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寻音在自家门口看到喻落吟的确是意外的。
一是因为今天不是据说是陆野的单身聚会,二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家住哪儿的?
下意识的,女人秀眉微蹙:“你是过来找我的么?”
“不然呢。”喻落吟站起来,慢悠悠的下楼梯走向她,他好像在说玩笑话,可眼睛里面却没有笑意:“我来你们家楼道里面遛弯么?”
看着喻落吟居高临下,一步一步的靠近,白寻音莫名觉得不安,她不自觉的向后退。
直到瘦削的背靠到冰冷的墙面。
而喻落吟已经走了过来,黑压压的影子罩住了白寻音娇小的全身,男人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笑了笑:“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白寻音一怔。
“像不像……”喻落吟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了她的下巴,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冰凉的触感让白寻音觉得头皮发麻,下颌骨那里不自觉的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然后她听到男人喃喃的问:“像不像我们以前常常约会的安全通道?”
兜兜转转,他还是念旧,疯子一样。
喻落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的这么没出息。
但是从看到白寻音和她的青梅竹马在约会的那一刻起,嫉妒就没了顶,脑子里的某根‘弦’像是断了。
“为什么要去相亲?”男人冰冷的指腹摩挲了下女孩柔软的耳垂,笑了笑:“我说要追你,你以为我是在说着玩儿么?”
第58章 症
白寻音觉得喻落吟有些奇怪。
好像他整个人比那天喝醉了酒的时候更像是醉了。
把她堵在安全通道里, 带着些温热的薄荷味气息萦绕四周,然后俯身在她耳边说一些疯话……
这样缱绻的气氛让白寻音很是别扭,忍无可忍的推开他。
“你们男人都这么自大么?”白寻音冷冷的盯着喻落吟:“你想追我, 跟我有什么关系?”
之前她其实还真的有一点心软来着, 但今天见过穆安平想到以前的事情, 再加上喻落吟突如其来的死德行……
白寻音本来松动的心脏仿佛加了层保护膜, 反而无坚不摧了。
而喻落吟却敏锐的捕捉到了白寻音不悦的情绪和‘你们男人’四个字。
看来她那个青梅竹马惹她生气了?
本来颓丧的心境原地满血复活, 喻落吟眼底闪过一丝亮, 微微低头看着女人澄澈的眼睛:“你不满意你的相亲对象?”
白寻音皱眉, 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喻落吟,你最好不要打听我的私事。”
虽然不知道自己去相亲的消息是怎么流传到喻落吟的耳朵里……
不过想也知道,这祸害还是改不了以前那些喜欢调查别人的臭毛病。
思及于此,白寻音忍不住严肃的看着他:“喻落吟,你不要调查我的事情。”
她最烦他这样。
喻落吟没解释他根本没调查,这事儿是顾苑莫名其妙告诉他的,他只是品了品白寻音的话, 再看看女人冷若冰霜的脸, 忍不住笑了声。
真好奇那个穆安平说了什么话, 能让白寻音这只一向装作柔和的小刺猬锋芒毕露。
所以即便察觉到了白寻音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不愿意’三个大字,明晃晃的想要挣脱开自己的掣肘离开, 可喻落吟还是把她困在撑着墙的长臂之间不放。
“我很开心。”男人忍不住笑了, 黑眸‘和善’的弯着:“你不满意我就满意了。”
……
白寻音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说说。”喻落吟清冽的声音温柔的问她:“你和那个男人聊什么了?”
白寻音认真的问他:“你有病吧?”
“我只是想知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把你弄的这么生气。”喻落吟眨了眨眼, 十分无辜又委屈的说:“他自大么?讨厌么?我想知道, 以后避免让你生气呀。”
……
如果说‘撩人’也有奖项, 那喻落吟无疑是个奥斯卡影帝。
总之白寻音听到这句, 刚刚冷硬起来的心脏尖端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羽毛抚了一下。
“自大,讨厌。”白寻音看着他,有些怔怔的嘀咕:“分不清跟你比起来哪个更讨厌。”
明明是骂人的话,喻落吟听了却忍不住笑了——他莫名从这句骂里品出来几丝恰到好处的‘宠溺’来。
“你说这里像我们以前学校的安全通道?”白寻音随便环视了一圈周围,摇了摇头:“可我觉得不像。”
除了眼前的喻落吟和都是安全通道以外,无一处和之前教学楼里的‘秘密场所’是像的。
“喻落吟。”白寻音仰头看着他:“你真的喜欢我么?”
