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刚回到康定王府,便得知小世子病了好几日了,一直不见好转,太子妃急的不行,这才遣人来王府报信。
管家立马派人往苍麓山庄子上送信,谁知送信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傅遐就回来了。
傅遐听后,连歇都没歇,立刻吩咐车夫回乡君府。
小世子病了,太子妃必定是请了太医诊治的。
太医治了几天都没治好,他能想到的更高明的大夫就是苏晚玉了,至于医圣,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在哪,就是现在去找,什么时候能找到都不一定呢!
沉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
傅遐率先下了马车。
等苏晚玉下车后,望着门楣悬挂的匾额上“太子府”三个大字,不由得一阵恍神。
她万万没想到,傅遐带她来的地方,竟是太子府,只是不知那病人是何人。
说起这太子府,倒有一段故事。
太子乃是贵妃傅氏所生,自小聪明伶俐,最得景隆帝欢心,十岁时便被封为太子。
谁知五年前秋狩时意外坠落山崖,留下太子妃和世子孤儿寡母。
太子没了,太子妃自知再住在东宫不妥,便以触景伤情为由,自请搬离东宫,景隆帝便赐下了这么一座太子府。
府邸牌匾上的“太子”二字,实在意味深长。
大乾朝立国以来,太子居住东宫,没有在宫外开府的先例,景隆帝亲赐的这座太子府,实际上是给太子妃和世子的护身符。
太子虽没了,但是他的妻儿仍有体面,不是能任人欺凌的。
宫里宫外的看懂了景隆帝的意思,自然不敢朝太子妃和世子伸爪子。
只是景隆帝日理万机,时日久了,便将这孤儿寡母抛到了脑后,并不再过问。
没了太子这棵大树,其他人也不再热络的去巴结太子妃和小世子,太子府门前顿时门可罗雀。
太子妃自此深居简出,一心守着小世子过日子。
苏晚玉的记忆中只远远见过太子妃一次,犹记得那是个艳若牡丹的绝色女子。
眼角余光瞥见傅遐,她忽然记起那傅贵妃正是原先定国公府的嫡女,是傅遐的亲姑姑,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算起来,傅遐与太子是表兄弟,难怪他对太子府的事情上心。
太子府的门房瞧见傅遐的马车,立刻上前行礼问安,另一人则飞快的往府里去报信了。
待傅遐和苏晚玉从侧门进了太子府,太子府的管家已得了消息,在侧门处恭迎了。
傅遐先前只知道小世子病了,具体情况如何,下人也不清楚。
这会儿见了管家,直接问道:“小世子如何了?”
管家面露愁容,恭敬答道:“病了三四日,一直不见好。”
“请的哪位御医?可请了徐院判或赵院判来诊治?”傅遐皱眉问道。
“是程温程太医来的,太子妃遣人去了赵家,赵院判今日休沐,得知消息后立马就过来了,这会儿正在给小世子诊治。”
傅遐一听这话,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愠怒来。
这世上最不缺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的人。
当初表哥是太子,上赶着奉承巴结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后来表哥意外身故,攀附东宫的那群人顿时树倒猢狲散。
见陛下对太子府冷淡,不大过问,太子妃在京中也犹如隐形人一般,宫里的那起子小人竟暗中克扣份例。
若非被他发现,这些年又一直护着他们母子,还不知他们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如今小世子病了,太子妃往太医院递帖子,太医院竟随便派了个御医来。
傅遐眯了眯眼睛,好!很好!
待给小世子诊治后,他再去太医院走一遭,看看是什么人在作妖!
管家心中也暗恨,太子虽不在了,可是小世子却是正经的皇长孙。
皇长孙病了,太医院的左右院判一个不见来,却只打发了个排在众御医之末的程御医来。
还是见了赵院判,他才得知小世子病了的事,根本就没往他跟前递消息。
这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说不定就是那程御医医术不精,耽误了小世子的病情,小世子这才病了三四日都不见好转。
管家能想到的,傅遐自然也都想到了,只是这会儿小世子的病最重要,其他的暂且先记下,往后放一放,过后再说。
☆、第 52 章
太子府管家领着傅遐一行人绕过影壁, 穿过抄手游廊,便进了一座遍植银杏的院子。
此时的银杏树叶被秋意染黄,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镀了层金似的, 分外好看。
然而这番美景却没人有心思去欣赏, 苏晚玉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路沉默着紧紧跟在傅遐身后。
院中的下人见着傅遐,纷纷行礼问安。
傅遐目不斜视, 径直快步进了屋子。
一身穿紫裙的美貌妇人听到下人的禀报,恰好从里间出来。
傅遐冲那紫衣美人拱了拱手:“表嫂。”
苏晚玉跟在傅遐身后屈膝一福,不露痕迹暗暗打量了几眼, 心道这紫衣美人就是太子妃了。
“王爷。”太子妃福身还了一礼。
“承儿如何了?”
