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小厨娘——蜀国十三弦
时间:2020-11-07 08:10:46

  九姨娘眸中升起淡淡的哀怨,“侯爷再站在外头听妾身弹琴, 冻坏了身子, 妾身日后可再不敢弹了。”
  商州侯笑着拍了拍她手背, 顺势在塌边坐下, 抬手饮了口茶, 笑道:“你父亲老当益壮, 如今花甲之年依旧是容光焕发,语声洪亮不减当年,你哥哥更是骁勇善战,上阵杀敌不在话下,怎么刘家竟生出了你这样温婉柔弱的女子, 连一点冷风都吹不得?”
  九姨娘抿了抿唇,笑道:“父亲本为妾身取名‘天骄’,原本也是该与父亲哥哥一同鸣鞭出关的,可侯爷却将妾身的名字改为娇弱的‘娇’字,说这个字好,配妾身的模样,怎的如今侯爷反倒怨起妾身来了?”
  她自小容貌出众,年少时也曾舞过刀枪,后来听父亲说侯爷爱琴音,她又转而学琴,侯爷喜柔顺纤弱的女子,她便在冬日里连续一个月睡在窗牗下,寒风入骨落下病根,自此成了这一副多愁多病身,也成了他一眼就瞧上,且到如今都顶顶心疼的人。
  待身上被炭火熏暖了,商州侯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抬头望着她碧波涟涟的桃花眼,取笑道:“你这副身子,怕是出关不到半日就冷得吓回头了。”
  九姨娘不怕侯爷取笑,她知道侯爷嘴上这样说,心里指不定多疼爱她,若那一日侯爷不说这话了,反倒是出了问题。
  忽想起什么,商州侯抬手将她放下来,朝门外望了一眼,“肃儿今日没来陪你用膳?”
  九姨娘道:“约莫这会就快到了。”
  刚想遣侍女出去看一眼,门外便传来男子清逸的声音。裴肃听闻父亲也在,忙将披风交给底下人,踏着大步就进来了。
  见过商州侯和九姨娘后,裴肃忙令下人传膳,并表歉意道:“大理寺事务繁多,肃儿来迟,让父亲和母亲久等了。”
  商州侯眉眼弯弯地看着这个沉静端肃的儿子,心中越发满意。
  从前在演武场的时候,他不学兄长横行无忌,也不跟着其他几个世家出身的不肖子弟逃出去花天酒地,从来都是洁身自好、勤学苦练,那时他便觉这个儿子颇有出类拔萃之势。
  前些日子问他想去哪一司历练历练,他没有挑能捞到油水的地方去,也没有结交权贵的打算,只道想去大理寺参与审核商州刑名,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不使无辜之人枉死受累,不教奸佞之人逍遥法外。”
  九姨娘看着自己这个样样优秀的儿子,心中也格外欢喜。
  如今,哥哥纵是振威中郎将,但在那些世代簪缨的侯门大家眼中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成气候,可若将来她的儿子做了商州之主,还有哪个敢小瞧她商州刘氏?
  喝了半碗百合鹌鹑汤下来,商州侯问儿子:“近日沧州世子可有来信?”
  裴肃几日没见到父亲,此刻正要说此事,见他先问了,于是如实答道:“世子未曾来信,大抵是见不着那封密信了。”
  商州侯微微一惊,“怎么回事?”
  裴肃斟酌半晌,面上依旧冷静道:“前几日并州世子谢邵突然来访,问我画中女子为谁,今在何处,我想着那沈家三姑娘曾与世子定亲,如今又是世子妻妹,便将姨母所言如实相告,只是我还未告知沈三姑娘已经在商州成婚,谢世子便扬鞭东去,寻那沈三姑娘了。”
  商州侯眉头皱起,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愣在原地一时哑口无言。
  裴肃见父亲的神情,又问:“肃儿此举可有不妥之处?”
  商州侯动了动唇,半晌才问:“你是说,沧州世子未曾回信,来的却是沈三姑娘从前的未婚夫并州世子,那谢邵还去相山找她了?”
  裴肃也疑惑,眉头微蹙一下,点头道:“我也不知沧州世子是否知道沈三姑娘还活着,只是未收到其回信,想必是谢世子碰巧拦下也不无可能。”
  商州侯脸上划过一抹喜色,轻哼一声后,又止不住垂头笑了起来,“也好,好事!”
  明白了商州侯的态度,裴肃心中也缓缓松了口气,九姨娘却微微皱了皱眉,那沈三姑娘是从前她打算给儿子物色的媳妇,如今竟牵扯出这么多世子来,实在是红颜祸水。
  她心里默默想,幸好儿子无意于她,否则可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商州侯瞥见九姨娘的神色,一时失笑,心下决定多提点提点儿子,于是又问:“肃儿心中,这云境十四州孰强孰弱?”
