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她花了至少半小时的时间跟踪他, 可从她把手探进“土墙”上的洞,到她跳出陷阱成功逃之夭夭, 前前后后最多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在这一两分钟里发生了很多事。
她努力回忆细节,想到陷阱底部铺的干草,稍微安心了一些。也许他们并不想真的伤害我。
可是,这点安心又很快消散。
真的没有一点恶意的话,那何必用这种方式引诱我见面呢?捕兽夹和陷阱?
妈的。越想越气了。这根本就是拿老子当野兽对待嘛!
不行。我得想办法找回一场!气死我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恶念有时比善意更具有驱动力。
她振奋起来,躺在床上,一边抚摸小黑豆豆胖屁股上的绒毛,捏着它软软的耳朵,一边策划该如何向这两个坏蛋实施报复。哼哼哼,只要你们敢踏进我的沼泽,就让你们成为我的俘虏!不不,这还不够,还要把你们都捆成意大利吊灯挂在树上!不不不,还要更惨一点。嘿嘿,让我想想……
她脑子里层出不穷地冒着各种主意,邪恶地嘿嘿低笑,一不小心捏小黑豆豆屁屁的力气大了点,它“唧”的跳起来表示不满。
她赶快拍拍它的胖屁股,“哦哦哦不生气不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来,给你吃根草草!”
这一晚上她冒了一肚子坏水。不过呢,报复计划没来得及展开。第二天一早,她刚吃完早餐,就听到林地边缘传来一阵哨子声。
哨子,是所有救生舱中的必备物品。它能发出分贝极高的刺耳响声,以引起注意,让搜救者快速发现幸存者。
这个吹哨子的人小时候绝对是个比她还烦人的小孩儿。
哨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延绵不绝如一道铁线,再戛然而止,一会儿急促地像跑累了的狗狗喘气,哈哈哈嗤嗤嗤,又突然间狼嚎起来。
她忍耐了二十分钟。哨声终于停歇了。
不料,她刚舒了口气,这倒霉催的混蛋又开始吹哨子了。这次还想吹成一首儿歌,嘟嘟嘟——滴滴——吉——滋滋滋——
啊——啊——
她怒气冲冲,抄起槍,来吧!一起毁灭吧!
路德制k330重槍的有效射程是600-750米。在这个范围内,能够精准击中目标,造成致命伤害。
齐盛远远站在溪边,看到一个红色的光点凭空出现,一瞬间扩大成细细的红色光线组成的网格,将新兵笼罩在其中。
但是新兵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他只是放下了哨子,对着光网另一端挥着双手,像是坚信持槍的人绝不会扣动扳机。
胆子真大。
要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她手指一动,笼罩他的每一条红线都会发出高温,一秒钟不到就会把他切割成一堆焦黑的肉片。
他赌赢了。
红光组成的细网骤然消失了。
她从树林中走出来,身上的战斗服也解除了拟态模式。
她就猜到那个疯狂吹哨子的沙雕是变态。
指挥官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变态坐在她昨天收集的那一大网兜草上,两条长腿一条伸的直直的,另一条盘起来放在草垛上,在她故意开了瞄准器后,他还是这副懒洋洋很舒服的样子,不过,一见到她现身,他立刻跳了起来,提前网兜向前走了几步,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又向后退了几步,站得笔直。
如果不是此刻他只穿着背心短裤,又或者,她没见过他钻木取火冲冲冲的样子,那么,眼前这名青年男子,即使不说风度翩翩,也至少称得上温文尔雅。
他微笑时更好看了,致歉的话也说得毫无漏洞,“请相信我们并无恶意。我们以为这星球还有原住民……”他明明看到她拿的k330了——从他的战机里偷来的,却视如不见,他真诚地向她伸出右手,“没有敌意。”
她会相信他么?
哈。
真的没有恶意又怎么样呢?
这是重点么?
重点是你们让老子我很不爽。
重点是老子报复的计划都做好了!我用小黑豆豆一根屁屁毛起誓,绝对要让你们好看!
不过呢,我也不会傻乎乎地当个坦白的傻瓜。
她没有对他回以友好的微笑,也没有和他握手,冷冷地哼了一声,问,“谢谢你把我落下的草运过来。请问你要什么做报酬?”
他的笑容更明媚了些,略微还带点害羞,他垂眸看了自己的短裤一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颤了一下,又抬起眼皮用亮晶晶双眸看着她,“如果可以给我一件衣服的话……感激不尽。”
哼。把“识相的话赶紧把战斗服还给我”说的这么委婉动听,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还以为他是在不太好意思地求她呢。
这一刻,内心的她冷酷地抱着双臂冷笑一声,嘿,你以为就你会这招?那你可看走眼了,大兄弟。我也跟二当家他们学了几招呢。
那么,外在的她呢?
