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两颗白白小兔牙,憨憨甜甜睁着汪汪大眼叫他。
男人激动得快要哭出声。“你,你再叫……”“爹,爹……”孩子又叫。
李延玉一把将孩子楼抱在怀里,不知道是站起来把他举高好,还是亲他好。
慢慢地,时光冉冉而去,又是两月过去。
翻过了年关,孩子渐渐地会蹒跚走路了,并连续不断地牙牙学语。李延玉大手常常牵小手,手牵着孩子一起这边街那边街的摆字画摊。
李延玉一直觉得,他现在苟且窝囊活着,理由只是孩子。
多年以后,可当他再次回翻看这一页,哪怕中间历经诸多的屈辱、困窘,难堪,他微扬嘴角,却最后还是笑了。
第五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上一章最后那段×掉了。
关于被虐的说法,其实这是个误区~
与其说男主这几章是被虐,不如说我想写男主的历练和成长,放心吧,男主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之后,女主再见他时,已经千锤百炼,今非昔比,不是曾经那个男主了。而是伟岸,担当,隐忍,好丈夫形象。女主会和男主见面的,时机到了,男主会各种痴汉撩,放心哈~~~
李延玉一直觉得, 他现在苟且窝囊活着,理由只是孩子。
多年以后,可当他再次回翻看这一页, 哪怕中间历经诸多的屈辱、困窘,难堪, 他微扬起嘴角, 却最后还是笑了。
他应该感谢儿子, 与其说是儿子由他抚育以尽养育义务责任,不如说,是儿子成全和救赎了他。
没有儿子, 就没有以后的李延玉。没有以后的李延玉, 就更不会遇见以后的妻子蔻珠。并能还和她, 再续今生缘。
他不再去摆那字画摊了。孩子在一天天长大,衣食住行, 哪哪都是需要银子。
他后来去给人搬运东西,抬砖修屋, 做苦力, 甚至大户人家当短苦工, 卖的全都是体力活。
这主意, 还是隔壁摆馄饨摊的那对善良中年夫妇支的主意。“小相公, 依我看,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儿。我看你有手有脚,昂藏七尺, 怎么说也不至于饿死!不如我老两口帮你打探打探,看需不需要有做些苦力活的,你挣点气力钱,总好过你这摆无用的字画摊——可写给谁看呢?这年头, 吃得起饭就不错,谁还有那闲功夫附庸风雅?”
又道:“要是不放心你的孩子,你可以暂时放我们这摊上,老娘替你照看着。也不是白看,一天三个铜板,我保证给他看得好好的?”
民间平凡寻常的琐碎温情,在那老夫妇字里言谈间,常令李延玉喉结滚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想。
他再三给人道了谢,又郑重鞠了躬,接着,按照夫妇出的主意,便去找些专需男人力气的苦力粗活干。
蔻珠,是他胸口间不可思、不可触的一种痛。思之,触之,会痛得他生不如死。
儿子很乖,也越来越好带了。
小嘴儿甜甜的,时常逗他笑,虽两岁不到但已经是个脑袋机灵的小鬼头了。
“姨,姨,你长得真漂亮?”
他奶声奶气,眨巴着水汪汪黑宝石眼。只因那馄饨摊的中年夫妇有个女儿,刚守了寡才回娘家。
他经常在那小摊前迈着一双小短腿儿摇摇晃晃、牙牙学语。那小寡妇见了,很喜欢逗他,常常捏他小脸。
小鬼头知道,每说这样的话,那小寡妇就会从袖袋给他摸几颗糖吃。
甚至,带着到处去逛街、要不就是给他买糖葫芦。这小孩儿嘴一甜,长得又漂亮,眉眼精致,人见人爱,自然不在话下。
苦力活并非那么容易好做,银子不好挣,从一个君主,辗转流亡民间,这中间的落差,并非一下下就能让人顺利适应。
比如,去渡口帮人搬东西,稍微慢点儿,就会有监工拿鞭子抽打。李延玉事实已经不止被抽过好几顿鞭了。
又如,摔坏了东西是要赔的,必须得十二万分小心翼翼。给大户人家做苦工,没有一把好力气不行,常常受人欺负,也是常有发生之事。
有一次,他去一大户人家,帮人锯木头,夏天闷热,脱了一身衣服,露出里面精壮结实的纹理肌肉——
他那一身精壮剽悍结实肌肉,相对以前常瘫在轮椅,或宫里当皇帝养尊处优、缺乏实际锻炼时,相形之下,简直让女人看了流口水,只一眼便浮想联翩。
大户人家有个年轻貌美小妾。“我听说,你是读过书的?会画一笔好画?写一笔好字儿?”