  裴肃沉思片刻,随即缓缓道:“云境十四州,当属益州为最,丰州、并州、永州为第二列,丰州为第二列之最,沧州、韶州、端州、济州、商州为第三列,沧州为第三列之最,嘉州、凉州、崇州、锦州、梧州为末列,嘉州为末列之最。”
  开始九姨娘见侯爷考起了儿子的功课,心中微微一舒,在她看来,这都是在侯爷面前展示自己的良机,儿子若答得好,在侯爷心中必然是加分的,可现下一听到儿子将商州排在第三列末尾,心里又渐渐慌乱起来。
  如若一句话惹侯爷不快,一年半载不踏进漱玉斋都是有的,七姨娘的儿子就是前车之鉴。
  不曾想,商州侯听到如此见解竟缓缓抬了抬唇角,笑道:“肃儿看得透彻,那沈三姑娘无论是谁先来找,谁后来找,对我商州都无甚影响,反倒是谢世子对沈三姑娘有情,对我们来说或许是更好的结果,近日并州探子回报,并州侯已经不行了。”
  裴肃点头默认,并州在兵马和民富上都略强于沧州,借此机会与并州交好,于他来说更是机遇。
  更何况,并州侯一死,世子继位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而那沧州侯身体仍然康健,沈世子还不知哪日才能继承君侯之位。
  他之所以送去这幅画像,说得难听点是上赶着给沧州拍马屁,如今能拍上未来并州侯的马屁,自然是锦上添花。
  至于沈世子知不知晓沈三姑娘是否活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心意已达,却遭谢邵截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思虑半晌,商州侯忽想起一事,又望一眼九姨娘笑道:“肃儿年岁不小了,这云境的姑娘你看得最多,觉得益州五姑娘魏眠如何?”
  九姨娘眼眸里忽亮了一瞬,“益州?五姑娘?”
  裴肃也微微诧异。
  且不说那益州兵强马壮,仅在十年之内就打下了整个西南,是名副其实的一方霸主,也是云境其余的十三州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就是那益州五姑娘可是益州侯唯一的嫡女,而裴肃再好也只是庶子,当时九姨娘属意沧州的一个庶女都算奢望,如今竟有可能娶到益州侯嫡女?
  商州侯见两人皆怔愣住,悠悠笑道:“今早益州来信,说已经确定了二公子的身份,多亏了冯夫人的那张画像了,中郎将亦有功劳。”
  裴肃轻轻吐了一口气,纵然早已能够猜到结果,可现下听到这个消息他仍然有神魂震惊之感。
  五年前他年岁尚小,可也听过那益州二公子魏钦的鼎鼎威名。
  少年天纵奇才,十五岁上战场擒贼擒王,几乎是一战成名,十七岁时率领三万大军破北境凉州十万余人,至十九岁时已打下西南十一城,令西南边境无防可守,大军回城之后替父扫清群秽、稳定政局,从此益州坐稳云境霸主之位。
  后来,魏钦在南攻梧州之时孤军深入,歼灭敌军数万人,却在挥军北归之时突遭天火袭击,自此销声匿迹,足足五年。
  人人皆叹天妒英才,因为那是连史书里都不敢编撰的旷世之才。
  传闻益州到如今还未立世子,就是在等这失踪了五年的魏二公子。
  商州侯万万没有想到,那等惊才绝艳之人竟误打误撞地,在他商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里待了整整五年!
  偏偏无巧不成书,他还娶了那没死成的沧州沈家三姑娘为妻。
  商州侯摇摇头,边叹边笑。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玛丽苏文的男女主就是这么的惊为天人!
 
 
第60章 塘蒿三鲜汤
  沈晚夕好些时日没到客满楼, 也没有继续送往那边送菜,店掌柜手里握着银子急得浑身冒汗。
  贵客是想吃她的菜才住在客满楼,还给了足足三百两银子, 他一个小镇子上的酒楼什么时候赚过这么大的一笔!
  可现在倒好, 贵客要见主厨,主厨却跑得没影儿,还把贵客给气跑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虽然贵客走之前没提银子的事,可店掌柜心里不踏实, 总感觉得罪了大人物。毕竟一出手就是三百两银子的贵人,他一个小掌柜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店掌柜叹了口气想,贵客因私事走得匆忙,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若是回来了又没见到主厨,小厨娘又不愿意出面,他又该如何交代呢?
  何况如今店里没了沈晚夕的菜,连客人都来得少了。
  店掌柜无奈,只得抽了个空亲自去请沈晚夕, 跟着后厨的学徒走了近两个时辰的山路才到了小竹屋。
  沈晚夕正在院子里收衣裳, 见到那风尘仆仆的店掌柜敲门, 犹豫了一下, 还是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
  藏在暗处的戚然立即警觉起来, 手里的剑慢慢握紧, 眼睛瞪着竹门一刻不敢松懈。
  主子交代了,他不在家的时候要好好看着竹屋,保护好夫人,若有异常需立即禀告,可主子又似乎没有完全信任他, 嘱咐他藏于暗处不得露面,若无要紧之事,不得踏入竹屋百米之内。
  戚然也纳闷,从前不近女色的主子竟然在商州娶了个小娇娘,别的他不知道,单单每日下午打完猎总要绕远路去镇子上接夫人回来,夫人累了一天,主子不忍见她腿脚劳累,就每日背着她回来。
  还有一次,主子在山里被荆棘割伤了腿,硬是忍着疼眉头都不皱一下,照样若无其事地背着夫人走了半日的山路回家,结果夫人还没心没肺地拉着主子,要到深夜。
  夫人仗着美色和厨艺,算是把主子的心勾得死死的。
  不过,他还是感激夫人陪在主子身边,喂饱了主子的胃,也喂饱了他的心。
  从前见到夫人都是小绵羊似的窝在主子后背,今日隔着栅栏,戚然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夫人的模样,他也不禁愕然半晌。
  没见夫人之前他还以为是这山里的小村姑,结果竟然美得跟仙姑似的。
  他心中暗爽,主子就是有本事,在深山老林里当猎户都能娶到仙女。
  竹门边,沈晚夕望着店掌柜皱了皱眉道,“我同郑哥说了日后不去店里,您怎么还来了?”