她张大自己那双无辜的眼睛,好奇又毫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看得他紧张起来,喉结轻轻上下移动了一下,手臂和短裤盖不住的大腿上站起一片鸡皮疙瘩,她还不放过他,继续盯着他看,看得他耳廓渐渐越来越红,眼眸的颜色也越来越深,他背心的布料只是一层橄榄绿色的棉质混纺织物,这层薄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掩藏心脏逐渐加快的跳动速度。
他终于想要移开眼神不再和她对视了,她才半眯着眼睛,勾起唇角笑了。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神躲闪了一下才又和她对上。
她微微歪着头,轻声说,“你明天再来吧。”她说完,提起地上的网兜就走,走了几步,她又转过头对他一笑,“你吹一声哨子我就听得见的。我不聋。”
站得远远的齐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他的角度,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少女的轻颦浅笑,新兵在和她对视不久之后全身肌肉紧绷,像是头随时准备弹跳起来去抓逗猫棒一头摇晃不停的羽毛的猫咪,这时要是拿根金属棒往他头顶一米的地方指一下,说不定会滋滋冒火花。
她转身走了,他还站在原地,要是屁股上长了尾巴,这时一定在疯狂甩动。
唉。不堪一击。
那狡猾的小少女对新兵这副舔狗样子早就见多不怪了。
显而易见,她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外表。就像猫咪的主人们熟知怎么使用逗猫棒挑逗猫咪蹦来跳去。
果不其然,她不疾不徐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疯狂甩尾的新兵嫣然一笑,说了一句什么,让新兵猛点头。
齐盛闭上眼睛摇头。
唉。真是不堪一击。
笨蛋新兵走回来时,脸上多了一层光彩,似乎不仅那双眼睛在发光,简直就像一些雄性深海鱼类进入求偶状态时那样,全身都散发着光。
齐盛暗想,这时候要是给新兵测一下睾酮水平,一定高得惊人。
新兵跟他说,“她约我明天去见她。”
齐盛忍不住吐槽,“哦。是吗?那你是不是得准备点什么饮料带去啊?”
新兵疑惑,“饮料?”
齐盛慈祥地笑,“你不知道么,孩子?一男一女,一起散散步再喝点饮料,就叫约会啦。不知道在这个星球是不是还是老规矩。”
新兵这才听出他是在揶揄,嘿嘿笑了一声,又目光炯炯地发了会儿呆,才说,“我们开始干活儿吧!要是今天能把我的屋子盖好就太好了!啊,你手受伤了,你就别帮忙了,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齐盛真的就坐在厨房门口,指挥新兵做这做那。
那精灵一样的少女不知道是谁养大的。
泰和有这么小的成员么?
也许,她是杨度的女儿?或者二当家米然的女儿?
泰和的首领杨度和二当家米然,他只对这两人有耳闻,似乎都是奸狡狠毒嗜杀之辈,但他一向觉得传闻大多不可靠。虽然只见过三次,但是这少女显然并不残忍好杀,更和狠毒沾不上边,不过,奸狡嘛……
她的近身搏击术非常好。昨天被他抓住手后,她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的应对可说惊艳——如果对付的不是他就好了。他不敢想象,这样的爆发力、速度、柔韧性和反应速度,如果是她占了先手,设下一个圈套伏击他,他会如何应对。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尾指根部越来越疼,绝对是骨折了。不仅骨折了,还可能有关节错位或是脱臼。真是令人发愁。手指的关节细小精密,脱臼太久无法归位可能会留下残疾。
直到晚饭的时候,新兵还是一脸笑意。就是那种“我有开心的事可我就不告诉你”的笑意。
真是烦人。
吃完了晚饭,新兵一会儿一个问题,全都是关于那个神秘女孩子的——
“齐盛,你说她是杨度的女儿么?”
“你觉得她现在建好庇护所了么?”
“在沼泽里怎么建庇护所啊?如果是我,可能会建一个高脚楼,这样才不会太潮湿。”
“怎么我们这么久才发现她啊?她是不是着陆在其他地方了?后来才找到我们这儿的?”他问完这个问题,莫名地嘻嘻笑了一声。
齐盛难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一直这个状态,今晚失眠了,明天约会的时候可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新兵嘻嘻一笑,相当自信,“不会的。我有特殊的助睡眠方法。”
齐盛沉默片刻,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见过和她长得很像的人?”
