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小厨娘——蜀国十三弦
时间:2020-11-07 08:10:46

  父亲的面色过于凝重了,就连自己的亲弟弟眼中都没有任何的欣喜和亲切之感。
  一问才知,仅仅在她回沧州这几日内,益州军已迅速攻下汉京,直抵裕陵!
  连这些易守难攻的重要城池都打得没有信心,甚至有守将率兵逃亡,那些文官为首的小城更是一击即溃,一日之内多方沦陷,益州大军势头之猛简直是前所未见!
  沈晚吟沉默半晌,终是俯身朝沧州侯跪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益州只有区区五万大军,如今夫君的援兵已在路上,并州还有十余万大军守城,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父亲愿借兵十万支援,女儿保证夫君可以打退敌军,来日并州亦将重谢!”
  沧州侯眉头皱起,脸色极沉,半晌道:“你觉得五万益州铁骑做不了任何事情么?当年魏钦偷袭胡军大营,一夜之间斩杀胡人两万,只用了三千士兵!后来益州与凉州对战,十三万凉军刀折矢尽,尸横遍野!那一年魏钦只带了三万益州军,却打得凉州人抱头鼠窜,宛若丧家之犬!”
  沈晚吟凤眸圆睁,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落下,可浑身早已不住地颤抖起来。
  沧州侯盯着地上的女儿冷声叹道:“还有,你以为魏钦用得上十万崇州大军么?他自带的五万益州军便可出入云境任意一州如入无人之境!他若想打谁,从来不可能徐徐图之,只有势如破竹,从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父亲!”
  沈晚吟目光迷离,终是忍不住开口愤然道:“益州世子是厉害,可父亲竟丝毫不顾念你我之间的父女情分么!父亲若执意不肯出兵,那沧州与并州一纸联姻还有何意义?”
  沧州侯沉默半晌,倏忽听到耳边沈长泽泛着清冷的声音,“阿姐可知,魏钦为何肯帮谢铎攻打并州?”
  沈晚吟眉心一跳,立即将目光转向了身侧面色平静的弟弟,沧州侯也侧头讶异地看向儿子。
  沈长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沉吟半晌,盯着眼眶通红、眉目狰狞的沈晚吟缓缓启唇:“阿姐还记得夕夕么?”
  沈晚吟微微一怔,方才微张的檀口瞬间僵硬住,幽暗的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打下一圈阴翳的光影,遮住了眼中那一瞬微不可察的厉色。
  沈长泽垂眸望着怔在原地的阿姐,脸色仍旧安静如常,“夕夕没有死。”
  “你说什么?”
  沈晚吟与沧州侯几乎是同时发声,只是沧州侯面色是带着讶异的喜悦,而沈晚吟却是惊惶之下几乎失控的发问。
  沈长泽紧锁眉头,徐徐问道:“当日夕夕并非失足溺水,而是阿姐的杰作吧?”
  沈晚吟猛然抬头,面色铁青,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沧州侯亦错愕地盯着沈晚吟,复又抬头看向沈长泽,眼里透过一丝愠怒,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长泽没有看向父亲,而是一直凝视着沈晚吟,目光似乎格外专注,“阿姐不肯相信,是因为阿姐用剧毒的药汁毁了夕夕的脸,还下令身边的侍卫生生打断她一条右腿,最后扔到寒江之中欲将其葬身鱼腹,阿姐认为如此一来夕夕根本不可能再有活命的机会,我说得对吗?”
  沈晚吟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可身子已经在瑟瑟发颤。
  还未等她解释,沈长泽看着她,语气愈发冰凉,“阿姐没有想到夕夕伤成那样,还能好好活下来吧?”
  沧州侯见儿子言辞铿锵,女儿又不置可否,想必此话做不得假,他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望着沈晚吟斥道:“你这孽障,怎有这样恶毒的心肠,她是你妹妹呀!”
  “妹妹又如何!”
