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疗养院里面出来时，时间早就已经过了饭点。裴元听着程韫肚子传来微妙的咕咕声，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干脆让宋年开车去公司食堂。
QW公司的食堂宛如CBD综合体的高级餐厅，在业界都是闻名的，随时都有新鲜菜品和自助餐提供，这样过去两个人马上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不需要程韫动手去做或者在餐厅苦等。
两个人进了小包间后，程韫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裴元表面从容不迫地翻看着最新菜单，实际上暗戳戳地探头探脑，好奇心发酵冒泡。他见隔壁洗手间门一合上，立刻从程韫的手提包里拿出了那个土气的红色塑料袋。
摸起来像是个本子一样的东西，纸质，但是也不厚。
裴元本以为可能是相册之类的，这下子也没了主意。他窸窸窣窣地打开了外面的包装，期待地掀开了老旧的封皮……
本子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会让程韫这么不好意思呢？
“哗啦”一声，随着他掀开了书皮的动作，里面的纸张猝不及防地滑出来，散落了一地。
整个本子居然是手工装订的，加上制作粗糙年岁也久，随便一碰就散开了。
裴元呼吸一窒，连忙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纸张，连续几张，他发现里面全都是花花绿绿的铅笔画，颜色鲜亮，线条稚嫩可爱。
很显然，这些纸张都是程韫很久之前自己画的画。
多次搬家后，时隔多年的画作还能保留到现在实属不易，也难怪她的妈妈会那么珍惜地收藏起来。
裴元手中的那一张上，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台阶上，背后是华丽的糖果房子和涂满的蓝天白云。
女孩的脸上带着浮夸的大大笑容，脸颊红扑扑的，怀里抱着一只画风非常抽象狂野的橘猫。橘猫的背上还草草画了几条斜线。
裴元盯着画面，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在表示翅膀。
下面有一行镶花边的小字——“小韫和她的小天使，程韫，9岁。”
他的手指在看到这行字迹时，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程韫从洗手间里出来时，正看到这一幕。裴元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好几张纸片，脸上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牙关咬的紧紧的。
“你……你干嘛偷看我的东西！”
在发现裴元手上拿着的纸片是什么后，程韫顿时面上绯红，头顶冒烟，尴尬至极地去拿他手里的画。
裴元红着眼睛一把揽住了她的脖子，两人都摔坐在了地板上。
“这是我吗？”
他的声音略带颤声，急切又焦躁地在她耳边问道：“画上画的猫是我吗？”
这种时候，程韫哪里敢直视裴元燃烧的眼睛，她垂下眼看向散落的画纸，上面一张张粗糙可笑的儿童画，内容几乎都是小女孩和各种各样的橘色猫猫。
“算……算是吧！”
程韫埋着脑袋点了点头。
彼时，她还不知道那只在黑暗中给她带路的猫就是裴元，只是现在看来，这个可爱的插曲只不过命运小小的玩笑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
我还是说一下吧，关信少爷是本文的最大迫害对象，他不会顺利HE的哈哈哈哈~
第32章
隆冬时节, 气温日益寒冷，新年很快就降临了。
“花遇”作为这条街道上少数过年也不关门的店，开始为了节日气氛做准备。程韫从网上买了一堆小灯笼、小贴画等装饰品, 在看店的间隙就把店铺上下布置一新。就连鲜切花的包装纸也因时而变，多了几抹艳丽喜庆的红色。
“天气那么冷, 最近生意不好做吧？”
“哪有, 是最容易做的时候呢。也就是一些不耐寒的花很难保存，像万寿菊之类的, 我最近就没有进货……”
程韫娴熟地一边打包整理花束，一边和顾客闲聊。
“明天就歇业啦！新年快乐，这里一共是二百三十。”
邻居小朋友挥着肉肉的小手, 奶声奶气地垫着脚, 露出半个脑袋。
“姐姐，今天为什么没有猫猫？”
啊，这里又是一个被豌豆黄吸引的小粉丝。
程韫失笑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回答道：“猫猫他……出门上学了。”
小孩儿立马嘟起了嘴, “你骗人, 幼儿园上个礼拜就放假了！”
“猫的幼儿园比较特别, 现在还没有放假。”
她的妈妈敷衍道：“付了。来，妮妮别捣乱, 和姐姐说再见。”
“程韫姐姐再见！”
“好, 再见~雨天路滑，您慢点走。”
