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好合作了一个小项目而已。”
裴元面色不改, 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眼神犀利地看向两人握着的手。院长被这死亡光波一照射, 不知为何顿时身上发凉，汗毛倒立, 匆忙放开手走在前面带路。
事实上, QW公司不久前与疗养院签订了一项科研资助合约，价值足以买下附近的半座山头。院长头一次见了他这位大金主, 姿态自然就殷勤客气, 连带着对程韫的态度也大为改变了。
但裴元可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和程韫交代原委，他等所有人都客气寒暄完了，才傲然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认可。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程韫的腰间, 轻轻一瞥，示意程韫跟着他走。
一行人穿过停车场，进入了清净优美的疗养院内部，浩浩荡荡，好似皇帝摆驾出巡。
程韫走了几步，视线余光就发现了另外一道身影。
人群中，李明月一身板板正正的西装，默不作声翻了个白眼。
程韫大为诧异，悄悄凑过去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陈燕燕也在？”
按照她的理解，李明月被裴元一脚踢出了公司原岗位，这时候还在跟着陈燕燕，替这位不省心的大小姐拎包跑腿，准备“将功折罪”呢。她会出现在疗养院，看起来就挺让人意外的。
不出她的所料，李明月也点了点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郁闷地说：“刚才还在这附近呢，现在突然又跑没影了。今天是咱们公司和疗养院约定了签备忘录，我说让她自己在家待着，她非要跟着来玩，唉，我太难了……”
确实，陈燕燕那跳脱性格，可能比裴元还要难伺候。
程韫拍了拍李明月肩膀，用眼神对她的苦瓜脸表示深深的理解。这时候，裴元就回头让她先跟着护士去花园看妈妈，两边等会儿再汇合。
“裴总您先去，这里有我！”
李明月浑身一震，忙表示自己会作陪，留了下来。裴元便满意地颔首，丢下一个“识相”的眼神大步离去。
程韫和她两人站在走廊上，就看着裴元拖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去处理正事，总算是从被包围的紧张之中解脱了出来。
她一手按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摆脱了，我还真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跟着走……”
“以后要学着习惯啊。”
李明月意味深长地笑，“我看裴太太这个位置，也不见得比丁副总裁容易当。难不成你每次陪他出门，都这么僵硬得像个假人？”
“瞎说什么胡话呢你。”
程韫脸上一热，用手肘推了一下李明月，见路边还有别的护士和病人路过，忙又把手收回来规规矩矩地走。
“怎么是胡话。”李明月调侃道，“今天这不是来见家长的？我倒要问问最近发生了什么，才几天功夫，你们进度条就拉的这么快……下次见面，也该结婚了吧。”
结婚？！
这个词语让程韫浑身一哆嗦，脑海中不知为何，猛然飘过自己身穿婚纱，脚底下蹲了只带着黑领结的橘猫的场景。橘猫“吨”地跳起来，对主持婚礼的神父使了个千斤坠儿，稳稳叼着个戒指盒，冲着她骄傲地伸出爪子……
她可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说起来，这几天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事情出乎意料发展成了奇幻剧，裴元其实是猫，这要怎么才能和朋友解释原委？
难以开口的纠结下，她揉了揉太阳穴，加快了脚步，脸上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
“八字都没一撇，你就别开这个玩笑了……”
李明月见她兴致不高，还以为是因为即将见到母亲心情低落，顿时心头一沉，觉得自己太过多嘴了。
程韫的母亲李明霞住在这里好多年了，神志时常不清醒。有时候认得人，有时候不认得，甚至还会出现严重的被害妄想，以为女儿被高利贷人抓走，或者误认为有人在追杀自己，仿佛一切都停留在了最糟糕的那段时候。
所以程韫每次来看望她，都像是拆福袋或者刮奖券，到底能见到什么样的母亲，都是凭当天运气。
好在这沉默没过多久，引路的护士就停在了一处杂花坛边，伸手指向前方的人影，柔声道：“程小姐，那边坐着的就是你妈妈了。”
花丛掩映下，水池边的长椅上坐着一道纤细身影。程韫远远看见她，心头上的枷锁就瞬间放下了不少。
因为今天妈妈身上，并没有那种压抑或者惊慌的气氛。相反，远看去时，她的姿态放松安详，苍白的侧脸上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还带着一丝温和宠爱的笑容，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幸福的事物。
