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顺着T恤的缺口继续撕下一圈递给P.N,看他用专业的手法重新包扎。
P.N架起陷入昏迷的安德烈,“1个小时内必须送医,否则他有生命危险。”
“好的”,祝愿跟在他后面,神经一时短路,脑残地问:“你开车了吗?我骑摩托艇来的。”
“常识、智商都不在线,你安全活到现在一定走了狗屎运”,P.N嘴巴很毒地说。
“我水性好得很,从西贡码头到白沙湾又没多远,即便掉进海里,闭着眼也能游过去,而且开水上摩托还不堵车呢”,祝愿不希望被当成傻瓜,急吼吼地为自己辩解,同时在心里把P.N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眼下有求于他,早撕破面皮跟他怼了。
P.N嗤笑一声没搭理她,两人撑着安德烈走了几分钟,一片大王椰子林中停着一部深色的越野车。
祝愿先坐进后车厢,伸手接过安德烈,让他靠着自己。
P.N驾车向西贡旧墟村的方向驶去。
路上他提醒,“注意伤员的呼吸。”
祝愿在安德烈鼻端探了探,“还有呼吸,就是有点微弱”,看着他失血后发白干裂的嘴唇问,“用不用喂点水?”
后视镜映出P.N无语的眼神,祝愿怔了怔移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你不知道失血过多后应该补液而非补水吗?”,P.N瞟了眼后视镜,看她眼神闪躲,一副不尴不尬的样子,奚落道,“建议你参加急救知识培训,以后能用到。”
祝愿这次学乖了,一个字都不回,专心替安德烈压迫大腿股动脉止血。
车子开进一条满是商铺的窄巷深处,停在一家小门脸前。
P.N一手撑着安德烈,一手敲门。
祝愿本以为是家私人诊所,结果一看墙上挂的纸扎铺招牌,大脑一瞬间当机,愣了几秒说:“这不是卖丧葬用品的地方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推门的老头摇着蒲扇探头往外看,然后对站在门口外的来客说:“进来吧。”
祝愿满腹狐疑,犹豫了片刻,搭手帮P.N把安德烈扶进去,可脚踏进门槛的刹那头皮就炸了,只见满铺子的花圈和烧给死人的童男童女、纸屋纸马,白纸糊的灯笼闪着鬼火似的光,一切显得特别阴森渗人。她不禁咽咽口水,捅了下P.N,“喂,安德烈还活着喘气儿呢,不需要买死人用的东西,救人要紧。”
老头不紧不慢瞄她一眼,弯腰摸了摸安德烈的腿,直起身,朝一道布帘处努了努嘴,“行了,把人扶进去吧”,接着扯脖子大吼,“靓仔、红中准备手术室。”
布帘内的感应门开了,一胖一瘦两个人推着担架床走过来,合力把安德烈抬到担架床上,又原路推回尽头的手术室。
祝愿踮脚望了望,一旁还有间消毒室,确定是地下诊所无疑了,就是不知道医疗水平怎么样。
她盯住老头说:“把人治好,我给得起钱。”
老头拿白眼斜她,“信不过我?那行,带上你的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P.N说:“巴叔,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老巴哼了声,“现在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不懂规矩”,扭脸上下打量P.N,咧嘴笑了,“我说过,在金三角那鬼地方,你早晚得剃光头,热嘛,呵呵。”
祝愿注意到P.N眼中漾着笑,还略有暖意,哎哟,第一次见他没那么冰块脸,真稀奇。
老巴晃悠着进了消毒室,感应门关上。
P.N转身走回做幌子的纸扎铺,打开壁灯,屋内稍微亮堂了些。
祝愿看了眼嘴唇涂的血红笑模笑样的纸糊人心里仍旧发怵,但至少不影影绰绰得渲染恐怖气氛了,心中安定下来,觉得身上粘粘乎乎的,于是脱掉满是血的外套,找到垃圾桶团吧团吧扔进去。
她穿着被撕得破破烂烂的T恤走回来,难民似得往P.N眼前一戳,问他,“我看你跟老巴挺熟的,你俩认识多久了?”
然而P.N瞥瞥她,什么也没透露。
嘴巴真紧,祝愿在心里问候了他一句,呼了口气,不再说话,耐心等手术室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腿都站麻了,感应门纹丝不动,她渐渐沉不住气,“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了?”,没得到回答,于是更紧张了,“我掏钱买情报,没想买命,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安德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没办法向他太太交代。”
P.N沉默不语,空气特别安静,情况不明时最煎熬,祝愿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半年前吧,我开车路上碰到一起车祸,把受伤的人火速送到医院,命当时保住了,但后来那个人还是去世了,死于心脏衰竭,你说老天是不是玩我,现在又这样,总感觉会噩梦重演,诶,一般子弹击中大腿不会死人吧?”
