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抱着苹果,见两人又旁若无人起来,眨了眨眼睛,咬了一口。
“我是三哥,私下里叮嘱过,弟弟们岂敢违背?”胤祉小手拍着胸脯,道,“姑姑放心,太子哥哥和大哥不会知道的。”
太子和大阿哥怎会不知?只是两人自诩年长,谦让罢了。
容歆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赞许道:“三阿哥深思远虑。”
胤祉得意,“书读得多,自然便聪明些。”
容歆颔首,继续称赞道:“三阿哥所言极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日后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当然。”胤祉看了一眼西配殿,又看了一眼四阿哥,道,“我先去读书,四弟你继续。”
他说完就踱着步子往西配殿去,四阿哥两只手一起捧着咬了一小半的苹果,满是疑惑,“姑姑,三哥奇怪。”
容歆笑道:“还得四阿哥您多包容。”
胤禛点头,举起苹果给她,“姑姑,已无腹可撑。”
他这般一本正经的话,教容歆直接笑出了声来,见他蹙眉,立即道:“姑姑的不是,吃不下咱们便不吃了。”
胤禛待她拿走苹果,依然站在原地不动,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容歆会意,取出帕子为他擦了擦嘴,道,“四阿哥,您千万别嫌三阿哥话多,反倒是该学着表达一二,不然旁人不知道您心中想法。”
“知我者寥寥几人便足矣,且……”胤禛嘴角泛起一丝小小地笑意,“三哥嘴急。”
容歆为他擦手的手一顿,哑然失笑,“原来更鬼灵精怪的孩子在这儿呢。”
胤禛立刻绷起脸,收回手,认认真真地与容歆道别,便去西配殿寻三阿哥。
齐嬷嬷从里间儿慢慢走出来,道:“难得你能得几位殿下喜欢。”
容歆放下四阿哥啃剩下的半个苹果,直接用刚才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手,道:“这都是当初哄娘娘得来的经验。”
“是,娘娘自小便与你好。”
容歆伸手扶住齐嬷嬷,吩咐小宫女有事便叫她,然后陪着齐嬷嬷回她们屋子,“您这腿疼可缓解些了?”
“老毛病,习惯了。”
齐嬷嬷腿疼的毛病已经有几十年,阴天下雨便会疼痛不止,如今颇有些要不良于行的趋势。
而她唯一担心的便是,“我忍得了,只是担心严重了便无法留在宫中。”
“我晚上再为您擦些药酒,咱们别去为那些还没到来的事烦忧。”
有远虑是应该的,但不必因为遥远的事心中时时焦虑。
“再说,”容歆扶着齐嬷嬷坐下,轻松道,“您便是出宫也无妨,有人照应的,许是比宫中还自在些。”
“你说你弟弟容盛吗?”
“容盛也可,旁人也是有的。”容歆不经意道,“女子艰难,所以这些年出宫的宫女,不管是嫁人还是未嫁的,我都教大家互相照应着,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齐嬷嬷惊讶,“你是何时……”
“娘娘在时,我便提了一句,当时只是为积些功德,没准备做什么。”
那时候做事是容易些,万事不过是讷敏一句话,现今剩下她自己,便是积威深重,到底差了几分。
啧。
太子也太小了……
“总之进退皆可,不会晚年荒凉。”
齐嬷嬷摇头,“太子有你,我是再没有不放心的,如今我做不了什么,能在宫中多陪你们几个几年也知足。”
“您安享晚年便是。”容歆为宽她的心,又提了一句,“便是殿下将来成婚,我心里也有成算。”
“好,那我便只想着多活几年,好好看看将来的光景。”
……
康熙去年北巡时,在毗邻蒙古的兴安圈建了一座锻炼八旗子弟,怀柔内外蒙古,肄武绥藩的行围之所。
那里原是蒙古游牧之地,林木郁葱,水草丰美,且各种野兽繁多,正适合围猎。
如今围场建成,已禁止平民入内,康熙便命各部准备启程去兴安秋狝。
而在旨意下达之后,小阿哥们看大阿哥的眼神,皆带着嫉妒,因为这一次秋狝,康熙只带大阿哥一个皇子前往。
“大哥,莫要留恋往返,胤祉会想你的……”
大阿哥胤褆嫌弃的推开扒着他腰的胤祉,“身为皇子,怎可如此做派?肃立!”
