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以前走过比这更艰险数分的路,他知晓妻子的性子,不可能因此就打退堂鼓。
于是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带路。
六七月份正是蛇虫活动的时间, 在这人烟罕至的山林,这些动物尤其的多。
不过这些蛇虫大多也不会主动招惹人,路过的话,他们一般不做理睬。
在这种环境下,苏苒之着实没有喝酒的打算。
好在几日后他们俩横穿到了群山背面,这里陡峭险峻,再加上常年为淮明府挡来自西边的大风,植被不多,蛇虫鸟兽就少了许多。
恰好苏苒之获得了一缕来自镇中百姓的功德,秦无便开口说了喝酒的事。
他原本不惦记这些口腹之物,只是偶尔被李大哥拉下山喝过几次酒。
上次喝酒还是在两人婚宴上,喝的是合卺酒。
但苒苒当时在他突破时亲口说的要喝酒庆贺,秦无一直都记在心里,默默等着。
如今,两人在这山峰的最高处,坐看漫天星子,俯听涓涓流水,醉饮一杯,才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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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石头众多,苏苒之用剑把石头刻成锅的样子,煮了些稀粥。
又做了两个石杯。
她记忆中最深刻的酒杯样子就是自己成亲当日喝合卺酒的杯子。
再加上秦无那边的烤兔肉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好。苏苒之就闻着肉香,看着坐在火堆前认真烤肉的秦无,手指下意识的把记忆中杯上的花纹和小字一并刻了上去。
——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苏苒之没觉得什么不对,放下酒杯后,托腮继续看秦无。
不得不说,此前她只觉得秦无俊美,眼睛好看、鼻子挺拔、一直紧抿着的唇也不错。
但那会儿苏苒之觉得的好看也仅仅局限于字意表面,只有秦无偶尔害羞那么一下下,她才会觉得特别惊艳。
现在,苏苒之在擦黑的天色下,看着张扬的火光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的时候,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她不知晓,黑夜、火光下的自己也是如此,明艳到让人几乎心跳停拍。
秦无打量的没有苏苒之这么放肆。
一边打量一边发呆的苏苒之尚未察觉,她还在思考接下来的路。
她老早就该想秦无的未来了,前几天是因为素衣的事情耽搁了,这件事不能再拖。
秦无现在已经突破踏仙途,之后该怎么修炼,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那,该不该按照原著剧情,让秦无回天问长?
苏苒之扪心自问,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陡然间如果让自己跟秦无分开,她恐怕也不会走得特别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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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被盯的时间太久,没出意外,秦未来仙君的眼尾再次飞上一抹红晕。
秦无声音有些沙哑:“苒苒,去倒酒。”
“……哦,好。”
苏苒之把思绪撇在一边,放了一块手帕到秦无另一只手里,“你擦擦汗。”
随即,她去溪水边把石杯洗净,倒了酒。
苏苒之心想,爹爹一直教自己洒脱,就是不能把一个人看得太重太重。
如果秦无只有在天问长才能三十年后白日飞升,那么她绝对不能让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秦无这边的烤肉恰好出炉,他转头时,恰好看到倒完酒后眼里有些沮丧的苒苒。
毕竟,苏苒之能想通归能想通,但不舍也是真不舍。
秦无再抬眸时,苏苒之眼里已经酝酿了笑意,他假装没看到,双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酒杯。
酒杯不大,一杯一两不到。
秦无一手拖着酒杯,另一只手从侧面握着。
这一握……那几个字全都被秦无指尖感触到了。
“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一般夫妻成亲的酒杯上都会印有‘百年好合’四个字,但亲爹给苏苒之操办的婚礼,酒杯上完全没出现过这四字。
可能,他早就知道闺女和女婿寿数不止过百吧。
苏苒之被酒杯里甜滋滋的果子气息勾引的馋虫都要出来。
她举杯跟秦无碰了一下后,笑着说:“庆贺秦无仙长突破踏仙途,我先干为敬!”
