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仔细一想,觉得确实如此。
当年他救驾有功,袭了侯府的爵位,又从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成了掌管巡防营的统领。
可是这些年,他一直呆在巡防营的位置上没动,而巡防营主要负责的是京城内的守卫和门禁,还要负责巡夜、救火、禁令、缉捕等等。
比起巡防营统领,他更想做禁军统领。
禁军拱卫整座皇宫,不仅时时能在陛下跟前露脸,还是陛下的心腹。
将来一旦风起云涌,禁卫军统领把持整座皇宫,也就把握住了主动权,到时候可进也可退。
比起巡防营来,禁军更受重视,也更得帝心。
可惜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原地踏步,甚至前些日子他听到些风声,说陛下有意让他交出巡防营统领的位置,挪到兵部去养老。
他今年才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就要领个闲职养老了?
虽说事情还没有定论,但是这些话能传到他耳中,可见无风不起浪。
他这些日子心烦,既是因为侯府里不安宁,也是因为这桩事。
如果苏晚玉真的身怀福运,这些年怎么没旺他,让他从巡防营统领的位置上往上走走?
不往上升也就罢了,他眼看着还有可能要往下降。
由此可见,苏晚玉并没有旺到薛家,她身怀福运的说法,也就显得不可信了。
不过镇远侯是个谨慎的人,深知万事不能太绝对了,不管苏晚玉有没有福运,与之交好都对侯府没坏处,这也是明智之举。
“母亲,不如我们就当苏家是个远房的穷亲戚,平日里多接济他们一些,也免得晚儿那孩子跟着他们吃苦,您什么时候想她了,便将她接到府里来小住几日,就权当是多了门亲戚处着,您看可好?”
薛老夫人心里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
二夫人在苏家闹了那么一场,以苏晚玉的性子,再想让她回侯府来,是肯定不可能了。
可是两家人就这么桥归桥,路归路,彼此不再来往,老夫人心里又不甘心。
且不说明慈大师断言苏晚玉身怀福运的说法是真是假,单单就她如今成了医圣的关门弟子,又和康定郡王有些交情,老夫人也舍不得放手。
偏偏二夫人蠢笨,把完全对侯府有利的局面,闹到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她思量再三,也只能把苏家当作亲戚来处,尽量笼络住苏晚玉。
日后万一薛家遇到了什么难处,有她出面向苏晚玉打打亲情牌,说不定就能帮薛家渡过难关。
薛老夫人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本来多贴心的一个孙女,好好养着,将来兴许就能给侯府带来莫大的好处,偏偏让你那好媳妇给作没了!”
二夫人见老夫人又埋怨她,虽然心中不悦,可是老夫人最后到底松了口,不再坚持要接苏晚玉回来,这顿时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谈妥了苏晚玉的事,话题便转到了薛珠玉的身上。
“珠姐儿既是薛家的血脉,如今回来了,也该认祖归宗,她在乡下长大,没受过什么教养,这规矩上要好好的教一教,读书识字、刺绣女红也不能落下,薛家的女儿不说个个都是才女,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得能识文断字,走出去不给侯府丢人。”
二夫人一听老夫人这话,心中大喜,这是认可了薛珠玉回归薛家的意思。
“您放心,媳妇会好好教她的!”
“你教她?还是算了吧。”薛老夫人丝毫不掩饰对二夫人的看不上,挑眉道,“李嬷嬷的规矩好,荣安堂的人多半都经过她的调-教,回头让她去教珠姐儿的规矩。等学好了规矩,出去参加宴会,才不至于给侯府丢人。”
虽然被嫌弃了,二夫人却并没有反驳老夫人,而是喜滋滋地应下了。
从荣安堂出来后,二夫人直奔薛珠玉居住的明珠阁。
薛珠玉比二夫人能忍,这些天即使全身上下痒的厉害,只要一想到皮肤抓破了会留疤会破相,她就克制着不去抓挠。
实在忍不住,就让丫环把她绑起来,她被绑着动不了,自然就不会去抓。
后来从二夫人那儿得知泡在凉水里可以缓解痒意,她便去泡凉水。
这一泡就着了寒,她身子骨单薄,病情来势汹汹,这几日都卧床起不来。
二夫人到的时候,薛珠玉就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见二夫人来了,薛珠玉娇娇柔柔地唤了声“母亲”。
二夫人的心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水,握着她的手道:“我的心肝肉,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薛珠玉皱眉表示疑惑。
二夫人解释道:“方才我去了你祖母那里,你祖母总算是打消了念头,不再坚持要接苏晚玉回来了,还说要让你认祖归宗,要让嬷嬷教你规矩,跟其他姐妹一起念书,学女红刺绣。”
“你先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跟着嬷嬷学规矩,学好了规矩,到时候母亲带你去参加宴会,或者咱们自家举办个花宴,让你在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面前亮个相,往后你就是镇远侯府货真价实的六姑娘了!”