见到这场景的李明月也舒了口气，轻声对她道：“看起来不错，你快点过去吧。”
“嗯！”
妈妈的状态看起来可以正常交流，程韫重重点头，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快步越过花丛，走了过去。然而，她刚把一个“妈”字叫出口，目光就忽然在视线下方凝固，完完全全被定住了。
这里怎么会有猫？
“啊，是小韫！小韫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明霞抬起头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手上揉搓着一只可怜巴巴的玳瑁小猫。
程韫震惊地瞪着猫，猫也哀怨地瞪着她。
这个花色，这个眼睛，完完全全就是——
“陈……陈燕燕！”
程韫惊呼出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燕燕怎么会变成猫，还被她妈妈给薅住了？
“什么燕燕？燕燕是哪个？”
李明霞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其他人影，茫然了片刻继续低头狂撸猫。偏偏她手劲儿极大，陈燕燕好好的一只玳瑁灵巧纤细，被她双手一架掐住了咯吱窝，上下呼噜得炸开了毛，偏偏嗷嗷呜呜挣扎不开，只能用“救命”的眼神眼泪汪汪地看着程韫。
李明霞高兴地说：“你看这猫多乖，我就喂了一块牛肉干，它就这么亲我！哪像你这孩子没良心，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连妈的电话都不记得回一个！”
“我……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原来是陈燕燕自己犯了馋！
程韫面目扭曲，憋着笑在长椅上坐下，故意无视她和妈妈闲聊起来。小玳瑁从大喜过望到眼泪汪汪，再到生无可恋，咪呜咪呜地蹬着腿儿，委屈的宛如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
两人随便一说，就聊到了程韫自己开的店，李明霞试探着问：“这么说来，你那花店开得还很不错了？”
“是，很不错，周边的顾客渐渐稳定了，现在我每个月赚的比以前多，时间上还更加自由了呢！”
程韫帮她暖着手，尽量笑得开朗灿烂。
“等明年年中，我还打算开第二家，开成连锁，开到老城区里面去……”
“那多好啊！”
李明霞乐得一拍手，跳了起来，“妈前两天给你买了个护身符，里面还有金刚经，都是香草寺的大师开了光的。你在这儿等着啊，我这就去拿！”
李明霞一路小跑着要回房间，一边等候的护士马上跟着过去了。被她强RUA得腿脚发软的猫哆哆嗦嗦跳到地上，程韫伸腿一拦，笑着挑了挑眉。
“不用躲着我了，你们的秘密我现在都知道了。”
陈燕燕“噗”的一声变成了人，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卷发抱着头坐在椅子上，痛定思痛地叹了一口气。
可恶啊，她的身份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这一定是裴元的错，是裴元这个不靠谱的哥哥色令智昏主动说了！
“程韫，你……”
程韫托着下巴俯下身，“我什么？”
陈燕燕本来想问“你怕不怕”，但是一对上程韫带着笑意的眼神，就差不多明白了对方一点儿恶意也没有，单纯是在看她的笑话。既然不是讨厌和畏惧的目光，她就觉得被发现是猫也没什么不好的，甚至还省去了伪装的力气，胸口的呼吸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陈燕燕扒了扒头发，羞涩地红了小脸道：“你妈妈的牛肉干真的好好吃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一更，我是存稿箱。
第30章
这话一出来, 程韫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元当猫时就吃啥啥不剩，关起猫粮袋子都拦不住半夜偷吃，她还以为是橘猫天生的花色使然呢。没想到这里还有小吃货为了零食, 甘愿变出猫形给李明霞当宠物。
一想到刚才陈燕燕被强行按住RUA毛的场面，程韫就笑得腹肌酸痛。她捂着肚子道：“我看妈妈也挺喜欢你的, 她平时有空最喜欢做好吃的, 不如你多留几天，继续在这儿蹭吃蹭喝？”
“那还是不用了！”
陈燕燕慌张地摆了摆手, 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刚才完全是碰巧凑上了阿姨在这休息，并……并不是就贪图这点口腹之欲！你可别猜错了！”
说着，她鬼鬼祟祟地探头, 悄悄张望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 陈燕燕方才一手笼在脸颊边，轻声道：“我啊，是为了躲关信才变成猫逃进来的！”
这下子，轮到程韫面露惊讶了, “关信怎么还没放过你？”
“他变成跟踪狂变态了呗！最近我到哪儿他的人就追到哪儿, 躲都来不及躲。”
陈燕燕撇了撇嘴道。
