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阮胭说:“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吧。”
“噢噢,车上有酸奶,待会姐你喝一瓶。”
两个人上了车,方白把酸奶递给她,然后跟她讲下午的行程,“下午要去华星科技给他们拍广告,这个公司是做网安的,今年被讯科入股后,在开始做智能家电了。”
“讯科的智能家电?”也对,邢清帮她接广告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和沈劲的关系。
“嗯,他们想让你代言整个家电线。”
阮胭回了声好。
方白拧钥匙开始开车,边开边说,“华星虽然还没有上市,但实际上10年财务指标就符合上市要求了,市场占有率相当高,这次的智能家电他们主要在做智能洗衣机和……”
“方白,我想安静一会。”阮胭出声打断她,说完,她也觉得不妥,“抱歉,我只是有些累了,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提前看过资料了。”
“嗯嗯没事,胭姐熟悉就好了,你休息吧。”
阮胭把车窗摇下来,方白开得不快,这个季节的风也很惬意。
她靠着窗,闭上眼睛,想好好理理今天宋叶眉的话,却又什么都理不出来。
只剩一种铺天盖地的空旷感将她团团包围。
有外卖员忽然超车,方白赶紧一个刹车。
阮胭跟着身体往前一倾。
也是在此时,她突然就明白了多年前读过的那句诗——
拔剑四顾心茫然。
*
华星科技。
“……以上,就是我们上个季度的研发情况。”
林总工站在办公桌前,跟面前的沈劲汇报。
他打量了一下。
这位年轻英俊的大股东,前天在酒店查监控时,凭他对华星产品整个研发体系的详细了解,就可以看出,他的确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掌权人。只是不知道一直放权专注拓展讯科业务的他,今天怎么会突然来华星。
“嗯,晚上我详细看了后,会让向舟把后续的计划发给你。”沈劲把文件夹合上,用那支黑色万宝龙钢笔签好自己的名字,然后抬眼问他,“华星的品牌部在第几层?”
“品牌部?”林总工是做研发的,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十七层?需要我帮您叫他们部门的负责人上来吗?”
“不用,我过去就行了,你去忙吧。”
*
临江市很大,一直有句话说,临江市,东穷北贵,西富南贫。
北边住的都是权贵人家,比如沈家老宅就是在临江北边;而他和阮胭以前常住的临江别墅,就是在西边。
华星科技在临西的新兴工业技术区。
方白一路开过去,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车上阮胭靠着窗户眯了会,到了华星门口,方白也没忍心叫她起来。
昨晚深夜,邢清特地打电话过来嘱咐她,说阮胭最近不容易,让她一定要小心照顾着。
等到阮胭醒过来,才发现她们的车子已经停在了一片林立的高楼大厦中间。
“到了吗?”阮胭问。
“嗯,没忍心叫你,胭姐。”方白下车,帮阮胭开了车门,试探性地问她,“胭姐,你是不是很难过?”
阮胭摇头,“还好。”
两个人要走进大厅的时候,阮胭忽然又对她说:“方白,什么时候有空,帮我去买本字帖吧。”
“啊?字帖?”
“嗯,颜体,《多宝塔杯》和《颜勤礼碑》都可以,再帮我买只钢笔。”
“怎么突然想起练字了?”方白问她。
……
“观鱼,可以锻炼你的眼力;练字,可以锻炼你的手力。阮胭,你的心要静啊,太跳脱的人,无论在哪一行,都不会走得踏实,知道吗?”
