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碰到了叶嘉言,他却第一次服了输,当即感慨道是贵人,要把最好的那间厢房腾出来给叶嘉言和他夫人住。
——
“您当时说,他夫人身怀六甲?那你可知道他夫人叫什么名字吗?”谢昭昭顿了顿,有些好奇的问道。
赵令源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谢昭昭道:“他夫人的名讳,我是不能随意去问的,毕竟是外男,不好知晓,我只记得他夫人的名字里隐隐约约有个絮字,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絮。因为经常听他唤他夫人絮儿。”
听到这,谢昭昭的心里猛然一惊。她心里有些错愕,就好像许多本不相关的东西在一瞬间由点连成了线。
好多东西在冰封的湖面的最底层逐渐一层又一层的浮了上来,正等待破茧而出,不过再事情最终能够得出结论之前,谢昭昭还需要反复再三确认一下。
看到她沉思的模样,乐辞有些好奇,少女声音轻柔而又温和:“昭昭,怎么了?你最近怎么对叶嘉言的事这么感兴趣?你
一路上都缠着我给你讲,还去打听。”
越秋看了谢昭昭一眼,示意她不要轻易开口。
毕竟他们两个人的推断还停留在推断的最初级理论层面不是那么好开口,更何况,谢昭昭也清楚亲戚是不能乱替慕瑾之认的,就算这个可能性相当之大。
小姑娘隐隐约约总有一种错觉,她觉得慕瑾之被种下心魔蛊也和他的身世绝对有脱不开的关系。
至于慕瑾之母亲的名讳,在座的都不知道,她也没有那么过分要主动告知他们慕瑾之母亲叫什么。
毕竟……她在心里暗自唏嘘不已,对于慕瑾之本人来说,失去母亲,是莫大的折磨伤痛。
“他当年。”赵令源想了想:“似乎很爱他夫人,叶嘉言人也很好,至少在他离开空桑山之前留在清河镇的那段时间,一直在替清河镇降妖伏魔,当时很多人都只是以为他是普通的修士,包括我在内,听他们讲叶太子之时,我虽然曾想过他是神仙,但也没敢往他是天界太子那方面去想。”
“您想的确实没错。”越秋开了口:“毕竟,联想到普通仙人和高阶修士还容易一些,但是若是联想到天界太子,委实是有些让人为难了。”
叶嘉言的身份何等尊贵,他是天界太子,生来就是上神,若是当年不执意爱上人界女子引起天帝雷霆震怒从而让他去讨伐空桑山的妖魔,出了意外身陨道消,也不至于让如今的天帝叶辰衍接手天界了。
叶嘉言在人间的确颇有赞誉,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年后还成为人间茶余饭后口耳相传的传奇。
其实天帝当时也不过是一时气急,想让叶嘉言戴罪立功,叶嘉言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又怎么忍心真的让他出意外?至于他在空桑山的事……
后来天界众人也只得把它归为是造化弄人了,据说,当年天帝也曾认为这件事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想要追查到底,只不过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因为看起来如此天衣无缝,像是完全出自妖魔的杰作,不过以叶嘉言的神力,该不会是死这么轻易就死在战场的人,但种种迹象都指向妖魔界,天帝也只能加大讨伐力度。
“当时跟着叶嘉言去的还有现任天帝叶辰衍,他当时从空桑山回到天界,听说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睛都哭肿了,听他说,是他兄长保护了他,这才幸免于难。”谢峥接着开口道:“这件事情修真界的很多前辈都知道,我也略有耳闻。”
乐辞点了点头道:“若是说兄弟情深倒也不足为奇,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发不出声音来了,连忙把话头转向别处才能重新开口道:“我挺替这件事感到惋惜的。”
听到这里,谢昭昭不由得在心里慨叹道,这叶嘉言得是多好的一个榜样爹啊,人又深情又对兄弟都能这么好,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气人的倒霉儿子呢?她真替叶嘉言惋惜。
故事听到这了,谢昭昭又陷入沉思,连接着之前遇到的一桩桩糟心事,她逐渐回忆起来,想起上次在火堆旁和越秋谈心所说的伤害慕瑾之的人是用仙力种下来的心魔蛊。
她谨慎着试探开口问了一句:“那天界,有没有下令追杀过叶嘉言的遗腹子?”