这句话问出后,清冷的楼梯间寂静了半晌。
喻落吟只觉得滑稽,他没想到时至今日白寻音居然还会问他这种问题。
是小姑娘真的没长心,还是他太轻挑,没有给她足够的诚意和安全感?
他到底该怎么做,白寻音才能信他?信他是真的喜欢她,想要她。
喻落吟沉默片刻,直视着她茶色的眼睛,不闪不避:“是,我喜欢。”
白寻音睫毛颤了颤,又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过去的感觉?或者说是……遗憾过去没有得到我的感觉?”
喻落吟:“我喜欢你这个人。”
可她为什么不信呢?
白寻音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半晌后睁开,像是最终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的向前凑了一步,伸出一双纤细洁白的软臂抬起挽住喻落吟的脖颈。
在后者错愕的瞬间,女人轻轻踮起脚,把香气馥郁的嘴唇贴了过去——却只堪堪碰到了喻落吟的唇角。
男人躲开了。
“白寻音,你什么意思?”喻落吟看着主动献吻却面无表情的女人,下颌线绷的死紧,眼睛里难得有种焦躁的情绪,就像是到了某种临界点——
“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我么?”白寻音笑了下,瓷白的贝齿轻咬了一下红润的唇角,不以为然道:“你不想要这个么?”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你的身体?”喻落吟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心脏里仿佛被嵌入一个机关枪,让他五脏六腑结结实实的被□□桶烧了一次,几乎气到七窍生烟。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掐住女孩的下巴,眼底晦涩不明:“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睡’白寻音,那他早就可以做到。
六年前,六年后,他何时觊觎过小姑娘的‘□□’。
不愧是白寻音,简简单单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把喻落吟气的面目全非,面皮下隐藏的‘怪兽’几乎都张牙舞爪的撕咬出来,禁不住想露出最恶劣的一面。
想吓坏她,想撕碎她,弄死这个没心肝的女人。
然而白寻音没心肝,却能看到喻落吟暴戾的眼底下隐藏的‘伤心’。
女人闭了闭眼,刻意想要忽视这一抹情绪,一向清冷的嗓子有些哑:“可我只能给你这些。”
喻落吟不知道,她也是个有病的人。
她好像得了某种情感缺失症,面对喜怒哀乐总比别人慢了半拍,甚至于想要的东西,白寻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
像她这么一个人,也许就适合孤独终老。
如果真的和喻落吟在一起了,他也会后悔的。
喻落吟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听着白寻音冷漠的话,看着她比起来的双眼和长长的浓密睫毛,眼底闪过一丝深刻的挫败,他甚至是有点恨她了。
“为什么?嗯?为什么?”喻落吟不肯放过她,男人从少年到青年,一直都是咄咄逼人,他不依不饶的问:“宁可跟我睡,也不肯喜欢我?为什么?”
从高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白寻音这个女孩对于其他人在乎的,重视的东西,内心不过尔尔。
例如贞操,□□,她都不觉得很重要,但她都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为什么此时此刻又对他说出这种话?
难不成白寻音是真的觉得自己图这个,然后让他‘求仁得仁’,为了摆脱他宁可‘牺牲’这么大么?