  沈晚吟怒目垂泪,厉声嘶吼道:“爹爹忘了我才是先与谢邵定亲之人,只因夫君一句话,爹爹便改口将联姻之人换成沈晚夕,您这样做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沧州侯怒道:“那你便要她的性命么?”
  “是又如何!”沈晚吟凤眸之中宛若寒冰炸裂,“她不过一介贱婢所生,凭什么与我争抢并州世子夫人之位!”
  沈长泽冷声道:“她根本无意与你相争。”
  沈晚吟看着沈长泽,又紧紧盯着沧州侯,忍不住哂笑道:“不管她无意还是有意,当初丢尽脸面的人都是我!可爹爹根本不管这些,只要嫁到并州的是我们沈家的女儿,爹爹的目的就达到了,不是吗?”
  “你——”沧州侯怒目圆瞪,被她一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手掌扬起就要落下,这时大门一推,匆忙进来一个墨绿绣金凤锦袍的妇人,“侯爷!”
  大夫人周氏哭嚎着跑进来,将女儿护在身后,声嘶力竭地控诉道:“晚吟才是你正正经经的嫡女,是如今的并州侯夫人!侯爷不帮她,难不成帮那个贱婢的女儿吗!”
  两人一口一个贱婢,沧州侯和沈长泽都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习惯了也不想再去纠正什么,沈长泽更是无意与沈晚吟在此过多争执,当即道:“夕夕未死,后来流落到商州,嫁的便是这失踪了五年的益州侯世子魏钦。”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章能写完……我高估自己了呜呜,下一章必须完结!
  生娃安排在番外啦,后面还有裴肃和眠眠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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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大结局(下)
  一语落下, 三人皆是大惊失色,宛若雷击。
  沈晚吟顿感浑身冰凉僵硬,脸上一时间几无人色, 许久才反应过来, 喃喃道:“那益州世子,是沈晚夕的夫君?”
  周氏更是满脸震惊,她根本无法想象那厨娘所生的小贱人竟攀上了益州这样的高枝,说不准还是小贱人怂恿益州世子攻打的并州, 将自己的女儿女婿逼上了绝路!
  屋内只有沧州侯惊诧的神色慢慢平缓下来,侧头问儿子:“你怎么知道的?”
  沈长泽不再隐瞒,直接道:“我二月出城那几日, 便是去益州见的夕夕。”
  屋中三人再次震惊,唯有沧州侯眉梢挂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也是转瞬即逝,嘴上却是嗔怪道:“你为何不早说?”
  沈长泽别过脸去,不再回答。
  至于谢邵当初从军营中取走妹妹的画像一事,云横早已在他离开益州之前悉数告知, 没想到自己格外信任的姐夫竟然暗中取走商州六公子送来的密信, 险些令他兄妹二人相见无期!
  更可恶的是, 他既已娶了阿姐, 却还千里迢迢赶往商州欲暗中带走夕夕, 若非当时并州情况紧急, 他实在难以想象夕夕被其掳走将会有什么后果!
  然而这些终究对夕夕不好,他也没必要再说了。
  沈晚吟跪在地上,身子虚弱无力地歪倒在一旁,仿佛一根被疾风吹倒的芦苇,浑身的骄傲都瞬间黯淡下去。
  周氏绝望地摇了摇头, 抬手将跪倒在地的女儿搂在怀中,泣不成声。
  那小贱人在女儿的手下险些丧命,益州世子若不是想为她讨个公道,何故步步紧逼?如今侯爷得顾念着沧州和益州的关系,又怎会派兵与之敌对?
  当周氏看到沧州侯听闻沈晚夕嫁益州世子时面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她便知道沧州这兵怕是借不成了。
  沈晚吟到沧州之前,心中估量着父亲愿意借兵的机会可有八成,来时听到父亲那一席话时,她又觉得假若自己苦苦哀求、死死相逼,也至少有三成的机会肯让父亲借兵支援,如今看来,竟是连一成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长泽看着母亲和姐姐,心中叹了口气,终是道:“眼下还有一策,就看阿姐愿不愿意了。”
  周氏立即看向儿子:“你说!”
