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舜华心想,龙舟竞渡有什么好看的?经历过后世奥运会等世界级赛事,看什么都是索然无味了。
不过能出宫散散心也是好的。
先吃几口原味的鸡丝面,而后放上辣椒油,上面葱花漂浮点缀,红油漫开,红红绿绿的,别提多开胃了。
再放上一些辣肉酱和陈醋,就更是扑鼻了。
实话说,她以前倒也没这么爱吃,这会儿,应当是长身体加之御厨手艺好的缘故吧?
毕竟后世,多少家私房菜打的御厨后人名头,但手艺可比不上皇宫里的这些。
错过了饭点,早上吃得早还吃得少,她未免就吃撑了。
慢慢起身,用了官房,看外面阳光尚好,不再是前两日大雨倾盆,阴云密布的景象,便也有了散步的兴致,走到了正殿月台前。
“我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准备的端阳节贺礼都安置妥当了?”她偏头问着两人。
“都好好儿放在隔壁呢!丛双和奴婢亲自安置的!”秋云笑着道,“那可是您用心准备的,奴婢二人自然不敢怠慢!”
墨竹接话道:“荷包上的五毒图案,倒是憨态可掬!”
“你也知道,我针黹不好,绣技乱七八糟,也就在这花样子上面取巧一次了!可千万别嫌弃我不诚心,而是我的女工根本就拿不出手!拿出去,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两人闻言,都是忍俊不禁,抿着唇无声地笑。
“针黹这东西,于您来说,实属鸡肋,精通不精通又能怎样呢?您出身富贵,如今又是宫中妃嫔,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富察舜华无声叹气,说什么不用亲自动手,好歹是门手艺。
放在她那个世代,这种技术,那是真吃香。
如手工刺绣这等东西,如果是大师级手艺,几十上百万都可以。
说到底,就是没这个天赋,她连打个络子都费劲儿,人家就是十指翻飞。
比不了比不了!
她是绣不成一朵花儿了!
突然,门外传来了挥鞭声,主仆三人皆是神色一凝,连忙朝着景阳门走去。
在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上前,“主子,皇上来了!”
梁九功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富察舜华连忙蹲身行礼,耳垂处的绿松石坠子摇摇晃晃,“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随后她便又被拉了起来。
她仰着小脸,笑意清浅,问道:“皇上白日里一般不都在乾清宫处理政务?怎的来了妾这里?”
第7章 启祥宫
康熙垂首,清隽的面上满是笑意,“马上便是端阳节了,因而便熬了几日,将积压的政务都处理完,如今算是得了闲了!”
闻言,富察舜华眼神亮晶晶,“那初五日便是要出宫去西苑?”
见她一张小脸雪白,没有几分血色,康熙不由皱眉。
然而富察舜华却是无知无觉,抱着康熙的手臂,声音甜的像掺了蜜一样,“皇上,带我去呀!带我去!保证听话,不给您添麻烦!”
帝妃二人朝着后殿走着,康熙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你啊你,还真是不叫人省心!”
她嘻嘻笑着,“没有呀,妾成日在景阳宫窝着,偶尔去寻博尔济吉特庶妃,并未与人有过冲突,多安分呀!”
两人走到屋子里坐下,男人清越的声音又是响起,“可不是说这些,你瞧你,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像是大病初愈一样,病了为何不请太医?”
“你这副样子,朕倒不敢把你带出去了!”
富察舜华一听,急了。
“别呀!这都是老毛病了,先前都调养好大半了,也不知怎的,许是上个月贪凉了,又许久没犯,才显得格外严重。”
而后又摇着康熙的手,嘟着唇道:“皇上,您最好了,带着我嘛!”
她美目光华流转,直叫人心旌摇动。
康熙招架不住,朗声道:“快别摇了,带你去就是了,怎么会漏掉你呢?”
说罢,还刮了刮她的鼻子,一派亲密景象。
而后又是沉吟道:“不过你这身子,是该好生调养了!不然日后,怕是妊娠产子都困难。”
生……孩子!!!
她蓦地瞪圆了一双桃花眼。
已经想的这般远了?
娘欸,她还是个孩子呢!生孩子?
康熙见她神色有异,不由温声问道:“怎么了?”
富察舜华摇摇头,神色低落道:“不想生孩子,害怕!”
听者面色微变,只听人家又道:“我比弟弟大了十岁,当初我额涅生他的时候,生了一日一夜,休养了好久,纵是我身边的嬷嬷们不叫我去看,我在月亮门处也能闻到一阵阵的血腥气,能听到额涅的惨叫声,好可怕!”
