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就要走了?”周惠不动声色地将人拦住,笑得格外友善,“你们照顾杳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特意邀请你们来给她过生日,怎么不等切蛋糕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蒋盛咬了咬牙,挤出谄媚的笑,“思妍不舒服先走了,我们也是担心她。”
周惠才不乐意让他们轻易找台阶下,“唉,渌柏的脾气就是那样,别人一句话惹他逆鳞他就能不给留一点面子,我也拿他没办法,你们多担待。”
旁边宋历骁憋着笑经过。
这种时候大哥就是一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让她走你不愿意?”
冷不防听见宋渌柏这么问,甄杳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犹豫片刻,补充:“我知道他们不是真心对我好。”
蒋家甚至可以说没有对她好过。父母还没有遭遇意外的时候两边就关系僵滞,记忆中她那位祖母不仅没给过她这个外孙女好脸色,对待自己的女儿也没几分真切的关心,一颗心全偏到了小儿子身上。
所以,她不可能以德报怨。
“还不算傻。”说着他转而问,“那个路原,怎么回事?”
甄杳微窘,“小时候见过几次,一起玩过。”
“见过几次就要嫁给他?”
“……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宋渌柏顿了顿,口吻严肃如同长辈,“这种时候提起他,蒋家是什么心思看不出来?别被花言巧语蒙蔽,小小年纪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
她小声反驳:“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我就成年了?”
“年龄不是衡量的标准。”
“……好吧。”
到了整点时间,宴会厅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侍者将半人高的巨大蛋糕推了出来,烛光轻轻摇曳。
只不过甄杳对此一无所知,她只察觉到了厅内突如其来的安静和紧接着的骚动,直到宋家人全都围过来让她许愿切蛋糕。
“杳杳!”姜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上来就挽住了她的手。
“聆聆?你怎么才来?”
“什么啊,我早就到了,只不过你哥哥一直守在你旁边,我不太敢过来。”姜聆愤愤,抱怨完了又转而雀跃道,“好啦先别管那些了,快许愿吧!”
甄杳悄悄深呼吸一次,双手合十握紧的同时闭上了眼。她静静立在雪白繁复的蛋糕前,背后秀气的肩胛骨因她此时的动作越发醒目。
闭眼的那一刻她有点茫然,因为她竟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才好,复明二字更是被牢牢压在心底。
不过这些都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沉下心默念:希望所有爱她的、对她好的人都健康平安。
吹完蜡烛之后需要切蛋糕,然而甄杳握着刀柄时想起了刚才连泡芙都戳不中的情景,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
一旁的周惠正要让站在身侧的宋延辞去帮忙,后者却在她开口前就已经抬脚上前。
只不过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当男人以近乎半抱的姿势从背后靠近少女时,不少宾客都愣了一瞬。他俯身后又微微低头,最后伸出手握住她持着餐刀的那只手。
大厅里只剩低暗的暖色灯光,烛火摇曳着照进少女浅琥珀色的瞳眸里,漂亮的杏核眼像含了一汪水盈盈的糖汁。她身姿纤细,被身后高大身影衬托得愈发娇小。
“不用紧张。”男人的嗓音像风拨开云雾,淡淡落在她耳畔,似乎都破天荒能和“温和”这个词沾边。
甄杳咬紧唇没说话。
他靠得很近,握住她手的长指也收得有些紧,明明隔着衣物和空隙,她的后背却像是能感知到他胸.膛的热度。
她忽然觉得安定的同时又莫名紧张起来。
刀刃割开柔软的蛋糕体,直至划到底触及底盘——她只需要划一刀表示一下,剩下的会有侍应生代劳。
松手前,甄杳忽然微微侧过脸,语气认真,“谢谢哥哥。”
“嗯?”
大概是周围的人都笑着说起话来而她声音又太小的缘故,对方好像并没有听清。
“我刚才说——”
甄杳声音戛然而止,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再一次转过脸时碰到的温热上。
男人刚才为了听清她说的话,迁就她的身高再次往下低头,附耳靠近了她脸颊的位置。可她却毫无察觉,脸颊直接蹭过了他的耳廓。
触感痒痒的,温热又略低于她脸上的温度。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钻入鼻腔。
身后的男人有一瞬间的僵硬。
甄杳飞快把头转了回来,涨红脸磕磕巴巴地说:“谢、谢谢哥哥,还有,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如果位置再错开一点,或者她没有及时停下,碰上去的就不只是脸颊了。
“生日快乐。”他突兀地对她说这四个字,然后直起身松开了她的手。
她正窘迫着,闻言懵了一秒,“……谢谢哥哥?”
