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求之不得
时间:2020-11-07 08:12:44

  如今陛下安好,苍月国中尚未内乱,整个过程都是他借范逸之手做的,没有他分毫痕迹,旁人便是怀疑,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他能想到的朝帝要留他,或是要对付他,许是并不是因为母后黑手知晓了他篡改苍月国运,应当,是知晓他后来在苍月位极人臣之事……
  开阳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苍月之人许是都以为他和开阳葬身在早前的暴风雨中。
  若不揪出这幕后黑手,后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诸如这场暴风雨一样的手段在等着苍月……
  他是第一个,许是下一个就是宴叔叔。
  阮奕忍不住身上寒颤。
  他昨夜才从彻骨的江水中捞起,眼下浑身的衣裳已经被体温干透,但身上除了早前那身衣裳,多余可以御寒的衣物都无。
  他整个人隐隐有些颤抖,应是染了风寒正在高烧着。先前因为才醒过来,见到朝帝心中都是惊愕,又全神贯注,所以全然没有留意自己在高烧着,现在才慢慢察觉。
  眼下,他也慢慢摸清思绪,反倒更为沉着冷静。
  上一世同范逸,祺王一道身陷巴尔,他尚且淡然沉稳。此时在南顺,身侧又没有旁人需要挂心,他更不会自乱阵脚。
  此时自乱阵脚,才会正中朝帝下怀。
  朝帝只是命人将他从江中捞起,并未给他御寒或叫大夫便是此意,人在病着的时候,意识最脆弱,朝帝要么攻心,要么还想再度试探他。
  他需守住心中清明。
  只是阮奕唇间都已煞白,眼窝深陷,喉间轻咽着,待得周遭的禁军侍卫都悉数退了出去,才见朝帝缓缓踱步到他跟前。
  他眼下这幅模样,根本动不了朝帝,朝帝也分毫都不担心。
  阮奕抬眸看他。
  朝帝近乎临到他跟前,一面凝眸看他,一面幽声道,“阮奕,实话同你说,朕早前做过一个梦,梦里南顺内乱,长风从南顺手中取走了北部六城,而苍月当时的宰相又设计从长风取走了南部十二城,再加上早前长风从南顺手中取走的北部六城,一共十八座城池。正是这十八座城池,让整条沱江,也就是苍月的曲江,长风的滨江,从一条横跨三国的外江,变成了苍月的内河,而这条内河沿岸附近的十八城,连同苍月早前的朔城,柳城和乾州等地一道,成为了苍月东南边最富庶的一片地区,为苍月的后续的繁荣兴盛奠定了根基。阮奕,不如你猜猜,当时取下这十八城的苍月宰相是谁?”
  阮奕眸间掩不住的诧异与黯沉,但却都是听到朝帝这翻话时,应当有的表情。
  朝帝满意他眼中的震惊。
  但实则,阮奕心中已是惊涛海浪。
  眼下面色上的震惊,只是恰到好处显露给朝帝看到的冰山一隅。
  他是猜到,南顺有人重生了!
  却无论如何都未猜到这个人竟是朝帝自己!!
  想到朝帝早前在京中对他的殷勤,同他说起的周遭几国的行事,带他去看的骑射,甚至,他早前同开阳说起的疑惑,他们想看的东西,似是都能在南顺看到打探道,比如南顺在边境的屯兵,南顺同长风关系走得近,更如,朝帝的野心,原来……都是朝帝特意给他看的!
  他始终觉得的何处的不对,其实就在朝帝身上!
  朝帝是从一开始就在试探他,看他的反应,看他的应对,也有意无意让他看到南顺国中对战事的部署,与邻国关系的斡旋,甚至,是他自己的野心!
  因为从一开始,重生的人就是南顺朝帝。
  朝帝从一开始将他诱到南顺国中,就是想将他留在南顺朝中,助朝帝拿下这十八城。
  朝帝的野心应当远不止如此。
  所以洞察先机的朝帝,才会冒险,提前八.九年越过先太子登基,用一年多的时机肃清了异己,因为这些人,都是他早前便知根知底,知晓能用和不能用的人。
  更有甚者,朝帝在慈州大举屯兵,并且也同长风在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就等着陛下过世,苍月内乱,届时巴尔率先在苍月北边生事,苍月无暇自顾,届时南顺与长风再一道起事,趁机将苍月东部几城鲸吞桑食……
  这些都在朝帝的计量当中。
  若不是因为早前范逸提醒过陛下,许是,今日苍月已同朝帝意料当中一样,而苍月东部许是皆已失手!
  南顺国中任何一个人重生,都比不过这个人是朝帝。
  因为亲眼见到过,亲身经历过,才会比旁人都更果断和坚决!