傅遐话音还未落地,太子妃原本就哭得红肿的眼眶中霎时又簌簌落下泪来。
她拿帕子拭了拭泪,尽量平复了下情绪,“赵院判来诊脉开了方子,现下正在小厨房亲自煎药呢。”
赵院判是医圣的大弟子,傅遐自然是信得过他的医术的, 得知他亲自煎药, 顿时放了一半的心。
“表嫂莫担心, 我还带了位大夫来, 这是庆筠乡君, 医圣新收的关门弟子, 有医圣的两大弟子在,肯定能治好承儿的!”
傅遐最怕妇人哭哭啼啼的,可是心里又明白秦承是太子妃的命根子,她自然忧心不已,只好出言宽慰了两句。
太子妃这几年深居简出, 如非必要,鲜少出门应酬交际,自是不知京中何时多了位庆筠乡君,更不知医圣又收了弟子。
“我还道今日你身边怎么有位年轻姑娘随行,原来是医圣高足!”
傅遐一来,太子妃的惊慌担忧顿时都少了许多,她知道他定会护着承儿的。
定国公府一脉,如今就只剩下傅遐和承儿这唯二的血脉了。
无论是因为血缘,还是他与太子的交情,他都会护着承儿平安长大的。
能得他认可,还带来太子府给承儿诊病,这位庆筠乡君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傅遐对太子妃的打趣不置可否,径自去里间看秦承了。
六岁的秦承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小小的人儿看起来十分虚弱。
他早就听到傅遐在外间和母妃说话的声音,这会儿见到傅遐,如水洗过的葡萄般漆黑的眼睛里瞬间盛满笑意,声气极弱地喊了一声“表叔”。
傅遐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心疼坏了。
他抬手摸了摸秦承的小脑袋,“表叔来了,承儿乖!”
说完,又看向苏晚玉,“你来诊诊脉。”
苏晚玉点了点头,上前为小世子诊脉。
诊完脉后,又柔声细语地询问了小世子一些是否嗓子痛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傅遐从未见过她这般温柔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看愣了。
“小世子是着凉受寒,所以略有些发热,头痛鼻塞,咽喉肿痛,问题不大。”
苏晚玉转身对傅遐陈述病情,谁知却见他目光呆愣的看着自己。
她心底生出一丝异样,转瞬傅遐便回过神收回视线,恢复如常,倒让苏晚玉一时有些恍然,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两人间的风云涌动转瞬而逝,苏晚玉这个当事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旁人更没有察觉出丝毫端倪。
太子妃见苏晚玉的诊断与之前的两位大夫一样,心下稍松,可是眉头却依然紧锁。
苏晚玉从傅遐与太子府诸人的对话中,得知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赵忍冬赵院判已经给小世子诊了脉,这会儿正在煎药。
她虽没与大师兄切磋过医术,不知他的水平如何,但是却听师父说过,大师兄为人忠厚,诊脉开方偏好稳妥,得了他八分真传,在杏林中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名医。
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已,于大师兄而言不在话下。
自己这趟倒是白跑了。
傅遐听苏晚玉说问题不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想着赵院判已经开方煎药了,便不好让苏晚玉再开方子,否则岂不是下了赵院判的面子。
苏晚玉似是看出了傅遐的为难,主动道:“有大师兄在,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大师兄定能对症下药。”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青衣小厮用托盘端着药进来,小厮身后跟着位年逾三十,蓄着山羊短须的中年男子。
“太子妃,药好了。”
男子进屋后,先冲太子妃躬身行礼,随后才看到傅遐,连忙上前行礼。
他目光扫过站在傅遐身旁的苏晚玉时停了停,见她衣着普通,但是气度不凡,便也礼貌地拱了拱手。
苏晚玉猜测着这男子恐怕就是他大师兄了,心中好感倍增。
下一刻,果然听到太子妃道:“赵院判辛苦了。”
赵院判连连道不敢当。
太子妃端起药碗,亲自给小世子喂药。
谁知小世子只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后面一直喂一直吐,小世子根本就喝不进去。
太子妃一边流泪,一边道:“承儿,娘知道这药苦,你忍一忍,只有喝了药,你的病才能好!”
