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听她们说着话,已经到了廊下。三个人一起给她行了个礼,她对这些礼数还不太懂,反正奴才对主子也是行礼,她们也是主子,主子对主子行的礼又有什么差别?
城月看着她们的脸,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长得最好看。城月不由多看了两眼,林美人忽然被这么盯着,有些无措。
“贵妃娘娘为何看着嫔妾?”
城月实话实说:“你长得好看。”
她话一出,林美人高兴不已,捂嘴笑道:“多谢娘娘夸赞,娘娘才是最好看的。”
城月听见她夸自己好看,也跟着高兴,“你好看,我也好看。”
听见她这话,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觉出不对了。她们早听传闻说,这位贵妃娘娘与常人有所不同,原本还猜测到底如何不同,今天见到了才算明白了。
原来是脑子和常人不同。
不知为何,几个人皆松了口气。
她们被家里送入宫,已然没有了退路。
本来在这深宫里,没有恩宠也过得难熬,从前大家都一贫如洗也罢了,忽然有个人捷足先登,得了雨露恩宠,这自然让她们觉得害怕。若是这人不和她们好过,她们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但是现在,这种疑虑消了大半。
林美人又笑了声,奉承道:“是,娘娘说得正是。不过外头风大,咱们不如进去说话?”
城月听她说要进去,皱着眉头说:“但是里面不好玩。”
她就这么一句,也没什么动作。几个人一道站在门口,还有些热闹。
三个人不知道她是故意让她们吃闭门羹还是如何,有些尴尬道:“但是嫔妾来给娘娘请安,娘娘若是都不愿意让我们进门,岂不是……”
城月看着落下来的雪,踢了踢脚尖:“那你们进去吧。”
她想在外面站着。
三个人面面相觑,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哪有这样的道理,让她们自己进去?
彩蝶见状,打圆场道:“我们家娘娘今日身子不太爽快,不方便招待各位,要不各位娘娘改天再来吧。”
她说着,便把城月带进屋内去了。
剩下她们几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对视一眼,最后悻悻走了。
城月心心念念着玩雪,听见彩蝶说:“她们不是好人,我们不要跟她们玩。”
“哦。”她应一声,心不在焉。
她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好人也不多,身边那些人,即便是彩蝶,也有对她不好的时候。就连养大她的明月姑姑,有时候也会打骂她。
好人坏人之类的划分,如果算起来,只有楚星是最好的人。
彩蝶见她心不在焉,也没多说。
这时候去御膳房领酸枣糕的回来了,彩蝶接过东西,要伺候她吃。
城月闻着酸枣糕的酸味,先前的兴致又尽数消散,全化为了一股反胃。
她扶着桌角一阵干呕,又难受起来。
彩蝶急急忙忙替她拍着背,安抚她:“没事儿,没事儿,孕吐是正常的。”
正常不正常城月不想探究,她只知道她不舒服。
她不舒服就想哼哼唧唧的说话,彩蝶替她拿了靠枕,垫在身后,又拿毯子,盖在腿上。
她想见楚星,但是楚星还要上朝。城月又把话咽了回去,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又说起玩雪。
“我想玩雪。”
彩蝶看她这样,一面安抚她:“好,玩,等陛下来了,再玩好吗?”
“嗯。”她点点头,胸口还是感觉堵了口气,很不舒服。
彩蝶看她眉头紧紧皱着,没办法,又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还是杨太医。
替她看了看,只道:“这老臣也没法子,娘娘又不肯喝药,又不愿意扎针……”
杨太医垮着脸,也是难办。
城月趴在榻上,下巴搁在软枕上,听明白了他的话。
她哼唧两声,垂着眸子不说话。
睫毛一闪一闪的,和杨太医僵持着。
楚星一下朝,就往坤宁宫来,便看见这副场景。
城月从毯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伸手要抱,语气娇嗔:“楚星。”
楚星顺势搂过她,语气不自觉放轻了几分,“怎么了?”
原本在朝堂上受了气,在来的路上还阴沉着脸,一见到她,什么气都没了。
城月把头缩在他肩窝里,言语之间没什么逻辑:“我想玩雪,彩蝶不许我玩。我想吐,好难受,他说一定要喝药扎针。还来个几个人,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但是楚星最好看。”
她最后加上一句。
楚星听她没头没尾的话,嘴角勾了勾,直接问旁边的彩蝶:“为什么不准她玩雪?”