那是小姑娘为数不多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深刻景象,至今仍是历历在目,恐惧如跗骨之蛆,难以摆脱。
秋老虎余劲犹在,一盆盆血水红的刺眼,她却像是走入了深冬,一如当初父亲米思翰去世的那一日。
不过好在博尔济吉特氏年轻,身子强健,月子养得好,没多久便又活蹦乱跳了。
听罢,康熙不由更认定了这是个娇气包,笑着道:“有朕在呢!”
将她揽在怀里,细声哄着,“皇宫汇聚天下名医,孕期护养也格外精细,莫怕莫怕!”
如此娇气,倒像是他养了个闺女。
思及此,他不由哑然失笑。
说着又吩咐梁九功,“太医院院使怎的还未到?”
梁九功忙上前恭敬回话道:“回皇上,梁院使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因而可能就慢了些。”
何况这才去了几时?就算是小跑着,也不过才到太医院而已。
“梁院使在调养身子上最是好手,你听他的话,乖乖吃药,养好身子,来日育有皇子公主,你也顺当些不是吗?”
梁九功不由将头压得更低,这话已是明晃晃地说,只要这位主儿有了孩子,便可晋位了。
富察舜华摸摸小腹,无声叹气。
只是一个月事,都折腾她到死去活来,生孩子的痛楚怕得是十倍不止吧?
不想了不能想了!
她抬头笑着,“都听皇上的!”
等到梁院使来了,为其诊了脉,开了方子,叮嘱道:“小主的身子原本将养的不错,只是近日受了凉,臣开的这方子,比之以往的,调整了药量,不会损害身子,三碗水煎做一碗,小火慢煎,千万不要糊底,糊了,药性也就变了。”
秋云收好了方子,将人客客气气送了出去。
富察舜华以手托腮,歪着头对几个贴身伺候的人道:“我就说嘛,问题不大,就是上个月不大妥当!也就是你们,总是一惊一乍的!”
刚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记。
虽不痛,她还是看了过去。
只见年轻帝王正收回刚刚作案的手,修长匀称,如竹节一般分明。
他毫无心虚之意,淡淡道:“她们这是忠心,时刻看顾着你的身子不是应当的?”
又吩咐几人,“这个月开始,像西瓜这等寒性重的水果看着她少吃,桃子这等温养的就随意了,像是荔枝这等性燥的水果,少用一些。”
富察舜华噗呲笑出来,“荔枝?可金贵着呢!一年总共才多少盆?妾就是想多吃,也没门路啊!”
况且,这玩意儿以她的身份,能分到一粒那都是走运了。
康熙也是不自禁地笑了,刮刮她高挺的鼻梁,“你就知道拆朕的台!这几年福建那边也不大太平,台湾有郑家兴风作浪,便是朕,都是许久未见到鲜荔枝了!”
“那妾就祝皇上早日收复台湾,使海关安定,壮大盛世之景!”
闻言,男人的手指按上她软嫩嫩透着浅粉色的唇瓣,“你这小嘴儿,抹了蜜一样!”
想到刚刚手上的触感,康熙的眸色又是暗了些许。
两人又是说笑许久,康熙看了眼外面天色,才起身道:“你好生照顾自己,朕先回乾清宫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了!你好好儿照顾自己!”
富察舜华乖巧点头,“皇上去吧,政务要紧呢!”
她蹲身行礼,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点点变小,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面色变淡,缓缓起身。
“今儿皇上翻了谁的牌子来着?”
她扶着丛双的手,从月台进了外间坐下。
“回小主,是乌雅贵人。”
她点点头,“现如今,翊坤宫的宜嫔与其妹妹郭络罗庶妃都是有孕在身,我未入宫前,乌雅贵人与宜嫔的恩宠平分秋色,如今是她,也不奇怪。”
说罢,又道:“郭络罗庶妃怕是要生了吧?我瞧着她的肚子越发大了,给她的礼备好了没?应该是快九个月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了!”
丛双忙道:“郭络罗庶妃书去年九月底诊脉,诊出了不到两个月身孕,算算日子,也就是五月末六月初了,再快一点儿,这个月中旬上旬皆有可能。”
“上次您说了,奴婢便已把礼备好了,也不知是公主还是皇子,因而备下了两份儿!”
“你办事周全,我倒放心。”
闻言,丛双极力忍住唇畔慢慢扩散的笑意,道:“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哪有什么劳烦的理儿!”