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身穿薄透衫衣,歪着脑袋,一边磕瓜子儿,脸飞媚眼斜着挑逗。
李延玉只淡淡点头嗯了一声,手拿着打斧头,仍旧砍。
小妾笑了。“跟我过来,帮我画一幅画,我给你银子。”
——银子?他一听,马上放下斧头便去了。
女人在房间里便开始各种母猫发情似,眼神语言,拨雨撩云,各式挑逗就罢了,一双玉手,甚至恨不得直接就摸上来。
她要他给她画一幅画像,说着,搔首弄姿,摆出撩人姿势,横卧在软榻。
李延玉当即懂了。“我从不给女人画像。”他冷淡垂下睫毛,不卑不亢。
“为何?”小妾挑眉。
李延玉:“我只给我妻子画。”
小妾:“哟呵?”又笑:“给你加银子?……十两?二十两?”
李延玉摇头:“不画。”
小妾:“一百两?还是只给你妻子画?”
李延玉不再看她,冷冷淡淡负手走出去。
小妾立即从软榻支坐起身,恼羞成怒。“啊!老爷啊!你这请的什么苦工!他闯进来想非礼我!他想非礼我!您得给我做主呀老爷!”
……
那天的李延玉,挨了不下五十鞭子。
.
那馄饨摊的秦夫妇,最开始,以为李延玉不过文弱书生,怕苦怕累,生怕那些气力活他干不下来。
最后,日子相处得久了,因着孩子关系,常常来往。两夫妇常常边上摸咂看着,越看,这男人长得是眉眼漂亮,五官俊逸,勤快,虽话不多,但为了孩子却是什么苦都愿意吃,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他们的那寡妇女儿,事实上常常也垂眉羞眼,时不时借着由头找男人各种说话搭讪。
一会儿:“哎呀,你这衣服破了,我帮你补?”
李延玉这时常道:“不用了,多谢,我自己会来。”
有关于针线上缝缝补补,一个大男人家,也是带孩子什么都练出来的。
那小寡妇便又瘪嘴叹道:“哎,你还是不容易,我看,你得有个给你烧火煮饭洗衣看孩子的人了。”
李延玉冷冷又道:“不需要,这些,我自己都会。”
那小寡妇又气又急又羞:“简直是狗坐轿子不受人抬!你一穷二白,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然,小鬼头这时便常用一双水汪汪黑葡萄大眼睛看着两人,看看父亲,又再看看那小寡妇。“姨,姨,你漂亮,但没有我娘漂亮!”
那小寡妇是个泼辣性子,倒也不跟李延玉计较,一会儿就丢下了。便去捏小鬼头的脸。“臭小子,你娘漂亮不漂亮,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想嫁你爹。”
小鬼头当即一副“哦”懂了的表情,用一种古怪复杂眼神看着那小寡妇。
小寡妇脸看得绯红,干脆从袖中就又摸了掏出几粒糖果:“你只要给我说,我比你娘漂亮,姨就给你糖吃。”
小鬼头看看寡妇手里的糖,直吞口水,悄悄地,又看看他老爹。“算了,我不要了,你是个丑八怪!”
一溜烟迈着小短腿就摇摇摆摆着走了。
把那小寡妇常气得。
这日,那寡妇又在逗他,正说着,抬头一看,只见李延玉满身是血,背上鞭痕累累冒雨回来,也没打伞。
小寡妇一惊:“呀!怎么了?这是”很是心疼,要上前问候查看。
受伤的男人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走。
“爹,爹,你怎么了?怎么了?”孩子眼泪汪汪,也吓极了。
“没事儿!”
男人抱着怀中的孩子,是目前唯一的生活安慰,唯一的生活光源。
“爹爹,爹爹只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的。”
“真的吗?”孩子又哭,眼泪越发像断线的珠。
男人的唇,不停柔吻着怀中儿子额头。吻着,他又安慰,问:“爹爹那天教你的诗,你会背了吗?”
孩子道:“给爹爹背出来了,爹爹就不痛痛了吗?”
男人忍痛,笑。“是的,你会背了,我就不痛了。”
孩子赶紧奶声奶气,赶紧断断续续抽噎道:“天行健,君子,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君子以厚德载物……”
男人满意点头。“还真不痛了。”
第五十七章
桃花镇有一处渡口码头, 时常有船只停靠在岸需要卸货下货。
李延玉算起来现在干了两份活儿,每日天不见亮就起床,给儿子收拾穿衣, 做了饭,喂着他吃饱就把孩子抱到那秦氏夫妇馄饨铺代为照管。
帮船只卸货装货, 干完了, 工头便给他记账, 到日子等着领工钱,之后,时间充足, 又跑到别的大户人家找些临时短工作, 手头渐渐便宽裕充足了。
下午要是回来早, 就赶紧去秦氏夫妇那儿将儿子抱走接回来。
顺便路过几家肉菜摊铺,抱着儿子就又再买些猪肉菜果提在手中。
人家都看他父子俩, 一个俊秀贵气,一个可爱机灵, 尤其是小鬼头嘴巴甜甜, 又喜欢笑又喜欢说, 眼睛笑起来有弯弯月牙儿浮现, 皮肤比水蜜桃还白嫩。
小鬼头说:“大娘, 大娘, 我要吃你的肉,把你的肉肉给我。”
“臭小子!”