程韫笑着左右摆了摆手掌, 送走了今天的最后一拨客人。见时间已经差不多六点了, 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恋恋不舍地脱下了身上的粉色猫爪围裙。
“好冷啊，也是时候去吃点热乎乎的饭了！”
店里没装暖气, 空调吹出来的热度总是有点浮于表面，难以达到暖洋洋的温室效果。程韫搓了搓冷冰冰的手指，眼神看向了一旁墙壁上挂着的玻璃画框。
画框之中，装裱的正是她那张很可笑的橘猫儿童画。
这个看着也觉得好冷……
她呵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布擦了擦画框。
不管是玻璃还是金属，从视觉上就给人一种冷冰冰、难以触摸的感觉。程韫原本就是学过绘画的，想要做几幅画来装饰店铺，其实一点也不难。只不过开店以来一直没什么空闲，这面白墙也就空着没动。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至少要挂一副莫奈的印象写生，斑斓的色调才能和花遇的主题相配。但没想到，裴元那天拿到了她小时候的画，肉眼可见高兴的不得了，不顾程韫的抗议就把画册当做宝贝一样收了起来。过了两天，他居然还偷偷打印制作了大画幅的版本，趁程韫一不注意，就直接挂在了店里的墙上。
装修师傅还在往墙上拧螺丝，程韫从外面回来，猝不及防对着那放大了十来倍的大画面。惊讶之余不由得自惭形秽，瞬间脸红。
比起她想象之中的莫奈，这简直就是野兽派画风了……
“画……画的那么丑，到底哪里好看了？”
一旁的裴元手拿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施工现场。
“配色好看。”
程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了一遍眼前的画作。红色的房子，蓝色的云，中央蹲着的大橘猫金灿灿——小孩子的审美对比极其强烈，不忍直视。
她无奈地用手臂轻轻推了一下裴元。
“说实在话，你就是觉得自己好看吧……”
裴元眉尖微微一动，黢黑的眼珠子看向程韫，高冷地喝了一口咖啡。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不好看吗？”
程韫的目光被吸引了，她今天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人。裴元刚从公司回来，身上穿着一袭浅驼色大衣，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高挺的鼻梁上还戴着工作时的细框眼镜，越发显得气质温文尔雅，精英范儿十足。
他要是好好装扮起来，无疑是能上时尚杂志封面的英俊标致，这件事儿不用细想也能明白。以前QW公司论坛上，甚至还有女员工专门开帖记录“裴总日常穿搭”，作为送给万千直男同事的参考手册，可惜被管理员以“没那颜值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为理由禁止回复。
程韫扪心自问，就算是开玩笑，裴元不好看这种话，自己也会觉得很难开口吧。
她确定自己因他目眩神迷，不止短短的一瞬间。
然而，就这一小会儿功夫，裴元却被程韫给看的背后发凉，甚至浑身上下都隐约不自信起来了。
“你干什么这么看我？”他咳嗽了一声，别扭地问。
程韫这不说话的沉默凝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要是换做原来，他偶尔自恋一下也是大大方方，因为心里知道任何人都完全不会反驳，尤其是程韫这个雷打不动的好脾气。但是现在，程韫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很可能脑子里面不是在想他，而是在想豌豆黄。
豌豆黄可……可算不上很好看！
裴元瞬间转移视线，恶狠狠地瞪着画作上那只抽象画风的大橘猫，手里的咖啡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程韫嘴边，阻止了她下一步开口说话。
“……谢谢。”
程韫眨了眨眼，把近在咫尺贴着脸的杯子接下来。
她正觉得手冷呢，虽然不明就里，还是拿着温热的杯子喝了一口，缺乏血色的脸颊上活动开了一片红晕。咖啡的熟悉香气在唇齿之间四溢。
“这是从隔壁幸福家买的？”
程韫呼出一口热气，转了转手里的纸杯。
她对于咖啡完全不懂，但是现在喝猫咖的次数多了，都能尝出专属味道了。果不其然，裴元“唔”了一声表示是的，一手从口袋里拿出块饼干扔进嘴里嚼。
“怎么了，不好喝？”
“没有没有，我对这种事无所谓。虽然米丽和米杨都挺业余的，但这应该是普通咖啡店的平均水平吧。”
程韫摇头，老老实实地回忆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关信上次喝时好像一脸微妙，觉得很差劲……”
一说关信，裴元就冷声冷脸，好像别人欠了他上亿过年还没还。