不过也许白寻音不会把这视作一种‘牺牲’,这种思维清晰的女人,只会把这看成一种‘选择’。
听着喻落吟一句句的质问,白寻音睁开了眼,神色近乎有些麻木:“因为谈感情比谈性麻烦。”
真是很好的‘分析’。
白寻音说完,却有点胆怯于看眼前喻落吟近在咫尺的眼睛,她只感觉自己下巴被捏的麻木生疼。
随后,男人冷冽的吻覆上了她的唇角。
“还你的,让你刚刚强吻我。”喻落吟放开了她,声音喑哑的苦笑了一声:“白寻音,我们好聚好散。”
他觊觎白寻音,渴望她的一切,心灵,□□……当然都想要。
可喻落吟不会做死缠烂打的伪君子。
如果在她左右会让她这么难受,甚至于不惜说出今天的这些话来摆脱他,那自己也许是该放开白寻音了。
这么多年过去,喻落吟也学会了如何真正的对一个人好。
他当初选择学医,就是想要在一个一个治愈痛症的过程中,找到心灵能真正解脱的感觉。
不光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所有的偏激,固执,求而不得……早晚都能拥有‘自由之路’。
楼梯间陷入死寂,一时间没人说话。
就像故事终于到了临界点,到了最后一秒,却没人舍得主动抽身了。
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僵持,犹如幻境中惊醒。喻落吟收回自己落在白寻音苍白的脸上的视线,垂眸接电话:“喂……”
“小喻,快点回来!”电话那边是一道焦急的男生:“你的317号刚刚突然脑溢血,被送进手术室了!”
喻落吟脑子里‘嗡’的一声,修长的手指几乎拿不住手机。
半晌后,男人才镇定下来,刚刚紊乱的眼睛又恢复了惯常的清明理智。
“好,我现在就过去。”
喻落吟挂了电话,抬眸看向对面的白寻音。
“能最后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医院么?”他把车钥匙递向白寻音,微微苦笑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我……我手有点抖。”
白寻音垂眸,从他手心里拿过钥匙,细嫩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
寂静的空间里没有秘密,刚刚的电话内容她也听到了。
317是什么病人?能让喻落吟惊慌失措,甚至手抖的开不了车?
两个人沉默着,一前一后飞快的下楼,走出这逼仄的楼梯间。
其实心绪轰塌的不仅仅是喻落吟一个人。
刚刚听到他说‘好聚好散’的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白寻音心里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痛快解脱,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就好像半只脚踏进了看不见的深渊里,空洞的厉害。
白寻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病了。
如果喻落吟能像穆安平一样就好了,一举一动单纯让她觉得厌烦,无动于衷就好了。明明都是伤害过她的人,明明都是讨厌自大又令人恐惧的男人……
可偏偏,白寻音对他有渴望。
就像每一个跳河自杀的人,即便做好了溺水身亡的准备,在窒息的一瞬间……
却还是渴望有人能拉她一把。
第59章 症
“317是我进医院后接收的第一个病人。”
在去医院的路上, 许是因为车内空间太过逼仄寂静,也许是因为一腔苦楚膨胀无处宣泄,喻落吟忍不住喃喃开口, 把刚刚白寻音还好奇的事情讲给她听。
“他本名叫陈寒, 是个小孩,进医院的时候才七岁, 结果进来一待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后来我们都习惯医院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开玩笑的时候说他是‘包年VIP客户’, 人来人往大家怕把他的名字叫混, 干脆就叫他317, 用房间号代替。”
“317是先天的脑血管畸形,这病没法治, 其实就是等死,但孩子的父母有些来头, 不甘心这么放弃, 前前后后找了好多家医院, 没人肯接收都怕添麻烦, 结果我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喜欢捅娄子添麻烦,偷偷的就把病人收到我老师名下了……呵,为这事儿, 老头差点没气死,说要把我开了让我滚回学校。”
喻落吟说到这儿的时候短促的笑了声,修长的手指撑着头, 脸上的笑意像是自嘲, 又像是对那个时候‘无知者无畏’的自己怀念似的。
“我当然不服气, 说医院就是治病救人的, 神外就是给脑子开刀的,如果看病人的病不好治就不收还开了干嘛……”
能有胆子这么跟自己老师说话的基本都是‘魔鬼’,白寻音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忽然就想起高中时候喻落吟对班主任于深也是这么的‘放肆’,她忍不住笑了笑。
“可后来,老头又夸我,说其实挺欣赏我这种敢说实话的,但医院要评级也不敢轻易惹麻烦,317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治好了那是对人家有恩,治不好……这孩子其实注定治不好。”
就像是一种绝症,不幸摊上的人其实只能等死。
喻落吟垂了垂眸,有些落寞:“317是个挺好的小孩,很乖,七岁八岁的孩子狗都嫌,烦人的要命,可317知道自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他一个小不点,就知道数着时间过日子,即便只能在医院里也珍惜每一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