看着面前面露不屑的陈燕燕, 程韫也想起了她和关信本人的最后一次联系。那是在圣诞节后不久，傅九的身份得到了确认, 程韫还把关信拜托的事情和他提了一嘴。
而傅九本人当然不打算跑去“演示”一遍大变活猫的过程, 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见面，只说“哪只猫的事情哪只自己解决”。
因此, 关信那边多次催促, 程韫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表示没线索，不清楚陈燕燕到底在哪儿，没想到事情并不像她期望的那样发展。
“我还以为最近关信没有动静, 是已经放弃这段没结果的感情了呢。”
“我也这么以为的嘛，否则怎么会光明正大出来玩……”
陈燕燕苦恼地说：“半个月前他出国了一趟，回来后又开始到处找我了，真是烦人！”
“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程韫思索了一会儿，建议道：“不如两边找机会坐下来谈谈，说开了你现在讨厌他，希望断干净？我觉得他就是不甘心，毕竟大少爷从来没被人甩过，接受不了目前这个残酷现实。”
“才不要！”
陈燕燕哆嗦了一下，嫌恶地抱着手臂道：“他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脸上都是红色的疹子，也不帅了，我是多看一眼都嫌多余！哼，谁知道他是不是身患绝症，故意要找我卖可怜，等我同意见面了就得寸进尺，说自己临死前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啊巴拉巴拉……总之就是要道德绑架我啦！”
原来你还是这么严格的颜控吗？后面那个脑补出来的剧本，难道又是什么电视剧里的流行套路？
事实上程韫也不清楚关信到底是怎样了，颜值居然受到了重大影响，但对于陈燕燕孩子气的赌气行为，她是完全无语了。
“那随便你吧，记得下一次要带保镖出门，不然出了事情都没人帮忙，很麻烦的！”
陈燕燕吐了吐舌头，小声吐槽，“你说话的语气好像一个妈妈哦……”
程韫吸了口气，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远处的李明霞正在朝着两人走来，陈燕燕赶忙变回了猫，小脚一蹬就一溜烟地窜上了树，一眨眼就跑没了人影儿。
程韫看向大樟树常青的树枝，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继续去面对自己的母亲。然而她刚把视线挪到了李明霞的方向，惊异地发现裴元居然也在，而且还在和李明霞说说笑笑！
这个场面太过离奇，程韫站起来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裴元，看着他态度温和地一手扶着妈妈，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而来。
两个人亲近自然的模样，简直像是和谐的一家人。
“偷偷交了这么帅的男朋友，也不告诉妈妈一声！”
程韫没来得及说话，李明霞就拍了拍裴元的胳膊，对程韫嗔怪道：“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是孤儿没爹妈又怎么了嘛！咱家也不是什么福寿双全的家庭，你还嫌弃人家，不愿意带给我看？”
这一招杀得程韫立刻就手足无措了，她先是拿眼神狠狠地挖了一眼裴元——到底在背后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明明就是裴元颠倒黑白伪造材料，怎么就变成了她的错？
顶着妈妈的探寻目光，程韫幻觉里已经渗出了满头冷汗，只能扯了扯抽搐的嘴角。
“我……我也不是嫌弃……”
李明霞十分通情达理，点头道：“啊，妈当然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啦！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要拼事业，压力大，都买不起房子，当然也生不出孩子……”
裴元咳嗽了一声，双眼望天，李明霞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这个准姑爷，目光里满是长辈的慈祥。
“但是裸婚什么的，有感情在就可以了嘛！”
程韫着急了：“这都哪跟哪儿，谁说我要和他结……”
“妈妈知道你脸皮薄！”
“没关系。”
裴元在一旁从善如流道：“我不介意。”
程韫被他一脸的宽厚温和吓得目瞪口呆，李明霞听了这话，却显然像是松了一口气，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那就好啊，我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在这个世界上唯独担心的就是这个女儿……以后麻烦你多照顾小韫了。来，这是妈妈的见面礼，小裴你拿好——”
眼看着李明霞把塑料袋包着的小包裹塞给裴元，程韫再也克制不住身上的荒谬感，尖叫道：“妈！你今天吃药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