彩蝶低着头:“娘娘身怀有孕,这大冬天的,若是着凉了,奴婢担待不起。”
楚星听着,看一眼杨太医:“你怎么说?”
杨太医被他眸光一扫,立刻弯了几分腰:“臣以为,也不必如此谨慎,只需注意保暖,以及注意别摔倒,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楚星点头,放城月下来,拿过她的鞋,替她穿上。
“好,那我们出去玩雪。”
“好!”
城月来了几分精神,拉着楚星的手往门外去。
门外的雪下了有些时辰,这会儿在庭院里积起一些,宫人还没来得及打扫。
城月抬腿,一角踩在雪地里,鞋子陷下去,她啊了声,抓紧楚星的手。
“楚星。”她笑起来,站稳后松开手,俯身抓了一把雪,在手心里揉成团,而后往旁边的树上一丢。
树叶上堆积着雪,被她的雪球一砸,纷纷落下来。
城月看着又笑,回头看楚星。楚星刚好在她身后,与她撞个满怀。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被楚星搂住腰带回来。
“雪好玩吗?”
“嗯!”她重重点头,手里刚抓过雪,还是冰冰的。
趁楚星不备,城月伸手从他脸上抹了一把。
犯罪动作迅速,但是楚星技高一筹,抓过她的手,落下一个轻吻。
“还难受吗?”
城月摇头,踮脚凑上来:“再亲一下。”
第48章 汪汪汪
她迅速地退开, 像偷到了腥的猫。
“不难受啦。”
雪天路滑,楚星怕她摔倒,手就没松开过。嘴上一触即逝的温度, 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突出,于是惹人贪恋。
楚星把她带回来, 压近了些, 撬开唇齿, 贪婪地汲取她的味道。
雪还在往下落,落在头上, 也顺着衣领滑进颈侧,冻得人缩脖子。可手心又是热的,这种冷热交替,格外地勾人。
楚星松开她,人有些瘫软缩在自己怀里。头靠在他胸膛上, 喘着微微的气。
楚星问:“吃饭了吗?”
城月摇头, 又同时笑他:“这还没到中午呢, 我哪儿能吃这么多。”
楚星也跟着轻笑一声,“听人说, 怀孕的人要多吃点。”
城月摇头,告诉楚星酸枣糕的事情。“我本来想吃,可是它到嘴边了,我又不想吃了,一定是因为宝宝太调皮了。”
她鼻梁微微皱着,对这个没出世的小宝宝表示不满。又想起彩蝶说的话,她小心翼翼拉楚星的袖子, 问道:“楚星,等他生下来, 你会不会更喜欢他?”
楚星垂眸,撞入她视线,一汪天真的海,大风大浪都是因为他。楚星抓住她的指尖,有些凉意。
他将她的指尖握住,给予她热意。
“不会,我最喜欢月儿。”他用手掌包裹住她的指尖,细细揉搓。
城月闻言高兴地眼睛都弯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小指:“拉勾。”
楚星顺从地与她拉勾,“拉勾。”
城月像得了定心丸,心里又舒畅几分。
她抽出手,从楚星怀里跑出去,又弯腰抓了一捧雪。
将一捧雪揉成一堆,回头和楚星说话:“我们堆雪人吧。”
楚星在她身侧蹲下来,“好。”
城月把手边的雪全推过来,做成雪人的身体,就是圆圆胖胖的一颗球。而后又揉了一颗小一点的球,做雪人的头。
头和身体都有了,五官还没有。她从旁边抓了一节树枝,插在雪人身体两侧,嘴里还念叨出声:“给雪人做两只手。”
眼睛是用树叶做的,嘴巴也是。树叶是从旁边树上摘下来的,她够不着,喊楚星摘的。
一宫里的人远远看着他们俩在这雪地里玩闹,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惊奇,总之都对陛下的宠爱程度有所感知。
城月对玩的天性是长久的,但是外面冷,楚星心里也有分寸。
连哄带骗,把她哄回了屋内。
“好啦,月儿的雪人做得很好看,但是玩了很久了,我们该进屋了。”
城月愣了愣,眨着眼:“好吧。”
她还是觉得,是因为她怀了宝宝的问题。
城月嘴角微微耷拉着,由楚星牵着,放她在腿上坐下。
彩蝶沉默地递过帕子,以及早就备好的一盆热水。
楚星抓着她的手,替她净手,而后又仔细擦干净。
这原是服侍人的活儿,如今却是由这个只会被服侍的主儿做了,一众宫女看在眼里,皆是头更低了几分。
楚星替她洗完手,又将她手放在手心里端着。
彩蝶本要递上旁边的手炉,见状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楚星问她:“你既然自动请缨要照顾贵妃,孤也信你一回,可不要辜负了孤的信任。”
他说话时不看彩蝶,视线的落点是在城月身上。语气漫不经心,又带了些隐隐的威慑。
“是,奴婢自然明白。”彩蝶低头回答。
“杨太医,你所说的药,当真能缓解呕吐之症吗?”
