想跟他过着细水流长的日子,绣鹰不好, 她怕云横误会。
于是她又想到了平安符, 云横平日里飞苍走黄, 危险重重, 她想将辟邪的瑞兽纹绣在腰带内侧那一面, 希望他平平安安, 刀枪不入。
琢磨好了图案便开始下针了。
她向来不善针线活,在腰带上试了几次线似乎都不太满意,又怕将这近一钱银子才买来的好布料扎坏了,只能先找来一块帕子练练手。
小时候在府中,她琴棋书画一样没落下, 只是学习针黹女红时出了点意外。
那时大夫人为她们请来的是沧州最好的绣娘,初学之时,绣娘布置了作业,让她们自己挑几个花样试着绣,其他姐妹都选了兰花、缠枝荷、金鱼之类的简单花样,她却偏要给自己出难题,想为二哥绣一只仙鹤香囊。
最后,长姐绣的莲瓣兰清雅精致,大夫人的侄女苏歆手下一只彩蝶绣得栩栩如生,将将要从帕子上飞出来了。
而她将自己引以为豪的第一件绣品送给二哥的时候,少年舒朗一笑,眸中似嵌着山谷里的日光,刮了刮她的鼻,轻笑道:“这是谁家姑娘绣的小鸭子,倒是可爱得紧。”
沈晚夕气得打了他一下,凶巴巴道:“沈二,你给我睁眼看清楚!什么鸭子头顶是红色的,嗯?”
诚然,那只仙鹤一点也不仙,脖子粗,腿也粗,羽翼肥嘟嘟的像小孩儿的手指,看着就又笨又重,身后的几朵祥云更是滑稽。
她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要将仙鹤香囊从二哥手里夺回来,沈长泽却不肯,抬手将香囊高高举过头顶。
送出的东西,他不许她收回。
这沈二郎十二岁就在军中立了功,虽然只比沈晚夕大两岁,可身高却比她高出不少,那时候她只到少年肩膀下,任她怎么踮脚,跳啊蹦的都够不着。
后来,沈长泽休沐日归家时总是系着那只仙鹤香囊,不少世家子弟见到都笑一句:“这香囊也忒特别了!”
沈长泽便回笑道:“这是我家三妹绣的仙鹤,日后你们谁若是娶了她,也可享受这份殊荣。”
众人悻悻拂手,想娶沈家两位姑娘的州侯世子都不在少数,尤其那沈三小姐生得粉嫩伶俐,说句倾城之姿也不为过,听说才五岁的时候就有高门主母上门说亲了,哪里轮得到他们?
况且论军功和武功,他们连沈家二郎都远远不及,又怎敢肖想他家的小妹呢。
沈长泽回府后,她特意将近日绣好的小锦鲤送到荷风苑,让二哥将之前那只仙鹤换下来。
沈长泽仍是不肯,她便一直嘟囔着烦他:“我现在已经绣得很好了!!!你再带着这个,旁人见了怎么看我?”
少年却笑抚她鬓边绒发:“日后你绣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唯有二哥得你第一件绣品,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仙鹤傍身辟邪,二哥便能多留你在府中两年了。”
……
沈家二郎,金枪铁马,轩举如竹。
他是整个沧州人人夸赞的好儿郎。
沈晚夕想二哥了。
鼻头一酸,眼泪珍珠似的滚下来。
花枝吓得心尖儿一颤,赶忙上前来安慰她,以为她绣不出样子心里伤感,却没想到帕子上那只小仙鹤嘴巴尖尖的,鹤腿儿细细的,倒还挺神气。
见沈晚夕垂头丧气,花枝忙劝道:“嫂子这不是绣得挺好的吗?”
沈晚夕回过神来抹了眼泪,瞧了瞧那仙鹤倒真是有几分仙气,她又多了几分自信,花枝再指点她一些,她这才鼓足勇气在那根已经千疮百孔的腰带上下了针。
趁云横不注意偷偷摸摸绣了三两日,腰带内侧的兽纹总算成了型,边角再绣上平安二字,沈晚夕终于满意。
傍晚时云横回来,沈晚夕熬了一锅粥,将白日花枝带过来的菌子剁碎了做成菌菇包,又做了一道凉拌鸡枞,粥味清淡,野生菌却鲜美滑嫩,口□□汁,令人回味无穷。
沈晚夕犹犹豫豫不知道什么时候适合拿出腰带,这么一耽误,云横洗了碗又洗了澡。
因天热容易出汗,他连襟口都是半敞着的,露出一小块坚实遒劲的胸膛,腰间只用一根玄色长带随意系着,整个人竟有些有潇洒肆意之风。
只是他紧紧抿着唇,面庞坚毅冷峻,甚至可以说是不怒自威,脸色也永远是沉沉的,除她以外,似乎与旁人永远亲近不起来。
沈晚夕坐在饭桌旁的小椅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地面。
她不是能藏东西的人,只想着今晚一定要将腰带给云横,脑海里幻想出了无数种场景。
“你不是腰带都旧了吗?我给你绣了一条新的,就当你给我买衣裳的回礼。”
“云横,这是我随手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给你的,拿走。”
“捡的。”
……
沈晚夕脑子乱哄哄的,直到云横搬了浴桶进来,提醒她洗澡。
浴桶是云横前几天刚打的,学会造船之后,浴桶对他来说更不是难事了。
沈晚夕不能像男人一样去河边往身上泼水洗澡,也不能总是用毛巾蘸水擦身,有浴桶泡澡就舒服多了,她还用大豆粉混着皂荚、白芷捣成细末,做成简单的澡豆,洗完之后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洗完之后,云横把木桶移出去,洗澡水浇了菜地。
回来时小姑娘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眉头皱得紧紧的。
云横不觉心中发笑,神色也慢慢缓和下来,俯下身去揉了揉她香软的头发,问:“想什么呢?”