  而这一世苍月的轨迹发生变化,以朝帝的心性,必然生疑。其中首要的,便是上一世还呆傻的自己,不应当在眼下就恢复了,所以朝帝会让谭悦邀他来南顺,一是探他的虚实,二才是想将他扣下,最后才是除掉他。
  阮奕心中迅速拿捏着,那此时,他若想活下去,一定不能让朝帝知晓的,便是他重生过。
  朝帝自己重生,才扭转了诸多逆境。
  若是知晓他重生,一定会杀了他。
  阮奕面色铁青,但思绪不过一瞬的事情。
  朝帝见他似是愣住没有应声,自己低眉笑笑,而后才又抬眸看他,眸间皆是黯沉,“阮奕,那时取下南部十八城的苍月宰相,就是你!”
  阮奕眸间似是骇然了一瞬,既而又轻嗤一声,瞥过目光去,“下官听不懂陛下说什么。”
  朝帝也轻笑,“你听不懂更好,若是能听懂,你我未必还能和平相处。”
  阮奕回眸。
  朝帝叹道,“阮奕,我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好了,不过,这世上生老病死之事,向来也没有定论,我早前听闻顺帝病重,眼下不也好端端回了京中?”
  阮奕佯装怒目,“还请朝帝陛下慎言,我朝陛下龙体康健,不容诋毁。”
  阮奕心知肚明。
  如此一句,似是也全然打消了朝帝心中疑虑,遂而笑着看他,“阮奕,我知晓你同你夫人伉俪情深,也曾因为你夫人过世,而后一直未娶,所以,我是想让人将你夫人接来南顺,解你后顾之忧……”
  阿玉?!
  阮奕早前一直还算淡然,听到这句,整个人再不淡然。
  “你做了什么!”阮奕想挣扎着撑手起身,但身上有软筋散在,根本动弹不了。
  见他反应,朝帝果真意味深长笑笑,“有意思啊,朕让人去京中请你夫人,但始终寻不到你夫人在何处,谁想,你夫人竟然跟你来了南顺?”
  阮奕滞住,“你想怎样?”
  朝帝沉声道,“你若想你夫人安稳,就同我做君臣?”
  阮奕目光微敛,稍许,哂笑出声,“她不在你手上。她若在你手上,你今日就带她来了,她已经安稳回苍月了,你的人没抓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白兔:夫人,救我……
  阿玉姐姐:好好好
 
 
第137章 出事 
  朝帝微微敛目, 探究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阮奕你是个小心又聪明的, 为何出使这么谨慎的事, 会将夫人带在身边?”
  朝帝一句话让阮奕失了笑意。
  他是不想朝帝再细究下去,会查到明大家和谭悦身上,将他二人,甚至更多人拖下水。
  阮奕没有再轻易出声。
  朝帝笑道, “我让人查过,也寻人问过,你从苍月到南顺一路上都带了一个叫阿玉的小厮, 但是这个小厮,在抵达慈州之后,就不同你在一处了,我猜,这个叫阿玉的小厮就是你夫人。”
  阮奕淡淡垂眸,嘴角微微勾了勾。
  心中想的是, 多亏当日谨慎, 让阿玉抵达南顺之后便同他分开一处, 否则, 眼下怕是阿玉也同他一样, 身陷囹圄。
  他是庆幸, 又万分后怕。
  后怕阿玉落到朝帝手上。
  只是下一刻,朝帝又轻笑开口,“还有意思的是,谭悦在苍月京中,是住在阮府的……”
  阮奕忽得眸间一凌。
  遭了。
  朝帝继续笑道, “谭悦早前在阮府见过你夫人,怎么从苍月南下南顺这一路,谭悦和他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个认出这个叫阿玉的小厮,就是你夫人?”
  阮奕没有应声,心中知晓谭悦应是藏不住了。
  朝帝再次意味深长笑了笑,“更有意思的是,谭悦早前回京,朕寻他问起过你的情况,他几乎不失偏颇对你评价,但在最后,朕问他,你同你夫人关系如何时,他竟连想都未想,便应了朕一声,不怎么样……”
  阮奕眸间都黯沉了几分。
  朝帝轻笑出声,“朕在想,谭悦要么是因为同你熟识,要么便是因为同你夫人熟识,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朕问起你夫人的时候,他都不假思索。他在离京去苍月前,朕曾叮嘱他到了苍月多留意你,他那时全然是一幅阮奕是谁的困惑,所以,朕断定,同谭悦熟识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夫人。”
  阮奕一句一句听着朝帝抽丝剥茧,脸色始终未再露出一分肯定或否定的神色。
  朝帝继续道,“而且这么巧,朕早前在宁远侯府见过一个女子,谭悦很紧张朕见到她,句句字眼都在支开她。朕过问,他实在掩饰不过去的时候,才说这女子是公子若。不瞒你说,朕确实相信她就是公子若,跟踪她的人,也确实见她住在明大家府上,接触的人也都是明大家的弟子和谭悦身边的人。公子若声名在外,又是女子身份,所以如此紧张朕也想得同。只是朕见她的第三日上,她便匆匆离京了,还是谭悦的侍卫一路护送去的慈州码头。但怎么这么恰好,公子若登船离开南顺的时间,就是你夫人离开南顺的时间?”