富察舜华轻笑出声,却又是扯到了小腹,一阵抽痛。
丛双见状,忙将她扶上西边的屋子,倚在了炕上,墨竹拿来了两个暗绿色折枝连理的大迎枕,叫她倚着。
“不然再叫灶上给您熬一碗姜汤来?奴婢瞧着那个极是管用呢!今儿上午用了一点,您气色就好了许多。”
闻言,富察舜华一阵沉默。
在继续忍着痛意和喝有着感人气味儿的姜汤间游移不定。
最后,脊背塌了下来,面色无悲无喜,“去吧,我如今好了许多,里面的姜末都撇出来就好,或者包在纱布里熬煮。”
想到今早满嘴的姜末,还得使劲儿咽下去,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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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安嫔处。
安嫔正躺在美人榻上,身旁摆着小几,她的手搭在高高的迎枕上,任由宫女为她染着蔻丹。
此时宫中还未有妃嫔尽戴护甲的风气,因而染蔻丹成了后宫女子的爱好之一。
安嫔靠着两个猩猩红的大迎枕上假寐,片刻后开口道:“你说皇上刚刚离开景阳宫?然后回了乾清宫,没去那小贱人处?”
芙蓉轻轻将明矾加入装有花瓣的臼子中,慢慢研磨着,“正是呢!若非这富察贵人报了敬事房撤了牌子,奴婢就想着干脆皇上今晚歇在那儿得……”
话已出口,才觉得不妥,她忙捂住嘴,“奴婢失言,请主子责罚!”
可这话却是说在了安嫔心坎儿上,打住她要掌嘴的动作,红唇微微勾起,笑道:“你有什么错呢?只是这话,在外面可不好说!”
“富察贵人容貌过人,艳光四射,且年轻娇嫩,像朵儿水仙似得,俏生生的,别说皇上了,我见着都喜欢!”
“既是皇上喜欢,那自然一切以皇上喜好为先,皇上顾及后宫诸位姐妹,雨露均沾,我却是觉着,皇上自己个儿心中舒坦就成!”
她又低声笑道:“那小贱人也有今日!先是捡了人家的漏儿!偏偏又在当日,皇上先去了人家的寝宫,不可谓不打脸!”
“想来啊,不只是我,敬嫔那儿,也是一样快意吧?”
丁香将新的花瓣又丢入臼子里,笑道:“敬嫔娘娘那儿,不比咱们这儿,离着乌雅贵人大老远,也够不着,她们可是同居一宫呢!”
安嫔清秀的面上,笑意止都止不住,“可不是呢!除开佟佳氏与钮祜禄氏,敬嫔只在我之下,乌雅贵人一无家世,二无位分,如何能挡得住敬嫔?”
她端详着手上染的蔻丹,只觉得都顺眼了几分,“可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定个时间,最近这两周,就周一周三不更吧,其余几天照常晚上九点。
第8章 端午节
一晃到了五月五,康熙带着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还有宫中数名妃子前去南苑观看龙舟竞渡。
北京太液池兴起于辽,历经元明朝,几番修建,景致极好。
除了景致,龙舟竞渡倒也还有些意思,极其热闹。
热闹了一日,晚间,康熙又携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及众妃嫔在西苑内开宴,与众妃同乐。
而原本来观龙舟竞渡的大臣们,也都早早归家,与家人共享天伦。
一番仪式结束后,众人落座。
宫中妃嫔多,佟佳贵妃自然为首,在皇帝左手一列的首位,设二等宴桌。
钮妃在右手边首位,亦是二等宴桌。
至于她这等小贵人,就是三等宴桌不说,还得和另外两个一起用这个三等宴桌。
巧的是,与她同桌的乃是乌雅贵人以及兆佳常在,后者虽无贵人位分,但却育有公主,因而待遇特殊。
自打前几日康熙翻了乌雅贵人的牌子前去了她的景阳宫,富察舜华见了乌雅贵人就总感觉有些尴尬。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气氛竟有些凝滞。
还是兆佳常在硬着头皮先开了口,“两位姐姐,该用膳了,今儿忙闹一日,胃里空空,先用些汤面吧,若不爱这个,还有几样饽饽!这个枣泥毛巾卷和花生奶皮酥,五公主极是喜爱,我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
总算有人开口说话,富察舜华忙接道:“我小时候倒也喜欢,但大了,对甜食的兴趣就渐次变淡了!”
说罢,夹起一块儿枣泥毛巾卷,放入口中,“还真别说,时日久了没用过这些,乍一用,只觉得味美无比!”
“枣泥酸甜适口,外皮酥脆雪白,倒真不负这个名字。”
她是真的饿了,且才虚岁十七,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了一块儿糕点,就停不下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