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他小时候困在雪山顶上的那次,原来他全看见了。
“你的人身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纪恒继续说,“我一看到你,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追。”纪恒笑一笑,“果然。”
“宛丘上那么多人对你好,你全都不太放在心上,一心想着调皮闯祸,好让师父把你赶回家。我就在想,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注意到我。”
小卷默了默,“盯着我、罚我、跟我作对?纪恒,有你这么喜欢别人的吗?”
纪恒偏偏头,嘴角上扬,“还挺有效。”
“不承认么?你确实注意到我了,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稳稳地在你心里占了一块位置,我敢说你想我的时候,比想其他那些人要多得多。”
他说得对,小卷那时候把诅咒纪恒当成每天晚上睡觉前的例行工作。
纪恒继续说:“我肯定是最特别的一个,所以你那天晚上才会冲上来亲我,即使有打赌和酒做借口。小卷,这些年来,除了我,你什么时候亲过别人?”
他说得没错。
“你问过我很多次,每次都是开玩笑的口气,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感觉到了,又不太拿得准。可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承认,只要一承认,我在你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就会立刻崩盘,变成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中的一个。”
小卷想了一下,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是对的。
“我计划周全,步步为营,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相信,只要这样在宛丘待上几年,我一定能带着你这个未来的白虎王妃回家。”
纪恒的下颌绷紧,眸色暗沉下来。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小卷知道,他说的是玄天崖。
那时正是小卷在师父的小楼里和纪恒理书的时候。
宛丘来了一批新弟子,青鸾和白虎族的氏族大家向来都有把孩子送到宛丘修行的传统,这次也不例外,两族的新弟子都不少。
两族本来就不太对付,新弟子们才一来,不知为什么,就又打起来了。
小卷狐朋狗友多,消息向来灵通,立刻收到线报,说两族的菜鸟们要去鬼渺峰约架。
小卷心想:找死不挑地方。
鬼渺峰还挺远,不过也是宛丘的一部分,是宛丘修为高的弟子们历练的地方,凶险重重,一群小破孩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竟然敢往那儿跑?
两边都是有名的世家子弟,万一出点事,两族肯定要再起争端。
偏巧那些天师父不在山上。
小卷再调皮,也是青鸾王族,知道轻重,没有比她更适合劝架的了,要是能拉上纪恒,就更好了,两个人各自把自己的人镇住,谅他们也打不起来。
可是小卷满山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纪恒,说是白虎族祭司来找他有事,不知道去哪了。
小卷思来想去,先给离宛丘不远的五哥传了个信,又给纪恒留了张纸条,就先往鬼渺峰赶。
本来想着快一点,说不定能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孩子半路拦下来,结果一路往前追,真的到了鬼渺峰。
找遍鬼渺峰,终于找到了那群人,好死不死被困在最麻烦的玄天崖顶。
还好都还活着,不过已经有人受伤了,现在无论是白虎族还是青鸾族,都忘了打架的事,全都挤挤挨挨地缩在一起,好像一群待宰的小羊羔。
玄天崖顶,十二重死阵,十二重幻境,日夜轮转,永不停歇,不是闹着玩的。
小卷不能看着他们死,咬咬牙,进去了。
功夫用到时才知道平时有多偷懒,小卷强打精神,一半靠机灵,一半靠哥哥们给的防身宝贝,一个个把人往外送。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个白虎族子弟,把人送出去了,小卷心中一宽,走了个神,被一堵火墙直直地推下玄天崖。
小卷火速化成青鸾,想振翅往上飞,可惜刚刚在死阵里中了毒,翅膀完全动不了。
崖顶的火墙又扑出丈高的汹汹火焰,火苗舔到空中,噼啪作响。
一道熟悉的白影突然从崖边直扑而下。
小卷还来得及想:你也被推下来了?纪恒,都说你功夫高,看来也不太行嘛。
玄天崖的绝壁极高,四周都是呼啸的风声,小卷飞快地往下掉,眼前很快就黑了。
“那天我看到你留的纸条,“纪恒说,“赶到玄天崖,还是晚了一步。”
纪恒神情黯淡。
“所以你是自己跳下去的?”小卷问,“是想要殉情吗?”