“这个……”乐辞开了口:“据我这阵子去镇上听的戏文版本来说,应该是没有的,更多是说仙帝后悔了想把叶嘉言的遗腹子接回天界抚养,但一直下落不明。前任天帝因此觉得心力憔悴,才让位于现任天帝叶辰衍。”
“不过,其实天界的事情凡人又哪里说得准,但我确实也没。”还没等谢峥接着乐辞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女放下了碗筷。
谢昭昭听到了这,脸色一遍,忽然像风一样大迈箭步冲了出去。
她偏偏把乐辞马上要说的那句注意安全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
时至秋末,已经快要入冬,清河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谢昭昭打着油纸伞跑出去的时候,脚上的绣花鞋都要被地面上的水打湿,可是她却浑然不觉。
跑出去的时候小姑娘没想那么多,可是跑出前院的时候,谢昭昭才恍然意识到,她其实没必要这么急的,况且,她这么急到底是为什么,是要去找什么人吗?
打着油纸伞,谢昭昭穿着绣着大片可爱小兔子的白色立领袄和胡萝卜色的比甲,外加一件百蝶戏花的马面裙,这样的装扮在此时此刻冷风呼啸的天气里,不加披风未免显得有些单薄。
但出门的时候,谢昭昭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会不会冷的问题,她一门心思的跑了出来,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她出来一心一意就是为了找慕瑾之。
冲出来的时候,凭借着一腔热情,可是跑到这里的时候,谢昭昭却又不知道见到慕瑾之该说些什么了。
她正在发愣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的花园的凉亭里,有人在弹奏古琴,听旋律凄美婉转,琴声阵阵如黄鹂泣血,又如空山新雨,谢昭昭循声而去,脚步刚踏到凉亭前,就听到琴声忽然断了下来,是极其不和谐的破音传入她耳中。
谢昭昭顿住脚步,抬起头来,油纸伞的雨滴从她的伞上纷纷滴落下来,弹琴那人也抬起了头,少年清澈的不含有一丝杂质的眸子映入她眼中。
是慕瑾之,他的手指已经沾了血,琴弦有一根断裂开来。
对比面前的大魔王,谢昭昭的样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狼狈不堪,小姑娘的云鬓几乎要散落开来,马面裙的裙摆上已经沾满了雨水。
她这副模样,浑身上下都在印证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为了找慕瑾之特意跑过来的。
慕瑾之垂了眸,琥珀色的瞳孔一暗,眼底情绪如同浪潮翻涌,他及时把这些情绪收了起来:“谢小姐不同他们吃饭,跑过来找我做什么?”
他阴阳怪气的叫她谢小姐的时候,很明显的就是生气了,谢昭昭听得出,就像她平时没事叫他逐华君一样。
小姑娘打着伞,脚步已经迈到了台阶上,半晌也没有收回去,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谢昭昭紧咬着发白的嘴唇,她额头的空气刘海由于她不停的奔跑已经被打湿,紧紧的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的的确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和慕瑾之说,我知道你很难了,追杀你的不是你的祖父,而是另有其人,你爸爸是天界太子吗?
怎么想怎么透露着奇怪,思索了半天,谢昭昭只得开口道:“你——你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慕瑾之抬起了头,起身走到了谢昭昭的身边,他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中的讽刺溢于言表:“谢小姐前脚刚刚和越医仙暧昧不清,现在转过头来就开始过问我的家事了,脚踩几条船做到谢小姐这么明显的份上,也是少见。”
他手上还有伤,还在滴血,整个人却散发着阴郁的气息,谢昭昭有些担心的看着慕瑾之的伤口,他平日里不会这么失控的。
想起越秋说过的话,小姑娘担心的开了口:“瑾之哥哥,你不要乱动。你手都出血了,现在不是讨论我脚踩几条船的时候。越秋说过,你的心魔这段日子以来越来越严重了,如果——”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整个人被面前的少年逼在了凉亭的角落里,她整个人被按在了石柱上,身后尽是冰冰凉凉的触感,少年欺身上前,她能闻到他身上的茉莉花香混合着血腥气,还有雷雨天雨打在地面土壤带来花朵腐烂而又甜腻的气息。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嘶哑和显而易见的几乎克制不住怒意,他脸色发白,冰凉的嘴唇贴在了谢昭昭的耳垂上,这样近的距离更让人难以自持,他心里想着,就这样做了下去,他把头深埋在了少女的脖颈中,眼神不复清明,闻着少女怀中清新的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气息开口道:“越秋,又是越秋,昨天是阮煜,明天是越秋,后天又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发怒,他去找剑是为了谁?因为谢昭昭说喜欢剑,慕瑾之一个人去冰冷的剑冢里寻找了三天三夜,因为剑冢的剑认主,所以每把剑都有剑灵,他一个人和那些剑灵拼命的打架,就是为了给谢昭昭认一把和流霜一样的极品剑。
他去以身犯险又是为了谁?慕瑾之冷笑一声,他抬起头,舌尖轻轻点了一下少女莹白如玉的的耳垂,谢昭昭被这种感觉下得弓起了身子,不自觉的想往后退,可是后面已经没有了路。
谢昭昭的脸上白里透红,带了一丝恼怒:“你!”
