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阿姝在忙什么。”温玉翘着小狐狸尾巴,得意洋洋地说:“最近颜叔叔在给阿姝张罗生日宴,阿姝学校家里两条跑,很累的。”
沈遇书皱起眉。
温玉撇了下嘴,说:“颜叔叔大概是想让所有人知道阿姝回来了,他并不会将颜家的一切给外人,早干什么去了,将阿姝赶出家快九年,现在又要她回去干嘛!”
九年啊……不是九天!
“嘶啦”一声,沈遇书手里正翻页的课本被误伤,撕开一道不规则的弧形伤口。他目光略显失神地望着被他撕烂的地方,不动声色地问:“她的生日什么时候?”
温玉撑着脸,“唔,这个月十五号吧?”
沈遇书蓦地一怔,轻轻重复了一遍:“十五号?”
十二月十五号……
“啊,怎么了?”温玉眼大漏光,现在才看见他书被撕坏,惊讶道:“怎么坏啦?”
原来学霸也会弄坏课本啊。
“没什么。”沈遇书难得对颜姝意外的人露出一点笑意,道:“谢谢。”
沈遇书年龄小,一笑起来,干净又澄澈,只要是女人,都受不了。
温玉受宠若惊:“没关系没关系。”
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不要和别人笑啊!”
不然颜姝姝还没开窍,情敌就数不过来了。
沈遇书:“…… ”
十二月十五,楠市彻底进入深冬,没有雪,但冷得入骨。
颜家庄园里刚入夜,就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宴会在别墅后面,可惜现在冬天,泳池都是干的,不然还能来场泳池party。
颜城在前面迎接客人,徐妍面上不得不挂着端庄而牵强的笑,徐双宜跟在她身边,目光不掩羡慕与嫉妒地看着这一切。
说起来,徐双宜自从上回后,倒没再找过颜姝的茬儿,变了个人一样,白莲花也不装了,一下子老实起来。
宴会上来的都是一些世家的小姐少爷,或者颜城朋友的儿子女儿。
颜姝没有请其他人,谁也没告诉,包括沈遇书。其实在楠大这几个月来,她认识了不少人,可颜家这个血淋淋的地方,她谁也不想带。
来参加宴会的姑娘们在大冬天里,穿着露肩礼服,她瞧着就冷。
颜姝作为今天的女主角,十分随意的一条旗袍,招人恨地披了件厚实的羊绒披肩,将手臂遮得严严实实,又不失风情。颜城给她定了礼服,她嫌冷没穿。
百无聊赖地应付着来客,碰上个漂亮姑娘就逗一逗,将人逗得喜笑颜开,入得了眼的男人没瞧见两个,也不吝啬自己的眼中秋波,硬是靠一己之力把现场的氛围活跃了起来。只是今夜着颜家庄园里,不知要遗下多少人的三魂七魄。
这场生日宴表明了颜城了态度,另一位虽得颜城宠爱,可从未有过如此大场面,无关和她熟不熟的,男的女的都十分热络,目的全写在了脸上。
颜家的继承人啊,今天他们父母给下了什么任务?能娶就娶,娶不了交个朋友也好。
温玉和路随一起来的,聊了会儿天,颜姝便不好继续当电灯泡。
颇具设计感的颜家别墅,一眼望去很多玻璃,玻璃会反光,所以显得宴会场地格外亮堂。
应付得疲惫了,她不自知地望着别墅那整面墙的玻璃。恍惚间,好像看见里面有什么掉了下来,她瞳孔微缩,而后强自平静下来。也许是灯光太亮,反射的光让她花了眼。
颜姝愣愣地看着,直到身后仿佛有人走过来,她蓦地转身,看清来人后,浑身不动声色地松懈下来。她朝对方举了下酒杯:“没想到会将沈先生请来,有失远迎。”
来人一身西装革履,带了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细看却会被吓到。他的左眼不似正常人的眼睛,青灰色没有光彩,宛若鬼眼。
正是沈家大少爷沈殊白。
沈殊白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意味不明地笑:“我是替朋友来送礼物的。”
“替朋友?”颜姝来了点兴趣,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谁这么大面子能让沈先生来送礼?”
一边她半点不见外地当着沈殊白的面儿拆开了淡粉色的礼盒,毫无意外,是香水。
颜姝凑近闻了下,唇角勾起笑:“沈先生替人送礼,却送自己亲手调的香水,我可要自作多情了。”
香水的味道和上回沈遇书送的她的一样,也是玫瑰香,不过前调更为浓烈纠缠,让她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十八岁,第一次与人越界胡来,荒唐发泄。
十八岁……
颜姝想起了沈遇书,他什么时候十八岁呢?