秦承听话的逼着自己去喝,可是还是喝多少吐多少。
苏晚玉实在看不过眼去,忍不住道:“别逼他喝了!”
说完,她从太子妃手中夺了药碗,将碗中剩下的汤药放在鼻端闻了闻,又浅尝了一口。
“这药确实对症,可治风寒,但是世子脾胃虚弱,受不住这药中的寒性,况且这汤药又苦又酸,小世子喝不下去也不奇怪。”
这样的苦汤药别说是小孩子了,就是她也喝不下去,小世子能硬逼着自己喝,当真是非常听话懂事。
可是有时候越逼迫,越排斥。
太子妃闻言,泪流的更凶了,“这可怎么办,这几日的药,他都是喝多少吐多少……”
傅遐喝了十几年的药,自然知道汤药有多苦多难喝,幸好医圣时不时的会将他的药换成药丸,免了他的汤药之苦。
他抬眸看向苏晚玉,“你那可有对症的药丸?”
赵院判先前为小世子诊脉时,便得知小世子一直喝不进去药,所以风寒拖了三四日,不仅没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
所以他开方子时,便着意添了些甘草进去,好减轻药的苦味,谁知这还是喝不下去。
此刻突然听傅遐提到药丸,他下意识地随着傅遐的目光看向苏晚玉,脑海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来。
苏晚玉抿了抿唇,“对症的药丸有,但是世子年幼,恐怕难以吞咽下药丸。”
傅遐拧了拧眉,刚想说将药丸用水化开,给小世子服下,却听苏晚玉微微一顿,转而道:“我有更好的!”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葫芦状的小瓷瓶,“麻烦太子妃让人取副碗勺和烧开的热白水来。”
见傅遐点头示意,太子妃立刻让人去取。
不多时,碗勺和热水便送来了。
苏晚玉拔掉小瓷瓶的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入碗中,然后用热水冲泡。
只见倒出来的颗粒状粉末遇水即溶,变成一碗橙色的水。
“这是我做的药剂,前些日子安安着凉发烧,我便给他喝的这个,师父有一回撞见了,还问我讨了一瓶去,绝对靠谱!”
小孩子吃药本就困难,别说是苦汤药了,小小的药片都难哄着他们吃下去。
不仅是孩子,就算是大人,甜甜口味的药剂也更受欢迎。
太子妃从没见过橙色的汤药,一时间犹疑不定,不敢让自己的儿子喝这种药。
谁知傅遐却十分信任苏晚玉,直接端起碗,亲自喂秦承喝下。
秦承喝了一口,忍不住眯起眼睛,“是甜的,好喝!”
一碗药,很快就被秦承喝了个一干二净。
赵院判对那碗橙色的药好奇极了,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药就没了。
他霎时心痒难挠,视线落在苏晚玉的身上,心里已然猜出了她的身份。
师父说收了个天分极高的弟子,在制药一道上甚至远超于他,他原本还觉得是师父夸大其词了,谁知今日初次见面,这位小师妹就出手把他震住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苏晚玉一眼,“敢问姑娘可是姓苏,师从医圣?”
苏晚玉笑着点了点头,“见过大师兄,在大师兄面前,师妹我班门弄斧了。”
“早听师父说小师妹天资聪颖,医药双绝,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赵院判摆了摆手,笑呵呵道,“不知方才那药,师妹可还有?”
苏晚玉瞧见他目光中的炽热,顿时取出两瓶递给他,“这是我做的小儿伤风药剂,送与大师兄。”
赵院判顿时像得到了绝世珍宝似的,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多谢小师妹,师兄今日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好东西,这见面礼改日给你补上。”
苏晚玉倒不在乎什么见面礼,与赵院判闲叙了两句,便取出两瓶伤风药剂递给傅遐。
“每日饭后一刻钟服用,一日三次,一次一瓶,先服用三日看看,我身上只带了这些,待会儿你派人去乡君府拿剩下的药。”
傅遐接过药,“本王待会儿随你去拿。”
苏晚玉点点头。
赵院判问了苏晚玉在京中的住址后,便拎着药箱先向太子妃告辞了。
苏晚玉见小世子面色好转,想到乡君府上初到京城的家人,便也动了告辞之意。
谁知她刚想开口,便见太子妃期期艾艾道:
“我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利,不知庆筠乡君可否给我瞧瞧?”
“这有何不可?”苏晚玉微微一笑,反正这太子府来都来了,看一个病人还是看两个,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