“我随便点的，本来也不像某人那么矫情。”
程韫被他这个一针见血的评价给逗笑了，关信矫情不矫情她也不知道，但和裴元有什么可比性吗？她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当下，她就看着裴元鼓鼓的脸颊，试图转移一下话题。
“你在吃什么？给我也来一块？”
裴元从口袋里零食的手一顿，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道：“猫饼干。”
还是从猫咖其他猫碗里拿的那种。
……
“搞不懂猫的口味怎么回事，猫饼干会有这么好吃吗……”
程韫关上店门，往柔软的围巾里面缩了缩脖子。
“好大的风！这种天气就应该吃火锅、麻辣烫才够给力嘛！”
今天晚上，裴元带着一大票保镖去和“矫情”先生“吃饭”了。虽然不知道大酒店里的“鸿门宴”进行的如何，但这顿晚饭毫无疑问，只能由程韫自己一个人解决。
天气既然这么冷，她计划着到外面吃点热的暖暖身子，恰好隔壁刚开了一家单人火锅店，程韫在门口看了几眼菜单就推门走了进去。
一楼基本上没什么人在，程韫不喜欢距离厨房太近，就要了一份番茄清汤锅底上了二楼。然而刚一落座，她就发觉了这儿的气氛不对劲。
虽然二楼的顾客也只有四五位，但不同于正常餐馆里嘻嘻哈哈的轻松氛围，所有人都在低头吃饭，大气不敢出。
角落里，金色短发的女孩正在捂着脸嚎啕大哭，面前还齐刷刷摆了一打空啤酒瓶。
“米……米杨？”
程韫瞬间像被电了一样，惊讶地跳了起来。她三步两步跨过桌椅来到米杨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膀。
“你这是……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程韫姐！你你你……你怎么来这里？”
米杨打了个酒嗝，抬起湿漉漉的小红脸，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
“我男朋友没了……我猫没了！”
夭寿了，这才多久傅九就死了？！
程韫被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吓得头皮一炸，身上立刻开了一层鸡皮疙瘩。联想到最近音乐学院附近施工，大卡车车来车往，确实比较危险，程韫脑海中直接就开始播放各种猫猫狗狗被撞的道路惨剧。
“你慢慢说！”
她忙定了定神坐稳了，声音颤抖道：“到底是男朋友没了还是猫……”
米杨醉醺醺地抱着她哭，脑袋甩的像拨浪鼓。
“都没了都没了，呜呜呜呜……我，我哪里都找不到他，也……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别人杀了！”
一旁吃饭的客人也忍无可忍了，转过头来对程韫说：“这你朋友对吧，哭哭啼啼已经影响到大家了，你能不能先带她回去？”
“真的不好意思，她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发现其他人都投来不满的目光，程韫还搂着醉鬼米杨艰难地把她扶正，她忙提高了声音对剩余的人道：“各位的单子都我来付！能不能请大家到一楼去吃？拜托了，真是对不起，打扰到大家！”
“真是的……怎么回事嘛！”
“算了算了，帮个忙……”
很快，二楼的几个顾客都下楼去了，程韫拆了一盒湿巾擦了擦米杨的脸，拍打了一下她的额头，终于看到她迷迷瞪瞪睁大了一双杏眼，努力聚焦。
“米杨，是傅九突然不见了吗？不管是人还是猫你都联系不上，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米杨点头，突然十分震惊地抬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好在她现在脑子不清醒，程韫硬着头皮撒谎道：“他以前自己告诉我的，因为……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嘛！”
“他已经消失三天了！”
米杨眼泪汪汪地趴在桌面上，“一句话都没留，我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可恶……我……我那天晚上就不应该和他吵架……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好嘛，原来是吵架后闹了失踪，根本不是意外身亡啊。
程韫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看向了哗哗流眼泪的米杨，心脏也柔软了下来。
到底是热情十足的年轻人，还能为了这种小矛盾心碎如玻璃渣，动辄哭的天昏地暗……不过，鉴于傅九之前表现出的混不吝性格，他明明就是写好了剧本要一步一步套路米杨，真的可能就这么抛下米杨不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