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明——拉刻西斯
时间:2020-11-15 09:22:47

  她立即行动,敲开娜娥的门。
  两人面面相觑,眼中俱是讶异。
  灯光下,娜娥张大眼睛,用手比划,“你的头发怎么变黑了?”
  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头发,祝愿大致能懂,说:“我用了一次性的染发膏,洗后半个小时会恢复原来的发色”,顿了顿,她指指耳朵,“你能听见,而且还懂中文?”
  娜娥点点头,手放在脖子上,无声说:“只有喉咙。”
  “那就拜托了,我能去楼上看同伴吗?”
  娜娥犹豫了一下,做了个请的动作。
  祝愿颔首致谢,抬脚上楼,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隔帘后走出来,手上端着不锈钢托盘。
  她目光从托盘上浸染鲜血的棉球和纱布扫过,移到老人的眉心,假如有诈,她会让他为P.N陪葬。
  老人对她眼中的警觉不以为意,沉声用老挝话问:“你是谁?”
  “不介意的话,咱们用中文交流吧”,祝愿笑了下,“你孙女能听懂,你应该也能,那我就直说了,我同伴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说阿夜?”,老人拉开隔帘说,“我给他打了镇定剂,他正在休息。”
  祝愿走近,看到P.N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他面无血色,微微蹙眉,好似梦中也不得安稳。
  “他没事吧?”
  老人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他踩雷了?”,没等祝愿开口,又说,“我听人说他在缅甸发财了,不做佣兵改做赌场老板,出入保镖打手相随,好不威风,谁知比以前还不如了,伤成这副鬼样子。”
  “极总说皮肉伤不碍事”,祝愿自责没早注意到P.N的身体情况,低声说,“都怪我轻信了他的话。”
  “他替你挡雷了?”,老人一语中的,“阿夜做佣兵时结交过几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人负伤,都是他带人过来找我医治,后来有了随队的军医,渐渐来少了,这回倒是为自己的伤第一次来找我……你和他什么关系,竟能让他赌上命救你?”
  祝愿神思归位,斟酌着说:“我和他——志同道合。”
  老人摇头笑道:“你们看上去不是这种关系”,人上了年纪,对后辈会忍不住关心他的人生大事,如果阿夜能安定下来踏实过日子,也许就能远离危险,况且他也有私心,希望日后阿夜能替自己照顾孙女娜娥。
  祝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故意道:“我同他交情匪浅,往深处说,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他保护我天经地义。”
  老人洞察世情的双眼盯紧祝愿,“你撒谎。”
  被人戳破,饶是厚脸皮,也尴尬了一秒,祝愿耸耸肩膀,装作不在意道:“我和极总虽称不上志趣相投,但利益是一致的,救我就是救他自己,所以我们是捆绑在一起的关系”,顿了顿,犀利反问,“即使你和极总相熟,追问我这样的事也很冒昧吧?”
  老人承认,“是很冒昧,但豁出我这张老脸一定要问明白,因为我不想娜娥伤心。”
  祝愿秒懂,“哦”了声,便不再问,这种儿女情*事还轮不到她置喙。
  “看到那盆水和毛巾没有,帮他擦洗降低体温,缺医少药,今晚只能采用这个方法了”,老人看她一眼,“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等老人离开,祝愿搬了把木椅坐到P.N床边,手心贴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依然烫手,她将毛巾浸入温水,捞出来没拧太干,掀开薄毯,从他的胸部开始湿敷,每隔20分钟湿一次毛巾,就这样带着愧疚的心情坚持不懈地做到后半夜,最后一次擦拭背部,她抵挡不住困意,趴在床头,沉沉睡去。
  后半夜,P.N醒来,借着月光,看清枕着床板睡觉的人是祝愿,视线移向一旁的水盆和毛巾,停顿片刻,他坐起来,手先于意识向祝愿的头伸过去,想要摸摸她比白天温驯的头发,却在手掌落在头顶时收回来,改为拍她的肩膀。
  “下楼回房间睡觉”,他轻声说。
  祝愿睁开昏沉的眼睛,半梦半醒地去触摸P.N的袒露的肌肤,“好像不烫了。”
  P.N看她迷迷瞪瞪的样子,心中满溢着难以名状的滋味,“我已经没关系了,你下楼休息。”
  “真的?”,祝愿捶打麻的没有知觉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床头的桌子上端过一杯水给P.N,“高烧会口渴,补补水分吧。”
  P.N接过水杯,再次催促她,“快下去休息。”
  “好”,祝愿转身,因为固定一个姿势睡觉,血液循环不畅,麻痹的腿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刚迈开步子,趔趄了下,差点儿摔倒。
  “你小心一点”,P.N在她背后叮嘱。
  “知道了,你也再睡会儿吧,我下楼补眠。”
  听着像她性格一样不挂心事的脚步声,P.N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二天祝愿被人拍醒,她手里握着枪翻身坐起,看到一身杏白色,着装清爽的P.N,抱怨,“这么早叫醒我干嘛,昨晚照顾你熬了半宿,困死了。”
  P.N把一沓美钞放到床上做酬金,“给你五分钟收拾东西,我在车上等你。”
  祝愿怔住了,“不打招呼就走,这也太急了吧。”
  P.N看她,“怎么,你还要吃过早餐再走?”