  阮奕眼中的镇定似是再也佯装不住,不经意泄露了些许。
  朝帝笑道,“所以朕猜,公子若就是你夫人,谭悦知晓朕对你有兴趣,所以担心公子若的身份暴露,所以想方设法送公子若离开,而你,阮奕,听闻朕曾见过你夫人,又隐约觉察京中有些不对,所以顺水推舟,让谭悦的人送你夫人离京,在慈州经由水路回京。”
  阮奕也不隐瞒,轻嗤道,“陛下既然都猜到,何必再来问下官?”
  朝帝也笑,“朕是想告诉你,这些事情朕都不介意,你夫人本就和南顺颇有些渊源,更是好事。朕许诺你,只要你答应留在南顺,同朕一道,朕会给你新的身份,你同你夫人很快就会团聚,没有旁人会知晓你同你夫人的任何事情。”
  阮奕轻笑,“下官父亲在朝中身居高位……”
  朝帝打断,“你怎么就能断定,这高位就一定稳坐泰山,不会因为卷入朝中风波,一门抄家,死在流放途中?”
  朝帝的字字句句,如果针扎在阮奕心里,让他想起上一世父母和兄长受朝中风波牵连,死在流放途中。
  朝帝是知晓的。
  却不知到他知晓。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帝才会坚信他自己知天命,而占尽先机。
  阮奕脑海中飞快计量着,如何才能尽可能得拖延时间,保住性命,不让朝帝的矛头先对准阿玉和谭悦。
  阮奕脸色阴沉看向朝帝,问道,“陛下不是说曾做过一个梦吗?梦里阮家如何了?”
  他明知故问。
  朝帝见他似是真的听了几分进去,便道,“阮家惹怒了天颜,被抄家,流放,你父兄和母亲,都死在流放路上……那时候你还是傻的,没有恢复回来,侥幸逃脱一劫,只是同家人天人永隔。”
  阮奕似是眸间微顿,陷入沉思。
  忽然,也怎么应声了。
  朝帝从他眸间看到松动,遂淡声叹道,“阮奕,你好好想想,朕许诺给你的,一定都会兑现。朕给你足够的时间,不必仓促决定,朕有的是耐性。”
  阮奕转眸看他。
  朝帝亦俯身,“只是要委屈你,好好呆在别苑里。”
  阮奕眸间沉了沉,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他早前心中甚至想过暗牢,若是去了暗牢,便等同于切断了所有他同外界的联系,旁人连他在南顺的消息都不会知晓。
  别苑,便还有转机。
  禁军将他眼睛蒙上,拖上马车。
  马车中没有旁人,眼睛被黑布遮蔽,身上因高烧一直微微颤抖着,阮奕靠在马车一侧,心里想起袁开阳中箭时江面被涌上的血水染红……
  开阳是受了他的牵连,本不应当命绝于此,异乡长眠。
  在二月冰冷刺骨的江水里,背心又中一箭,开阳生还的几率太小。
  阮奕仰首靠在马车一侧,双手背绑在身上,动弹不得。
  又恍然想起今日朝帝说起阿玉的一连翻猜测,委实令人后怕,以朝帝的手段,他很难想象会如何拿阿玉胁迫他,而旁人都不知晓阿玉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在容光寺时,求得那根签文。
  —— 福祸相依。
  他是重生了,弥补了前世遗憾,重见自己的父母,兄长和阿玉,但若不是这一世重生,他便不会入鸿胪寺做鸿胪寺丞,更不会一路南下南顺。
  而他在南顺的消息,很可能无人知晓。
  直至他命丧于此。
  上一世,他与父母,兄长,还有阿玉分别的时间远不如眼下早,上一世他与阿玉相守几年,而这一世,他与她成亲不过半年。
  直至这一刻,他才彻底知晓这句福祸相依的含义。
  他重生改变的不止是陛下的命数,苍月的气运。
  还有他自己的。
  很有可能,他提前将自己的气运走到了尽头。
  他不甘心!
  他分明才重回父母,兄长和妻子身边不久,他不甘心这一世到此为止。
  阮奕攥紧掌心,但周身没有一分力气。
  他无与伦比想念阿玉,想念她温和柔暖的怀抱,还有她唇间的温度。
  或许此生,他都无法再企及。
  “阿玉……”浑浑噩噩里,他嗓间低沉沙哑,而又压抑。
  ******
  苍月京中。
  “阮大人?”卢风摇头,又拱手道,“夫人,下官确实近来没有收到阮大人这处的消息,照说,是应当这几日的事,似是迟了些,不过这路途隔得远,许是途中信鸽出了些问题,不过夫人无需担心,信鸽都会备上好几路,这一路不到,其余几路很快就会到。阮大人是谨慎之人,不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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