——现在我知道了。
……
阮胭对方白说:“没什么,只是想让签名变得更好看一点。”
“嗐,这你不用怕,邢姐找人给您设计的那艺术签名,收价五位数呢……”
方白笑嘻嘻地领着她往前走。
华星品牌部的负责人周婷也早就在前台候着了。一看到她们就赶紧迎上来,带他们过去见导演。
导演是个美国籍的泰国人,拿过很多国外的短片大奖。
“我们公司一直没有上市,就是在等着明年计划去纽交所上市,因此我们公司在做这个广告策划的时候,就想把它做得更国际化一点,毕竟,还是要吸引一些那边投资者的注意。”
周婷解释道。
“但是,阮小姐您放心,我们公司翻译会全程跟随,不会影响您的正常拍摄。”
阮胭点点头:“嗯,没关系。”
周婷带阮胭进去,她和很多觉得明星文化成绩差就该被黑的人观点不一样。毕竟术业有专攻,没必要再去渴求被各种训练占满时间了的艺人,再去苦心攻读数理化,不然,那得找多少个□□才够用。
进去后,导演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们了。导演是个五十岁的白胡子老头,他很热情,说他给自己取了个华文名字,叫李老白。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兴致勃勃地用英语讲了十分钟的他所知道的李白的往事,讲到激动的地方,甚至用起了泰语,中泰混合,外加叽叽歪歪的中国古诗,连被拉来做英翻的翻译都听沉默了……
周婷和方白对视一眼,也沉默了。
谁能打断一下这个神游了的老头。
“我觉得您和李白真的很像,很有他身上那种洒脱的气质,可以说是……老年版的李白了……”阮胭终于忍不住开口,用泰语打断他,“不如我们把今天要拍的理念先理一下,然后我们可以再好好探讨一下……”
“你会泰语?”
“嗯,我们现在先来谈谈这次的合作……”阮胭赶紧趁机切入主题,开始问清楚今天的拍摄。
而周婷和翻译已经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他们聊了起来。
“胭姐你会泰语?!”方白简直震惊。
“嗯。”
阮胭平静地喝了口水,她没告诉方白的是,除此之外,她还会越南语和印尼语,小时候爸爸的海船,东南亚就是它最常跑的地方。
聊了一会后,李老白终于意识到不对,赶紧切换成英语,让英翻能够顺利工作:“是这样的,下午我想把我们原定好的棚内拍摄,改为水下拍摄。”
“水下拍摄?”方白小声惊呼道。方白忘不了,那次在松河镇,阮胭下水时整个人那种不对劲的状态……
“之前不是说好了就拍棚内的戏吗?”
“可是那个场景拍水戏,效果会好十倍都不止!”李老白有些激动,尤其是他今天看到阮胭本人后,越发地激动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出眼前这个少女,乌发红唇地在水里漂浮,该有多美。
阮胭想了下,想问他把分镜头本子要过来看看能不能改,“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
一道磁沉的声音打断她。
她转身,沈劲站在门外,冷冷沉沉地看着他们。
“我说,她不可以下水。”
第29章 不是替身【肥章】
阮胭回过头去看他。
沈劲脖子上的纱布已经拆了, 只贴了一片白色的药贴,应该是伤口在慢慢愈合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扣子解到了第二粒, 外面穿了件深蓝色的西装,衬得人身形挺括。
阮胭没见过他工作时候的样子,以前见他在家里, 都是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 胸膛半裸, 总有股随时都能把她摁桌上干的欲劲儿。
这是阮胭第一次看到他工作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过分老成, 不大好看。
可等她收回目光, 才发现周婷已经看呆了,那目光, 就差上去把第三粒解开了。
阮胭:“……”
隔了片刻,周婷自己咳嗽一声,回过神来, “沈总, 您怎么来了?”
“要签家电线的代言人了, 我过来看看。”沈劲目光没有看向阮胭,仿佛真的只是来例行公事视察一样。
周婷问:“沈总刚刚说阮小姐不可以拍水戏?”
“嗯。”沈劲深邃的眼神微动,“不拍水戏。”
“为什么?”李老白听了翻译的话以后发问。
沈劲看了眼阮胭,她也在看他。目光相触后, 随即又很快离开。
沈劲面不改色道:“因为我晕水。”
周婷:“……”
李老白的翻译:“……”
李老白不明所以:“可又不是您下水拍?是阮小姐下水啊。”
沈劲抬眸, 眼神沉得暗,扫了他一眼, “我出钱, 还是你出钱?”