“谢谢母亲,让您为我操心了。”薛珠玉掩住内心的激动。
前世她回到侯府,也是先学规矩,学好了规矩后,才出现在人前。
只是那时候她初到侯府,处处都不习惯,教她规矩的嬷嬷又严厉,她怎么都学不好,落得个蠢笨的评价。
足足学了两个月,才被允许和其他姐妹一起参加宴会。
那时,外人都当她和苏晚玉是双胞胎姐妹,席间众人处处拿她和苏晚玉比较,她心下慌张,还闹出不少笑话来。
不过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有苏晚玉挡路,她也不会再沦为苏晚玉的陪衬。
这一次,她在那些世家面前的初次亮相,一定惊艳众人!
光是想想那场面,她就已经觉得迫不及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镇远侯:就当苏家是个远房的穷亲戚。
苏父:对不起,穷已是往事!
☆、第 32 章
苏家新宅坐落在桃花村口旁的河滩地上, 一眼望过去,青砖灰瓦的四合院,格外的阔气。
搬迁新宅是大事, 苏大山特意请人算了日子, 在吉日那天搬进了新宅,并请亲戚四邻来燎锅底。
燎锅底是这边的习俗,搬入新家当天,家当都可以先搬过去, 惟有铁锅必须最后才能搬。
搬铁锅的时候,在原先住的房子里先在铁锅里面烙一个饼,并且只能烙一面, 烙好后将锅盖盖严,用红绳子在铁锅上绕几圈,然后放鞭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将铁锅搬到新宅的灶台上,再将锅里的烙饼翻个过,继续烙熟。
寓意着把旧房子里的喜气财气带过来, 和新房子里的喜气财气连接在一起, 从今以后的新生活越过越好, 子子孙孙不愁吃喝。
苏晚玉第一次经历这种习俗, 从头到尾的看下来, 不免觉得新奇。
饼烙熟后, 伙房里又继续做其他的菜。
今日是苏家的乔迁宴,要招待前来祝贺的亲戚四邻。
伙房里有苏母和苏小姑带着几个来帮忙的婶子们忙活,苏晚玉呆了一会儿,就被他们赶出去招呼客人了。
今天苏家来的人不少,主要都由苏大山出面招呼着, 小孩子们基本上都围着安安,有安安和郑家的三个表弟带着,根本不需要大人去操心。
苏晚玉扫了一眼,发现院子一角有几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们聚在一块儿,无人招呼。
她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女孩子们受宠若惊,纷纷局促地笑着回应。
苏晚玉在村子里住了有段日子了,起初大家对她都十分好奇,自从她在村中坐诊,又拜了医圣为师后,那份好奇渐渐变成了敬畏。
尤其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以前她们还会来找宝丫一块玩,可是却不敢靠近苏晚玉,更不敢和她说话。
在她们心里,苏晚玉和她们这些乡下丫头是不一样的。
这会儿苏晚玉主动过来和她们搭话,大家伙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苏晚玉摸了摸鼻子,暗道她有那么可怕吗?怎么这些小姑娘好像很怕她的样子似的?
这时,突然有人提出想参观苏家的新宅。
苏大山乐呵呵地应好。
苏家新宅从格局上来说是座一进院,正中三间堂屋是待客的地方,东间是苏父苏母的屋子,西间是苏晚玉的卧房。东厢房有三间,苏修齐和安安各住一间,另一间给苏晚玉做了药室,西边是厨房、柴房和杂物房。
绕过堂屋,后面是菜地,还有猪圈、鸡舍和牛棚。
堂屋前是一大片院子,院子一角有棵葡萄藤,搭了架子,葡萄藤看起来是刚移栽过来的,只有一截枝干,枝干上挂着几片叶子,葡萄藤下摆着石桌石凳。
苏晚玉不想以后看诊影响到家人的生活,所以另外在苏宅旁边搭了间草庐,当作自己以后看诊的地方。
苏大山带着众人参观了一圈,唯独苏晚玉的房间和药室没让人进去。
大家也不介意,毕竟苏晚玉身份不同,十分受他们敬重,他们一群乡下大老粗也没必要非去看姑娘家的闺房。
至于药室,是苏晚玉存放药材制药的地方,他们一听就明白这种机密重地,不是他们能随便进的。
大家都十分识趣,参观了一圈后,都不禁面带羡慕之色的夸起苏大山来。
放眼整个桃花村,苏家的新房都是数一数二的,也只有葛村长家的房子和它不相上下。
尤其苏家两年前卖了新建好的青砖大瓦房,如今又盖了更好的宅子。
今日前来庆贺的人里,就有当初买苏家房子的人。
那人暗暗感叹苏大山有福气,以前大儿子有出息,儿子折了后,又来了个有本事的女儿,真真是让人羡慕啊!