卖猪肉大娘拿着菜刀指着又笑又骂。“拿好了, 你记住,这是猪的肉,不是老娘我的肉!”顺便还多送了他们些猪油脑花之类。
而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李延玉常常濡染其中, 忽然竟有一种,市井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的治愈。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行走在这红尘闹市的苦行僧,昨日种种,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梦。连蔻珠,都快成了他的一个梦。
他一边带孩子,每日忙忙碌碌,做苦力活儿挣些钱,养家糊口,给孩子做饭洗衣服……
有一天,当他做着这些时候,做着做着,忽然就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这还是从前那个李延玉吗?
他记得还有一天,依旧抱着儿子街上买菜割猪肉准备回去下锅,却看见一个瘫子像蛆似的爬在墙角,手拿着个烂碗,上半身蠕动着,凄凄惨惨,向路人讨生活。那人的眼神,是死的。他一下惊了。带着恐惧,复杂的怜悯,以及对自己昔日所感切身痛苦的一丝复杂。慢慢蹲下来,给那人放了整整二十个铜板进去。烂碗里哐当一声,那人惊见对方如此大方施舍,立即笑了。“谢谢,谢谢!”
然后边笑边嘀咕:“今天运气可真好,这算是最大方的一个人了!二十个铜板!二十个诶!”
李延玉背皮一阵哆嗦抖动。嘴角都扭起来。
孩子问他,“爹,爹,怎么了?”
李延玉慌得又一惊,逃也似,抱着儿子就赶紧走了。
回到了屋,一直抱着儿子站在门口动也不动。那个人,那个乞丐叫花,像蛆一样俯伏在街头的瘫痪残废——让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闭着眼睛,深吁了口气。残疾乞丐,因人的怜悯而痛快,因别人少有施舍而愤懑。
对比以前的他呢,何尝不因那样的残疾、不良于行而肆意……物以类聚,他不敢再想下去。
有时候,半夜三更,他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出声。
儿子都被他吵醒了,爬坐起来。“爹,爹,你又在想娘了,是不是?”
平时淘气机灵的小鬼头,这时,牵着袖子,不停给老爹擦额头大汗。
李延玉似乎痛得连儿子的话都无法回应了。
只用手捂着胸,蜷缩在床,脑中全是幻觉,是妻子蔻珠的脸,是她的笑,是她生气、对自己彻底死心绝望的模样。
儿子说:“我知道,爹爹是中了蛊药,一想娘,就会这里很痛痛的。爹爹乖乖,我给你吹吹。”
李延玉闭眼深吁了口气。似乎唯有儿子的这番稚嫩慰藉,才稍微减轻了那种绝望入骨的痛楚。
“谢谢宝贝,爹爹有你真好。”
小鬼头道:“我有办法不让爹爹痛的。”
李延玉失笑:“什么办法?”
儿子:“那你就不要想娘了呗。”
李延玉再次闭眼又深吁了口气。“是啊,不想就好了,不想就好了……”
可他,做不到。
李延玉白天在渡口码头搬运货物,渐渐地,和那些工人也混熟了。
那些人开始见他斯斯文文,长得就像小白脸,以为很好欺负,又见他常常把眉头压紧,目光高傲,清冷,眼里没有旁人,大家常商量着合伙一起整他,冷落他。可后来,看他还是那样,话不多,只老老实实干活,听说还一个男人带着孩子,连个焐被窝女人都没有,便也渐渐同情,便不一起欺负他了。
有时候会问他:“诶,你媳妇呢?是跟野男人跑了?”
李延玉并不想搭理。
这天,那搬运的队长工头,嘻嘻哈哈笑着,要请这群男人们喝酒狂欢。“这儿附近有家妓馆,是新开的!据说里面的小妞可漂亮风骚了!你们去不去,我请客!”“去!去!头儿啊,您今儿可真大方,这种好事,如何不去呢?当然要去!”那工头五十左右,他话一说出来,其余工人们全都拍马屁轰笑,大家纷纷鼓掌,高兴得手舞足蹈,并商议干完活儿今晚上就去好好“享受享受”。
李延玉抿紧薄唇,没吭声。
那老工头轻眯眼睛。“——嗯?你去不去,我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