玄天崖那么高,不知道他这个恐高的人怎么就敢跳下去了。
纪恒摇摇头,“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看到你下去了,我就追下去了。”
“幸好白虎族有檀那珠,可以重养灵胎,祭司把我们的魂养在里面,足足五千年,我们两个才重新又活了一次。”
小卷瞥了他一眼。
他把中间那一段全跳掉了。
他从玄天崖掉下来,根本就没死,死的是在玄天崖顶受重伤之后结结实实摔下去的小卷。
他用自己的命祭檀那珠的事,他全都没说。
他没说,聂长风却一五一十告诉了小卷。
是他以死祭檀那珠,让檀那珠重养两个人的灵胎,才让两人之间有了不能相距五步之外的羁绊。
“后来呢?”小卷问。
“后来我发现,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不点,这次我可以和你一起长大,让你从小就喜欢上我,除了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纪恒眯眯眼睛,像是心满意足,“我是你的纪恒哥哥,无可替代,天下第一,你只喜欢我,一心想嫁给我,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美好得就像做了场好梦。”
“小卷,你那么喜欢我,我一直肖想着,等到你真的醒过来的那天,你还能稍微记得一点你对我的喜欢。”
纪恒抿了抿嘴唇,睫毛垂下来,眼睛里的光暗了,“不过梦就是梦,等你真的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把这些年的事全都忘了。你和过去一样,这些年一点点累积的喜欢全都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我想着,重来就重来,五千年我都等了,大不了再等五千年。这些天,我甚至觉得,你好像也开始喜欢我了,你会害羞,会脸红,亲你时你的反应骗不了人。”
“可是我忘了,你还是夏小卷,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上一秒还在亲我,下一秒就丢到脑后,上楼来偷你心心念念的宝贝。”
纪恒凝视着桌面,好像上面写着他多年苦求的问题的答案。
过了好久,他才又说:“我知道你想回家。”
纪恒抬起头,“小卷,檀那珠可以给你,吞了檀那珠,五步的诅咒就会自动消失,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你还记得回灵泽州要掐的诀吧?”
小卷捏着檀那珠,点点头。
纪恒竟然笑了一下,“好。回去吧。别迷路。”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不过——”纪恒忽然又说。
就知道他还有个“不过”。
“小卷,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他凝视着小卷,“……能不能在你走之前,给我稍微留下一点东西?”
小卷回望着他,问:“什么东西?”
纪恒站起来,“让我在你心里留一点痕迹,不要忘了我。”
他走到小卷面前,把檀那珠放回盒子里,把盒子从她手中拿走,放到旁边的书架上,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小卷的背上。
小卷以为他会低下头吻她,他却没有,而是弯下腰,抄过小卷的膝弯,把她抱起来了。
他横抱着小卷,穿过走廊,踢开卧室的门,把她放到两个人并起来的床上。
这才吻住小卷,顺手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在旁边。
小卷躲开他的嘴唇,“你这是‘在我心里留一点痕迹’?纪恒你现在用文绉绉的词打掩护的功力不亚于简钰啊。”
这种时候她还敢提简钰,纪恒眯眼望着她,从牙缝里说:“在你心里,身上,所有的地方。”
说完,俯身含上她的耳垂,又吸又咬,不弄出点痕迹来誓不罢休。
正在发狠,忽然觉得有双小手悄悄摸上他的背,扯住他的衣服努力往上拉。
纪恒抬起头,撞上小卷的眼睛。
小卷被逮了个正着,表情有点尴尬,讪笑了一下,“你不先脱吗?”
纪恒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干脆坐起来,三两下干脆利落地剥掉上衣,大方地给她看。
小卷用满意的目光打量了一遍他强壮漂亮的身段,“这还差不多。”
“该你了。”纪恒等着小卷。
小卷到底不太好意思,目光偏向旁边,“你来。”声音小得有点听不清。
她能把人气出病来,又让人没法不喜欢,纪恒看了她半天,“好,我来。”
纪恒伸手去解她衣服的扣子时,小卷还是撑不住,脸红了,“磨磨蹭蹭的,你能不能快点?”