李老白的翻译:“……”这, 这他妈怎么翻。
沉默后,翻译硬着头皮用英文翻译道:“沈总说,他晕水,看到水就觉得不吉利,影响公司气运。”
李老白很无语,中国老板果然都很迷信。
最后还是敲定就按照原定的棚内拍,就在隔壁的影视大厦。
定下来后,沈劲转头对阮胭说,“阮小姐过来一下。”
阮胭不想,她现在心情起伏很大,坦白来说,这甚至是他们分手后,阮胭唯一一次真的想逃避沈劲的时候。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从来没有觉得愧疚,因为说到底她和沈劲不过是各取所需,他把她当作宋叶眉的替身,她把他当作陆柏良的替身。
只不过他做得过分明目张胆,被她利用了。
但现在,知道了,她只觉得荒唐。
荒唐在于,她开始觉得茫然,她这两年究竟在做些什么。
“阮小姐,过来。”沈劲看她依旧不动,又重复了遍,“签合同。”
签合同。
阮胭没办法,只得跟在他身后走。
他腿很长,走得快,却故意放缓了脚步,等了下穿着高跟鞋的她。
周婷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去的背影,蓝色西装,黑色裙子,竟然头一次觉得,好像……有点般配?
不止周婷一个人这样觉得,两个人一路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许多人都在默默侧目。
可惜他们径直走进了总裁专用电梯,电梯门一合上,什么也看不到了。
沈劲在华星的办公室在三十八层。二十一层的距离,电梯上行得格外缓慢。
电梯壁内光滑,无论从哪个角度,阮胭都能看到沈劲那张清晰的五官。
逼仄的空间里,她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在她身上缓慢地停留。
“阮胭——”
他说话的声音和电梯开门的声音一同响起。
阮胭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沈劲跟在她后面,他步子稍一迈大就追上了。
这一层都是总裁办,除了他,还有华星的另一位大股东。但沈劲的办公室最靠里,那里最安静,采光也最好。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一路上有好几位总裁办的秘书不断地对他弯腰:“沈总。”
他没有理会,只是微微颔首,抿着唇,带阮胭一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将门关上。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他抬起黑黢黢的眸子看她,抬手,把第二粒扣子也解了。
“阮胭,你刚才看到了吗?”
阮胭问他:“什么?”
“你不能拍水戏,我就可以让你不拍。来的路上,很多人对我点头,很多人对我弯腰,很多人对你艳羡不已。”他的嗓音喑哑,像是在诱惑。
阮胭摇头,然后呢。
“你过来我身边,这些都可以给你。”沈劲走到窗边,这里是三十八层,视野空旷,足以俯视整个临江市。
阮胭叹口气,“沈劲,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
沈劲转过来,他这下的表情直接变了,睫毛下掩藏的情绪翻涌,“你不需要,这些天做的是什么意思?”
“昨天我在医院想了一晚上,我才想明白宋筠说的那些话。你早就知道那桶掺了玻璃的油漆的存在了,早就准备好了监控在那里,你就是一个最优秀的狙击手,一直埋伏在暗处等待,等待她犯错,等待一击即中。可是,阮胭,你就不怕吗?”
沈劲走近她,站在她面前,身高上,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阮胭咬了咬唇,“我不怕。”
“你不怕。你有没有想过那桶烧碱水?如果我要是来晚了一点你怎么办?如果我要是不救你你怎么办?任由她毁了你自己?”
沈劲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越想越气,尤其是昨晚上因为后颈太痛,他连躺着睡都不能睡,他硬生生想了一晚上,甚至还在庆幸,幸好不是泼在这个女人脸上,不然,不知道她得多痛。
“沈劲,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赌博,你懂吗?赌博就是,上了这个牌桌子,我就会为我做出的任何选择负担任何应付的赌资,无论是毁容,还是残疾,甚至是死亡,我都出得起,我不怕。”
“可是我怕!”沈劲说出这一句,才发现他的嗓子已经哽得难受了,“你来我身边,我能给你的,比今天你见到的,还要多得多,平步青云,名流千古,步步高升。”
他抬手,想把她搂进来。
阮胭却无言往后退了一步,她轻轻摇了摇头。
门外有秘书在敲门,“沈总,这是您要的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