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叔见苏大山心硬如石,毫无转圜,更是直接戳穿了他的心思。
他老脸一红,索性直接摊牌。
“大哥,我知道两年前的事,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原谅我的,我也觉得自己混账,没脸登这个门,现在之所以厚着脸皮上门,一来是真的知道错了,来道歉赔罪,尤其是对修齐,我这个当二叔的对不起他啊!二来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金水,不得不厚着脸皮走这一趟。”
“我们来就是想求求晚侄女,让她和镇远侯府说一声,帮金水弄一张博文书院的推荐信,如果金水能进博文书院,那明年一个秀才是板上钉钉的,不敢说明年的秋试能中,但是等三年后的秋试,说不定就得个举人回来,这可是老苏家光宗耀祖的好事,修齐断了的科举路,金水帮他继续走,以后金水发达了,大哥你们一家也跟着沾光不是!”
苏晚玉简直是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大言不惭之人!
古代的科举比现代的高考还要难,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的人考到头发都白了,都还只是个童生。
而苏金水现在连个童生都不是,苏二叔就把科举说的像是自家开的似的,秀才举人随便考考就能中,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能做到吧?
看苏金水的样子,显然和文曲星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凡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让亲爹腆着一张脸,顶着别人的冷言冷语,卑躬屈膝的上门求人,只为让苏晚玉走后门弄到一张书院的推荐信。
苏二叔可恶是一回事,这个苏金水,冷眼旁观亲爹为了自己卑躬屈膝,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你们今日来,就是为了让晚晚去求镇远侯走后门,给苏金水弄一张博文书院的推荐信?”苏大山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
“对对对,大哥,我就金水这么一个儿子,您可千万要帮兄弟这个忙啊。”
苏二叔丝毫没听出来苏大山的怒意,还以为这件事情有谱了,忙扯着苏金水道,“金水,快求求你大伯和晚儿妹妹,让他们帮帮忙,一张推荐信,在你晚儿妹妹那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苏二叔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大山便抄起门后的扫把,往两人身上招呼,“滚,都给我滚出去!”
苏母也气的浑身颤抖,“怎么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人,之前我们落难,你们不伸一把援手,还落井下石,和我们断绝了关系,现如今还厚着脸皮登门,让晚晚为了你们去求镇远侯,帮你们走后门,我呸,你们真是好大的脸,做的好美的梦!”
苏晚玉生怕苏母气出个好歹来,忙上前给她顺气,“娘,别气,为这种人不值得。”
苏二婶哄好了苏银月后,便一直站在堂屋前的廊檐下听着里面的谈话,并没有再进去。
这会儿见苏二叔父子俩被苏大山打出来,不由得脸色大变。
“就是一张推荐信,只要晚晚去镇远侯府走一趟,就能拿到,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苏晚玉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不帮忙就是狠心了?让左邻右舍的人来评评理,说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们是我什么人啊,苏金水又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帮忙啊?我又不是他娘,凭什么要替他去侯府求人,走后门给他拿推荐信啊?”
“我又不是侯府的亲闺女,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求到一封博文书院的推荐信?即便是能求到,这种欠人情的事也要用到值得的人身上,你们瞅瞅自己,一群嫌贫爱富,见利忘义的冷血小人,你们是那值得的人吗?”
昨日苏二叔一家就来苏家闹了一通,今日又来,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扒墙头看热闹。
这会儿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得都指责起苏二叔一家来。
“不是都断绝关系,永不来往了吗,还厚着脸皮上门,忘了以前自己做过的那些亏心事了!”
“一点小忙,口气可真大,求侯府帮忙开后门的事,那能是一点小忙?”
“小神医说的不错,凭什么为了这种人去欠人情啊,人情是那么好还的?”
“苏姑娘都被侯府送回来了,侯府派人来接又不回去,这转头再求上门让人家帮忙,一两句话的人家能帮忙?不知要说尽多少好话,求高门大户办事哪有那么容易,这苏老二一家还真是马不知脸长!”
村民的议论声让苏二叔一家人羞恼不已。
苏二婶双手叉腰,瞪向议论的村民,“这是我们自家人的事,关你们什么事,少嚼舌头,小心长疮烂嘴!”
有那脾气暴的村妇,闻言立刻和苏二婶对骂起来。
苏二叔对这些却置若罔闻,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村人议论侯府派人来接,苏晚玉却不肯回去的那些话。
大哥一家人是不是脑壳坏了,有和侯府攀亲的机会都不知道抓住,若是苏晚玉当了侯府的小姐,苏家还用得着窝在这小山村,直接搬到京城里吃香喝辣过好日子不好吗?侯府从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苏家一家这辈子吃穿不尽了。
还有苏晚玉,她是怎么想的啊,放着千金贵女不做,要在这乡下当个农夫的女儿?是不是傻?