她把香水装回礼盒中,比拆开时细致了不少,笑笑:“麻烦沈先生替我谢谢送礼的人,我很喜欢。”
沈殊白一挑眉:“我想他更愿意颜小姐亲口说。”
男人离开后,颜姝脸上那点儿笑容淡化了,又看向那面玻璃,原来那里面有十分漂亮的旋转楼梯,妈妈亲自设计的。
来来往往的人印在玻璃上,有女孩儿路过会下意识把玻璃当做镜子,镜像被大片玻璃放大,与颜姝面对面,倏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面容慈爱,双眼流泪,泪变成了血。
颜姝猛地后退一步,高脚杯里的红酒猝不及防地撒出来,溅到她浅色的羊绒披肩上。她缓慢低头,胸口猩红的一块,像是谁往她的心脏捅了一刀。
“诶!阿姝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邵扬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同时递过来一张手帕,试图帮她擦。
被颜姝轻飘飘的一眼挡住了动作,老老实实把手帕递给她,嬉皮笑脸地说:“阿姝赶紧擦擦。”
“不用了。”颜姝脱了披肩,“我回去换。”
作者有话要说: 深知一切的粥,熬夜写后面那里的时候,被吓死了呜呜呜。
第36章
别墅里的玻璃隔音效果十分好, 颜姝回了房间,那些喧哗与音乐潮水一样离她而去。
她盯着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房间,两面玻璃墙相交处的叮当猫,前段时间被凯撒弄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摆回了原位。
她看见了许多画面, 记事起的没一年生日, 妈妈都会早起和面, 亲手给她做蛋糕煮长寿面, 点了蜡烛的蛋糕前给她唱歌。睡前妈妈给她讲故事, 哄她入睡, 她总是睡不着, 温柔的女人便会默默地哭。
哭声从小声抽泣, 变成混了尖叫的大哭。
颜姝冷眼旁观这些画面, 直到蓦地对上那双饱经磨难的双眼——
她怔了好几秒,像被按了暂停又打开, 骤然按下墙上的开关,玻璃墙的窗帘自动往两边移动, 楼下热闹的画面与灯光争先恐后地钻进视野, 试图侵占这间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
颜姝连稍微的颤抖都不敢表现出来,机械地换了衣服,脚底抹了两分逃离地下楼。
电梯门打开,就撞见了正要进来的颜城,他仍旧那副温和嘴脸,“阿姝怎么没和他们一起玩儿?”
“衣服脏了,上去换一下。”颜姝往客厅里望了眼,笑了下说:“今天您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就先回澜禾了。”
颜城轻微皱了下眉, 抬腕看了时间,将担忧女儿的慈父表演得十分到位,“很晚了,就住家里。”
“不了。”颜姝打开手机瞧了眼,半点不忌讳地朝颜城十分暧昧地笑:“还有人等着帮我过生日呢。”
颜城私生活并不乱,但熟知她的习性癖好,哪能不知道颜姝这个笑容代表什么含义。他也没生气,只是目光带着隐藏得很好的审视,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她两句,并让司机送她回去。
司机跟了颜城快二十年,颜姝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分毫,只能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拼命地压制着在她体内嚣张乱窜、尖叫的躁意,将呼吸压到很轻很轻,保持祥和安静的状态,任何人都察觉不了她内里的腐败。
司机从后视镜地瞧她,关心问:“小姐身体不舒服?”
“没。”颜姝睁开眼,随意道:“喝了点酒,头晕。”
酒精最容易刺激神经,她和颜城几乎都很少喝酒。司机没再追问,贴心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一点冷风很快灌进来,可以可无地舒缓着颜姝快要揭竿起义的情绪。
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窗外路灯是不是透过车光印在她眼皮上,于耳边呼啸的风声、过红灯时的汽车鸣笛混在一起,让人烦不胜烦。
原来,半个小时是如此地长。
“小姐,到了。”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
澜禾里面的车库,外来人开不进去,司机将颜姝放到了四十三栋的大门外。
踏上洋房前的青石板,冬夜的风把颜姝的裙角风衣都招惹得不耐烦地律动,遮掩了她本人不由自主的颤抖,看不出分毫。
宾利悄无声息地开走,只留下一点轻微的发机器启动声。
压制了一路的闸门轰然倒塌,颜姝整个人晃了晃,急促喘l息留下的白雾挡住了她的视线。不清不楚间踩落一块青石板,她冷不丁浪费地踉跄一下,脚步陡然加快。
她沉溺于自己狂风骤雨的世界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只想快一点将那些试图要控制她的森然戾气发泄出来。
以至于沈遇书从对面出来,她没听见也没看见,胡乱张望的视线似乎往他身上扫了下,却招呼也不打地用指纹开锁,讨人厌的颤抖让她摁了好几次才摁对地方。
智能锁机械的女声在寂静的夜里与呼吸声一样明显——
“门锁已开启,欢迎回家。”
她的背影逃跑一样晃进门内的漆黑世界,没开灯。
沈遇书开了开口,而后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没来得及关的门,漆黑得像一张嗜人凶兽的嘴。客厅里一道瓷器打碎的声音通过这道门逃出来,被关在后院里的凯撒有所感一样,蓦地狂吠起来。
想起她匆匆一瞥的苍白脸色,沈遇书倏地变色,不经主人同意地擅自地闯进她家,摁下门框旁的开关。
灯光大亮,客厅早已没有了人影,只有毫无章法的碎瓷片,从楼梯口一路溅到了客厅中间。新鲜的腊梅枝红的黄的躺在地上,触目惊心。
楼梯口旁边,用来摆放花瓶、高凳一样的红漆古典花架,空空如也。
沈遇书借着客厅里的光,望向上面灯光照不尽的漆黑,直到瓷器摔碎的声音隔着门再次传来,他毫无犹豫地连忙跑上楼。
这边的格局,与他家差不多,轻车熟路地打开灯,疾步走向声源所在的那扇门。
典雅国凤的红漆木门内,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易碎品被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声带了刀子的尖叫。
楼下狼狗仍在吠叫,沈遇书抬手拍门,克制着沉沉的声音叫她:“颜姝!颜姝!你出来!”