他不禁庆幸当初苏家落难,低价贱卖宅子时,他心生同情,没有再狠狠压价。
若是他当初落井下石,趁机压价,恐怕今日就没脸来参加苏家的乔迁宴,更不能和苏家人交好了。
众人纷纷恭维着苏大山,偏偏有人不识趣,道:“晚晚,能让我们去你的房间看看吗?我们也想见识一下千金大小姐的屋子是什么样的?”
这声音又尖又高,夹杂在众人的声音中显得十分突兀。
苏晚玉蹙了蹙眉,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穿着打补丁的蓝色粗布衣裤,布料已经旧了,像是用大人的衣服改的。
见苏晚玉看过来,她的目光没有躲闪,反而直接迎上去,渴求期盼的目光之下,隐晦的藏着嫉妒。
苏晚玉并不认识这女孩,只觉得面熟,以前应该是见过的。
她和村子里的女孩们玩不到一处去,大多数都不太认得,今天因为要招待客人,才主动接触她们,尽量表现的亲切些。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能让人蹬鼻子上脸。
尤其说话这人,让苏晚玉隐隐察觉到一丝恶意。
苏晚玉还没开口,旁边的人就拉了拉那女孩的袖子,低声道:“大妮,你发什么疯?”
李盼娣拼命给王大妮使眼色。
她是李二柱家的二女儿,和王大妮同岁,经常在一块儿洗衣服打猪草,算是玩的比较好的朋友。
前些日子苏晚玉救了她弟弟小石头,她当时就在场,差点吓的魂飞魄散。
那天是她带的弟弟,若是弟弟出事,恐怕他家的天就要塌了,她也会被爹娘打死的。
所以对苏晚玉,她发自内心的感激。
可是每每提到苏晚玉,王大妮都阴阳怪气的,渐渐的李盼娣就发觉王大妮很不喜欢苏晚玉。
以前王大妮就是私下和她说说,她万万想不到,王大妮今天竟然当面向苏晚玉提要求。
王大妮甩开李盼娣的手,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难道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我们看吗?”
李盼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王大妮会这样说。
她反应过来,忙替好友补救道:“大妮她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就是比较好奇,苏姑娘是在侯府长大的,住的房间肯定和我们这种乡下丫头不一样,所以想看看。”
苏晚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抱歉,我最近新添置了一些东西,又刚搬过来,还没整理好,等整理好以后,再请你们来做客。”
她顿了顿,看向王大妮,语气冷硬:“以后还请称呼我苏姑娘,晚晚是我家里人叫的,而且我和你也不熟!”
王大妮只觉得苏晚玉的目光冷冽如刀,周围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令她觉得如芒在背,她承受不住地低下头去。
恰好这时,伙房的人出来通知可以开席了。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今日席面的菜色上,随着一道道硬菜端上来,大家不禁埋头苦吃,将先前这段插曲抛之脑后。
乔迁宴结束后,李盼娣拽着王大妮找了个无人的地方。
“你今天怎么回事?苏大伯都说了苏姑娘的房间和药室不给进,那么多人都识趣,偏你当众说要进去看?”
“我就是想进去看看。”王大妮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呀,苏家其他地方都给看,就她的房间不让看,就她娇贵?”
李盼娣点点头:“确实娇贵啊,人家在侯府长大,从小金尊玉贵,就算来了咱们桃花村,有一手好医术,还拜了医圣为师,被整个苏家的人捧在手心里,王爷都来找她求医,她和咱们就是不一样!”
王大妮轻嗤一声,“她以前再金贵,现在还不是农户家的闺女,和我们一样的赔钱货!”
李盼娣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妮,她又没得罪你,你干吗这么讨厌她啊?”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样,还当自己是侯府的千金贵女呢?我呸!”王大妮不肯承认她心底的嫉妒。
在她家里,女儿都是赔钱货,干的多吃的少,一年到头吃不上几片肉,就算家里炖只鸡,鸡腿鸡翅都是给哥哥弟弟的,她和姐妹们只能分到鸡爪鸡脖子这种肉少的部分,甚至有时候还分不到。
对比自己的遭遇,苏晚玉的出现,比起回到侯府的宝丫更扎她的眼。
毕竟宝丫是侯府的亲生女儿,去过富贵的好日子是应该的。
可是苏晚玉,凭什么呢?
一样出身在农家,一样是赔钱货,凭什么她就有那么好的运气,在侯府金尊玉贵的长大,被送回来后还被苏家人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