她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向P.N伸手,“有烟吗?”,希望尼古丁可以缓解焦虑。
P.N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给她。
“点上”,祝愿忘了修饰语气,吩咐小弟一般借火。
P.N不和她计较,掀开打火机盖子为她点烟。
祝愿着急地吸了两口,呛得剧烈咳嗽。
P.N见状,嘲弄地抬了下眉毛,“你总是毫不掩饰地表现自己有多伪善,既然担心那个情报贩子的安危,就不应该把无关的人牵涉进来,花重金让他帮你查车蓬的动向,你想把这个情报卖给谁,警方,还是沙爷?”
祝愿按捺烦躁,避实就虚,“谁告诉你我在查车蓬,我想查的人是连越,这个人从我到金三角那天起就鬼鬼祟祟跟踪我,况且他与我父亲的死有关系,我不盯他盯谁,前不久我得知他和车蓬等人瞒着沙爷要走批货,而且又都聚到香港,你说我能不跟过来看一眼吗?但奇怪的是连越竟然没有出现。”
P.N抬头看她,眼中闪过讽色,口气半戏谑半认真,“我告诫过你,聪明人选择抽身其外,看来你没当真,车蓬私下搞小动作,你不会认为沙爷一无所知吧?呵,说到底,你花大价钱买到手的情报还有多少利用价值呢?不过你卖给警方那就另当别论了。”
余音绕梁,他在暗示什么?连越洞察先机所以不凑热闹改看热闹,沙爷——祝愿正拧着眉毛往深处想,手指被烟头烫了下,思路中断,她看八仙桌上搁着半瓶矿泉水,将烟头从瓶口投进去,回头想问清楚P.N,反应门开了,老巴穿着手术服走出来,摘下口罩。
“巴叔,人没事吧?”,P.N问。
“没事,还在麻醉恢复期,不出意外,天亮了就能醒过来,至于要不要通知病人家属,你们决定,他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号码标记sweet,我琢磨着不是老婆就是情人”,老巴说。
P.N瞟一旁装哑巴的人,“你看呢?就算他再谨慎,估计也不会叫敌人甜心。”
“哦,通知吧,怎么说安德烈也需要人照顾”,祝愿点头。
老巴看她,“诶,结账了,刷卡还是现金?”
祝愿摸出一张黑卡晃了晃,“刷卡。”
老巴目光凝了一瞬,“你等着,我拿POS机去。”
“不用麻烦,我跟你去”,祝愿说。
刷卡时,她套老巴话,“你和P.N是朋友?”
老巴说:“我们都在缅北做过雇佣兵,我是随队医生,怎么,他没对你说过?”
祝愿摇头,“我和他不熟。”
“不熟就不会带你朋友找我看病了”,老巴撇嘴,但看在她刷卡痛快的份儿上没讽刺她过河拆桥。
送两人离开时,他悄悄对P.N说:“那丫头有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过出手倒挺大方,治疗费给的很丰厚。”
P.N问:“你这是夸还是贬?”
老巴捶了他一下,“说正经的,婵美嫁人了吗?”
“没。”
P.N回得迅速又直接,一点也不留继续唠一唠的余地,老巴只好把那句“她喜欢你”吞回去,感觉婵美还是嫁给别的男人比较幸福。
路上,祝愿打给安德烈一笔钱,然后删掉他的联系方式,心里默默祝福他和家人在澳洲开始新生活。
离开香港前一天,祝愿单独邀请P.N出海,“我觉得咱们有必要谈一谈”,她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他同意了。
豪华游艇The queen号驶往离岛,茫茫大海上,祝愿关掉手机,装进密封袋,当着P.N的面投入水桶,“放心,这回不搞窃听那一套。”
P.N配合她关掉手机,祝愿笑着摆手,“极总你就不用了,既然你答应了,相信我们之间的谈话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
“你不必抬高我”,P.N眺望天海相接处,“有话请讲。”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祝愿笑了下,“有传言说连越出卖了我父亲,是真的吗?”
P.N回过头,视线投向她,“你也说了那是传言”,停顿片刻,笑笑,“连越从叠码仔做到公海赌王,背后的势力和关系非同一般,我劝你在看清风向前最好按兵不动。”
祝愿点点头,另换话题,“沙爷会对付车蓬吗?”
“沙爷想洗白谭氏集团,干干净净地留给谭大公子,势必解决顶风作案的车蓬,不留隐患”,P.N用平淡的语调说出帮派内部的清洗计划。
“那,陶然呢,沙爷怎么处置?”
“陶然是金三角水平最高的制毒师,沙爷怎么会轻易放他自由。”
“最后一个问题”,祝愿凝视P.N,“你从来没有停止过怀疑我,既然如此,为什么告诉我实情?”