“杳杳,在跟大哥说什么悄悄话?半天都不理我们。”宋历骁半开玩笑地抱怨,干脆利落地把甄杳拉走。
面前骤然一空,只剩一丝小姑娘身上的柑橘味和奶油的甜腻味道交织在一起。
宋渌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地动了动,接着蓦地抬起伸向耳侧,快碰到时却蓦地一顿,转而随意捏了几下眉心,有些心不在焉。
……
宋毕顾忌甄杳的身体状况,所以没有让晚宴持续到太晚。
回程的路上甄杳短暂地浅眠了一会儿,下车时还算清醒。其他人先一步进去,宋延辞替她整理好披在身上的大衣衣领后才牵着她往里走。
在她眼里白天黑夜并没有区别,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热闹氛围的缘故,她此刻突然有点孤单落寞。
如果父母还活着该有多好。
刚一踏进门,鼻尖忽然一凉,甄杳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发现竟然是一小团奶油。
“生日快乐,小花猫。”
“历骁哥哥!”
大家都在善意地笑,周惠笑着嗔怪:“又欺负你妹妹。”
“礼尚往来,”宋延辞抓着她的手指在奶油蛋糕上刮蹭一下,“杳杳,给他回礼。”
“不行,那必须得一碗水端平,挨着挨着来。”
说完宋历骁半撺掇半强迫地让甄杳那只手转而伸向宋延辞,兄妹三人笑成一团,连平时温和沉稳的宋延辞也只是无奈地笑着,任由甄杳在他脸上为所欲为。
幼稚。宋渌柏心里淡淡冷嗤一声。为了哄个小姑娘闹成这样。
“大哥,到你了。”宋历骁挑眉,“你不愿意?难道对杳杳有意见?”
宋渌柏目光一顿,墨色瞳眸瞥向旁边笑意收敛、转眼又有点局促的少女。
-哥哥,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住在宋家?
-因为不喜欢我什么的。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问话又浮现在脑海里,他眉头蹙起又松开,抬手扯了扯领带,上前两步倾身,直接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沾着奶油的手,然后径直送到自己面前。
她手小得不可思议,他一手握住,鬼使神差没忍住轻轻捏了捏。
宋渌柏俯身抬眸时眼窝褶痕更深,他盯着她,像逗小动物那样漫不经心在她手指上轻轻一勾。
“涂吧。”
第11章 女朋友?
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时,甄杳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比起刚来的时候,宋渌柏对她的态度似乎真的缓和了许多,不然也不会在晚宴上一次次地帮她维护她,也不会让她在他脸上抹奶油。
隔着一层细腻冰凉的奶油触碰男人鼻梁的触感,还有浅而温热呼吸的呼吸仿佛还残留在指腹。还有他猝不及防忽然捏住她手的那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甄杳轻轻撇了撇唇角,手指在柔软的被子上划拉。
最开始宋渌柏不太好的态度应该也没有恶意,大概也是出于关心吧?
甄杳唇角浅浅地弯了弯,侧身握住枕边的一块手表,指腹轻轻摩挲表盘上的裂痕。
这是爸爸的遗物,也是她和妈妈从前一起给他挑选的生日礼物,车祸那天正好戴在他的手腕上。
她闭着眼睛在心里和他们细碎地说了很多,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代理人来老宅和甄杳谈股份继承的事。
虽然清楚彼此都知情,但代理人还是例行恭恭敬敬说明:“甄小姐,因为此前您尚未成年,所以由监护人蒋女士和我代理股份,现在您年满十八周岁,可以自己正式持有与负责了,只需要签下这份文件就好。”
说着又事无巨细地将文件内容交代了一遍。
甄杳却分神想起了一上午蒋家打来的好几个电话,她自嘲地笑了笑,点头答道:“好,我明白。”
代理人走后,宋毕却把另一份文件摆在了她面前。
“叔叔?这是什么?”