  沈长泽盯着双目无神的沈晚吟,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思忖片刻道:“阿姐去向夕夕道个歉吧。”
  周氏方才眼里的亮光瞬间一暗,她对儿子冷心冷气的态度十分不满,可又心疼女儿,一时犹疑没有接话,却又听儿子道:“夕夕愿不愿意原谅阿姐我不知道,魏世子愿不愿意退兵我也不知,只是如若阿姐愿意,我会亲自陪阿姐前往益州。”
  “休想!”沈晚吟木木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一抹寒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堂堂沧州侯嫡女,并州侯夫人,怎会向一个厨娘生的贱人道歉!”
  她情绪十分激动,连带着发髻上的金累丝镶珍珠飞凤牡丹簪顺着散乱的头发歪倒在一旁。她自诩一生高高在上,是这云境最为尊贵的女子,却被一个小小庶女抢走第一美人之名号,后来又欲抢走她心仪的男人,那贱人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可老天爷还真是偏爱她,给了她一副妖精的皮囊,还让她嫁了益州的世子!连阎王爷顾惜着她的性命,剧毒毒不死她,就连坠江也要不了她的命!
  周氏看到了侯爷眼底的无情,忽然浑身一凛,当即狠狠抓住沈长泽的手臂,苦求道:“二郎,你这就带兵去并州,你姐姐只能靠你了!”
  周氏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直唤:“二郎!娘求你了!你既见过益州世子,又与那贱人要好,可想他看在你的情面上,一定会放过晚吟,放过并州的是不是?”
  沈长泽蹙眉看着周氏,“母亲慎言,倘若你再一口一个贱人,那益州世子要对付的可不就单单只有并州了。”
  周氏恸哭道:“难道你就如此放着你姐姐不管么?她可是你的亲姐姐呀!”
  沈长泽面色微沉道:“我说过,阿姐若是诚心向夕夕道歉,哪怕益州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陪阿姐一同去。”
  周氏垂泪看向地上的女儿,眼里渐渐浮出哀求的神色。
  可沈晚吟虽形容枯槁,双眼却依旧泛着锋利的寒芒,她抬手抹去脸颊的泪痕,重新将发髻绾正,凤眸冷冷盯着眼前的父母和弟弟:“今日是我沈晚吟来错了地方,母亲不必担心,来日我与夫君必死守城池,并州侯之位绝不容宵小染指!”
  说罢,转身决然离去。
  十日后,益州大军兵临城下。
  并州城墙危楼之下,为首一人手持长戟,腰佩利刃,面容冷峻坚毅,薄唇紧抿,青筋凸起,其半边脸被浓重的暮色笼罩,看不清神情,另半边脸却被身侧耀眼的火光照得通红。
  烈火在他暗如深渊的眼眸中熊熊燃烧,可他眼里又何止这点火光?
  那眼底有挣脱牢笼的猛虎,有搅动天下的风云,有也有异乎寻常的淡漠与从容。
  他的袍角已被鲜血染透,四方浓烟滚滚,铁锈味浓,双目所及之处遍布着守城敌军的染血的尸身,还有跟在他身后的,满脸脏污却战得痛痛快快、杀得酣畅淋漓的益州将士。
  六七两月是整个并州暗无天日的噩梦,墨阳、铜安、临嘉、汉京、高塘、裕陵接连失守,败如山倒,敌军的长矛直指并州主城!
  即便满城兵将严阵以待,死守并州主城,可昔日固若金汤的城墙依旧在强敌的铁蹄之下如同一片破烂不堪的薄纱,竟毫无还手之力!