纪恒忍不住挑了一下嘴角,“不能。”
他一点一点去掉她的遮挡,俯下身,发着狠,却又像是满腔柔情,用手指和嘴唇一寸寸熨过她露出来的肌肤,在每一寸上都留下他的痕迹,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小卷受不了,忍不住伸手插进他的头发里。
他的发丝柔顺亮泽,像只大猫。
纪恒抬起头,向来清明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迷乱。
他重新贴上来,有点喘,吻回小卷的耳朵,低声说:“疼就告诉我。”
小卷抱住他的脖子,皱着眉,语气却很生猛,“你尽管来,小事一桩。”
纪恒无奈又心疼,跟她保证,“我会很轻。”
三分钟后。
小卷:?
纪恒:“……”
纪恒:“小卷,我保证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只是个意外。”
小卷:“……”
纪恒:“小卷,你相信我。我喜欢你喜欢得太久了,实在有点撑不住。”
小卷:“……”
纪恒咬住小卷的耳朵,低声呢喃,“宝贝,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的一雪前耻。
夜渐渐深了,纪恒用手肘撑在小卷旁边,跟她抵死缠绵。
小卷眼睛闪闪发光,忽然爬起来,把纪恒推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说,“纪恒,我们换一种。”
他刚刚掌控一切,现在却懒洋洋的,任凭小卷把他压在下面。
纪恒由着她摆弄,半靠在枕头上,一手玩着她的头发,眯着眼睛,全身都氤氲着一层淡红色,起伏的胸肌上沁着一层薄汗,“小卷,你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我在师父的小楼理书时,看到过一本书。”小卷交代,“书里有好多插画,画得很好,还会动。”
纪恒想起往事,不由得牵牵嘴角,握住她发梢的手稍微用力,把她拉下来吻住。
一直到早晨,纪恒才睡了。
睡得不太踏实,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惊醒。
屋子里很安静,怀里是空的,纪恒伸手摸了一下旁边,果然没有人。
纪恒坐起来,下了床,随便抓过一件睡衣披上。
卧室里没人,卫生间没人,衣帽间里也没人。
纪恒出了卧室,没有去隔壁书房,而是怀着一线希望,下了楼梯。
一楼客厅里没人,厨房也没人。
后院的玻璃拉门关着,夏小恒正在中午明亮的阳光下无聊地打盹,听见纪恒的声音,马上站起来欢快地摇摇尾巴。
到处都没有她的人影。
纪恒回到楼梯旁,停住脚步,向上看了看,终于下定决心一样上了楼梯,重新回到二楼,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一片安静,摆满漫画书的书架上,那个装檀那珠的小盒子竟然还在。
纪恒快步走过去,把盒盖打开。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檀那珠不见了。
她到底还是走了。
就算明白了他的心意,就算跟他亲昵地厮磨纠缠了一整夜,还是一个人吞了檀那珠,扔下他走了。
纪恒靠着书柜站了一会儿,觉得心脏的地方一抽又一抽地痛,慢慢靠着书柜蹲下来,坐到地板上。
灵泽州一切如旧。
青鸾族的王宫并不巍峨,全部都是树屋,挂在各种奇形怪状的参天古树的树枝上,像一大串又一大串美丽的铃铛。
树屋上缠满藤蔓,藤蔓上开着各种奇异的花,让每间树屋各有不同。树屋间连着摇摇晃晃的吊桥,方便人形的青鸾行走,
小卷正在沿着吊桥狂奔。
“九哥?十七哥?二十一姐?你们在吗?”
有大青鸾守卫听到喧哗飞过来,看到小卷,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扇树屋的门开了。
十七哥正好从里面出来,一眼看到小卷,脸上顿时变成喜出望外,一把把她抱住。
“小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在人间吗?”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小卷兴高采烈地也抱住十七哥。
五千年了,他一点都没变,仍然是青鸾族绝美无伦的脸,眼神却和小卷一样狡黠。
十七哥把小卷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遍,下了个结论。
“小卷,你现在好像是真的不傻了。”
咦?他居然知道前些年小卷有点迷糊的事。
小卷有点结巴,“你怎么知道我傻过?”
十七哥得意,“我不光知道你傻过,还知道你最近又失忆了,把这些年的事又忘了——当然都是纪恒说的。”
小卷一头雾水。
十七哥竟然什么都知道。
而且他叫纪恒的名字时,还叫得那么熟稔。
十七哥看出小卷在想什么,笑了笑,“我现在和纪恒很熟,如果从你算起,我是纪恒的大舅哥,不过如果从我老婆算起,纪恒就是我的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