他少有对颜姝直呼其名的时候,可现在,所谓的涵养、所谓的冷静,早被心里的沸腾的怒火烧得灰都不剩。
她装作漫不经心,却将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独自把自己关在她没有出口、黑暗绝望的一隅,用她自己的狗屁方法去发泄那些不正常的情绪。
分明就是在糟践自己,一点不在意别人是否会为此担、焦急。
是了,她本来就不关心,毕竟谁也没被她放在心上,谁也没被她在意过。
哦,好像有一个人,不知道她是否会在意。
她为什么不去找他?沈遇书宁愿她和别人上l床来发泄,也不想她如此折磨自己。
少年带着怒气的声音混着拍门声,终于胜过了一片狼藉的瓷器碎裂的声音,连带着游离于这一片黑暗的里某些身影也消失不见。
颜姝停下发泄的动作,红丝缠绕的眼球似乎恢复了点正常颜色,不可置信地转动着看向门口。她手上稍稍用力,不知捏的块哪个年代烧出来的瓷,割得她眉心一皱,才发现原来不是幻觉。
里面的声音停下来,拍门声和叫喊声就越发明显,外面的人仿佛带有天大的怒气将门虐待得发出震天惨叫。
颜姝盯着轻微颤动的门板,颤抖着手从博古架上拿下一只青花瓷碗,缓慢松开捏着的手指,“哐当”一声,掺着瓷片跳起来又落下的清脆低响,宛若一曲高低起伏的某种乐器独奏。
她的嘴角忽然轻轻勾起,在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面色下,表现出来的表情稍显诡异可怕。
敲门声顿了顿,沈遇书扬声道:“学姐,你让开一点,我要踹门了。”
也只有他,在踹门之前要告知一下对方,生怕伤到了里面的人。
下一刻,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被拉开。
沈遇书皱眉,下意识说:“不是说让你——”
他蓦地顿住,匪夷所思地盯着门内的一切。
仍旧是一间漆黑的房间,只能通过门外投进去的光看清一小块,对比他家的格局,这间房应该是有窗的,不知被什么遮光的材料死死钉住了。
地上的碎瓷片几乎下不了脚,有些尖锐得毫不怀疑问能把鞋底扎穿。无论描有多鲜艳的彩釉,都没有瓷片上、地板上的血液引人注目,有滴落的、顺流而出的,还有的已经被脚底擦得面目全非。
顺着血迹追寻,瞧见那沾了斑驳血迹的雪□□致的脚,没有知觉地踏在一地废墟上,感觉不到痛。
沈遇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看见了吗?”颜姝忽然莫名奇妙地笑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几步,自暴自弃一样朝他轻声说:“我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害怕了吗?”
沈遇书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踩上了几片尖锐的瓷片,被乱棍打灭的怒火骤然被浇了盆热油,忽然两步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一吻结束,他退开两寸,怒目盯着她的双眼,前所未有失控地冲她吼:“好,疯子是吗?那就一起疯啊!我们就是同类了。”
他用力到嗓子都变得嘶哑,仿佛把他这小半生的压抑都吼了出来。那个斯文冷静、克制稳重的少年,一瞬间灰飞烟灭,彻底被另一个灵魂掌控了身体。
暖褐色的眼珠怔怔地注视着他,颜姝的眼神怪异得像见到了变异的怪物。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被沈遇书十分粗暴地从地上扛起,三步并两步地进入没有关门的卧室,把她扔到了进门的沙发里。颜姝下意识伸手撑到沙发上,消失的痛觉回笼,她立即皱眉“嘶”了声。