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一直关注着太子妃,自然注意到了小姑娘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雪青,青睐之色不加掩饰。
容歆微一侧目,与丹彤对视,将她的无奈看在眼里,忍不住轻笑。
而后,太子妃总算松开雪青,几人便开始继续先前的正事,帮着太子妃一一熟悉毓庆宫各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浅缃和绿沈留在太子妃屋中,容歆和雪青先一步离开。
“太子妃的喜好你已经知道了,日后早晚膳,也顾着些。”
“是,女官。”
容歆回到她屋前,见雪青还不走,便问道:“还有事?”
雪青紧抿着嘴,一脸严肃地点头。
容歆见她那般模样,便颔首道:“那便先进来吧。”
雪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进屋。
齐嬷嬷正靠坐在炕边看容歆的经书,抬头见雪青也来了,便询问了一句。
雪青扭捏,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日头就要西斜,容歆关上通风的窗子,对雪青道:“莫要吞吞吐吐地,长话短说,说完便去做事。”
雪青一闭眼,一咬牙,一股脑儿地说道:“女官,太子妃她摸我手!”
她这一句话,直接惊到了齐嬷嬷,“你、你这说得是什么胡话啊?这可不能乱说。”
后宫之中,只有皇上一个正常的男人,便是宫妃们也不见得能常得皇上宠幸,更何况被皇权和规矩约束着的宫侍们。
数百上千的宫侍一直忍受着无边的寂寞,是以,宫侍们互相偷偷对食的极多,宫女之间磨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些暗地里的事,康熙估计也心知肚明,只要不闹得过了,通常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其中,绝对不能包括太子妃,一丝一毫地风声也不能有。
齐嬷嬷冷着脸,道:“定然是你意会错了。”
而雪青是真的受到了惊吓,一听齐嬷嬷质疑她,立即抓起容歆的手,大拇指在她虎口上一点的地方,来回摩挲,“就是这样,第一次我还以为是错觉,可太子妃又摸了好几下,好几下呢!”
她边说还边用力摩挲容歆的手,以此作为示范增加说服力度。
齐嬷嬷脸色越来越难看,对着雪青的脸几欲挤出墨来。
没眼色的雪青还欲再说,容歆无语地甩开她的手,道:“我还当是甚么事,你也太过大惊小怪了。”
齐嬷嬷和雪青一同看向容歆:“您/你知道?”
容歆闲适地坐下,坦然道:“自然。”
“若是太子妃真的。”雪青攥紧自己的手,“我、我可没那般意趣。”
容歆瞪了她一眼,道:“昨日丹彤便与我说了,太子妃喜好美景、美食、美人。”语气一顿,“当然,这美人不分男女,欣赏而已。”
是不是昨日说得并不重要,齐嬷嬷和雪青听了她的话,神情皆舒缓下来,便是达到了目的。
况且,一个热爱生活的姑娘,多好。
而临出去前,容歆又补了一句:“咱们太子长得好……”
当晚,太子和太子妃用过晚膳,两人坐在太子妃屋中的榻上说话。
“姑姑年后便要和齐嬷嬷去为皇额娘守陵,两年方归,你需得趁着这段日子,尽快熟悉宫中。”
常人眼中,守陵并非什么好差事,太子妃亦是如此想,所以她不解地问:“白日里未曾听姑姑提起,这好端端地,为何要去守陵?”
“姑姑与皇额娘感情深厚,前几年便有此念,只是一直未能成行而已。”太子认真地看向太子妃,“如今咱们已成婚,再非不知事的孩童,是以姑姑才能得偿所愿。”
“妾身在宫外时,也对皇额娘和姑姑感情深厚之事有所耳闻。”
“可是丹彤姑姑所说?”