秦无略微一颔首,随即昂起头,同样一饮而尽。
就连线条一向锋利的下颌线在这样的氛围中都显得柔和起来。
这酒酿入口甘甜,跟苏苒之成亲时喝的合卺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喝完一壶,于是再次给两人满上:“这个好喝。”
秦无不置可否,跟着她再对饮了一杯,但还是趁着空档给苏苒之递了一块肉。
“吃点东西垫肚子再喝。”
他喝过的酒也不多,分不清楚其后劲强弱,见苒苒喝了后表现与往常没多大区别,便没多想。
两人吃了一会儿,苏苒之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提那些煞风景的话,只管笑着。
秦无早就知道,苒苒吃好吃的时候,眼睛里会带着很满意的笑。
只是今日,苒苒的笑容格外多,也分外灿烂。
她平素不算严肃,但也不会笑的这么多,让秦无一度怀疑苒苒喝醉了。
苏苒之:“我没醉。”
秦无:“……”好像喝醉的人都会这么说。
秦无在她继续倒酒的时候,盖住了酒塞:“别喝了,苒苒。”
“嗯?这是果子酒,不醉人。”
秦无还要拿酒壶,苏苒之不想给,“我真的没醉,秦无,我想喝。”
对视后,秦无败下阵来。
苏苒之又喝了几杯才停下。
其实她在说谎,自己已经感觉脑袋发木,有些微醺。
别看这是果子酒,能被狐大娘精心珍藏,入口甜中带涩,入喉滚烫,后劲儿大着呢。
秦无见她支起了脑袋,便把酒壶拿过来自己收着。
这回苏苒之没阻拦。
苏苒之微醺后,脑袋里只剩下秦无一个,她想,自己跟秦无在一起这么久,如果他走了、飞升了,自己肯定要留下点什么东西,才好有个念想。
她把衣服撸起来,递到秦无唇边。
“咬我一口,一点点,一小口,不能太痛。”
秦无:“……”肯定是醉了。
秦无自然不答应咬她,直接把她抱起来,准备按头睡觉。
肉什么的吃多了也不好消化,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苏苒之不想睡,刚挣扎一下,没防备的秦无直接因为这个举动坐回原地,苏苒之重重砸在他怀里。
还不等苏苒之再说话让他咬,突然间,苏苒之眼前彻底变成一片虚无。
喝了好些酒,已经好几日没遇到雨天的苏苒之有一瞬间的懵。
直到一个呼吸后雨滴砸下来,苏苒之才恍然惊觉:“下雨了。”
秦无抱着她再次起身,准备去下面找个避雨的地方。
苏苒之保持睁着眼眸的动作,她以前分明可以望气的。她还记得秦无清中带紫、匀亭的气息。
但现在,她睁眼只剩虚无。
苏苒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抬手一寸寸摸着秦无的胸膛,确认他就在自己身边。
秦无知道苒苒闭目可见,但这会儿见她睁着眼睛,眼眸有些呆滞。
便猜测她可能是喝醉了后害怕。
他微微低头,让苒苒双手能环住自己脖子。
“别怕,我在。”
苏苒之震惊之后,什么酒劲儿都消了。
她和秦无都是修士,狐大娘酿的酒固然好,但却不醉得修士。
或者说,醉不了灵力高的修士,除非修士自己想醉。
苏苒之额头冒出了些许细汗。
——脑袋里被一个巨大的疑惑填满,为什么自己看不到秦无的气了?
秦无感觉她手臂紧绷,便在下山途中找到一处很小的凹陷,抱着妻子坐进去,紧紧揽着她。
耐心哄:“别怕,我在,苒苒。”
苏苒之不知道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还是秦无的气出了问题。
她稍微冷静下来,想从秦无怀中挣扎着站起来。
此前天没黑的时候,她向西眺望,能看到一个城池的轮廓。
那里应当是一处府城,虽然苏苒之还不知道这府城的名字。
今日,她就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雨天望到这座府城的气。
如此一来,一可以尽快明确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二就是看自己能望气的程度。
此前她都是给单一的个体望气,有神仙有修士——方沽酒前辈、沈姑姑、淮明府城隍爷等等。
苏苒之记得自己给所有人中实力最强的城隍爷望气,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她一直觉得自己每日望气的数量上升,那么望气的‘能力’也会逐步增强。
就像上次在淮明河上不小心‘望’到了水里的河伯,那便是她望气时可以穿透实物阻隔。
这就是望气能力的一个小提升。
如今,她收获了自己的第四缕功德,苏苒之想,是不是还能再提升一次望气能力?