P.N似笑非笑看着她,“对,我不相信你,所以好心告知你我的底线,你要认清形势,谨慎行动,倘若搅局,金三角将会是你人生落幕的地方。”
☆、伍拾☆携手合作
事态果然如P.N所说,泰国警方在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逮捕了车蓬,指控他跨国运输毒品,并牵涉到一桩陈年命案,显而易见沙惕借刀杀人,而谭氏集团的代表第一时间站出来与车蓬划清界限,承诺履行社会责任,遵守法律,秉持企业良心,为职员、为大众谋福祉。
陶然则被严加看管,没多久他在香港金屋藏娇的情妇溺水身亡,沙惕用极端手段翦除异己,P.N一早知情,所以才会提醒她坐山观虎斗,虽然他们互相怀疑,但在这场生存游戏中活下来才是关键,因此暂时合作未尝不可。
山雨欲来风满楼,祝愿遵照P.N嘱咐,上班打卡老实做人,同时勒令手下认真做事,不要惹是生非,照这种势头下去,迟早会拿小威尼斯人最佳员工奖。
此外她还聘请了一位在UFC无限制格斗赛中保持了28连胜的冠军做教练,重点训练腿部力量,加强地面格斗技术的练习,实在不想品尝摔倒后任人宰割的滋味了,早在军营被霍队长的特种兵打败她就该引起警惕补足短板,不然哪至于让人一再的掐脖子。
这种突如其来的努力桑达看在眼中十分不适应,他对老板说:“jiva最近不作妖,说不准正憋坏呢,需要我盯着她吗?”
“不用”,P.N浑不在意,反而命他监视谭雅彤的男朋友。
“你觉得他有问题?”,桑达察觉出不对劲来,“谭二小姐想推她的男朋友进三和帮,沙爷一直没点头,只说要再看看。”
P.N指示,“一旦那人有异动,立刻将他控制起来,不须上报沙爷”,已近终局,他不希望出现第二个jiva影响计划。
结束每天两个小时的格斗训练,祝愿趁夜回到边境森林的安全“度假屋”和赵厅长开电话会议,“赵厅,我在香港拍的视频你看了吗?周、黄的底细呢,有没有摸清?”
赵伟光心情大好地说:“你的情报及时为警方指明了侦查方向,其中周某,哦,他叫周小华,是G省济仁药业下属工厂的负责人,打着开发保健品的幌子疯狂制毒贩毒,黄某,黄阿兴,台商,做集装箱租赁生意,两人和公海赌王连越交情匪浅——”
祝愿不得不打断他,通报新情况,“车蓬被泰国警方抓了,背后整他的人是沙惕,估计听到风声,连越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至于陆离……”,她迟疑道,“我有点搞不清他的套路,三和帮清洗异己,是他告诉我的,他还让我作壁上观,您说他这是想渔翁得利,还是另有所图?”
赵伟光替她分析,“泰国警方花了好几年时间追踪车蓬,却一直找不到证据,自然是因为沙惕罩着他,现在沙惕想踢他出局,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只需抛出黑料,自有警方闻风而动,连越你就不用跟了,交给我来查,就此人的发迹史而言,背后一定有保*护*伞,陆离嘛……我是这么想的,两种可能,一,他确实走黑道了,那么三和帮内斗对他有利,只要抓住时机就能青云直上,选择和你合作是一步闲棋,做给沙惕看,好让他放心。”
祝愿想了想说:“我加入三和帮不久,根基尚浅,他和我站边不会引起沙惕忌惮。”
“是这样没错”,赵伟光说,“根据你的情报,陆离与敏明私下走得近,但从不明面上来往,说明他们也知道沙惕忌讳拉帮结派。”
“那第二种可能呢?”,祝愿问。
赵伟光声音沉重,“你要小心,陆离此举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怀疑你,所以把你放在身边就近监视,一旦确定你的身份,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祝愿没说话,她也想到了,换位思考,如果她怀疑一个人,一定会把这个人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以防有变,况且对陆离,她也是这么做的,喊冤叫屈省省吧。
最后她乐观展望,“赵厅,陆离有没有可能一直没变呢?”
“那你同样有危险,对待可疑人物,我不觉得陆离会手软”,赵伟光直言,“除非你向他自揭身份。”
又回到老问题,陆离是黑是白,祝愿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冒冒失失地自报家门,很可能会吃枪子。
多想无益,等转机吧。
沙惕驾临玉香夫人居所,谭明杰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这趟香港行赚了大钱,汤劲豪给的佣金特别可观,一路吃好喝好玩好,轻轻松松有美金入账,这等美差打着灯笼难找,吃水不忘挖井人,末了夸了一波好“哥们儿”,“jiva是我的福星,在大陆她救了我,来到金三角,有钱带我一起赚,爸,不是我说,jiva比魏叔他们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