三阿哥胤祉直挺挺地站好,可怜兮兮道:“想到大哥要离开皇宫数日,胤祉便越加不舍。”
胤褆皱眉,看向端坐于太师椅上的太子,“太子,你便放任他这般?”
太子翻了一页书,眼也不抬,淡淡道:“大哥自便。”
“这可是你说的。”
胤褆双手环胸,低头状似对胤祉,实则是针对太子故意炫耀道:“咱们大清的儿郎,上马便能弯弓,我如今得皇阿玛应允狩猎,必不会堕了爱新觉罗的名头。”
太子状似未觉,依然专注于手上书册。
胤褆一拳击在棉花上,心中悻悻,转而对胤祉道:“你不是不喜骑射吗?”
“那我也想去。”
“皇阿玛说,这一路要骑行至围场,风餐露宿,你年纪尚小,待大些总有机会。”
胤祉本也知道自己去不了,只不过是歪缠大哥得些安慰,此时一听,便推了推胤禛的肩膀,“胤禛,你可想去?”
四阿哥胤禛摇头至一半,见三哥眼带威胁,停顿片刻,又改成点头。
胤祉得了个同盟,表示不是自己一个人有同去的心,这才善解人意道:“大哥回来,一定要带猎物给我们。”
胤褆勉强地点点头,答应下来。
而太子忽然起身,与几人告饶一声,转身离开惇本殿。
容歆端着一碟水果过来时,殿内只有大阿哥三个,并不见太子,便疑惑的问:“太子殿下人呢?”
大阿哥只接过她手中的果盘,对她的问题不予理会,三阿哥便答道:“太子哥哥说有文章要写,回书房了。”
容歆听后,招呼着他们用水果。
胤褆行至容歆面前,道:“姑姑,明日皇阿玛奉先殿告祭后直接率八旗子弟启程,我稍后要去额娘宫中,便趁着此时与您话别。”
“我听闻围场北风凛凛,饮食不定,十分辛苦,大阿哥您年纪小,千万要量力而行。”
胤褆豪迈道:“我是皇阿玛的儿子,自不会畏惧艰辛,此次围猎,定会猎得猎物。”
少年人天然便对狩猎向往,更何况还是他们这样祖先在马背上成长的民族,大约血脉里就渴望成为巴图鲁一样的英雄人物。
容歆已经颇为习惯,也不多叮嘱,只笑道:“我向太医问了个驱虫的方子,亲手缝了些香囊,您不嫌弃便戴在身上。”
“姑姑做得?”胤褆眼中惊讶,显然并未意料到。
容歆招呼个小宫女去她屋里取,然后对他解释道:“我绣工确实一般,然做个香囊的手艺还是有的。”
胤褆掩饰地笑了笑,“我并未有嘲笑姑姑的意思。”
“嘲笑也无妨。”小宫女很快便捧着一个檀木盒子交给她,容歆打开,坦然道,“皇上自然会安排好您身边的人,仅是个心意,希望大阿哥不在意我这女红。”
“当然不会嫌弃。”
三阿哥吃着水果,见两人语气有礼,小大人般摇了摇头。
四阿哥顺着他的视线觑了一眼大哥和容姑姑,也学着他的模样摇头。
胤祉见状,低声问他:“你摇头作甚?”
胤禛回视,语气没有起伏的反问:“三哥为何摇头?”
“你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懂我的想法?”
“哦。”胤禛收回视线,“三哥也是小孩子,自然也不懂我。”
胤祉:“……”
胤禛拿起一颗葡萄,塞进他的嘴里,还托了一下他的下巴,手动帮忙合上嘴。
两个人自以为声音很小,动作无人注意,其实全教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而大阿哥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额头不受控制地一紧,恼羞成怒道:“你们两个!吃什么吃!跟我回阿哥所!”
胤祉含着葡萄,表情十分无辜;
胤禛则是滑下椅子,站定,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冲着容歆拱手道:“姑姑,明日见。”
容歆嘴角上扬,冲着他颔首,“四阿哥,明日见。”
胤祉也跳下椅子,正要与她道别,便被大阿哥扯住领子,只能匆匆挥手。
容歆目送大阿哥提着两个小阿哥的领子离开,然后在宫人们满脸的笑意中转身去了太子的书房。
“姑姑,大哥和胤祉、胤禛回去了?”
容歆点头,来到太子跟前,视线在平摊于书案的书上一顿,问道:“您昨日不是就在看这本书吗?还没看完吗?”