比如,她想自己掌握是否给面前人望气的主动权,而不是一睁眼看到谁就望气。
苏苒之心里念叨了千八百遍自己要给秦无望气,但都无济于事。
秦无那边看过去依然一片虚无。
好像自从他踏仙途后,身上就有了巨大变化。
苏苒之有些后悔当时没早早的给秦无望气了。
她闭目后从秦无怀里挣扎起来,说:“我化解了酒力,没醉了。”
然后迅速跑出去,再次登上山顶。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她闭目后‘看’不到西边的府城,但能辨认方向就足够了。
苏苒之心里想着府城,同时睁开眼睛。
只见一片虚无中,正西边有一束由白气、青气围绕组成的宏大紫气正从府城的方向延伸向上。
苏苒之还没来得及闭眼,她双目突然一阵刺痛,因为太痛,她只能捂住眼睛弯下腰去。
秦无不知道她上来要做什么,但见她突然就让自己受伤了。
当即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的紧紧的,再次把妻子抱回刚刚那处避雨的地方。
“苒苒。”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克制,但依然很是担忧。
同时,秦无锢着她的手臂十分用力,不再让她有丝毫挣扎的机会。
苏苒之这会儿被痛到没力气扑腾,出了满身汗,缓了半晌才虚弱的说:“秦无,我没事,我刚刚……”
剩下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前有关她能力的事情,苏苒之还能透露些许。
但现在事关一府之运,天道管的尤其严格。
不过,苏苒之现在也确认了,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
只是一府之气到底太过宏伟,不是她现在这点修为可以妄加揣测的。
刚刚的双目刺痛,应当可以算是反噬。
秦无给她缓缓地渡着灵力,小声说:“好好休息。”
苏苒之靠着秦无的胸膛,心跳声和体温告诉她这就是秦无,只是,不知自己为什么望不到他的气。
缓了好半晌,苏苒之心突然跳了一拍,是因为……魔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苒苒:这该死的原著剧情
ps,天使们晚安~(修改了一些剧情么么哒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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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秦无伸手盖在她眼睛上:“先休息, 有什么事等明日雨停再说。”
苏苒之因为想到魔气,情绪有些放空,‘嗯’了一声给秦无回应。
她不是一个死钻牛角尖的性子, 只是事关秦无, 她才没法彻底放心。
原著中关于秦无结局的描述始终是苏苒之心田的一根刺。
秦无只感觉到到自己手心被妻子的眼睫刷来刷去, 有些微微发痒。
过了会儿, 苏苒之才彻底闭上眼眸, 看样子打算休息了。
秦无保持着一个动作没变, 等她呼吸均匀。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两人藏身的凹陷前飘下,洗刷着整片绵延的大山,动物们都各自躲藏在洞穴里,不敢出来。
但也有些胆大包天的, 悄悄跑去山顶偷吃苏苒之和秦无做好的粥和烤肉,他们觉得这些东西淋了雨, 仙长们应当不会再要了。
秦无确实没有计较那些吃食, 只是在有小鸟雀想尝尝那酒杯中残留佳酿的时候, 他用灵力拂开这些动物, 把两樽酒杯带了过来, 装进包袱里。
装进去之前, 秦无再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夫妻恩爱, 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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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睡着了, 刚刚被苏苒之‘望’了一眼气的长川府里, 不少大人物都从打坐中惊醒。
“刚刚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窥测天机吗?到底是何人,居然能让我等都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大安国境内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
一位光头小沙弥正趴在师父脚下玩,见师父突然醒来,歪头疑惑道:“师父,怎么了?”
他这边一出声, 外面正在敲木鱼的男子也叩门进来。
“师父,可要我带小师弟出去休息?”
被他们称作师父的是一位容貌昳丽的尊者,眉心一点嫣红的朱砂痣,看起来漂亮的不似凡人。
但尊者袈裟下强横的肌肉和带煞的目光,却让那些因容貌而打他主意的人全都后退三尺。
平日里只有他的两个徒弟才能近身。
敲木鱼的大徒弟比尊者年纪都大,但他却深知师父的厉害,对其很是尊敬。
小沙弥还是计较之前的问题:“师父,您还没说发生什么了?”
尊者垂眸看着他,道:“有高人在窥测长川府气运和命脉。”
“何人能做到这等地步?!”大徒弟眼睛瞪大,据他所知,那一府的气运,就算是仙人都观测不得,干涉不了。
他想了想,又说,“幸好我们还没去长川府,不然若是被高人发现,会不会驱赶我们回去?”
小沙弥明显比他大师兄聪明多了,顺着尊者的话说:“那位高人就是师父此次强行出关要找的人吗?”
他们从远在最西边的天竺,一路跋山涉水而来,也不知道尊者要找什么。
尊者摇头:“非也,为师要找的是携带魔气之辈,窥测天命的当是一位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