“股份转让书。”宋毕回答,“我和你惠姨把你当女儿看待,这份生日礼物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我们打算给你宋氏百分之三的股份。”
甄杳难以置信,“叔叔!这个我不能要,况且生日礼物你和惠姨都已经给过我了。”
不止宋毕和周惠,宋渌柏他们也把别墅豪车送了个遍,甚至还有一条从拍卖会上拍下的价值连城的项链。
百分之三的比例听起来不多,但如果和宋氏股份挂钩,背后的利益数字绝对沉甸甸到难以想象。
“杳杳,我知道你不缺身外之物,但宋家同样不缺,这只是我们把你当成一家人的方式,明白吗?”
“我已经把你们当作亲人看待了,这些都不重要。”
“对我和你惠姨来说,这很重要。”
于是这一场争论最后也只能以甄杳的松口为结局,这一变动瞒不过宋氏的董事会,也就更瞒不住外界,一时间众人哗然,各类报道都不吝用大版面陈述这一事实。
但一切的风风雨雨都被宋家人阻隔在外,老宅对于甄杳来说就是世外桃源。
直到某天周惠笑着告诉她,他们已经订好了去澳洲的机票马上就会动身,而宋延辞和宋历骁也各自需要开始忙碌。
简而言之,她需要住到宋渌柏那儿去了。
……
“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需要的直接告诉佣人。”
“喜欢吃什么告诉厨师,家教课一切照旧,你的朋友也可以继续过来。”
男人一边说,一边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忽然翻页声一停,甄杳一颗心也莫名跟着提了起来。
半晌他才又漫不经心地说:“我尽量每天回来。”
“好。”她乖乖点头。
“你没存我的号码。”他忽然又道,语调平直,比起疑问句更像陈述句。
甄杳愣了愣,摇头,“没有。”
“手机给我。”
她递过去。
宋渌柏垂眸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而在他准备设置拨号快捷键“1”时却有浮窗突然弹出提示“快捷键已被占用”。
他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又设置数字“2”为快捷键。
同样的弹窗再一次出现。
最后挨着试下来,数字1到6排得满满当当。
“哥哥?还没好吗?”
一个一周才见两次面的家教都排在快捷键6号位上。宋渌柏冷着脸,再次选择将号码设置成快捷键“3”,下一秒弹窗提示“是否替换该快捷键已有联系人”。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
宋渌柏常住的这套别墅和老宅比起来陈设要简单一些,布局也相对没那么复杂,甄杳熟悉起来还算快。
但她还是隐隐有点忐忑和紧张。毕竟宋渌柏是三个哥哥里她最不熟悉的一个,却是第一个和她单独生活的。
不过,他这个年纪了没有女朋友吗?要是有的话,她在这里杵着当电灯泡岂不是很尴尬?
“林叔,哥哥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先生工作忙,通常都在晚餐之后,深夜也是常有的事。”
甄杳点点头,继续整理带来的一小部分行李。
因为看不见,所以她大半的东西都是佣人帮忙收拾,只有遗物、画具和一些重要且零散的小东西由她自己归纳。
整理到一半,她伸出去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小盒子。
不用打开甄杳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单只的男士法式衬衣袖扣,这是当初那个陌生人把她从窗边拉回来时她失手扯掉的,那之后她就把它珍藏了起来。
她有点想再见一见这个人,可是内心深处又免不了胆怯。
“在收拾东西?”身后忽然传来宋渌柏的声音。
甄杳被小小地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想事情太入神,都没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嗯,马上就收拾完了。”她匆匆要将盒子盖上,里面的袖扣却不小心被带了出来,“叮”一声轻响掉在脚边。
“那是什么。”
“没什么。”甄杳忙蹲下.身,两只手飞快在脚边摸索着,结果原本站在房间门口的男人一步步走了过来。
听声音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只差几步的时候她指尖蓦地碰到了什么。
甄杳飞快地一把握住,确认是袖扣后悄悄松了口气,她站起来把东西装好,转身后背靠着桌沿,“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本来她还以为不自在的相处时间能够少一点。
“今天不忙。”
“噢。”她讷讷点头。
“我去洗澡,一会一起吃饭。”说完他转身走远,然而却并没有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