以太子阅书的速度,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
而胤礽甚是从容的解释道:“温故而知新。”
解释合理。
容歆含笑看着他。
胤礽似乎在她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一边抬手小心地收起书,一边状似不过心道:“姑姑,大哥可有说围猎之事?”
“只与我话别,并未说其他。”
“是吗?”
容歆问他:“您是也想去吗?”
胤礽先是摇头,一瞬后又诚实地点头道:“我也苦学武艺骑射,自然是想去的,只是皇阿玛如此安排,自有其用意,我身为太子,不可意气用事。”
“您还小呢,路途那般远,全程骑马如何撑得下来?待到再大几岁,总能有机会在围场一展风采。”
“嗯。”太子眼神坚定道,“皇阿玛说三藩之乱将平,北部却总有扰我大清边境之徒,我便是比大哥小两岁,将来也是大清的好儿郎,定不惧寒暑,苦练武艺,若有犯我百姓者,便是一骑一弩也绝不退缩。”
然他是太子。
容歆最终并未提醒,而是道:“我相信殿下定然可以做到。”
第61章 (捉虫)
这一次兴安猎场之行, 围猎时间和往返路途时间统共只有一个月, 康熙将朝堂内之事尽皆安排妥当,又嘱咐太子和皇子们好好读书, 便带着大阿哥和王公大臣、八旗子弟启程离开京城。
康熙不在,太子依然未有半分懈怠,更在督促两位弟弟读书之外, 承担起皇阿玛的考教之责,每日课程结束对两人所学一一提问解惑。
与此同时, 太子晨昏定省, 日日殷切问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尽力弥补皇阿玛因离京而缺失的孝心。
太子去慈宁宫请安, 次次都不会落下三阿哥和四阿哥,再有本就养在宫中的五阿哥胤祺, 以及其余嫔妃带着年幼的皇子女们前去请安, 慈宁宫中日日都极热闹。
如此一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确实缓解了不少对皇上的挂念之情。
只是太皇太后年迈, 便是再精心,也难免有个身体不适。
这一日,容歆在毓庆宫正门前目送用完晚膳的三阿哥、四阿哥回阿哥所,还未返回毓庆宫内, 便见一小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何事如此慌张?”容歆微微敛了温和之色,斥道:“紫禁城内禁止疾奔, 你明知故犯, 岂不是教人以为太子御下不严?”
小太监躬身急道:“容女官, 太皇太后腹痛不止,奴才急于报给太子殿下,因此才犯了宫规,请女官宽恕。”
“太皇太后?!”容歆神色微变,边转身边问道,“太医请了吗?慈宁宫的宫人可有去通知淑贵妃和钮祜禄贵妃?”
“皆去请了,只是恐怕还未到。”
长春宫和毓庆宫离慈宁宫的脚程差不多,承乾宫却要远一些,相比较他们,太医怕是能到得快些。
“事急从权,今日事关太皇太后凤体,我便先不罚你,日后注意些。”
“是,女官。”
容歆稍稍加快步伐,行至太子书房前,轻轻敲门,微微提高音量道:“殿下,太皇太后凤体欠安。”
她话音刚落,门内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后书房门打开,太子面带焦急道:“姑姑,晨间请安时太皇太后还如常,怎地突然便身体不适?”
容歆随在太子身后,边走边道:“说是腹痛,已经去请太医和两位贵妃,咱们现下赶去慈宁宫,想必能清楚些。”
太子点头,脚步停歇地即刻赶往慈宁宫。
两人赶往慈宁宫时,太医已经在为太皇太后请脉,她老人家便是面色难看,见到太子时,仍然温声安抚道:“怎么还惊到你了?”
太子担忧地走到太皇太后床前,问询道:“太皇太后,您何处不适?”
容歆听太皇太后声音有几分无力,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咱们等太医诊脉过后便知道了。”
“胤礽,听容女官的,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无大碍。”
太子也是太过担忧,此时恢复理智,便半蹲在床前,道:“胤礽知道了,您暂时莫要说话了,好省些力气。”
他话音刚落,寝殿外,宫殿外一阵请安声:“贵妃娘娘吉祥。”
不多时,宫女来报:“回太皇太后、皇太后,钮祜禄贵妃求见,正候在殿外。”
太皇太后颇有些无奈道:“倒是折腾得你们都不得安生,让她进来吧。”
皇太后不赞同道:“您说的什么话,太子与钮祜禄贵妃也是一片孝心。”
此时太医诊完脉,太子立即追问道:“太皇太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