太子自听闻丹彤也是坤宁宫的老人,虽比不得浅缃等人亲近,却也为表重视,一并叫了“姑姑”。
而太子妃便是更习惯叫“嬷嬷”,也只得夫唱妇随,答道:“丹……姑姑甚少提及,反倒是我随母亲出外做客,每每说及丹姑姑是伺候坤宁宫娘娘的,众家福晋夫人们便赞叹不止,也有问起容姑姑的。”
太子颔首,“原是如此。”
“嗯。”
太子妃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太子,趁着他不注意,素手悄悄伸向太子,状似不经意地敷在上头。
太子小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再未作出其他动作,转移注意力一般道:“毓庆宫就这般大,事情并不多,你若是闷了,便邀请大嫂去御花园转转,只天冷了,注意保暖。”
太子这般俊俏的小郎君对她温柔叮嘱,太子妃脸颊渐渐泛红,眼睛也变得水润,柔柔娇娇地“嗯”了一声。
而她手上也大胆了起来,直接将太子的手抓在手中把玩,有时食指点着太子几根修长干净的手指,有时小指勾住太子的小指。
太子清咳一声,抽回手,起身将手背到身后,绷着脸道:“你身为太子妃,需得矜持有礼。”
太子妃遗憾地看了一眼太子腰后的手,隐隐失望道:“是,殿下。”
太子见她如此,误以为他说得重了,便又咳了一声,叫道:“太子妃。”
太子妃疑惑地抬起头,与太子四目相对。
太子这才认真地解释道:“太子妃,你我年岁尚轻,切勿沉迷此道损性伤身,半月一次便可。”
“殿下?”太子妃满眼茫然。
“你……”太子微微蹙眉,颇有几分为难道,“十日,不可再少。”
太子妃杏眼微微睁大,渐渐回过味儿来,讶然的同时略显慌张道,“殿下,我没……”
太子抬手制止她的话,道:“不必再多言,此事已敲定。”
“不是……”太子妃想解释一二,可这种事教她如何解释。
“我尚有一本书未读完,这便回前头去。”太子说完,背着手欲走,稍顿,又道,“往后,早膳咱们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晚膳我便陪你。”
太子妃已经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应道:“是,殿下。”
“嗯。”太子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去。
太子妃望着他挺直地背影,忽然打了自己手背一下,“荒唐的东西,怎地如此不争气?”
这头一日便教太子误会她是个……是个……的女子,可怎生是好?
第107章
太子胤礽极自制, 明确对太子妃表明十日一期之后,果真除了每日陪太子妃用晚膳,非约定之期绝不留宿。
太子妃瓜尔佳氏知道缘何, 她的的陪嫁们却慌极了。
一日两日……好不容易太子殿下在太子妃屋中留宿一夜, 尚来不及欢喜, 太子殿下又不留宿了。
这心情直上直下,太过刺激,便有些稳不住。
太子妃的陪嫁大丫鬟月白,求到丹彤跟前, 丹彤也担心太子妃不得太子喜欢, 便又到了容歆面前。
“小丫头们沉不住气尚且情有可原, 丹彤, 你也如此,实在让人心生失望。”容歆不甚满意地看着丹彤, “太子妃可没慌。”
“女官, 我……”
容歆不欲听她辩解,只严厉道:“太子妃年轻, 你身为教养嬷嬷,是太子妃最信任之人,应当在太子妃遇事不决时更加持重, 否则岂不是为太子妃增添负担?”
丹彤意识到她的错误, 愧疚不已, “是丹彤的不是, 请女官责罚。”
“你如今是太子妃的人, 此等小事,我不可僭越,但是……”容歆极严肃道,“太子与太子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妃的存在举足轻重,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不能担起责任,我绝不能容你。”
容歆之能,满宫皆知,更不要说丹彤曾经是坤宁宫的老人。
丹彤相信,若是她真的不能教女官满意,当初她能进瓜尔佳家,日后也能消失在太子妃身边,遂立即便保证道:“请女官放心,我定然不会再这般心浮气躁。”
“太子妃不是个糊涂地,我不希望你们这些底下人自视甚高,越俎代庖。”
太子和太子妃这对小夫妻如何相处,容歆始终保持着界限感,并不去探听两人房内的私密事。
但是太子这些日子除了不宿在太子妃屋中,究竟待太子妃如何,只要有眼睛的皆看得出来,而太子妃的陪嫁们,许是一叶障目,无法清醒地去发现。
该提醒地提醒过,容歆语气稍缓,对丹彤道:“你视太子妃极重,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要注意分寸,可建议询问太子妃,但不可私下行事。”