沈晚夕后颈被他磨得发痒,下意识想躲一躲,可云横的手温热却有力度,挠得她心口发软,面颊也慢慢浮上了一层绯色。
掌心微微发汗,她磨磨蹭蹭地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条绣好的腰带,递给他之后赶忙转了头,装作毫不在意地说:“这个……给你。”
云横接过腰带,垂眼细细看了看,不禁唇角一弯。
他倒不是很意外。
昨日在山里,钟大通就无意跟他提起女子赠腰带求爱一事,他原本未曾放在心上,现如今看到这样东西,他心中已是了然。
云横手指摩挲着腰带内侧的瑞兽纹,还有那饱含无限真意的“平安”二字,低声逗她:“阿夕,你可知女子将腰带赠给男子是何用意?”
沈晚夕头埋在膝盖上,小声嘀咕:“能有什么用意?我只是见你腰带旧了,想着给你换一条,我也没花什么工夫,你将就着用吧。”
同云横睡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没用,头一回送人东西,竟然送成这样!她那容易害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云横伸手将她逮过来,勾起她瘦瘦尖尖的下巴,幽深的眸子泛起笑意,盯着她问:“你是想拴住我的人,还是拴住我的心?”
话语刚落,沈晚夕整个人就炸了,“你胡说什么?”
云横眸光微深,迎着灯烛轻轻跳动,幽暗的海面上似乎亮起了星星渔火,灼热的气息扑在脸颊,登时将她原本的嗔怒转化为羞惭。
完了,她这是被花枝给坑了吧!
沈晚夕鼓着勇气以眼神回应,耳朵却悄咪咪地红了。
云横哑声道:“我胡说什么,你不知道吗?”
沈晚夕被他瞧得浑身不适,呼吸都错乱几分,她扭过头生硬地解释道:“腰带嘛,跟衣裳鞋子一样的,你之前送过我衣服,我便也送你一样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按道理说香囊才是定情之物,前些日子我还送过花枝香囊,难不成也是对她示爱吗?”
云横嗤笑一声,见她双眸低垂,两颊粉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不禁抬手轻轻捏了捏,“继续解释。”
沈晚夕噎了一噎,被他亲密的动作惹得全身发烫,又硬着头皮道:“小时候在家中,我也送过爹爹腰带,送过哥哥香囊,送过姐姐妹妹们银簪和绢花,他们也都送过我许多好东西,在我心里,这腰带跟他们是一样的。”
她越说越多,云横的眼眸也跟着微微一暗。
难不成,她说错话了?
她这也不算是第一次透露家中如此复杂的人口构成,怎么云横的眼神怪怪的?
半晌,他眼里透出寒凉的锋芒,吓得她往后缩了缩。
他垂眼一瞬,又抬手掰过她的小脸,令她不得已直视他的目光,可语气却似乎笑意不减,“什么香囊非要送给哥哥,亲哥哥?”
沈晚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慌忙点头。
是共用一个爹的亲哥哥呀。
云横一定是误会了。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摇头解释道:“我保证哥哥那个没有你这根腰带绣得好看,那是我第一次绣的东西,很丑很丑的,送给你的腰带是我这么多年绣的最好的一次了,真的。”
云横冷声笑道:“第一次绣的东西,给了哥哥?”
啊这……这是重点吗?!
他语调沉沉,竟倏忽欺身而来,将她牢牢压在身下,呼吸骤然粗重了一瞬。
沈晚夕惶恐不已,被他压痛得低呼一声,她忙别开脸去,可下一息就被男人滚烫的手掌按回来,“云云云……云横。”
她哆哆嗦嗦地喊了他一声,喊得他心旌摇曳,连眉梢都升腾起了灼热的气浪。
他再次倾身下去,薄唇包裹住她微动的檀口,轻轻一咬,以示惩罚。
身下诡异的湿润感传来,沈晚夕脑子一轰,想从他的臂弯竭力反抗出来,可无奈他双臂如铁,将她圈进密不透风的城墙,只能接纳他此刻所有的痴.缠。
浑身酸软,可她再次感觉到了身子的异常,只能更加用力地挣扎,离开他温热的唇.舌。
云横察觉到她的不配合,便没再用力,停下来凝视着她。
沈晚夕低喘着气,侧过脸去绕开他滚烫得快要蹿火的双眸,轻声颤道:“今天不行,我……我小日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