  “未尝不可呀”,祝愿说,“你留下钱给爷孙俩,我们吃顿早饭没什么吧。”
  “五分钟”,P.N撂下话转身出去。
  “哎呀,这人……昨晚我心里有愧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做护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这种口气说话”,祝愿嘟嘟囔囔地起床梳洗换衣服,背上包冲出水屋,向停在薄雾中的道奇挑战者跑去。
  P.N靠在车门侧过身望着奔跑的祝愿,晨风吹散雾气,灌入古巴领衬衫,鼓荡着像扬起的帆,一队披着橙色袈裟的僧侣捧着钵盂从他身旁经过,佛塔沐浴着晨光,远山淡如水墨,田陌交错,宛若电影中的美景全为衬托祝愿眼中微微侧眸看向她的男子。
  走近,P.N领口挂着一副圆框墨镜,手上抓着一顶巴拿马草帽,他对祝愿说:“我开车,你困的话在车上睡吧。”
  坐进车里,祝愿看他戴上草帽和眼镜说:“你准备挺充分啊。”
  “白天气温高,日头毒,除了枪不离身,草帽和墨镜最好也备上”,P.N启动车子,“后座也有你一份,受不了光照就戴上。”
  祝愿回头确认,后座放着宽檐草帽和黑超,打趣道:“不会是你哪个‘妹妹’的吧?”
  P.N眼望前方,专心开车,听了她的话,不免分心,“什么妹妹?”
  祝愿促狭地向他眨眨眼,“比如婵美妹妹,又比如娜娥妹妹,你跟娜娥的祖父做过保证吗,我看他挺想撮合你和他孙女的。”
  “是不是娜娥祖父和你说过什么?”
  “他觉得你救我这事挺奇怪的,问咱俩什么关系”,祝愿笑了下,“我骗他说咱俩情人关系,可惜被他一眼识破,怪丢脸的。”
  P.N欲言又止,终无奈化为一声叹息,“你啊……”,虽然他觉得没必要向祝愿解释,但莫名其妙地开始解释,“老挝医疗资源匮乏,娜娥祖父曾跟来老挝援建的中国医疗队学过医术,他对中国人有好感,我做佣兵时,他多次冒险救治过我的战友,我向他承诺过未来一定会还他的人情,他说儿子儿媳早亡,孙女是他一手带大的,倘若他哪日走了,希望我能照拂他的孙女,真有那一天,我会尽全力帮助娜娥。”
  对娜娥撇清,那么婵美是“真爱”了,就算不是真爱,这么多年放在身边一起生活,比娜娥特殊那么一点吧,顺着P.N的话,祝愿想问下他想怎么安置婵美,毕竟快到攻坚战阶段,为了避免家人成为掣肘的软肋,有必要提前安排,做到万无一失。
  她还没张口,P.N的手机铃儿响了,是那部国产手机,屏幕上闪过一个名字,备注是鸦片将军。
  
    
☆、柒叁☆卧底无名
 
  P.N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祝愿敛声屏气,看他开免提,用她听不懂的老挝话和手机那头的人交谈。
  “我听说连越对你发出追杀令,怎么样,路上还太平吧?”一个粗豪的声音问。
  P.N恭敬回道:“将军不必担心,路上什么事也没发生。”
  “保险起见,我派人去接你。”
  “我们开车刚到纳马,正往孟纳莫的方向走。”
  “很好,我让保镖在孟纳莫等你们。”
  “将军,车上还有一个人,我想提前介绍给您”,P.N瞟了祝愿一眼。
  南.拉迪功来了兴趣,“哦?你说。”
  P.N切成粤语,“将军,不知您听过jivajivaka的名字吗?她就在车上,这次行动顺利,有她一半功劳。”
  祝愿支起耳朵,心想终于换成她能听会说的语言了。
  南.拉迪功笑得有几分玩味,“最近这个jivajivaka在金三角风头很劲呐,我听说她是丁英的女儿,还被沙惕奉为座上宾”,他话锋一转,语调变冷,“她帮你,代表和沙惕划清界线了,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混金三角虽然不讲究忠孝仁义那一套,但短短半年时间就改换门庭,这丫头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祝愿本来正琢磨这个“什么”将军为啥能说一口流利的广府话,可转瞬他的态度风云突变,她向P.N使眼色,指指手机。
  P.N会意,对南.拉迪功说:“将军,可否给她机会亲自向你说明。”
  南. 拉迪功的声音又恢复和悦,“好吧。”
  祝愿拿过手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马屁,“能结识将军您是我三生有幸。”
  南.拉迪功笑了声,不置可否。
  祝愿也笑笑,不卑不亢道:“若是您没意见,我希望以jivajivaka个人的名义到府上拜访。”
  南.拉迪功鼻子轻嗤了声,“个人名义……呵,你这是堂而皇之与三和帮撇清关系吗?”