  江山风雨飘摇,去岁方登大位的年轻并州侯被乱箭射杀于大殿,昔日明珠娇花般的并州侯夫人容貌尽毁,四肢俱残,死状极惨,目不忍视。
  八月初,并州城中高举旌旗、高奏凯歌庆祝胜利,天下震动!
  先侯三子谢铎继任君侯之位,割西南二十城作为谢礼赠与崇州,又以全州五年赋税、北疆牧场往北的广大疆域答谢益州,群臣敢怒而不敢言。
  世子大胜的消息传至益州,城中人人欢欣鼓舞,五年未跨战马、未执长戟的世子依旧是从前那个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益州二公子,是整个云境不可撼动的战神!
  侯府上上下下更是欢天喜地,一来庆世子此战大胜,二来贺中秋将至,三来世子夫人的生辰竟是中秋佳节当日。
  在益州侯看来,这是儿子和儿媳归城的第一年,也是儿媳妇在益州过的第一个生辰,容不得半点马虎!益州侯非常重视,早已命孙氏着手安排下去。
  所有的喜事聚在一起,整个益州侯府笼罩在喜悦热闹又忙碌的氛围当中。
  中秋当日,寿星沈晚夕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在小厨房来回穿梭,一旁的丫鬟厨子个个将手臂悬在空中,生怕夫人磕着碰着。
  沈晚夕笑说她们过于谨慎了些,这些日子以来肚子虽然已经很大了,身子也比从前沉重许多,可沈晚夕也并不觉得多累。
  细想花枝说得对,即便是怀了身子也能做很多事情,自打云横出征,她便日日散步,三天两头地往茶馆和园子里钻,隔几日还去城楼爬爬台阶、观观景,下人们一颗心悬在喉咙口,可大夫都说她身体养得极好。
  此前端午的时候她尝试着包了一些咸蛋黄肉粽,松散的流沙蛋黄包裹着鲜美的肉块,软糯的糯米浸在鲜香的红烧肉汁里,将府中人都馋疯了。
  要知道往年大伙吃的都是蘸糖的白粽,今年换了咸口的肉粽,还是肥得刚好冒油的那种,每一口都让人齿颊留香,欲罢不能。
  后来王舍人悄悄告诉沈晚夕,益州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连吃了八个。
  沈晚夕便知道了,相较于甜香,府中人更爱咸口,如今到了中秋做月饼的时候,她想起去年就在商州做过蛋黄芋泥馅儿的月饼,今年还想再多做几种口味给大家伙尝一尝。
  准备好食材,沈晚夕便开始在小厨房调馅儿了,除了单独给魏姝准备的水晶豆蓉月饼,她还做了不少咸口的月饼,用料足足一整只蟹的蟹粉鲜肉月饼,味似云腿酥的火腿月饼,还有流心奶黄的月饼、牛肉粉丝馅的月饼。
  单单看到这些用料,丫鬟小厮们都已经馋得口水直流了,个个请求照看月饼烤炉,只想离美味更近一点。
  一炉香酥金黄的月饼出炉,满屋子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下人们便是再激动也不敢逾越,自是先送到朝阳阁给侯爷先品尝,再分送到各个公子小姐的屋子里,又送一些给几位姨娘,剩下来的才是留给山海苑自己的。
  不过好在夫人做得多,山海苑的下人们跟着沾光,每人都能分到两三个。
  刚出炉的月饼外酥里鲜,咬一口下去满嘴冒油,肉汁四溢,大伙舍不得一下子吃光,可又忍不住囫囵吞枣地往下咽,自己手里的吃完,还要盯着别人的看一会才肯罢休。
  沈晚夕见众人吃得高兴,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云横请来了钟叔一家陪她过生辰,几人围着小方桌吃月饼、饮桂花酒,那场景也热闹极了。
  只是今年物是人非,商州离此处山长水远,云横也仍在关外尚未归来,即便有整个侯府陪着她过生辰,沈晚夕的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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