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句话的前一句,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口。
隔着摇曳的烛火,谢昭昭看到面前的少年凤眸微抬,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谢小姐刚才不是还说这汤是煮给我喝的?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看来你也并没有你嘴上所说的那么想为我洗手作羹汤。”
他又在强词夺理,明明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都是因为他,可是现在他却来和自己装作什么自己装模作样?是个人都听不下去。
小姑娘粉面微红,用绣花帕子擦去嘴角的汤汁:“分明是逐华君不领会我的好意在先,你非提越秋做什么?换句话说,就算我和越公子两个人互相纠缠,两情相悦,那也同你无关吧?”
谢昭昭一时慌乱,有些口不择言,她本意不是想这样说的,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小姑娘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慕瑾之眸色微沉,连着叫她的名字声音都带了几分低沉,少年今日系在头上的是浅蓝色的发带,他靠在烛火旁,身体微微前倾,他俊秀的脸庞就在谢昭昭的面前触手可及。
恍惚间,在烛火的映衬下,谢昭昭听到他说:“谢昭昭。”
这三个字被他咬得字音极其的重,他声音略带几分沙哑,浅蓝色的发带垂了下来,丝绸质感而又冰凉的发带落在了谢昭昭的手上,让她觉得很是冰凉。
谢昭昭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却被面前的人擒住了手腕,慕瑾之骤然放大的俊脸让她有些心慌,谢昭昭用另一只手拉住了慕瑾之的手,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道:“逐华君这是怎么了?”
她明知故问。
慕瑾之轻声冷笑了一下,少年琥珀色的眼瞳里布满阴翳,他拍掉谢昭昭拉着他的那只手,把空出来的一只手抬起来,似乎是像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一样,他略带凉意如玉一般的手从谢昭昭的额头滑过她的眉眼,又从上至下擦过她的嘴唇。
这种冰凉,让小姑娘不由得颤栗了片刻,最后他的手擒住了她的下巴,少年声音微冷,带着些几不可查的怒意:“你就这么水性杨花,片刻都等不得?戏也做不下去了吗?”
他不喜欢谢昭昭,一次又一次的玩弄他在股掌之间,他明知道她的秉性是如何的惹人生厌,也清楚她和林墨风那次几乎都要坦诚相见的事实。
明明从前的谢昭昭他对她只有感激之情和所有物的执着,只是现在,慕瑾之却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化,而这一点,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谢昭昭觉得这事有点愁人,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不是适合她分心找系统的好时间,她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他和越秋闹矛盾了,关于去治病的这件事两个人争吵了起来,他不能冲越秋发作,所以只能把脾气转移到了自己头上,想到这里,小姑娘觉得自己有些倒霉。但是既然和系统那个垃圾答应了揽下来这个金刚钻,那么这个瓷器活她也是不得不做的。
小姑娘声音轻柔,灿若星子的眸子抬头凝视着慕瑾之,想到大魔王的可怜经历,她心下有些发酸,开口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向着越秋生气啦,白日里你和他是不是闹矛盾了?所以才……”
所以今天晚上才发这么大脾气这句话被她噎在了心里,为了怕慕瑾之多想,谢昭昭尽量斟酌了用语,换成了一句她自认为更为合适的话:“所以才这么生气?”思来想去,谢昭昭只能得出这么个答案。
望着她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慕瑾之觉得心里火气大得很,那天夜里的那个想法又猛然间浮上心头,他现在很想用什么东西直接去堵住她这张聒噪的嘴。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转了头,回过头来的时候嘴角微勾,带着一丝戏谑道:“谢姑娘好本事,让阮阁主喜欢你,还吸引了越秋也对你念念不忘,再加上林墨风——”
说到这的时候,他声音微顿,又继续道:“我真不知道你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车轱辘了这么多,也找不到重点,说了一堆像是争风吃醋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醋,可是想一下,也不会啊,如果真的醋,态度还会这么恶劣吗?
“谢昭昭,你还记得那次在酒楼里,你对我做了些什么又对我说了些什么吗?”话说到现在,就连慕瑾之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那次酒楼的事情,他本不想再提。慕瑾之曾以为这件事情会这样深埋心底,成为他永不会提及的过往,可是今天,他就这样在谢昭昭面前说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越秋说的也希望有机会求娶谢昭昭,让他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把她当做了朋友出自朋友之义担心她,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他也想不明白,或者说,慕瑾之从头到尾都没有朝着那个方向去想。
他自己否认了那个最大的可能,只是,慕瑾之觉得他的心跳声变得越来越大,难以抑制,就好像下一秒即将要跳出胸膛。
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少年的手指就这样擦过面前小姑娘的嘴唇。
月色下,慕瑾之看到谢昭昭不知道是由于思考还是嘴唇太过干涩,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角,像一只魅惑人的妖精。
她的声音纯真又无暇,只是由于她的动作,带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就在慕瑾之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要捏碎这个可怕的幻象时,他听到她开口道:“逐华君,你——”
“想要我记得什么呢?”