  掌柜的眼巴巴地盯着她哭诉道,“好姑娘,客人只吃你做的酥油渣和酸豆角,你这突然不做了,我也不好解释呀。”
  沈晚夕低头没有应声。
  店掌柜又道:“上次的贵客已经走了,连着好几日都没瞧见,我听人说咱们酒楼后面的马厩里停的都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想必贵人是从远地过来的,否则也用不上这么好的马,听那口音也不像咱们商州人,这一来一回也得好些日子不会来了。”
  “走了?”沈晚夕抬眸。
  也对,她在门外听到仿佛是并州侯病重,谢邵这时候若在商州纠缠,来日并州又不知是谁的天下了,那些叔伯舅爷们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子,尤其见世子不在并州坐镇,更是要蠢蠢欲动了。
  掌柜的不知其中缘由,心道只是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被门口的下属吓到了,又怕冲撞了贵人才匆忙跑走,竟然连工钱都不要就不敢做了。
  对了,工钱。
  掌柜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往她手里塞,“你不是说日后还想在镇上买块地,买个院子吗?这工钱也不要了?”
  沈晚夕心里叹了口气,又想到谢邵已经知道她在商州,还能找不到这个小竹屋吗?她即便窝在这儿不出门,也迟早被他给揪出来。
  若是搬走,她和云横又该逃去哪呢?
  沈晚夕接过钱袋子,微微掂了掂,心中还是感激店掌柜,虽然他平日里抠门得紧,可也从来没在工钱上亏待过她,反倒是回回给得足足的,生意好了还愿意给她加钱。
  如若不是谢邵突然出现,她真的可以在客满楼干很久。
  也罢,总不能一辈子躲瘟神一样躲着他,谢邵能千里迢迢找到商州来,就能找到别处去,她不想要云横跟她一起躲躲藏藏做个逃兵,来日见了谢邵,她一定要当面跟他谈清楚!
  店掌柜见沈晚夕接了银两,心里一高兴,问道:“你这是答应继续做下去了?”
  沈晚夕沉吟良久,还是嗯了一声:“我答应。”
  掌柜心中欢喜,恳切地安抚她道:“你也别担心,日后那贵客再来,你若还是不敢见,我做掌柜的便是不要钱,也哄着骗着替你回了他!”
  沈晚夕盈盈一笑,点了点头。
  傍晚时炊烟燃起,竹屋内传来浓郁的饭菜香,戚然猛吸了一口气,知道夫人又在做饭了。
  沈晚夕割了一把院子里的塘蒿菜,洗净备用,又将新鲜的黑鱼、猪肝、猪腰切成薄片放置一边,锅中先以盐油调味,煮一锅咸香的上汤,将塘蒿菜烫熟舀至一边,再将切好的三鲜薄片落入沸油锅中生灼,而后加入葱丝、姜片、辣椒调味去腥,最后融入一锅上汤之中。
  塘蒿三鲜汤上桌时,云横正好到家,两人围着汤碗,直把身子喝得暖暖的。
  目光落到一旁的萝卜丁上,云横漫不经心问:“还打算去客满楼?”
  沈晚夕也没打算瞒着,便点点头道:“今日掌柜来找我了,还将之前的工钱结给了我,加上前几日做的那顿足足有三十多两呢。”
  她顿了顿,望了一眼云横道:“来日,若那人再来,我自有办法说服他离开,不会让他打扰到我们的生活的。”
  云横淡淡嗯一声,便没再问。
  饭后,沈晚夕双腿盘在床沿,就着烛火又开始缝制那件未完的小衣裳,白日里光线好,她手脚还慢得很,如今在灯光下更是艰难,只能慢腾腾地穿针引线,时不时地还能穿错。
  云横坐在床边,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腰带,又抬头看着她。
  不禁想,刺绣有这么难么?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云横伸手过去揽住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颤鸣,“明日再做不行吗?”
  沈晚夕胳膊肘推了推他,摇摇头道:“不行,还差一点就能做好了,我答应了花枝明日给她送过去,若是再拖时间,花枝铁定笑话死我了。”
  头一回做小孩子的衣裳,沈晚夕是花足了心思的。花枝的肚子圆,大夫说很有可能是个女娃娃,做小女孩的衣服,她更希望做得漂漂亮亮的,精致一点,再精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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