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贵妃没有怀孕,这安胎药可伤身?”皇帝全然不听她在说什么,神情肃然问院判。
“回禀皇上,安胎药是补品,即使没有身孕也可一日一碗做妇人补身之用。”院判眼睛都不眨地回皇上的话。
于心然实在听不下去了,皇帝虽然待她不好,可也算是明君,竟然被太医如此忽悠,“皇上、臣妾能肯定自己并未、”
“嗯,将药煎来。” 皇帝如是道。
于心然咽下嘴边的半句话。昏君!她说的真话忠言他不信,太医进的佞言他深信不疑。
两位太医得令,立即退下煎药去了,如此天寒地冻的,院判甚至还擦了擦额上冷汗。
皇帝平日里城府多深啊,她对他的撒谎,他每次都能揪出来。今日是没带脑子吗?太医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并未有身孕,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贵妃饿吗?”皇帝语气变得温和,与宗人府大牢里话说字字如冰锥的样子判若两人。
于心然摇摇头,有意无意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昨日用了太多点心,此刻真吃不下任何膳食。等等,自己为什么要抚小腹?迅速移开手。妹妹的婚事还悬而未决,她又深陷困顿,该如何是好?渺小而无力之感叫她处于崩溃的边缘。
“贵妃源何忧思?”皇帝立于罗汉塌边,他修长的身形投下一道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皇上难道不知道吗?”
皇后得以提前解了禁,都是恭王爷在皇帝面前求情的功劳,如今老王爷要纳侧妃,他不可能不知晓。
“朕不知,朕时常琢磨不透贵妃的心思。”
她侧着脸神情落寞,而他静静看着。
“臣妾的妹妹心怡徐雁秋。”
“你怪朕将他调去惠州偏远之地?”
于心然又气又伤心,仰起头质问道,“臣妾哪里敢,皇上难道不知恭老王爷要纳臣妾妹妹为侧妃吗?!”
“皇上派刘卫大人去守侯府,不就是知道臣妾一定会带上妹妹才走吗?”她又质问道,“恭老王爷已过花甲,欣然正值碧玉年华,臣妾自然要拼死带她离开京城,这么做有错吗?”
一想到妹妹将来的坎坷命运,忍不住要垂泪。于心然绝望到了极点,她和皇帝的关系也已经到了无力回转的地步,如此这般顶撞君王,待他知晓她未怀孕后,她大概也难逃重罚。
殿门敞开着,有寒风入了内室纱帘,吹动墙边的烛火忽明忽灭,于心然烦闷得欲大哭一场,可又不想在皇帝面前哭,起身要躲去浴房。
“朕不知晓。”
才走几步,背后响起一句轻不可闻的话。
她侧过身,看向说话的人。方才歇斯底里对着他发了一通火。可他并没有被激怒,平静得不像是那个不可一世、权势滔天的君王。
“朕不知晓此事。”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与她的身份云泥之别,实在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说谎。
“朕等天亮传恭王进宫处理此事。”
啊?从前她求他办事,总破费周章,这一次他竟然如此轻易便同意了?妹妹不必进恭王府了?悲喜交换只在一瞬间。
“贵妃不要再伤心,也不要再发怒。”他来到她身前,声音温和得如同夏日山涧暖暖泉水。
于心然还在震惊之中,皇帝的手轻柔地拨开她的鬓发,“若他长得像你,定是天底下最玲珑可爱的孩子。”
他?愣了会儿才明白皇帝指的是她腹中之子,因为她怀了皇嗣,他才变得如此温柔!心中喜悦减了大半,这个误会令她恍若被悬在半空之中无法心安,若皇帝知道真相,盛怒之下将她扣上欺君之罪......
骑虎难下,如之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皇上,臣妾真的并未怀孕!比珍珠还真!
对方已经自动屏蔽该句话。
太医:也许过一个月,可以诊出贵妃孕脉。
对方已经成功接收该句话,心情愉悦直线上升,赏赐金银可能性上升到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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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于心然回过神, 抬眸看向皇帝同他确认,“皇上明日真会阻止此事?”
“明日一早朕到朝堂之上当众训斥恭王。”皇帝承诺道。
这误会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完全扭转了局面!豁然开朗, “若臣妾并没有身孕, 皇上会不会收回成命?”