第38章 渭水河畔(五)
慕瑾之的手突然就垂了下来, 他没想到谢昭昭说话会这么放肆。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很是难堪,面前的人这样发问,他却半晌都想不出话来回应, 真是糟糕透了。
第二天想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慕瑾之仍然觉得心跳加速, 但他尽量把这理解成了是天气变化带来的异常反应。
只是少女馨香而又柔软的身体靠近时所带给他的那种强烈的触觉让他难以忘怀。
慕瑾之越来越确信一件事情。
他被谢昭昭搞疯了。
事情最终是怎样收尾的, 他已经记不清了。
可是他明明没有喝过酒。
不知怎的,慕瑾之忽然就想起那夜酒楼里, 小姑娘略带酒意,身上满是梨花酿的气息同他说知道他是逐华君。
还把他和她的头发打了一个结。
民间说,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虽然不知道谢昭昭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还是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悸动了一下。
直到要和越秋他们一起出发去极北之地寻找红莲的前一天,慕瑾之还是没和她说话,望着一动不动的好感条, 谢昭昭几乎觉得那次疯长的好感度是她的错觉。
毕竟——
那之后男主一直躲着自己, 她不能理解大魔王到底怎么想的, 越想越奇怪。
越秋倒是和她相谈甚欢,作为系统的强制攻略人之一, 她倒也乐得和越秋在一块, 一是慕瑾之实在太难琢磨,二是越秋的脾气确实很好, 和阮煜一样很会照顾女孩子。
哎, 要是实在可以,谢昭昭还真的想随便找个什么攻略对象直接给慕瑾之上演刺激大戏,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吃醋,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她——
又不是喜欢大魔王,干嘛上赶着去做这种在刀尖上起舞的事情?更何况系统又没有逼着她去气大魔王。
谢昭昭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能够减轻自己的负担,当然是好的。因此,她也就没太往心里去,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
出发的那一天,她又面临着和谁一起御剑的问题。
越秋倒是个很热情的人,强烈要求谢昭昭和他共乘一柄剑,小姑娘忙摇摇头道:“不必了,我——”
她特别想说,自己昨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捡到了一柄剑,虽然有些稀里糊涂,但是看起来很好用的样子。
谢昭昭话音未落,就看到慕瑾之抬头看向她和越秋的方向道:“谢小姐说的不错,是不必了,因为她也该自己学着独立了。”
这样的剑拔弩张让谢峥和乐辞有些看不下去,尤其是谢峥,因为心疼妹妹,直接开口怼了出来道:“我的妹妹,就算一辈子不独立又如何?我谢家自然养得起她。”
谢昭昭表示无话可说,如果不冲着慕瑾之这嘲讽的语气,就事论事,她得说慕瑾之言之有理。
如果一个人总是学不会独立,那跟巨婴有什么区别?不过谢峥这么暖心她还是打心眼里感激这个哥哥的,因为她感受到了真心实意的疼爱。
不过现在面前的情况容不得她想太多,谢昭昭觉得自己有必要来做个和事佬缓解一下面前的情况:“哎,别吵了,哥哥,我觉得逐华君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更何况,我已经会了一点御剑的窍门。这柄剑,我想我还是能好好努力掌握驾驭它的技巧的。”
小姑娘话音未落,就听到在一旁不理她很久的少年突然开口:“它不叫这柄剑,它有名字,它的名字叫和鸾。”
“你怎么知道?”谢昭昭有些好奇,歪着头问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神色冰冷的少年:“是它告诉你它的名字的,还是说?”
谢昭昭话说到这的时候,乐辞已经心知肚明,这柄剑大概是慕瑾之专程替谢昭昭寻来的。
不仅仅是乐辞,连谢峥和越秋也猜到了几分。
“我——”慕瑾之扭过头去不再提及这件事,而是把话头转向了其他的方向:“这柄剑得来不易,你要好好使用。”
——
慕瑾之光说这柄剑得来不易,没继续说别的什么,谢昭昭也猜到了几分,这剑的来由八成和他脱不了关系,只是做好事不留名是什么道理,以为他自己是雷锋吗?