苏二叔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这些心中的疑问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问出了口。
苏晚玉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她回不回侯府,她亲爹娘都不干涉她的决定,轮得到苏二叔一个和苏家断绝了关系的人多嘴?
在苏大山扫把相向,苏晚玉无动于衷,村民指指点点等多重压力之下,苏二叔一家人铩羽而归,灰溜溜地离开了桃花村。
苏晚玉谢过仗义执言的左右邻居。
大家哈哈一笑,纷纷摆手表示小事一桩,他们就是看不惯有人欺负好人,尤其欺负的还是他们村里的小神医。
随着苏晚玉治好的病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开始称呼她为“小神医”了。
“小神医,我闺女有点不舒服,你啥时候有空帮她看看?”
这两日因傅遐突然中毒,苏晚玉直接住到了庄子上,所以就顾不上给村民看诊了。
有来看诊的村民听说苏晚玉不在,只好去找别的大夫,或者忍一忍等她回来,毕竟苏晚玉给村民看病不收诊费,药材也挑便宜又有效的,让他们少花冤枉钱。
“对不住大家了,这两天有点事,所以耽搁给大家看病了,我这会儿就有功夫,若是有求医的,尽管过来!”苏晚玉道。
“小神医这话言重了,您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活,哪能时时守着草庐等病人上门,我们都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况且您愿意给我们看诊,收费还那么便宜,我们心里都感恩戴德,若不是有您,好些人得了病买不起镇上的药,只能活活病死,您对我们来说就是活菩萨!”
“是啊,活菩萨!”其他人纷纷在一旁附和。
“这话我可不敢接,我担当不起。”苏晚玉俏皮一笑,便去药房拿药箱,为等会儿的坐诊做准备。
而经历过苏二叔这一番闹腾,苏父苏母的情绪都十分低落,一家人也没心情去品尝御膳房的点心了。
苏晚玉便将点心收了起来,打算等晚上再吃。
苏晚玉一接诊,苏家小院里顿时热闹起来,村民们插科打诨,苏父苏母的心情这才渐渐变好。
驶离桃花村的马车上,车厢里死气沉沉,苏二叔一家沉默无语。
过了好半晌,苏银月突然开口道:“那个苏晚玉都被侯府赶出来了,求她能有什么用,就算她答应了,侯府也不一定就愿意帮忙,她又不是侯府的亲闺女,说的话能有多少份量?要我说,咱们压根就不应该来求他们!”
苏二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银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了?”
这个闺女颇有些小聪明,时常能冒出来古灵精怪的点子来,他们家的生意就是靠着女儿的几个小点子,越做越红火。
苏银月还记恨着苏晚玉不给她糕点吃的事,先前在苏家有爹娘拦着,她不能做什么,可是这笔账不代表就那么算了,她非得报复回去,要苏晚玉好看不可。
“既然要求到镇远侯府头上,与其去求苏晚玉那个假千金,倒不如去求侯府找回去的真千金!”
苏二叔眼睛一亮,“银月,你的意思是说找宝丫?”
苏二婶抿了抿唇,“她现在是镇远侯府正经的千金贵女,能愿意搭理咱们吗?咱们要是去找她,别连面都见不着。”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苏银月提议道。
其实自从得知宝丫变成了侯府千金,她心里就痒痒了,想攀上宝丫去侯府见识见识,若是能通过宝丫结识别的贵女,那就更好了,虽然因为苏修齐的事,他们家和大房闹翻了,可是以前她和宝丫还是很要好的。
要不是因为爹娘死活要同大房修复关系,她才不愿意去乡下跑这两趟呢。
如今大房这头的路堵死了,看他们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忙了,那自然要想别的法子了。
苏二婶沉吟片刻,点头道:“相公,银月说的这个法子可以一试,虽然这两年咱们和大房不来往了,可是以前宝丫没少受咱们的照顾,这吃喝穿戴,逢年过节的咱们可没少送她。”
“你说的对,咱们以前拿她可是当亲侄女一样疼爱的,如今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该报答一二。”
苏二叔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若是能与宝丫交好,那就等于直接搭上了镇远侯府,攀上这样一座大靠山,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就不用发愁了!能沾的光也比从苏晚玉那儿转一道手再漏出来的更多。”
苏银月点点头:“这法子可比去巴结苏晚玉那个冒牌货好多了,我说不去不去,你们非不听,最后怎么样,被人家拿着扫把赶出来了吧。”
苏二叔面色讪讪,讨好地笑道:“是爹娘一时想岔了,还是我的宝贝女儿聪明。”
苏银月轻哼一声,“我饿了。”
苏二婶把她搂进怀里,对苏二叔道:“待会儿进了镇上,去酒楼吃了饭再回县城,不然等回到县城再吃,不得把银月饿坏了?”