  “怎么会?”,祝愿笑嘻嘻,“三和帮是我立足金三角的根本。”
  “你这番自我矛盾的说辞可把弄糊涂了”,南.拉迪功喉音压低,字像从嗓子眼挤出来,这是他发火的前兆,“小丫头,金三角还没人敢耍我南.拉迪功,你要用脑子仔细想一想再说话。”
  P.N目不斜视,依然淡定开车,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祝愿搞砸了。
  祝愿看他甩手掌柜压根没有替她描补的意思,撇撇嘴,拿出耍滑头的老一套开始忽悠,“将军,强者为尊是金三角的公理,三和帮的龙头位置总有一天会换人,无论那个人是谁,能让大家赚钱就行,做生意,我奉行一句话,‘我们要搞五湖四海,不要搞山头主义’①,如今全球经济一体化,固步自封,会被时代淘汰,金三角也不例外,今天的敌人或许就是明天的朋友,何必分那么清楚呢?”
  南.拉迪功的呼吸声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到车内,忽轻忽重,像蛰伏的猛兽,说不好下个瞬间,他会突然露出獠牙,还是收回利爪。
  祝愿犹在忐忑,P.N已勾起唇角,南.拉迪功无疑会被说服,这位将军希望自己的位置能长长久久地坐下去,别的帮派自然越乱越好,而祝愿这种他眼中的“搅屎棍”比起冥顽不灵的人更有利用价值。
  南.拉迪功纵声大笑,“有趣,那么,我在琅南塔静候二位。”
  祝愿等那边收线,长舒一口气,乜斜着眼睛看P.N,冷笑了下,秋后算账,“极总,你对我是有多不满,在这儿等着给我挖坑呢,我得罪了这个南什么将军,你能捞到好处?我们是在一个战壕没错吧?哈,无语。”
  P.N笑得很开心,“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身份,的确会袖手旁观,不仅如此,还会给你使绊子。”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喽?”,祝愿肺快气炸了。
  “南.拉迪功患有脑囊虫病,严重时会癫痫发作,他现在智力水平下降,应该听不出你在诡辩,况且你的话虚虚实实很难让人识破,所以出于信任和了解,我就由着你尽情发挥所长了”,P.N说完浅浅一笑。
  “极总,哦不,陆离——”,祝愿眼神如刀,“我发现你很擅长损人啊,咱们俩认识以来,你明嘲暗讽过我多少回了,你说说?继续这样,友谊的小船可说翻就翻喽。”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P.N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放松,在群狼环伺的环境里,有人结伴同行,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像孤身走在茫茫天地间,终于有了同行者……
  生气归生气,该问的也要问,祝愿交叉双臂横在胸前,斜睨P.N,“你把我拉进你做的局,也该负责为我解惑吧,这个老挝的南将军为什么会说潮汕味的广府话?”
  P.N颔首,“对你我知无不言。”
  祝愿的气稍微平顺了些,“那就开始吧。”
  “南.拉迪功幼时的老师是潮汕人,所以他会说广府话”
  “他那位潮汕人老师什么来历?”
  “滞留金三角的国民党残军,出身于黄埔军校,当时在老挝王国时期担任政府要职的昭.拉迪功对他极为赏识,延请他做自己儿子的家庭教师。”
  “原来如此”,祝愿松开手臂,防御抵抗的情绪减弱,“那我来猜一猜,“沙惕销货有猫腻,肖慎之透露消息给你,你卖给南.拉迪功,你这么做肯定有所图,对吗?”
  “你猜对一半”,P.N觑她一眼,“沙惕这批货原本就是卖给南.拉迪功的。”
  “那为什么——”,祝愿很快想通,“南.拉迪功本来要花大价钱买这批毒品,你告诉他有一个空手套白狼的机会,可以分毫不出把货弄到手,他当然乐意之至。”
  “以各国打击毒品的高压态势,现今极少有毒枭能在制毒、运毒、贩毒、走私的利益链条上做到一条龙通吃,因为风险成本太高,沙惕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放弃海上货运渠道走私毒品,清理掉替他贩运毒品的车篷,从而切割谭氏集团与毒品的联系,达到洗白目的。另一方面三和帮还要继续做能够获取暴利的毒品买卖,就必须重新寻找稳妥的贩毒通道,沙惕的对策是将技术垄断的高纯度5号海*洛*因‘天使’卖给掌控老挝北部毒品通道的南.拉迪功,以让利的方式交换这条毒品通道的使用权——但,我怎么能让他如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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