杨太医忽然被问,低了头回答:“臣不敢断言,应当有些效果。”
城月一听见他说药,又苦了眉头,楚星哄她:“我陪月儿喝,好不好?如果吐得特别厉害的话,就吃不下饭啦,吃不下饭就难受。”
他循循善诱,城月皱眉,拱了拱身:“那……好吧。”
不情不愿。
他们玩闹许久,时辰一下子飞快,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传膳吧。”楚星吩咐宫人。
又让杨太医去抓了些药,拿去给宫人煎了。
药和膳食是同时送过来的,城月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看着,因而宫人们都被遣散出去。
屋内只剩下楚星和城月二人。
膳食摆放在榻上小桌,榻尾还点了一炉香,里头的香料也是杨太医所说,能缓解孕期不适的。
香味好闻,城月嗅了一口,又低头去嗅闻碗中的饭食。
“好香啊。”她抬手夹了一块肉,送到嘴边又不是很想吃了,反而想吐。
这种感觉确实难受,城月捂着胸口一阵干呕,求助地喊楚星的名字。
楚星也跟着皱眉,拿过旁边的药碗,舀过一勺,细心吹凉喂她。
药味更冲,她更想吐。
城月撇着嘴,从自己位置爬过来,又拉楚星的衣角。
她轻晃着衣角:“楚星,生孩子好难受。”
楚星看她难受,自己也不好受,略略思索后道:“那不生了。”
城月又不干了,“怎么可以不生,要生的。”
楚星哭笑不得,语气宠溺:“那怎么办?这么难受。”
城月凑身,“亲亲就不难受了。”
她学着楚星的样子,连啃带咬。
而后又捂着鼻子,喝了口药。
如此方便了喝药,又有不方便的事。
吃饭的阵地从榻上又转移到别处,楚星压抑着,到底没真弄她。他太明白自己的性格,尤其在回到这宫里,这熟悉的、将他困囿住的天地之间,他一定会忍不住。
最后一双疲软的手从边上垂落下来,楚星亲吻过她的手背,又叫了盆水。
饭菜早冷了,时辰又往后推了一个,城月又饿起来。
楚星让人把饭菜热过,又重新送过来,喝过药后似乎是好了些,略吃了点东西,不过不如平时多。
吃饱了就犯困,城月耷拉着眼皮,又不太想睡觉。
她有气无力地说话,“楚星……”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反正觉得不□□心。
楚星把她捞起来,放在怀里,宽大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在。”
她眼皮渐渐落下去,直到闭上,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如果楚星没事,也不介意在这里待上一日。
但越近年关,事情越多。
没一会儿,便有人来禀报。
楚星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回床榻之上,忍不住啧了声。
出门的时候,又叮嘱她们:“若是她醒了找我,尽快叫人过来通知孤。”
“是。”宫人们皆点头。
临走,又想起城月所说的话。
问道:“今日还有谁来过?”
宫人低头答了,说是几位娘娘来过。楚星嘴角拉了拉,吩咐道:“日后除了孤,不许放人进来。”
“是。”
楚星出宫门的时候,雪停了又下起来,顺着衣领落进人脖子。他不由想起今日朝上,那些臣子极力反对他让贵妃住坤宁宫的事。
这本是他的私事,他喜欢让谁住哪儿,便住哪儿。
他们只知道指手画脚,烦人得很。
楚星又觉得自己恼怒起来,他眉宇之间又现郁色,大步上了轿撵:“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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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珠抵达寺里已经有两日,一切安定下来,除了山上天气格外冷,其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