行至渭水河畔时,已过了一天一夜,是该休息的时候,路上她御剑虽然略有问题,不过好在没跌下去,但这一路上她也饱受折磨。
果然自己第一次尝试是注定不会太顺利,不过谢昭昭倒也没气馁,毕竟很多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多练几次就可以了,她对这些事情还是很手到擒来的,人需要对自己有足够多的自信。
慕瑾之不理她,谢昭昭自然也不想主动往他身边去,小姑娘窝在火堆旁,看着越秋问道:“逐华君的病怎么样啊?有没有事,那天你和他聊了什么聊了那么久?”
小姑娘的问题太多,像个机关枪连珠炮,让越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哭笑不得,摊开手道:“昭昭,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从什么地方开始回答你?”
谢昭昭想了想,沉思了片刻道:“你从什么地方都可以,我这个人不挑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她说话的声音及其软糯,微微颔首的样子像极了一只乖顺的猫咪,越秋有些情不自禁的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发顶,却又觉得于礼不合火速的收了回去。
小姑娘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带着毛绒的比甲,里面穿着白色的立领长衫,领口还绣着一只精致的抱着月饼的猫咪,看起来十分慵懒可爱,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越秋敛了敛心神,把自己那些旖旎的念头全部吞了回去,轻声笑着开口道:“逐华君他,确实有些麻烦。”
他这样开口讲话,谢昭昭就明白了一些,想到之前沈霖说的那些话,再结合路上遇上的那些魑魅魍魉,她也大概了解了一些,那就是慕瑾之的身份确实没有书里所描写的那样简单,毕竟原书是一本极其玛丽苏又围绕着囚禁强制爱的剧情展开的主线,也不太可能把里面有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描写的面面俱到。
“他这心魔,恐怕是有人为了他特意种下的,若我算的不差,他所中的心魔蛊应该是内力极其深厚之人种下来的。”越秋开口的时候,谢昭昭联想了一下之前在慕瑾之的幻境里碰上的那些事,倒也觉得十分合情合理。
毕竟,她在慕瑾之的幻境中听到慕瑾之母亲提起的那个人,也有相同的特征,内力深厚,而且听慕瑾之隐隐约约好像提起来过,那个人和他的内力好像出自同宗。
“说来有趣,我在逐华君身上碰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身上的魔蛊之所以难以根除是因为种下的魔蛊和他身上的仙气融合的很好,而这,恰恰是它根深蒂固的原因,而我,也确实因为这件事,觉得这件事情变得越发棘手了起来。若是——”
越秋说到这,顿了顿,他有个大胆的猜测,却不能直白的告知谢昭昭,他从上次和慕瑾之对话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这魔蛊会不会有可能是天界之人种下的?可是天界人一向都自诩为是正义的化身,在世人眼中也一贯如此,又怎么会做出此等害人的行径?
谢昭昭见越秋说到此处就陷入了沉思,心里也清楚他可能是遇到了不敢断定的事情又不能直说,她想了一下,把话题转向了其他的方向,小姑娘眉头微皱道:“越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逐华君是真的天生神骨吗?他怎么会?”
少年被她这么叫,心神略有些荡漾,她的声音又软又甜,让人晃神一时分不清该怎么回应,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慕瑾之说过的想求娶谢昭昭的事情,脸颊上不由得飞起了一片红云,可是偏偏谢昭昭没能及时get到越秋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紧张的原因,不解风情的问了一句:“怎么了?越先生是太热了吗?”
时至秋日,天气已经略微有些寒冷,将将快要入秋,若是说太热,也实在是不太符合这个季节的气候。
但谢昭昭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懂还是刻意不去往那方面想,问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话,不过越秋倒也觉得没什么,他用浅黄色的手帕沾了沾水,往自己早已红透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的脸上拍了一下道:“不碍事的,谢姑娘。”
他声音已经带了几分难言的窘迫,理了理心神后,他又继续开口道:“谢姑娘所言不错,逐华君的确是天生神骨。”越秋说完这句话后,声音中又多了几分请钦佩之情:“不愧是谢姑娘,果然蕙质兰心,博采众长,竟然能一眼看出来问题所在。”他此时此刻也是因为喜欢连带着多了一些溢美之词,但心底浑然不觉。
被越秋这么夸,谢昭昭有些不好意思,她本身也不是医者出身,做人还是要实事求是的,她摇摇头道:“这件事情并不是我看出来的,而是之前有人告诉过我。那个人——”
她顿了顿,话锋微转:“那逐华君是不是和天界有什么关系?”
“谢姑娘所言不错,之前,我也同谢姑娘有过相似的猜想,想过逐华君的身世或许和天界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身上的蛊恐怕也和天界有关系,这样一来我就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了。”
越秋这样说,谢昭昭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他会沉默,毕竟随意揣测天界的人确实是不太好,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是少说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