“朕对贵妃的承诺,不会因此而易。”皇帝心思不在谈话上,广袖之下的手小心翼翼去碰触她平坦小腹,温柔似环绕于指尖。
“那、皇上能不能将徐雁秋留在京城?”妹妹自小是个没有主张、无欲无求之人, 可这几次见她,于心然明显能体会到妹妹对徐雁秋用情至深,
“贵妃不要得寸进尺。”皇帝还是皇帝, 正如他方才所言,他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
哎哟——于心然突然觉着小腹那突然酸疼起来,微微蹙起眉头,算着日子,差不离她的信期将至,即使叫她假装怀孕, 也装不下去啊。既然皇帝已经承诺, 君王一言九鼎, 妹妹的事柳暗花明, 她不如现下就向他坦白, 免得拖得越久他越失望, 到时候怪罪在她身上可就不妙了。
“怎么了?”皇帝见她这样,略微紧张。
“臣妾小腹疼......”她准备同皇帝说实话。
“徐雁秋之事,朕答应你便是。”皇帝打断道。
“......”也答应了?这[孩子]未免也过于好用了吧?!他还是那个如皓月般遥不可及的君王吗?
“还疼?朕再传御医过来。”皇帝的手掌再次抚上她的小腹。她瞬间就僵在了原地,坦白的话到了嘴边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臣妾觉着好多了。”
真真骑虎难下!
未过多久,太医亲自煎好安胎药呈上,装药的瓷碗比于心然的脸更大,弥散开来苦涩的气味呛得她轻咳了几声。在皇帝的目光之下,她心境凄哀地捧起瓷碗喝了一口,瞬间蹙眉,果然苦得直钻心,太医明知她并未怀孕,戏做得跟真的似的。
都是为了妹妹!她忍了!
“方才贵妃腹痛,是腹中胎儿踢她所致?”皇帝严肃问御医。
噗!
口中的药差点就吐了出来。于心然惊觉失态,立即捂住了嘴,皇帝是不是魔怔了?即使她真的怀孕了,孩子也不可能踢她啊!
院判在一旁微躬着腰,到底是常年行走于宫中,经历过风云之人,竟然能做到神色丝毫未改,甚至恭恭敬敬地道,“回禀皇上,贵妃稍有不适是正常的,若一个月后诊出孕脉,臣再酌情改改安胎药方子。”
张太医也跟着附和。
皇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小心照料贵妃。”
就这么又被糊弄过去了?!这二位人精可真真了不得,如此都能面不改色地应对,于心然自问在皇帝面前也撒谎无数,可与他们相较还是差了一大截。但凡他们之中谁说一句真话给皇帝听,他也不至于疯魔至此。
她本就因糕点积食,又喝下一大碗苦药,抹了唇坐在木塌上眼神涣散,往后一个月天天喝这些,怕是喜脉没诊出来,她人先没了。
困意上来,于心然简单沐浴过后爬上了龙塌,真舒适啊。宽大的塌上只她一人,被褥上有淡淡清新气味。
她现在六神无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要入睡,小腹又隐隐酸痛起来,她心情郁闷地抚了抚,难道真的这么巧癸水已至?蓦然睁眸起身,手微微颤抖去撩裙摆想探个究竟。
不必了,月白色的褥子上醒目一点绛色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想。这两位御医是不是也等着这时候呢?如此一来他们不必亲自将事实说出口。
不行,这事不能拖了,再拖欺君之罪真要到她头上了!
正犹豫着,幔帐突然被撩开,她慌乱的神情就在此时入了他的眼。
“怎么不睡?”
她屏住了呼吸,立即用手掌盖住褥子上的红点,“臣妾、臣妾马上就睡。”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忽然就退缩了不敢说。
“朕要去上朝,你就在灵兮殿休息。”皇帝已经自行换好了龙袍,
“唔,臣妾遵命。”她坐于龙塌之上,心里百转千回纠结到了一处,要不等晚上再坦白吧,她再想想该如何说才不会触怒皇帝。
“爱妃睡醒之后别回芙蓉轩,等朕回来。”
“臣妾知道了,臣妾也没有脸回芙蓉轩。”她私逃出宫的事后宫人尽皆知,她永远都抬不起头了。
“贵妃知道羞愧就好。这事朕替你捂下了,知道的人也永远不会开口。”
“什么?”于心然眼神里瞬间有了光芒,双手扯住皇帝的袖子还要再问,“皇后与淑妃她们都不知晓吗?”
“私逃出宫是什么光彩的事吗?朕当然不会令众人皆知。”皇帝视线移动,瞥见了褥子上那抹红,神色微变急促道,“这是什么?”
遭了,她忘乎所以了......
“贵妃流血了?!”褥子上那一抹血污格外醒目。
皇帝呼吸一滞,转身往外走要去喊人。
“不、不是的皇上。”这是于心然第一次见到皇帝如此紧张的神情,决不能叫别人知道此事,否则她再无颜面活着只能去投井,“皇上等等,你听臣妾说。”
双手拉住皇帝的龙袍袖子,快急哭了,“臣妾没有流血,臣妾、”这么羞耻之事她也难以启齿。在皇帝复杂的暮光之下,她的声音弱下来,一字一句,甚是艰难,“是癸水。若臣妾有孕,是不会有这个的......”