这句话本该是恼怒的,但少女的声音实在太小,恼怒也被她搞的带了一丝软糯,听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慕瑾之把她的胳膊按住,固定在他的手腕上,声音中带着自嘲:“你果然从始至终说的喜欢都是骗我的吧。”
骗他喜欢上他,骗他……
也是,慕瑾之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因为谢昭昭对他的过分关怀,因为她那些温暖的话语,因为她去幻境里找他。他一点一点的对她改观,再——
慕瑾之一直觉得那种情愫不是喜欢,就是对一件东西偏执的占有欲,得不到就想毁掉它一样,他对谢昭昭应该也是一样,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味了。
他的手忽然无力的垂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起,黑暗里生活了久的人明明告诉自己已经习惯,可是却开始贪恋那一点点的光芒。
就在他选择放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住了他。
少女的声音清脆而又悦耳,还带着鼻音,她说。
“瑾之,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率是快完结了,这一卷完了就要完结了。是最多七万字这样。
快的话两周就能完结。
祝大家愉快呀!我最近不在学校,这几天事情多人压力也大,希望能心想事成,大家也是
第41章 渭水河畔(八)
她没有唤慕瑾之为瑾之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亲昵的叫他。
少女其实浑身哆嗦,已经有些风寒了,却还是把面前的人抱的死死的, 她声音软糯轻柔,带着一丝娇憨, 还能听出来她的委屈:“我都这么明显的喜欢你了, 你怎么还说我不喜欢你,装作看不到, 反过来还要拷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人?”
慕瑾之转过身来,他的额头贴上了谢昭昭的额头,面前的少女有些发烧。
他默了半晌, 想把谢昭昭的手从他身上拿下去, 奈何小姑娘的手抓住他的腰抓得紧紧的,他只得冷声道:“谢昭昭,把手拿下来,你发烧了。”
他的话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呵斥, 谢昭昭听到他的声音不但没松开, 反而抱的更紧了:“我不, 我不松开。等会松开了你又要折回来耍小脾气生我气。”
她虽然烧的迷迷糊糊的,但是也通过这几次的事情明白了一个道理, 慕瑾之他就是个小气鬼,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那种,他就是嫉妒, 就是吃醋, 死鸭子嘴硬还不说的那种。
慕瑾之默了默,声音冷了几分:“谢昭昭,下去。你如果不下去——”只是他还没说完这话, 面前的小姑娘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情绪复杂,他低了头,望向怀里的少女,双臂正在抱着他的身体,而他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明明方才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是现在突然变成了一只纸老虎。
从他母亲去世,他就再也没被人这样抱过,师尊也从未抱过他,他从小到大,过的生活里永远都只有一个人。
他隐隐约约有种猜测,现在的谢昭昭和从前的不是一个人,可他不敢确定。从前的谢昭昭不是这样真诚的,炽热的,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
可是不管她现在是谁,他喜欢的也只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这个谢昭昭。
感觉到面前人僵硬的身子彻底放松了起来,谢昭昭也越来越大胆,她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我就知道你最喜欢口是心非,之前明明都——”
“明明都什么?”慕瑾之几乎是声音颤抖的开了口,察觉到不对,他连忙转换了声线:“你说,什么?”
这样小心翼翼的试探,更像是以往的谢昭昭,而不是他本人,那个独来独往,不会在意世人眼光,只愿意自己一个人过得潇洒的逐华君。
听到她说喜欢他,他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快速跳了一下,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到平静的湖面里。他不想去分辨话中的真假,此时此刻,他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相信她喜欢他。
谢昭昭烧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还是非要继续开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我说你明明之前都吃醋,我一直都觉得你喜欢我,可你一会儿这么强势,一会儿又把我拒之门外,我搞不懂你怎么想的,所以我一直告诉我你不可能喜欢我的。”
慕瑾之这才意识到自己乱了分寸,少年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不知是羞的还是被谢昭昭传染的也发烧了。
少年知道自己乱了分寸,刚刚失去了焦距的瞳孔重新聚焦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舔过了谢昭昭的耳垂。
他的身体猛然后退,慕瑾之心里纠结的不行,他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慕瑾之突然沉默了,如果他的心魔蛊真的无法治愈,那他还配不配拥有谢昭昭?
想到这里,少年的眼睛忽然紧紧的闭了下来,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既虚伪又可笑,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危险,还要把她拉下深渊。
内心挣扎了良久,慕瑾之的加快的心跳骤然平息下来,他声音沙哑,手心滚烫遮挡住面前少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