丹彤确实曾经在坤宁宫当差,但就像当年讷敏初入宫对坤宁宫那些宫侍的态度,要明确自己现如今以谁为主,不论出处。
太子妃不会希望丹彤事事来寻容歆,日久天长,便不会再予以信重。
“日后,任何事,先问过太子妃,若是还有疑议,再来找我。”
以容歆对毓庆宫的掌控,便是丹彤不说,她也不会漏下一事,真有不妥,她自然会主动处理。
然而容歆打消了丹彤的忧虑,却没法儿止住这紫禁城另一个男人的胡思乱想。
太子如此年纪,本该对情·事充满好奇,却不留宿于太子妃房中……
康熙脑中闪过种种可能,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担忧,便命梁九功暗地里观察着,这一关注倒好,发现不止太子,连大阿哥对大福晋也不甚热情,只比太子稍好几分。
太子大婚十来日,出了洞房那日,仅仅去过太子妃屋中一次;大阿哥呢?倒是隔个三五日便会和大福晋同房,却从不过夜。
而先前安排过去的人事格格,两人全都抛诸脑后,更没有对旁的宫女有另眼相待之意。
莫说对照康熙自己,便是八旗其他与太子和大阿哥同龄的小子,也几乎没有像两人这般的。
康熙一面命人藏住太子“不好女色”之事,一面左思右想后,叫了两个儿子到跟前,却久久为出声。
他坐在书案后的龙椅上,沉着一张脸,任谁瞧都是不虞之色,遂太子和大阿哥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请罪道:“皇阿玛,若儿臣有何不妥之处,必定改正。”
康熙沉默片刻,最后决定暂且略过问题颇为严重的太子,道:“胤礽且先去偏殿候着,胤褆留下。”
太子立即起身告退。
大阿哥跪在地上,听着门开合的声音,紧张地喉结上下动。
“胤褆,你成婚已半年有余了吧?”
大阿哥恭敬答道:“是,皇阿玛。”
“半年多,伊尔根觉罗氏却还未有喜信儿……”
英明睿智的皇阿玛说出这样的话,大阿哥脑子空白,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句话:“皇阿玛大婚两年才得一子,儿臣自不敢越过皇阿玛。”
康熙:“……”
大阿哥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强强咽下即将出口的“大婚七年才平安长大他一个孩子”,解释道:“儿臣是说,儿臣身体强健,早晚会有子嗣。”
康熙面上无甚情绪,继续他先前的话:“伊尔根觉罗氏可有不好之处教你不喜?”
大阿哥摇头,答道:“回皇阿玛,儿臣对大福晋并无不喜。”
“既是如此,更要敬重嫡福晋。”
大阿哥不甚服气,但又不敢出言顶撞皇阿玛,便斟酌着语气道:“伊尔根觉罗氏一嫁进来,便掌管儿臣内务,并未不重视。”
并非单内务这一处……
康熙揉着眉心,道:“罢了,朕日后再为你指两个侧福晋,但不可教侧室越过嫡福晋。”
大阿哥皱眉,不情愿地说:“一定要指吗?女人都娘儿们兮兮的,稍一大声便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又吵又烦!”
康熙:“……”这个不解风情的棒槌,是他生出来的吗?
而大概是今日皇阿玛的关心教大阿哥打开了话匣子,他絮叨道:“那么大一张床榻,非要靠在我身上,拳脚无眼,睡梦中打碎了她的软骨头,岂不是还要恨我?”
康熙深呼吸,怪道他这个棒槌儿子不过夜……
“还有,用膳便用膳,总是眼巴巴地盯着我,我以为她不够吃,让宫女给她盛满饭,她又要哭!”大阿哥满脸不耐烦,“真是麻烦!”
康熙心口都要气疼了,他便是再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显见主要症结是在大阿哥身上,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儿媳一丝问题也无。
许久,康熙总算悉数消化了郁闷,才质问道:“你如此不耐烦,又如何为皇室开枝散叶?”
“皇阿玛,儿臣已说过,儿臣身体强健,早晚会有子嗣。”
康熙总觉着大阿哥未尽之言是:皇阿玛,你好生健忘。
“你出去,叫太子进来。”
大阿哥抬头看了眼皇阿玛,发现皇阿玛好似不甚开怀,便老老实实地行礼告退。
他出去之后,康熙胸口急促起伏,端起茶盏又放下,然后又端起……
梁九功在一旁瞧着皇上的动作,缩着肩膀不敢出声彰显存在感。
而大阿哥出了懋勤殿,径直来到偏殿,站在偏殿门口对太子喊道:“太子,皇阿玛叫你进去。”
太子见他神色有些许奇怪,眼神不解。
大阿哥想起皇阿玛对他说的话,上下打量着太子,稀奇道:“怎么,满朝称颂的太子,也有打不得骂不得应付不了的人?”
“大哥……”太子越发不理解,“你所说之言为何意?”
大阿哥“嗤”了一声,转身不欲再搭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