说得如此清晰明了,即使皇上在这方面再知之甚少,也总该明白了,他所期盼的龙嗣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她一袭耦荷色寝衣半跪在塌上,青丝披散在身后,双手依旧扯着皇帝,因为羞愧微微侧低着头,而皇帝立在塌边,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内室静了许久许久。
“你为何会吐?”皇帝的声音十分沉静,越是如此越代表他真的发怒了。
于心然又害怕又羞愧,恨不得此刻就钻到床底下去。
“告诉朕。”
“因为臣妾、在宫外的茶楼里吃多了点心,难以克化......”
不知皇帝是何神情,她急忙又接着道,“臣妾一早便言明并未有孕,可没有欺骗皇上。”说完便缩回手,转而抱住了雕龙床柱。
承认私逃出宫是自己所为,这桩乌龙事可与她无尤,自己早就说明了,是皇帝自己误会了又不信她的话,千万不要将她送回宗人府府大牢。
此时殿外的太监提醒了一句,说已是上朝的时辰。
她听见耳边的一声叹息,皇帝吩咐,“穿好衣裳,回你的芙蓉轩。”
预料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到来,皇帝理了理被她扯皱的袖口后转过身离开了灵兮殿。
他这样的态度令她感觉不上不下的,于心然一头栽入衾被之中,愈加烦躁。来不及思考别的,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将龙塌收拾干净。于心然起身亲手卷了卷褥子扔了,自行洗漱穿戴后也要走。
“贵妃娘娘”在灵兮殿门口正巧碰见大太监来值班,“皇上免了娘娘的足禁?听说那伙盗贼也抓住了,如此娘娘便可随驾去幽州行宫了。”大太监是真为她高兴。
看来皇帝所言非虚,结合之前在宫外听到的消息,自己私逃出宫之事被皇帝遮掩过去了。
一半问题解决了,就是不知皇帝承诺她的事,还算不算数。
回了芙蓉轩,宜枝和一喜见了她皆欣喜异常,识趣得不提当日那事。妙静云也来探视,只当她解了足禁,直为她叫屈。
知情的被封了口,不知情被彻底蒙在了鼓里。于心然心事重重,只求皇帝今夜能来芙蓉轩。
只是那日皇帝怎么会如此凑巧撞见她要离开,那么及时,是不是谁去通风报信了?她身边难道还有淑妃的眼线?
***
下午,于心然就叫人传了妹妹进宫。她怕皇帝出尔反尔,要提早防范。
“姐姐,我听闻是你宫里的人勾结了、”
“先别说这个,你可知侯夫人为你定了亲事?”
欣然摇头,“我不知。”
“她要将你送进恭王府!”于心然顿时又怒火攻心,侯夫人恶毒至极,怕妹妹不依竟然没有告知她此事。
欣然惊诧,手一抖,茶盏摔到地上粉碎,蹙紧眉头喃喃道,“怪不得她叫人为我量身裁衣,原来......”
“你今日回家等消息,或者父亲回来之后探探他口风,若皇上并未在朝堂之上训斥恭王,那么你借口为姨娘去郊外庙宇上香,速速连夜离开京城。最好是去幽州。如此你我二人在幽州团聚。”
想好了缜密的计划,又偷偷塞了金银给妹妹。
她离开的这几日,皇帝下令不许宫人们离开芙蓉轩半步,此令未解,她也打听不到前庭之事,于心然仿佛被悬在梁上了,万分纠结却不得解脱之法。
直到深夜,万籁俱静,于心然躺在塌上辗转难眠。终于听见殿门被推开之声,守夜的宫人行礼请安,皇帝来了。从前皇帝来她寝宫,她没像今日这么欣喜过,下榻穿鞋迎了过去。
皇帝一身寒气径直去了浴房,“贵妃不必过来伺候。”如此淡淡一句令她不得不停住脚步,心冷了下来。
于心然宁愿皇帝对她发怒,至少自己还可以去讨好他,像这样要杀不杀地吊着,她的心晃啊晃得落不了地。
身上的冬季寝衣宽大,遮得严实。于心然想了想来到衣柜前,记得有几件从前小琴从宫外带进来的寝衣,侯夫人命她侍寝时穿。只是她真无那青楼花魁的本事,实在放不开。
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衣柜最底下翻到了这几件寝衣,这样式......皇帝那么好色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