提到这个,新兵的神色有点复杂,他看了齐盛一会儿,轻叹道,“看来,你还真是没有什么酒肉朋友。”
齐盛不解。
新兵的脸上稍微露出些尴尬,“宝妃歌舞伎团你听说过么?”
“有所耳闻。”这是一个有漫长历史的无国籍歌舞伎剧团,全团都是女性,聚集了各色美人,歌舞冠绝,名伶辈出,各国达官贵人都以与之结交为荣。但是除了剧团骨干,艺人过了二十七岁就不再登台,只能另谋生路,不少人成为职业交际花。因此也一直有传言,宝妃其实是一个专门利用美色引诱各国政要刺探情报的组织。
“去年年初,宝妃巡演到了路德帝都,推出了新的男役舞伎。她的美貌和魅力征服了帝都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们。她的艺名是‘红岚’。不过,和她熟的人都叫她琪琪。”新兵打开手腕上的微电脑,调出投影,“你看。”
有些美貌是超越性别的。有些性感也是。
即使穿着男装,即使是投影,这翩翩起舞的女郎散发出的性诱惑力也能感染观众。
齐盛看看新兵,“你觉得,她和她像?”
新兵点点头,“你没发现么?”他定格影像,放大舞伎的脸部,“当然,眼神完全不同。琪琪像是一颗大冰钻雕成的宝石花,谁都想试试用自己的体温能不能让她融化。她呢……她……”他犹豫斟酌,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
这个女孩子,对任何人而言,是前所未见的野生动物,又凶猛又可爱。见过雪豹么?绝对是猛兽,对吧?但是你还是会想,哎呀,要是能摸摸它的尾巴尖儿多棒啊!要是抓抓它的下巴,它会不会像家猫一样高兴地呼噜呼噜呢?
齐盛正在出神,就听到新兵嘻嘻笑,他眼角微斜,不掩得意,“我就说你也喜欢她吧?”
齐盛不胜其烦,闭上眼睛微微皱眉。
不过呢,新兵终究没能如愿和那漂亮少女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电脑出了点问题。迟到了。抱歉啦大家。
第29章 D30
早上五点多, 天刚蒙蒙亮,齐盛照旧到溪边洗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脱下衣服, 就看到不远处的树丛中走出一个人。
是她。
她看到了他, 微微一怔, 转过头, 像是在假装没看见他。
然后, 她走到昨天新兵等待的那片空地,把一件战斗服放在地上,压上一块石头。
她又向他看了一眼,转身跑回了树林。
等她的身形隐没在树丛后,林中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声,把夜宿在附近的鸟群给吓得不轻,噗啦噗啦拍着翅膀起飞。
新兵很是惆怅。
她给他的, 并不是他那件战斗服,而是一件型号没那么新, 已经在精锐部队逐渐淘汰的c55a式战斗服,需要手动调节拟态模式。不过, 战斗服的布料极具弹性,所以她的衣服他穿上也不嫌小。
新兵惆怅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高兴起来,还嘿嘿嘿低声笑, 笑容中天真不掩猥琐、清纯流露淫|荡。
实在令人无法直视。
这衣服明明彻底清洗过了。也不知道他在意淫什么!
新兵自有一番见解,“这是交换礼物,懂不懂?”
齐盛垂着眼睛, 继续把手中的草捻成细绳,“你说得对。确实是交换没错。”
新兵听出他的不以为然, 轻哼一声,“一看你就是没谈过恋爱!前年你们老皇帝六十岁寿辰宴会上和你跳舞的财政部长家的小姐不是很迷恋你么?连我们都听说了!怎么,你真的只和人家跳个舞?哪怕是出于政治目的,你也没和女性有过亲密交往么?”
齐盛当然不会搭理新兵,“人家拒绝和你再见面的态度很明确啊。”他惋惜地叹口气,“可惜了。你还真的准备了饮料呢。”
一听这个,新兵不悦地把手里草绳扔到腿上。他噘了一下嘴,把桌上的另一只竹杯推给齐盛,“喝吧!多喝点,把嘴占住就说不了话了。”
新兵从前的营地有一棵果树,结着许多李子似的果子,他收集了成熟的果子晒成果干当食物。昨晚临睡前他取了溪水,选了最甜最饱满的果干,切成小碎块浸泡在陶罐里,真的准备早上自带“果汁”去见她呢。
齐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微笑着称赞,“还真挺好喝的。”
新兵瞪了他一眼,不再作声,默默搓草绳。
不过,他是忍不住的。
过了没多久他又跟齐盛说话,“唉,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昨天她的脚倒是看起来毫无异样,可我觉得她是装的。她对我们还是抱有极大的戒心。不然,她怎么会只放下东西不和我见面呢?你说,她会不会实际上伤得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