“行,那就去镇上吃了饭,再继续赶路。”苏二叔点头应道。
苏银月立刻提要求:“我要去醉霄楼吃,等回县城了,我还要吃五味斋的点心!”
醉霄楼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五味斋的点心也是县城最好吃的。
“好好好。”苏二叔无条件答应。
苏银月这才露出一脸满意的笑容。
一家三口为了苏金水的事想办法出主意,而正主这会儿却呆呆的坐在马车一角,仿佛魂留在了桃花村一样。
直到马车在醉霄楼门前停下,他才恍然回神,把苏晚玉娇俏清丽的模样从脑海中挥去。
苏二叔一家人在镇上用过饭后,便乘车赶回县城。
去京城镇远侯府找薛珠玉的事,没那么容易,也不能丢下县城的生意,说去就去。
所以他们要好好商议一下,做足了准备再启程。
此时苍莽山下的庄子上,傅遐正听高远汇报着苏二叔一家去苏家闹事的经过。
得知苏二叔一家被赶走,并没讨到便宜,傅遐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可是心里却有股说不清的烦躁。
“高远,想法子让苏二林一家搬走,离桃花村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能来桃花村找苏家人的麻烦,做的干脆利落些,别留下什么痕迹。”傅遐声音闷闷地吩咐道。
高远诧异地抬头,和福寿对视了一眼。
王爷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可是在苏姑娘这儿,却是接二连三的破例,如今为了苏姑娘不再被搅扰,甚至吩咐他暗地里把苏二林一家赶走。
这还是他们家王爷吗?
怕不是被哪里来的妖精附了身吧?
“怎么,这么点小事做不了吗?”见高远许久不应声,傅遐面露不悦。
“属下这就去办。”高远瞬间回神,忙低声应道。
高远走后,福寿思虑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王爷,您对苏姑娘可真好,若是苏姑娘知道了,肯定十分感激您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此事保密,不许告诉她!”傅遐轻哼一声,别别扭扭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是看在诸葛先生的面子上,她是诸葛先生的关门弟子,本王这些日子几次毒发,她也都出了力,算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的这一身毒,日后说不定还要靠她来解,为她做些小事,也算是报答了。”
福寿笑道:“王爷说的对。”
“没有烦心事打扰,她也好专心研究本王身上的毒,早日找出解毒的法子来,若是那苏二林三番两次的去苏家闹事,她还有什么心思给本王解毒,若是影响了本王解毒,害本王没了这条小命,吃亏的还不是本王自己,所以本王这不是帮她,是帮本王自己!”
傅遐说到最后,已经把自己说服,他做这些绝对不是为了苏晚玉,是为了他自己。
福寿听傅遐狡辩,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他还从没见王爷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这口硬心软的模样,越是在意,越要掩饰。
傅遐等到临睡前,苏晚玉今日都没来。
他忍不住气鼓鼓地吩咐福寿:“明日让苏晚玉来庄子上,替本王诊脉,然后和诸葛先生一起商讨为本王解毒的法子。”
福寿愣了一下,笑着应下了。
翌日上午,苏晚玉应召而来,在花厅里见到了傅遐。
行礼拜见后,傅遐语气幽幽道:“你昨日怎么没来?”
苏晚玉一怔,傅遐这语气听着怎么像是深闺怨妇一样?
“王爷这儿有师父在就行了,我来不来的都一样,昨日村里的病人挺多,我忙着给那些病人诊治,所以便没时间过来了。”
傅遐胸口莫名一堵,冷着脸道:“我昨日派人送去的点心你吃了吗?”
说到点心,苏晚玉脸上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吃了,多谢王爷的点心,很好吃。”
昨晚苏晚玉和家人一起尝了那些点心,还分了一些送给了苏小姑一家,剩下的就都留给了安安那个小馋猫。
傅遐见她喜欢那些点心,眼中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他拨弄着手腕上的檀香手串,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点心你喜欢就好,既然喜欢本王的赏赐,为何不来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